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同类祈福

梅芷

  
  接到通知，今天去临江宾馆办理残疾证调换手续。通知上写着，是早上八点，我应该算是准时到达，宾馆门口及接待厅里却已是拥护不堪。

  昨天残联的人倒是关照我，最好迟一点过去，免得人太多。那时我还不信。面对着那么多的人，真的有点不知所措。幸亏社区负责残联工作的洪嫣看到我了，招手叫我把残疾证递过去，我没有办法挤上前，只好叫弟弟代传。

  以为医生不会那么早到场，见不少的人进了旁边的会议厅，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医生早已在作检查了。看看时间，才刚八点，心里不免对那几位医生生出敬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弟弟弟媳去看表格，我的远远地落在后面。会议厅外面实在狭窄，还是进去吧。

  进到里面，空间大了不少，人也多出了好几倍。我们钻到最里边，那里人相对少一些。

  坐定了，环视前后左右，到处是拐杖，到处是轮椅，也有几位一瘸一瘸艰难地行走着。

  大多人与我一样，有亲属陪在身边。

  那么多人，却几乎没有相互交头接耳的现象。

  我想，是不是大家都有着健全人无法理解或体味的孤独感。

  突然觉得，这么些人中间，应该能碰上几位熟识的人，我说的不是工作人员，而是与我差不多的残疾人。认真搜索好久，没有。如果有的话，我想，人家可能也会主动与我打招呼或者过来与我攀谈的。

  由于这没有，竟有了些许欣慰。实在不希望熟识的人中间会有太多的同类。

  无所事事，时间特别漫长，唯一可作消遣的，只有观察周围各色人等，观察他们的动作与表情。

  无论什么地方，轮椅都格外引人注目，即使在这残疾人打堆的地方也是如此。最起码，同样坐在轮椅上的我，眼睛总会有意无意地随着轮椅的移动而移动。

  大部分轮椅与我的没什么两样，有一辆就不是，是所谓的轮椅车吧，电动的。肯定是年代久远了，前前后后有不少破损之处，椅背上甚至有很不小的一个洞。不过，看得出，“驾驶员”的动作很是灵便，前进后退或是转弯，悄无声息，丝毫不会碰到别人或别的物件。

  曾经有人提议我也可以用这样的车子。只是，我的情况比人家想像的要严重得多。不少人见我端端坐着，以为我的上肢应该没任何问题，其实不然。除腕踝及以下小关节之外，我哪还有一块骨头是好的。手臂根本无法平抬更不能上举，也就是说，那些个开关按钮，于我只能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摆设。

  不禁对轮椅车产生了艳羡之心。如果我能驾驶这车，起码可以自如出门上街，不是吗？

  看来看去，仿佛没有一张笑脸，也见不着特别痛苦的表情。我能理解，经年累月的，所有的苦难，都被积淀成了麻木。

  最不愿意看到的是有几个孩子。漂漂亮亮的，也不见有行动障碍，猜测，会不会是失聪之类？唉，10来岁年龄，如花般的……我的心一下子收紧了。

  残联的负责人看见我了，知道弟弟还得去上班，说我的情况他们都知道，根本不用再作检查，关照我可以先回。这样也好。

  从依然拥挤不堪的人堆中退出，下到天井时，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男子，抽搐着，嘴里吐着白沫，不敢打听，不忍卒看，狼狈逃窜。

  从未参与过如此大规模的同类聚集，不免压抑。回途中，满天的阴霾渐渐收起，心情也便朗了一些。望着白晃晃的太阳，默默祈祷，我的这些同类，能过得尽可能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