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  神

黄海棠

原创首发


都说紫云庵的观音菩萨特别灵，凡来进香求财祈福求平安的信民均有求必应，故香火鼎盛，香客如云。?
一日，一辆“的士”沿盘山公路而至，在庵门前泊车，从车内走出一位四十上下穿戴时髦的女香客。但见她用丝绢将一头黑发扎在脑后，丰腴的方脸上淡抹胭脂，淡扫春山，粉黛娥眉，嘴抹口红，身穿青色紧身内衣，外披白纱外套，下穿黑色紧身齐腿肚的半长裤，脚蹬米黄色高跟凉鞋，显露出楚楚动人、雍容华贵的富婆气质。?
她拾级而上，沿右边走廊来到观音菩萨宝殿。女香客环顾四周，只见观音菩萨端坐在莲花宝座，神像前的香案上烛光摇曳，香烟缭绕。香案前已有一女子低头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念念有词：“观音菩萨在上，我老公为人忠厚老实，工作踏实肯干，但因生性愚拙，不会巴结领导，在单位工作十多年，虽然年年被评为先进，至今还是小小的股级干部，所以祈求观音菩萨庇佑，让他的笨头脑灵活起来，学会向上爬的手法，早日能升官发大财……到那时，我保证捐献重金重塑金身，扩建庙宇……”?
新来的女香客点燃了一束香，举过头顶，虔神地向神像三鞠躬，将香插进香炉，便双手合十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祷告：“观音菩萨在天有灵．眼下我老公有难，祈求菩萨大慈大悲，庇佑我老公弃官退财，免遭牢狱之灾，还要庇佑我儿子小石头改掉恶习，重新做人……小女子必千多万谢……”?
长跪未起的女香客听了新来香客的一番祷告，觉得耳熟，便偷眼瞟了一下身边的香客，一看便认出是自己的初中同学、A市建委主任夫人玉英。她一时不便声张，便起身站在一旁等待，看见玉英祷告完后才上前相认：“玉英，你还认得我吗？”?
玉英见上身穿赭色方格短袖衣服下身穿浅红短裙，衣着朴素显得俊俏清秀的女子便是自己的老同学，忙说：“阿，是香雪啊！”久别重逢，一阵惊喜，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你还记得吗？十五年前的今天，我们相约一起来观音庵进香？”?
“怎么会忘记呢？那天是农历四月初一，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祈求观音菩萨庇佑自己的老公都能升官发财！”玉英对往事记忆犹新。?
“我听说你老公金海调到A市后，不久就升了官发了财，我和家伟说起你们都祝福你们交了好运……可是，你刚才说不要官不要财，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怎么这么傻呢？”?
玉英一脸愁云惨雾，“说来话长……这样吧，同学一场难得相聚，我们到宾馆吃午饭，边吃饭边叙旧。”于是两人步出庵门，玉英抬手招了一辆“的士”直奔宾馆。?
玉英和香雪包了一间厢房，玉英叫了几个菜和一个汤，还要了一瓶“长城”红酒，服务员为两人的玻璃杯斟过酒后退了出去。?
玉英端起酒杯：“香雪，想当年我们俩是最要好最知心的同学，为我们的久别重逢干杯！”?
“好，为你和金海事业有成升官发财干杯！”?
玉英听了香雪的祝辞不禁黯然神伤，她克制住自己：“香雪，先说说你自己，说说你的家……”?
“别说了，我那个老公真是无用，是死田螺！他在工商部门工作了二十年，十五年前就是一个所长，到今天还是一个所长。那比得上你的金海，十五年前是县城建办的小主任，今天竟荣升为市建委主任，成了一个处级干部，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香雪，你不知道我的苦处！一个男人只要有了地位有了钱，就会变坏。金海刚到市里的头几年对我还好，可是自从当上市建委副主任、主任以后，变成了另一个人！情妇养了一个又一个，一个月没几个晚上回家，每晚我都孤枕难眠，独守空房。有一次我问他，你还有这个家吗？他说，我每个月的工资都给了你作私房钱，你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还不知足……你没听人常说，老吃一道菜谁不厌腻？从今天起不准你管我的事，你如果再唠叨，小心我炒了你的鱿鱼！”玉英说到这里不禁掩面而泣……?
香雪听了玉英的诉说，心想，“难怪常听人说，那些当了官的人的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烟酒基本靠贡，果然真有此事啊！”香雪对金海喜新厌旧深感气愤，为玉英遭受这种没有爱情的不幸婚姻潸然泪下。难怪人们常说，各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表面看玉英像个富婆，其实她比我还苦！香雪联想起老公家伟对自己呵护有加，体贴入微的许多生活细节深感欣慰，庆幸自己的老公没有变坏。?
玉英用纸巾抹了一把泪水，“香雪，对不起．我说了这些伤心事，弄得你没了胃口。看，菜都凉了，来，挟菜……饮酒！”说着，玉英端起酒杯一仰脖子，把半杯酒一口气干了。接着拿过酒瓶将两个玻璃杯又倒满了酒。?
“唉！”玉英又叹起气来，“上两个月，金海因接受工程回扣款，东窗事发，被省反贪局实行‘双规’审查，结果怎样还不得而知，如果金海被判上二、三十年徒刑，你说我们母子怎么办？最近我每晚都做恶梦，没睡一夜安稳觉！”玉英说着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起来……?
香雪心想：“当了官心大贪，是要遭报应的啊！”?
“香雪，更令我痛心的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小石头，他从小娇生惯养，懒散成性，无心向学，基础知识差，读完初中后就不肯再读书了。二十几岁了，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一起鬼混，吸毒，打群架，不可救药啊！昨天他又吵着要一笔钱，我没有给他……儿子是我的希望，可是，这个希望都快要破灭了！香雪，你说我这是前世造下什么孽啊？”玉英说到痛心处，竟扑在餐桌上嚎啕大哭起来：“哇，哇……”?
香雪知道，人要是伤透了心只有大哭一场才能慢慢平静下来。香雪轻轻拍着玉英抽搐的背说：“玉英，你想哭就哭吧……”?
玉英哭了好久才慢慢止住了哭，用纸巾抹干了眼泪。用哭红的双眼望着香雪，“香雪，到了这步田地，我才大彻大悟，千错万错是我自己的错。我不该逼着老公想尽千方百计向上爬，说什么爬个大官才能出人头地，才能光宗耀祖！是我害了我老公，是我害了我儿子……我真羡慕你和家伟，一家子平平静静、和和美美充满亲情和温馨过日子。香雪，听老同学的话，千万不要叫家伟去买官，老公当了官就等于卖了丈夫！”?
“好，我听你的！”?
“香雪，我现在想清楚了，我回市里后，就将那些不义之财全部退回给国家，争取组织对金海从宽处理。我宁愿老公丢官也要让他回到我的身边，退财消灾，共同教育儿子。平安就是福呀！”?
这时，玉英的手机响了起来，玉英从手袋里取出放在耳边：“啊，是邻居沈大伯……出什么事了？……啊我的天哪！”便仰面倒了下来。?
香雪大惊，急忙将玉英扶起：“玉英，你怎么啦？玉英，你快醒一醒……”?
香雪给玉英又是掐人中，又是捏穴位。很久，玉英才苏醒过来，她大声哭道：“作孽呀！刚才邻居沈大伯打电话来，说我儿子小石头爬上十二层的南海渔村大厦顶层，声言如果我不给他二万元，他就要跳楼哪！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