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紫燕

水湄花榭

   终于熬不住了，阳光如火似地倾泻下来，人也恹恹的，蔫蔫的，山里，应该是个好去处。

  山前平畴沃野，草木都带着清晨朝露的气息，连风也是疏朗豁然的，远处的田野里也有一棵或者几棵树枝桠繁茂的默立着，安静、简静的风景，心思想必异常的简洁，阳光潋滟，远处田里劳作的影子，忙碌的闲静，尽显人世的安定和祥和，每逢这时，心里都会安静到空茫。

  坐在小院子里，从果树上摘下新鲜的李子杏，吃一口，纯乎天然的“妙义有在终无言。”架上的豆角，茄子，黄瓜、柿子，自有一层天然的清嘉，豆角放在水里略焯一下，青翠碧绿，拈一根尝尝，竟比放了调料的鲜美，一丝甜味盈盈，吃着露水自然长大的清蔬，作出的肴馔自是有着草木本来的意味。

  坐在檐下抑或树荫里剥豆择菜，隔壁人家的炊烟袅袅的飘来，抬眼望，亮蓝的天空，身与心俱是敞亮的了。

  檐下有一窝燕子，已在此处栖息多年，唐诗有云：“花间舞蝶和香称，江畔春泥带雨衔。栖息数年情已厚，营巢争肯傍他檐。”燕子的有情有意，如有了通灵，檐下的燕子年年重回旧巢，如人与人的情谊，轩敞明丽，清淡如水，所以能久远。

  回来的时候，先要修补因久无燕迹的、而略有缺损的巢，却也不是急吼吼的，每日里夫妻俩衔了细软的草，和泥，止修补两三层，待到明日，在昨日已经干透的巢上再行修补，许是知道一下子搭得多了，担心泥软，承受不了，日子过得条清理顺，虽是营营，自有一种闲适的祥和。

  巢修补好了，该孵宝宝了，燕子妈妈伏在巢里，燕子爸爸就在巢前殷殷的守候，只是在出去觅食的时候，离开一会，回来的时候，啾啾几声：“老婆，快去吧，我看着。”燕妈妈扑棱飞走，燕语啾啾，如甜蜜小夫妻嘤嘤低语，清韵入心。

  宝宝出来了，这时候是夫妻俩最忙碌的时候，如人世辛劳的父母，轮流出去捕食，这个时候是不能都离开的，因为有讨厌的麻雀会趁家长不在的时候，把小燕子从巢里扔下去，霸占人家的家，所以，我一直不喜欢麻雀，紫燕东来，很多人都喜欢这样的精灵，小时就听大人训诫，万不可伤害檐下的燕子，因为它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现在想来，也是为了燕子的勤谨和和顺，与人世有着同样的安稳静好，所以，檐下燕语呢喃，细细听来，竟是岁月简静，人世清好。

  喂食的时候，巢里很安静，剪刀状的尾巴露在巢外，燕子妈妈（爸爸）想必正满眼慈爱的盯着这些襁褓中的爱儿，偶尔有捕食到的小虫子掉在地上，就飞下来，捡上去，喂完换班的时候，会顺便把巢里的蛋壳衔出去，这个时候，如是，从早晨到傍晚，一直不肯停歇。夜幕降临了，燕儿一家安静的睡了，燕子爸爸却并不回巢，只是每天固守在巢外不远处，守护着自己的爱妻稚儿。

  此时，坐在小院子里，草木扶疏，闻着慢慢浸上来的的露水气味，连带着草木的清气，这时，月光清幽，人声沉寂，连屋瓦亦是粘了水汽，身心俱是清凉，没有月色，那么看看满天繁星也是好的，只觉岁月拖着慢悠悠的脚步，迤逦而过，不知哪里有细细的乐声传来，身外的月色繁星草木便也成了乐声，通透的舒展。

  过几天，燕儿渐大，第一次从巢口探出好奇的目光，看这开敞疏朗的世界，嘴张得大大的，谓之“黄嘴燕儿，”小时候，把小孩子叫做黄口小儿，是说孩子纯洁的像一张白纸，赤子天性。这个时候，小燕子食量大增，嗷嗷待哺，做父母的更加的忙碌，但是依然燕语清好，不见丝毫的急躁和不耐，大概连燕子深知，人世本长，就是在这样的苦乐营营里，方能觉得见人生的本意。

  再过几天，小燕子心智初长，开始爱护自己的家了，四五只小燕子齐刷刷的把便便拉在巢外面，两天便能搜集一小铲子，把它埋在西红柿下面，那几株西红柿眼见的长得矍铄茂盛。

  燕子妈妈站在地上，不停的呼扇翅膀，人走过也不惊起，相敬如宾，各不相扰，那几只小燕子，巴在巢口，睁着惊奇的眼睛，原来是在学飞，过几天，就由老燕子带着学飞了，那有着剪刀状的尾巴的一定是父母，尾巴还齐齐的，就是它们的孩子了，小时候，大人告诫，如果发现有学飞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小燕子，千万不能用手去摸，否则他的父母会不认它，这世上有一种美好的心仪，只好远远的观，即可。

  亮蓝的天空里，那些小燕子像一尾尾游鱼，快活的上下翻飞，这时，常有灰色的鹁鸪鸟立在电线上，“咕咕——咕…..”不停的叫，仰头望去，非常的深远。

  有的燕子夫妻，一夏天要孵两窝小燕子，第一窝小燕子会飞之后，便如顽皮淘气的孩子，清早出门疯跑，傍晚才在父母的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声里才满头大汗的急急飞回，似还心有不甘，在窝外盘旋几个来回，才姗姗进窝，一家子团圆伙伴，忙碌中自有温馨弥漫。

  等到孵第二窝小燕子的时候，那些小燕子回巢的时候，妈妈似有不忍，不过做父亲的，这时候却有些辛辣冷厉，追着这些羽翼渐丰的孩子狠狠的撕咬啄打，孩哭父叱，像极了人世间的烟火繁杂，如此两三日，这些小燕子似已明白了父母心迹，从此再不回巢，另觅生路去了。

  每想至此，便觉长路漫漫，有了一种行人远意，但却不是愁绪，而是安稳的，不失时序的自然的选择，世人豁敞的寻常踪迹。

  小时候，学朱自清的《燕子》，文中最后，说燕子每每栖在电线上，宛如五线谱，而我所见的燕子，却绝少有栖在电线上的，它们每天营营如蜜蜂，筑巢养儿，日子忙碌，却自有一种井然有序的雍容，如那些寻常人家，清静俭约，却并不会窘迫，阳光透过树梢，照在清洁的家，品着清淡的菜蔬，感觉日子好长，滋味慢慢品咂，自有一种踏实祥和安稳的满足和喜悦。

  “四时无失序，八月自知归。”这个时候，电线上的燕子多了，聚在一起，真的高高低低宛如五线谱，唧唧喳喳，如若有心，只觉妙韵清听，原来却是在开会，商讨一年一度的南飞事宜，只等秋阳初照，便开始了千岩万水的跋涉了，只有檐下的旧巢，安静的立在斜阳晚照里，仿若一个梦。

  坐在檐下，风静静拂过树梢，从水里拿起凉浸浸的西瓜，用小刀轻轻一划，“咔嚓”一声，清脆有声，寻常的日子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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