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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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前
（一）
　　每每遇到实在难于解决的麻烦，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呆在自己的书房里，拿着一个做工现在看来已有些粗糙，但是却依稀能看到当年光泽的杯子，发呆。
　　这瓷杯并不大，看起来是一套茶道用的杯子中的一只，可惜，只有这一只。其它的，都已不见。
　　每每深夜，他都喜欢冲一本浓浓的雨前，然后轻轻的捧着茶杯，就像在梦中捧着她的手----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梦到拉着她的手在一起，或是一起去图书馆，或是一起去看海，或是一起在学校的花园里徘徊。
（二）
　　大学时候，他暗暗喜欢她喜欢了数年，终于在毕业晚会临近结束的时候鼓起勇气和她说一直都在深深地喜欢着她。尔后，一向内向的他竟是满面通红地低头走开，连答案都没有勇气听到。他当时想，并不出色的他为了得到她的青睐，一定要在社会上争取一份相当的事业。是以他就在毕业之后十分努力地工作，常常都是努力到深夜，甚至，是彻业不眠。数年之后，他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不仅得了相当数量的证书，还被提拔到了大公司的领导职位。这几年间，他一直都没有找女友，因为他心里一直想着她。正因他深爱着她，所以他一直都不敢见她，几年间的同学聚会都没有去，也不知道她的生活如何了。
　　终于，他也有了自己的宝马，自己的房子，他想，终于可以向她求婚了。就在同学五年聚会的那一天，他竟失望地看到她和她的老公（或是男友？）一起出现。心里，就像什么碎了般的痛。那天晚上，他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大脑都机械地发着木。回到家，突然觉得这百多平米的房子说不出来的空。打开酒柜，他想来个一醉方休。奇怪的是，越喝，竟是越清醒。
（三）
　　又过了数月，连他也收到了别的同学转给他的她结婚的请柬。只因，她把请柬发给了他所有的大学同学。他想，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好呢？一时间踌躇再三竟没有决定。后来他还是买了份普通的礼物送去，他不想让她在婚礼上不开心，也不想让她的男友不开心。
　　婚礼原本就是像无数平凡的婚礼一样进行着，但他在婚礼上看到她的男友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并非是他喜欢她，而是……那人面相上带着的一种……奇怪。难道是神秘？又或是什么别的？他也拿不定。那天，他大醉醉。是别的同学把他扶回了家。   
（四）
　　他突然决定暗暗调查一下她的生活如何，进而又想，不论她生活的如何，他都要向她求婚。
　　他多方打听之下终于知道，原来她和男友结婚后，其实生活的并不幸福。从事业而论，她的老公实是个事业成功的人，但是，也是因为事业的缘故，亦可能是什么别的缘故，他老公常常深夜方归，又甚至是一夜不归。一向好强的她虽是事事让着老公，但据说她过去冰冷的神情之后多了些暗暗的忧郁。而且，这种伤心好似波及到了她所有的朋友----她对别人的神情更冷了。
（五）
　　他于是想，要是能有时间的话，能于每天下班的时候能看到她就好了。于是，他在没有什么极特别的事的时候，都悄悄地把自己的车停到她下班回家必经之路的某处，在车窗里暗暗看着她行色匆匆的样子。他并不想出去和她说话，他想，要是能这样暗暗地看着她，哪怕并不说话，也是一种幸福。
　　可奇怪的是，几天之后，他就有一连数十天没有看到她。他起先以为她发现了他的行为，又觉得没什么可能。于是他在探问之下方知，原来她因为心情极不好，所以决定去某处度假。去了哪儿呢？他费尽心力探问亦没能得到结果。
　　他想，我是去找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天天在这里等她？还是等她罢。
（六）
　　他知道她总是每天晚上大约六点左右就会经过这条路，而且他也知道她家由于刚装修的缘故近期仿佛并不会搬家，是以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都在六点左右时停车在这条路的某个角落。
　　如是又等了十余天，终于在一个微雨的黄昏又看到了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冰冷神情，那在夜色中更显单薄的身影不由让早已心肠刚硬的他又泛起一阵阵难过。
　　他想，她怎么如此不保重自己，看去，仿佛竟比大学时又瘦了些。
　　那天，因为看到她，他心里十分开心，就推了晚上一个并不重要的应酬，静静地躺在车里。既是像在期待着什么，又是像在沉思着什么竟忘了时间。
　　又过了几小时，雨更大了。他想，等稍等些时候，雨稍小的时候，他就回去。
　　就在他决定要走的时候，突然又看到了她。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冷的神情，不同的是，右手举着伞的她左手竟拖着一个中型的旅行箱，竟像又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他想，她刚回来，并不可能再走，或许是要找旅馆过夜（他知道她的家不在本地），又或许是要去朋友家过夜。
　　他在雨中足看了她五分钟，见雨天的士十分难找，就想自己开车去载她，又想，是不是这太冒昧。结果就在他一犹豫间，一辆的士来了，把她载走。他一看，心里悔啊。立刻开车就追了上去。
