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足者常乐

梅芷

  
  电话里溱溱的声音时断时续的，我以为是信号不好，她却大声喊着，是海风，海风非常大，声音吹散了。说着说着，声音顺畅了些，她说她已经躲在了一块大石头背后。

  溱溱去了海南。

  这么大热的天，你还真能挑地方，天涯海角，多热啊。

  溱溱大不以为然，你不懂，人家有意现在来海南，那才叫畅快淋漓！现在就在天涯海角，这里没你想像的那么热。

  其实我哪能不知道，没吃过猪肉多少见过猪跑吧。平日不出门，在网上却是四处流窜的。心下对溱溱不无羡慕，明知羡慕也是白羡慕，那不如不羡慕吧。

  带着搭讪的意味问溱溱，这回又了了个夙愿了吧？

  算是吧，海南还有这天涯海角，多少年的向往，你知道的。

  听得出来，溱溱的话毫无疲惫的味道，可我还是笑着问，是不是又到了黄河死不及了？

  想像得出溱溱的脸上当时肯定会绽出灿烂的笑。

  头一次听溱溱说到了黄河死不及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她参加工作不久，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攒够了休息日子，兴冲冲地北上去了首都，去了长城。之前，她无数次地叨念过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名言，再没想到，回家后她却对我说，不过如此，真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到了黄河死不及。

  那时手机还没普及，溱溱在长城给我写了张明信片，连标点七个字，哈，我是好汉了！

  总觉得旅游是极累的事，心里便想，溱溱也许会一次性省悟，不再去劳命伤财。万万没想到，才过去半年，她在漠河给我打来个（公用）电话，说她就在北极村，当时已是夜晚十点左右，可她说那边还出着太阳，只可惜没能碰上北极光。我听说过那地方，安慰她可以等等，可她说等不及了，她还要去长白天池。

  十多年间，溱溱给我的印象是一有机会满天下跑的那种。几乎每到新地方，她都给我来电话，用她的话说，是让我也通感一下。与此同时，每次从遥远的地方回来，我从来没有从她脸上捕捉到丝毫的疲劳，却能从她的言谈中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失落。

  理想与现实总是有距离的，溱溱经常这样说。我不知道她是替自己辩白还是自我安慰，只知道，过上一段时间，总会有新的向往在她内心炽烈燃起，如果她不依着那种不可抑制的激情行事，她说她会被烧得灰烬不剩。

  溱溱可以以到了黄河死不及自嘲，我若如此说她，她肯定反应激烈。她觉得自己无非是有着更高层次的追求与向往，因了这种没有尽头的追求与向往，活着有意思。

  溱溱是个颇有个性的女孩，热烈率性\\真挚执拗。从认识我的那天起，她给我的印象始终没有变过，想到一出是一出，心血来潮对她而言如影随形。这种性格难免会出些不尽人意的故事。我常时常问她后不后悔。她的回答很干脆，为什么后悔，我觉得很好啊。

  大学时代，曾有不少男生追过溱溱，却鲜有令她动心的。直到快毕业的当口，有个人叫她不屈不挠了一回，最后，结果也有了，只是结果之后的结果，是她终于发现那个人的种种不如己意，婚姻没有持续半年，便因互相了解而分道扬镳。此后，有过不下N次的激情，到头来，全都坏在进一步了解这五个字上。

  我是个只求安稳的人，免不了时时劝溱溱适可而止。我是有理论根据的，古人不是一向有云吗，知足常乐。

  溱溱对此大为不屑，错，人活一世，时时事事知足，缩手缩脚地活着，还有什么乐趣？我就坚决不知足，你看我，什么时候不快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