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

梅芷

  
  乙卯好不容易在报上发了篇近千字的小说，正自鸣得意，听到门外江辉叫门。

  乙卯了解江辉的脾性，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一年多来，乙卯写了好几篇东西，全让江辉轻描淡写地枪毙了。这回，他是瞒着江辉投的稿，不想真中了。

  乙卯慌忙把正在看的报纸塞进了旧报纸里面。

  江辉有个习惯，每次来乙卯这里，都会先翻看桌子上的所有物件。这回当然也不例外。

  那篇小说终于还是让江辉看到了，他翻出了乙卯的底稿本。

  乙卯随手抓过一本现代文学作品选翻看，用眼睛的余光感知江辉的表情。

  江辉的脸上显露出了嘲弄的神色。乙卯知道，他就要说什么了。

  “哼，这种东西也叫小说？你还真敢哄人！——你看看，‘咦’都出来了，一股娘娘腔。”

  乙卯是有思想准备的，江辉眼里，乙卯写出来的东西，从来都是废品，他只是想不明白，一个“咦”字怎么就成了娘娘腔。

  乙卯朝江辉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一开口，江辉肯定会说得更加刻薄，何必自找没趣。乙卯极力想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上那本书上去，由着他说去吧。

  真是天意！乙卯读的那篇沙汀小说《在其香居茶馆里》中，差不多在快结尾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咦，兴这样打么！这样的眼睛不认人么！”

  读到这里，乙卯忍不住卟嗤一笑。

  江辉作出一种讶异的表情：“怎么了？不服啊？”

  “你看看这个。”乙卯没多说，只把书递给他，同时指了指书上的那句话。

  江辉只看了一眼，就翻到前头去看书名，最后才像是仔细读了起来。然而，很快的，他把书一合，丢给乙卯说：“你是谁，沙汀是谁，人家是大作家，你是吗？”

  乙卯本不想顶撞江辉的，这时，不知从哪来了股鬼使神差的意气：“我不是人吗？”

  “你？”江辉像不认识乙卯似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乙卯，然后瘪瘪嘴说，“咦，你真的好奇怪，我有说你不是人吗？”

  听江辉这么一说，乙卯哈哈大笑。江辉却反应迟钝，一脸无辜：“笑什么，莫名其妙！”

  “你‘咦’什么，一股娘娘腔！”乙卯不客气地调侃道。

  江辉一愣，像是在回忆刚才自己说过什么。乙卯见他脸变了，仿佛要发作，连忙笑笑说：“好了，开玩笑的，何必当真。”说着，乙卯欠身找出那张报纸交给他。

  江辉接过报纸，粗粗看了看，站起身把报纸丢给乙卯，轻蔑地说：“这算什么，发了个豆腐干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敢在我面前摆谱！”

  最后的那几个字，江辉说得很轻，可乙卯还是听见了。

  乙卯想抢白江辉几句，想想还是算了。看着江辉怒气冲冲走了，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乙卯都在问自己两个问题：敢不敢？我为什么不敢？

  乙卯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班上有个吵包同学老是欺负他，那天放学回家，吵包一把夺过他的书包朝天一扔，书本簿册还有钢笔什么的撒了一地。乙卯火了，双拳紧握，怒目圆睁。那同学见他这样，反而更乐，挑逗着：“想打架？你敢吗？谅你也不敢。”乙卯一向的温顺在学校是出了名的，这回却实在忍无可忍了，铆足劲一挥拳朝那人脸上击去，也许是没想到乙卯会有那么大胆，毫无思想准备的吵包“妈呀”一声跌倒在地，鼻血没脸，鬼哭狼嚎。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吵包从此没有再敢挑衅。

  乙卯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