　　奇怪的是，那辆的士竟仿佛没什么固定的目的地似的，随着雨渐小，竟在城里转了数十分钟，他想，难道她最终还是要回家？结果他这次猜错了，她在一家五星级饭店前停了，准备下车。他远远看着，仿佛她和那司机为了车费的问题在争执，他猜可能是她走的急，只带了银行卡而没有带现钱的缘故。
　　他又一次发动汽车，开到那饭店门口，拿出一张百元钞票给了那司机，说，你不用找了，帮他把行李拿下来就可以了。她因为没怎么注意他，还是一向冷冷的神情问，你是谁？凭什么帮我？
　　他还是不想面对她，是以在出来付账之前就戴了墨镜，并且已经锁好车门。对她说，你好，我看你这位女士，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可以帮你把行李送到门厅里么？再说你我雨夜相遇，我帮你一次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她也没拒绝也没反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拖着她的行李跟着她进了门厅。
　　进了大堂，他转身就走。他想，既然知道她住在这里就已足够。再说她今夜心情定然不好，何苦再去打扰她？他一向不愿打扰别人，只愿意悄悄地看，悄悄地做，一切于他，就已足够。
　　他原本就没盼望她能喊他一声，因为他知道，在大学里和工作中都是这样，她一向对男人都不怎么答理。果然，身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他略带失望地开车离开了。
（七）
　　第二天下了班，他原本想把车开到昨天他见的那饭店去的，结果习惯性地又开到了她家所在的那个路口。他不由地拍拍自己脑袋说，真笨。
　　他到了前台，问，昨夜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客呢？前台的人查询了一下说，那是个奇怪的人，打扫卫生也不让进房，也不叫饭。
　　他想，肯定是她太伤心的缘故。是以从口袋里掏出墨镜带上，问明了房号，就径直走到楼上，敲门。
　　他说，小姐，您好。心想，八成还是不会理我的。结果不料门突地一响，开了。
　　她说，你来做什么？难道是来要账？
　　他说？不是吧，我就为了一百块钱啊，敢情我就这么不值钱----他原本想开玩笑使气氛轻松些，不料她突地脸一沉，说，请自重，否则我即刻请你出去。
（八）
　　他最怕她生气，他最想她开心。是以，他就严肃起来，说，小姐，您家是不是住在某某小区。她一下变得生气中掺和着几分惊讶，说，难道你认识我。
　　他说……这个……就算是不认识吧。我……刚才去问了前台，知道你一天没有叫菜，是不是有些饿，我请客如何？
　　她想，哪有让一个陌生男人请客的道理。正在犹豫着。他又说，我也是某某大学毕业的，当年上学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你，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男人和女人一起吃饭，哪有让女人请客的道理。再说，我不和你出去吃，就在这酒店里的特色餐厅里吃。如何？
　　她问他，你真的是那学校毕业的？
　　他就把学校里的情况拣着熟悉的说了一些。不料她又问，你是哪个系的？这个……他说……先不说如何？到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你。
　　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她也没再问。
（九）
　　到了餐厅，他们点完菜，就陷入了沉默。
　　他想，说些什么好呢？他又想，自己这些年是为了在社会上打拼，又多学些许多经济学、管理学、心理学方面的知识。这几年，当年大学学的知识他早已忘记了，可在业余时间也学了若干绘画史以及音乐史方面的知识----从前学习的时候他就极爱这些艺术，可惜工作忙了，没时间画画，只能看看历史方面的知识以回忆往昔的快乐时光。
　　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找找话题，他就把这些年学的知识一样挑着说了一些，看她能喜欢哪样。结果冷冷的她既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只是偶尔点点头，弄的他是莫测高深。他接着想，可能女生都应该喜欢音乐的吧，就把西洋音乐史（主要是钢琴曲）中的名家就印象所及简述了几位，结果，她突然问，你听，这是什么曲子。他一听，汗忽地就下来了。原本不懂音乐的他只是懂些皮毛的音乐史，并不像懂绘画史那样真的能理解那些品评作者高下的话，他沉思片刻道，惭愧了，我只知道这一种某风格的曲子，但不知是这曲子中的具体名字。
　　看来她仿佛很喜欢他的坦诚，就说了这曲子的名字。两人的距离，也由此一下拉近了许多。
（十）
　　他评曲子不行，这一派的作曲家与钢琴演奏家的历史倒是略有记忆，拣着有特色的说了些。又说道，当时的欧洲有哪些著名的画家。那些画家的画各自的优势何在，画家各自的性格特点何在。
　　末了他问，你也喜欢画画么？（因为他记得，当年她的画，在他们学校里很是出名----连美术系的学生有的亦不及她）
　　她冰冷的眼神里不由有些光彩，问道，你也会画画么？
　　他谦虚道，惭愧了，画的不好。不敢说会。----他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理并没有昨天他“初见”她时的拘束了。
　　就这么谈着话，一顿饭很快结束了，他想，再没理由呆在这里。要请她喝咖啡，第一次就请显的不那么沉稳，还是以后再说。
　　他就问她，小姐，您可以给个电话么？
　　他们就互留了电话和地址，最后他说，其实我也是某系的，和你一个系。
　　说完，他抬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她突然觉得，那眼神里，很有几分熟悉的意味。
（十一）
　　他回到家，睡不着，披衣下床，冲了一杯雨前，在电脑前静静地画着记忆中她那毕业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