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游记十：从韩式古钟说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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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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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韩国的时候，我曾经读过一篇韩国人写的比较韩、中、日古钟的文章。该文认为，日式古钟其实是中式古钟的忠实模仿，而韩式古钟则另辟蹊径，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体现了大韩民族的独创性智慧。在北京大钟寺古钟博物馆里，对韩式古钟也有这样的介绍：

“与中国佛钟相比较，韩国佛钟具有如下特点：
第一、韩国佛钟顶部结构独特，除了用来悬挂钟体的钮之外，还有用来调节佛钟声音的甬筒。而中国佛钟顶部没有甬筒，只有用来悬挂的钮，通常为双龙头蒲牢造型。
第二、韩国佛钟的装饰与中国佛钟有明显的区别。首先，韩国佛钟腰部没有间隔带，而中国佛钟常以凸弦纹将钟体分隔；其次，韩国佛钟上的佛教人物形象较多，如飞天、佛像等，而这类装饰纹样在中国佛钟装饰纹样中所占比例较小；另外韩国佛钟上的乳钉纹十分突出，而中国佛钟却很少以乳钉纹作为装饰。”

古钟博物馆这段介绍相当于我在韩国看到的文章的前半段观点，即韩式古钟的造型特点，而在韩国人写的那篇文章中，还提到另外一个特点：韩式古钟不是找个地方吊起来就完事的，一定要在钟下面挖一个坑，起到“低音炮”的作用，让钟声更浑厚。

这张是在古钟博物馆拍摄的韩式古钟造型图，注意其中用的词是“音筒”、“龙纽”，而不是专业性的“甬筒”、“蒲牢”，所以我估计是韩国人绘制的，古钟博物馆照搬而已（印象中我在韩国某博物馆里也看过相同的一张图）。这张图的原型，及我看过的韩国人那篇文章的论据，都是现藏于韩国庆州博物馆的“圣德大王神钟”，该钟铸于公元771年，属于朝鲜半岛的统一新罗时代（中国唐代），是目前韩国遗存最大的古钟。印象中韩国现存古钟比较少，除了庆州博物馆的圣德大王神钟外，我只在水原华城见过一个。


庆州博物馆的梵钟阁、其中收藏的“圣德大王神钟”、钟上部。注意钟下面地面上的坑。
  

水原华城的古钟阁及其钟钮。钟下方也有一个浅坑，另外从剪影可以更明显看出钟顶部的单蒲牢+甬筒结构。


还是回到那篇韩国人写的文章，我对该文后半段“低音炮”观点持赞成态度，因为我在中国国内确实没有见到在大钟下面挖坑的 （大钟寺里永乐大钟下面那口井太新了，不算），如果各位有见到，还请不吝赐教。但是对于前半段的“造型特点”，我持部分保留态度：

1、甬筒

其实先秦时期的中国合瓦形古钟（状如两片瓦块相向合拢在一起），基本上都是有甬筒的，这样的钟专门分类为“甬钟”。 甬筒旁边有对称的耳环以便悬吊。后来发展到圆筒形钟的时候，才取消了单独的甬筒，改用对称蒲牢钮悬吊，但是钟顶部还会开有对称的孔洞，以改善发声效果。下面这张照片就是古钟博物馆收藏的西周甬钟，从上到下可以看出中空的甬筒、耳环、乳钉、撞座。


下面这张照片是元代蔚县铁钟，注意钟身上的孔洞。


下面这两张照片是明代保明寺钟，注意钟顶部周围、正中的孔洞。


2、乳钉

在圆筒形中式古钟中，乳钉装饰确实很少见，但是在先秦甬钟时代，乳钉却是最基本的装饰，如上面帖过的西周甬钟，及下面的编钟。注意第二张编钟的乳钉，与圣德大王神钟的乳钉何其相似。


写到这里，我想各位都已经明白我的意思：圣德大王神钟所代表的韩式古钟，应该从中国先秦时期的甬钟吸取了很多营养，当然你非要把这样的吸取说成是“独创”，我也没办法。究其原因，我认为是因为圣德大王神钟、水原华城古钟都是“礼钟”，是用来象征王权身份的，类似先秦时期的“礼器”，而不是中国现在常见的“佛钟”。

至于说到钟身上的装饰，先秦时期的甬钟身上装饰比较朴素，除乳钉、花纹外顶多有几个铭文。而在后期中式古钟上，铭文反而成了最常见的装饰：通常是佛经，以加持法力（大钟寺永乐大钟内外刻有100多种经文，近23万字），还有就是为铸钟买单的各位善男信女的大名，以求留芳千古。但是如果铸钟人喜欢，也可以在钟身上加入各种装饰图案。下面这个古钟收藏在古钟博物馆九亭钟园，除了一块铭文外，四周布满乳钉、图案，包括韩式古钟上的飞天图案。
   

