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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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是一道聆听的风景，有旧书名曰《一岁货声》，专纪街巷小贩的叫卖，不必读，这书
名已可窥见京华的风尘。芭蕉叶上的雨滴，高柳深深的蝉鸣，诗人夜半抚的琴弦，甚或拍
岸裂石的如雪涛声。中国文学若无这般多的声音浸润数千年来敏感如弦的心灵，则当是多
么地枯寂
。
对于我这样常常在深夜守候的人， 以夜深后无际的沉寂为暗黑的背景，每一点一丝一缕
的声音，都是入目的跳动，令人怦然。
南京的春秋二季，常常多雨，那雨不知是六朝还是晚明，在南京这样的地方，鸡鸣山下鼓
楼钟畔的高楼里，临窗，听雨，听这淅淅听这沥沥听这潇潇，听这浸褪了海棠花红的雨，
是怎让敲窗，入帘，在枕上，钩起许多白石与梦窗语词的碎片。
无雨的夜晚，窗下的桐树在风中，也常遥曳，作风雨之声，来欺骗我的耳膜。呵，我知
这霓虹渐灭的夜不曾有雨，但为何当那一树蜡质的碧绿叶子开始轻轻的相互撞击时，我会
觉得有风自窗外来？
当然还有火车的汽笛，像淡蓝的尖头钢笔，毛糙糙划过粗拉拉的夜。一道，又一道。有种
微涩的清苦。我知道在这个城市里不可见的建筑中，那些火车正穿越而去，载着一车沉重
的梦境。而后抬首一声长鸣，划一道深深的痕，这个扬子江边石头城下的城市，变得有点
茶一般的凄苦。
茶在我的杯中，嫩绿的叶萦绕，载沉载浮。我常喜欢在这样的时刻烧一点水，固然为了
新水冲下时那一刻茶香灿烂袅然满室，也爱那附赠的水声。在我的身后，水先是沉默着，
然后开始密密的齿间低语，然后是轻唱，最后是松林中风过松涛一样的声音。古人称为松风，我只
惜无兰雪。
也有人的声音，楼道里谁起来去卫生间了，一溜懒塌塌的拖鞋声，你可以想见暗黄的灯光
，半睡半醒的长发，睡袍绮丽的一角。至一点时分，我的窗下常有自网吧打完游戏的男生
三五成群，高声谈笑着自己的战果经过，我憎恶他们的扰人，却羡慕他们浪掷的青春。“
骑马依斜桥，满楼红袖招”，大概每个时代都有这样浪掷的青春如花雨一般的逝去，然后
成为春天里永恒的回忆。
而这一个夜晚，蝉声在我的窗外响起了，悠长的喑哑的蝉声，破刷子一般的，刷出一片片
的墨绿，和这样一个夏季的闷热。不是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实是最机械而烦闷的鸣唱
。我将睡去，待不起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