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游记十二：吴哥·随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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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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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览吴哥遗迹的时候，我一直被一个疑问所困扰：创造了如此辉煌建筑成就的民族，是如何衰落下去，并且一蹶不振的？

在这个疑问的影响下，我的相机镜头除了忠实记录我所看到的建筑奇迹外，也会对准一些反映当时心情的场景，用画面表达我的一些随想。而按照我同事的评价，这些随想多半与“悲观的宿命”相勾连。所以我原本不想发布到这里，以免影响各位的心情。不过这样总觉得似乎本游记系列还差了一块，所以最终还是选取了一部分，配上文字说明，凑成本文（我尽量往happy end上靠）。当然随想就是随想，不太可能是逻辑严密的论文。

吴哥王城的中心是阇耶跋摩七世修建的巴戎寺。这位雄心勃勃、战功赫赫的君王，不仅重建了被异族毁坏的吴哥王城，而且把自己的尊容刻成四面佛，从每个城门上俯看四方。尽管在所有的四面佛上这位君王都头顶神圣的莲花，诸位神佛只能坐在他的肩膀上，但就算吹得再响，他也毕竟不是真正的神佛，还是摆脱不了生老病死之苦。面对斜阳余辉映照下，今日巴戎寺前耸立的断壁残垣，我不禁想起了孙髯翁先生的名联：“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


真腊的每位国王都要给自己修建一座独一无二的庙宇，以证明自己的神性。而庙宇修建得是否雄伟壮观、富丽堂皇，不仅关乎颜面，似乎还是衡量国王对神佛是否虔诚的一个尺度。问题是：如果神佛连代表自身的神像都照顾不到，是否还有精力照顾下令建造这些神像的国王呢？（吴哥寺小景之一）


面对这样的问题，就算天天在神佛面前沉思冥想，是否就能从神佛处得到答案呢？（吴哥寺小景之二）


婆罗门教的天神都住在高高的须弥山上，国王作为天神的化身，当然也不能住在平地上。平原上没山？用台阶磊也要磊出一座高山来！在这样森严的等级制度下，我估计产生不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那么当“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大水漫上须弥山时，国王是否像神佛一样，靠法力就能保住自己的立身之地呢？（吴哥寺小景之三）


希腊的雅典神庙其实是被希腊人自己用大炮击毁的，以寻找“其中蕴藏的宝藏”；中国的圆明园也是被中国人自己拆光的，富人用其中的雕像装饰自己的庭院，奸商则把汉白玉磨碎了掺在大米里卖。吴哥寺就算只拿出一个藏经阁，看起来也不比古希腊、古中国的建筑差，但是也被真腊人自己放弃了，然后被茂盛的热带植物所占据、征服。现在吴哥寺和雅典神庙、圆明园的命运一样，也被主人当成了宝，还画到了柬埔寨国旗上。很多事情为什么当事人就不当回事，只能靠异族来发现其价值？


坍塌的可以重建，就算没有坍塌的，非要全部拆毁后再重建的事情人们干得还少吗？但是“重建”的时候就算使用“原始构件”，重建出来的也不是“原件”，就像达布隆寺里的这个殿堂，外面看起来是这么回事，里面却塞了一堆找不到位置的石头，就像修车的修完后发现地上多出来了几个零件。


有多出来的，自然也就有少的。我现在看到的女王宫，地面上就比法国人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看到的少了几个石猴雕像。这还是比较明显的，别的难说还有多少。再过个几十年，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人对照着我的照片发现少了点什么。黑白照片出自《发现之旅》丛书《吴哥——石林》P153，[法]Bruno Dagens原著，顾微微译，上海书店出版社2007年出版。



当然，我上面的所有“随想”，可能都是扯淡，或者说“杞人忧天”，就像巴戎寺里巨大的四面佛像，不同的人给他们安上各种各样的传说，但对他们自己来说，也许只是单纯的“存在”而已。


对于今天普通的柬埔寨人来说，日子就是日子。木造的吊脚楼看起来虽然与“壮丽”沾不上边，但是肯定比石造的庙宇更宜居。而袅袅的炊烟，也卷不尽家长里短、油烟柴米的烦恼与快乐。


在暹粒、金边的市区，我从普通柬埔寨人身上，已经感受不到当年战乱的阴影，新一代柬埔寨人对于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西哈努克国王已经没什么印象。如今市面上流通的是万能的“美刀”，当年的殖民者法国人现在也成了柬埔寨人感恩戴德的建设者。虽然我不能认同“历史就是一个任人装扮的小姑娘”这样的观点，但是我相信人们总是本能地希望“向前看”，过去的东西会被某些人遗忘，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就像达布隆寺里的这个小仙女一样，即使被客观的力量重重遮挡，仍然会在某个时刻露出自己的面容。


真正的历史，也许就像女王宫里的重门叠户，看了一层又一层，而“真相”可能被隐藏在“事实”的黑洞里，但那样不是更值得期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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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游记系列至此全部结束。

桃子

一个强大的人文历史相结合的系列游记，老马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