下面这个清朝道光年间铸造的“秦晋会馆”钟，用简单的“众姓敬献”代替了各位出资人，剩下的空间都用来装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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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回明》的，对正德、谷大用都不会陌生吧？下面这个就是谷大用掌御马监时铸的铁钟，现藏于古钟博物馆九亭钟园，钟身上布满了美丽的云纹，不知道是不是正德这个“浪漫”皇帝的杰作？不过钟身上的铭文是“玄福宫”，与《回明》里的“玄明宫”有一字之差。
  

P.S 钟钮

所有的古钟都要吊起来才能用，放在地上是敲不响的。为了悬吊方便，就需要有相应的吊环。在甬钟时代，吊环就是甬桶旁边的耳环。但是随着技术的发展，钟体越做越大、越做越重，小巧的耳环开始不堪重负，出现了承重能力更强的“钟钮”，相应的钟就称为“钮钟”，古钟博物馆对钮钟的说明是：“钮钟因钟体顶部用于悬挂的钮而得名。出现于西周晚期，盛行于春秋战国时期。和甬钟一样，常常多件组合使用。”下面这张就是一个西周钮钟，钟上的蝴蝶钮很漂亮吧：


下面是在古钟博物馆拍的“羊角编钟”，从中国南方出土，对称的钟钮造型也很漂亮：


早期钟钮造型可能比较自由，后期则逐渐统一为“龙形”，准确点说应该是“龙生九子”中的第四子——蒲牢。有兴趣的可以看看这里：

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100952.html
龙生九子之四·蒲牢
蒲牢，形似盘曲的龙，排行第四，平生好鸣好吼，洪钟上的龙形兽钮是它的遗像。原来蒲牢居住在海边，虽为龙子，却一向害怕庞然大物的鲸鱼。当鲸鱼一发起攻击，它就吓得大声吼叫。人们报据其“性好鸣”的特点，“凡钟欲令声大音”，即把蒲牢铸为钟钮，而把敲钟的木杵作成鲸鱼形状。敲钟时，让鲸鱼一下又一下撞击蒲牢，使之“响入云霄”且“专声独远”。

在上面帖的韩式古钟照片中，钟钮都是单蒲牢结构。而中国文化一向强调和谐、均衡，因此中式钟钮通常是对称的双蒲牢钮。在古钟博物馆参观的时候，我就被各种造型优美的蒲牢钮所吸引，忍不住拍了一些：


下面这两个是我在云南省德宏州瑞丽市姐勒大金塔下拍的小铜钟，具有东南亚佛钟风格，钟纽部分有菩萨、金刚、瑞兽（麒麟、狮子），不过结构也是对称的：

strnghrs

这次不会再有人说我只会拍建筑了吧？

不过下一篇游记就专门讲建筑——韩国宫室建筑。见识过中国宫室建筑的人就准备好好BS一把吧。建议各位不妨利用周末的机会准备一下该怎么BS，免得到时候现想不起来词。

千里追风

又可长见识了，老马辛苦了！

strnghrs

补充了几张蒲牢钮照片，昨天上传的文件数到上限了，没传上去。
论坛要是支持多图横排会更好看，竖排看起来有点费劲。

companion

精品贴，学到了不少知识，非常感谢

strnghrs

刚才翻库存小说，翻到《回明》，突然想起来在古钟博物馆曾经拍到谷大用造的铁钟，昨天帖过这口钟的钟钮，但是忘记帖钟身上的装饰云纹了，重新补上。

桃子

引用第2楼strnghrs于2008-12-05 22:29发表的 :
这次不会再有人说我只会拍建筑了吧？

不过下一篇游记就专门讲建筑——韩国宫室建筑。见识过中国宫室建筑的人就准备好好BS一把吧。建议各位不妨利用周末的机会准备一下该怎么BS，免得到时候现想不起来词。

呵呵，很佩服老马渊博的知识。
建筑是一门和人类息息相关的学问，建筑的设计、构造、外观体现了一个民族或时代的科技、艺术和人文方面的成就，中国古建筑技术和影响力随国力强弱波动，在春秋、秦汉、隋唐掀起了一个又一个高潮，日本和朝鲜（高句丽）都是受到隋唐建筑技术的影响，大多数建筑风格模仿了中国模式，延续达几千年。

许璐

美轮美奂~
仅那蒲牢钮就让人叹为观止！！！期待老马的韩国宫室建筑

onlyloveshu

庆州博物馆那边也有一口~~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