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以一疑议意义

指舞如歌

在国共争雄的历史上，在很长时间里，双方都自诩为“革命党”、“革命军”、“革命政府”，而斥对方为“反革命”。在这种语境下，“革命”本身的涵义已经不重要了，它退化成一个指示词，功能与“你”、“我”、“他”相仿，指示对象随语境而变。正如蒋说“我”时这个“我”是蒋，而毛说“我”时这个“我”是毛；同理，蒋说“革命”时所指是国民党一系，而毛说“革命”是所指是共产党一系。
  汪精卫做中山先生秘书时曾代表国民党出访奉天，据说他对奉天的评价是：“奉天政府是一个革命政府，张作霖将军是一位爱国将军。”后世看来，“革命”这个称谓扣在奉系头上，不免有反革命的味道；“爱国”这个评语出自第一国贼之口，不免有不伦不类的感觉。其实这个情境一点儿也不荒谬，实情不过是孙中山需要拉拢张作霖，而“革命”和“爱国”这两个词等价于“咱们伙”这个俗称。古人说“成王败寇”，现代人不称王，所以改成“革命”。
  1997年香港回归，一位朋友指出一个法理上的疑难：设想一股势力试图推翻港府统治，建立无产阶级政权，法律上应当如何界定？一方面，从“主义”的角度说，这种行动是共产主义的革命行动；另一方面，香港政府是中央政府的从属机构，颠覆香港政府属于叛国行为，应视为反革命。这个问题恐怕是中国法学家不愿染指的。很遗憾，张子强伏法时没有公审。我真想看看，如果张子强的律师以推翻资产阶级专制为辩护立场，控方如何应对。感谢江总， “革命党”的冠带已远，理论家们不必理会这个疑难。
  看起来，“革命”这个词主要是指示词，其涵义是不重要的——就好比深究“你”、“我”、“他”的词义是没意思的，要点在于知道这些词指称的对象。其实，当戈尔鼓吹环保的时候，“环保”这个词多少有些“革命”的意思。我不是说戈尔的纲领毫无内容和意义，我的要点是：在这个词在其意义之外尚有一个重要功用。周星驰版的《鹿鼎记》有一段台词：“所谓的‘反清复明’只是一个口号，类似于基督徒的‘哈利路亚’。”现代政治家的口号与“反清复明”大体相当。
  那么，在政治口号以外，其他词是否可以如是理解呢？我们是否可以说：所有词都是指示词，其涵义是不重要的？我不敢这么说，但是我知道有几位数学大师和哲学大师有这种观点：在推理中诉诸于词的意义是危险的。
  这篇小文的主题是“亦以一疑议意义”，此一疑是：“意义”这个概念有什么用？这个词给我们——包括普通人和哲学家——带来很多麻烦，意义理论五花八门，却不见这些理论解决什么问题。既然如此，我们干嘛死守着这个劳什子？也许我们应当仔细反省一下“意义”在我们的语言乃至生活中的功过得失，如果得出弊大于利的结论，我们干脆就把它扔掉吧——如同第欧根尼对水杯的慨叹：我干嘛要白白地背着你？
  其实“意义”有两个基本意义，其一是某个词的意义，其二是某个命题的意义。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相关问题。关于命题的意义比较复杂，我还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关于词的意义我已经有了结论。我的初步想法是，由于人类历史上哲学水平和逻辑能力的限制，先哲错误地赋予“意义”这个概念过高的意义。在哲学和逻辑学足够成熟以后，我们应当抛弃和遗忘这个概念——就像第欧根尼打碎了水杯。


注：去年春，我与老友XJ通信，讨论“意义”问题。此文是我给XJ君的回信。写于2008年3月。首发于此。

cicerocicero

引用第0楼指舞如歌于2009-01-06 20:08发表的 亦以一疑议意义 :
  在国共争雄的历史上，在很长时间里，双方都自诩为“革命党”、“革命军”、“革命政府”，而斥对方为“反革命”。在这种语境下，“革命”本身的涵义已经不重要了，它退化成一个指示词，功能与“你”、“我”、“他”相仿，指示对象随语境而变。正如蒋说“我”时这个“我”是蒋，而毛说“我”时这个“我”是毛；同理，蒋说“革命”时所指是国民党一系，而毛说“革命”是所指是共产党一系。

刚拜读了楼主的“七种武器”，的确感叹如chaque兄：妙文！

此文似乎远不如上文清澈！（恕我直言）

模糊的原因，个人看法问题主要出在楼主逻辑（或用语、概念）似乎有些摇摆：你第一句中“革命党”之流是在符号范围讨论问题，所以有同一能指的不同所指之类；接下去，“你”、“我”、“他”则是语词限定词性质——此符号不同于彼符号，所谓语义真值是不同价的！所以不存在“功能相仿”之说。下文的伸发自然是有所偏向的。

意义不仅只在语用范畴展开，它也有自身的语义规定性。

指舞如歌

引用第1楼cicerocicero于2009-01-06 20:50发表的 :

刚拜读了楼主的“七种武器”，的确感叹如chaque兄：妙文！

此文似乎远不如上文清澈！（恕我直言）

.......

多谢cicerocicero兄指教！
这篇小文最初是一份Email，所以从思考到表述都不够“火候”。
我想表达这样一个不成熟的猜想：许多词的功能和指示词（你我他、这、那、今天等等）类似，而对于指示词是不能说“意义”的。仅仅是猜想。

chaque

一个表达待语境充实其内容，与一个表达是完全“指示的“（indexical）好像还有区别。

不少理论家都早已认为像rich, tall, young之类的词是需要语境来充实的（"小明很高"可以指“小明在三年级男生中站最后一排”，也可以指“小明身高2米26”）；但好像如果把这些词都看成单纯的indexicals，就会有较大争议。
比如“身高两米的人高于身高一米八的人”，这句话里的“高”就不是indexical的，这说明“高”字中包含独立于语境的”内容“。而“我”、“这里”、“今天”似乎就不包含这样独立于语境或指示场景的内容。

关于indexicals的讨论，也许斯坦福哲学百科全书是一个不错的出发点：
http://plato.stanford.edu/entries/indexicals/

本文最妙的地方是标题，堪与赵元任“石室诗士施氏”并称。

step

在下对于“意义”、“指示词”没什么研究，不知前面各位谈的“意义”跟汉语词典中的“意义”是否有所区别。
不过周星驰版《鹿鼎记》在下是看过的。

引用第0楼指舞如歌于2009-01-06 20:08发表的 亦以一疑议意义 :
周星驰版的《鹿鼎记》有一段台词：“所谓的‘反清复明’只是一个口号，类似于基督徒的‘哈利路亚’。”

在下看过《鹿鼎记》的国语版和粤语版，但印象中并没有这段台词。

说点题外话，楼主得到一大笔财富后应该已得到自己想要的软件了，而且楼主“时间非常紧张”，在下原以为楼主已经离开了，最近却在妙笔区看到楼主连发大作。

引用第9楼指舞如歌于2008-11-19 20:28发表的 :
我到这里来不是找书，是为了下载一个软件。结果发现需要很多论坛币和1个威望。郁闷。

现在看看楼主此帖http://www.readfree.net/bbs/read.php?tid=4670081 估计楼主的态度已经有所改变了了吧。
另外，好像楼主已将此文转发国学数典http://bbs.gxsd.com.cn/viewthrea ... &extra=page%3D1
建议最好加上首发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