命不由人

梅芷

  
  听说阿祥叔瘫了，心里很不好受。

  不知道阿祥叔算不算是与命运抗争的人，印象中，过去的岁月里，他始终都在为改变自己的处境而作着许多努力。

  阿祥叔是父亲同事，曾经还是我家房东。很小的时候，我对他有着一种特别的亲近感。

  起码我认为，阿祥叔一直谨小慎微。每日里，准时上班，勤勉工作，下班回家，无论哪一天，都很难在屋子里看到他，他的身影总是在自留地里飘。

  也因为如此，有很长一段时间，阿祥叔的生活波澜不惊，平平静静。却不料，文革乍起，他却及时地被单位领导定为牛鬼蛇神中的一分子，帽子不大不小，富农分子。

  阿祥叔家庭出身是富农不假，可充其量不过是富农子弟。解放那一年，他还没满16足岁。可人家不管，那时就兴这样。

  被逼急的兔子会变成狼，这话一点不假。随后的日子里，阿祥叔声称从资反路线中冲杀出来，成了造反派。几番较量搏斗后，造反派一度得势，他似乎盼到了扬眉吐气的日子。

  曾经有人告诉我，当时阿祥叔非常威风，天天挎着手枪进进出出。不过，那枪可以挎，却不能随便开火，有一天，在一伙毛孩子的注视下，他向着山脚边的小池塘痛痛快快地扫了一梭子。也许，他这是在发泄心中的某些郁闷。

  没过多久，社会走上了所谓的正规，曾经被打倒的领导又官复原职，虽然阿祥叔也算是领导层中一员，却没有一点实权，他少不得又过上了受气包的日子。那时，手枪之类早已被收缴，即使还在手里，他也没胆量敢指谁打谁，万般无奈，他只有选择一走了之。

  那时讲究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去工厂工作比坐机关更有出息更有前途也更加美气。于是，在战友的帮助下，阿祥叔真的进了一家当时颇有名气的重工企业。当然，他所干的不是产业工人的活儿，而是一名管理人员。

  从此，阿祥叔的生活似乎又回复到了原先的轨迹，日出而作，日落而歇，不能说他与世无争，却也没了争强好胜的劲儿。

  上班的活儿很是轻松，阿祥叔便把自己的时间与兴趣都倾注到了小家庭里，说得准确点儿，就是经营那点分给他家那块不大的菜地——他爱人及几个子女是郊区的农业户口。

  用起早摸黑形容阿祥叔的劳动劲头一点都不是夸张。去年旧城改造前夕，为了凭吊曾经的故居，我曾去过他家。原以为他已经退休，应该会安安静静地在家享清福，然而，阿祥婶告诉我，他在地里伺弄他的那些宝贝，天天如此。

  曾经以为，阿祥叔是为了赚钱，毕竟，他转行去的那家工厂，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风光早已不再，退休后的收入待遇远远不能与机关单位相提并论。种菜卖钱，起码可以聊作补贴。然而，事情并非这样，他的目的并非自产自销，菜多了，自己吃不完，就到处送人。看来阿祥叔完全是一种爱好，或者干脆说，他是劳碌命。

  据说阿祥叔是不慎摔了一跤，以至伤了中枢神经。现在的情况非常严重，不仅不能行动，甚至连进食也得靠别人喂。

  想想真让人感觉寒心。命运是什么？谁掌管着我们的命运？与世无争的人，为什么总会遭受命运的种种折磨？唉，命不由人，太可悲了。

  算来，阿祥叔年岁并不太老，他才76岁啊。但愿他会慢慢好起来，还能尽可能地享受一点点做人的乐趣……

  为阿祥叔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