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绽放在风尘】
―――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有一种爱情,如烟火一般脆弱,绽放凋谢只在一瞬间。
这一刻虽短促,却燃尽它整个生命;它的生命虽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却足以惊世骇俗,仿佛它生来就只为了这一生只有一次的绽放。
它热烈、奔放,瑰丽不可方物;当它撕破夜空,就算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光,也不能掩去它的光芒。
它虽美丽,却只能在黑夜里绽放,因为只有黑暗才能懂得它的价值。
世上原本只有毁灭才是真正的永恒,也许只有毁灭才能让人意识到它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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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我是‘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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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05年 ,某沿海特区郊区。
夏末秋初,骤雨初歇。
晨光熹微,人们还酣梦未醒,吴波却已骑着他的二手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一夜未眠,但他整个人看来还是充满了生气,充满了活力,就象是永远不会累。
更何况,他的口袋里还揣着一大叠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无论是谁,在辛苦工作了几个月后,终于得到了应得的报酬,也都会象他这样心情愉快的。
雨后的空气,仿如经水洗一般格外清新,树叶上犹自凝结着晶莹的水珠,在初日的照耀下闪着金光,微风拂面,凉风中夹杂着木叶的清香,沁人心脾。
暑热尚未完全退去,吴波敞开衣襟,任由凉爽的秋风吹拂着他那结实黝黑的胸膛,也拂弄着他那颗年轻的心。
吴波正年少。
他面目虽不算英俊,但岁月不经意雕琢的脸庞却透着一种天生的质朴,特别是他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清澈见底,无论谁一见了他,都难免要生出喜爱亲近之意。
这本是极易躁动的年纪,在这样一个喧嚣繁华的大都市,口袋里还揣着足够象他这样的年轻人快活好一阵子的巨款,又有几个年轻人能耐得住寂寞?
吴波能。
自从十年前他离乡背井出来讨生活的那天开始,他已经准备了忍。
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口袋里的钞票虽已不算太少,但他却从不敢放松,为了生存,只能忍受自己象头牛一样任由生活的皮鞭在身上不断的鞭打。
他永远忘不了离家时父亲的那双眼神,那双早已被蹉跎岁月蹍得干瘪的小眼睛里流露出的企盼,还有那间一家六口人住了几十年的破瓦房,在他梦中也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
每一次午夜梦回的他都心有余悸,冷汗如雨。
他总是尽量吃最便宜的饭菜,穿最便宜的衣服,在别的同龄人去找乐子的时候,他只能默默的在工地上把别人没做好的事做好。
他尽力的克制自己,即便如此,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感觉有种莫名的躁动不时的在内心涌动,就象几百只发春的猫爪在不断挠他的心。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躁动?
他不清楚,也不敢想。
暴雨冲刷过后的路面就象迟暮老人瘦骨嶙徇赤裸的上身,泥石混杂,使车身颠簸不停。
吴波只顾欣赏道边的景致,却没注意前面路面中的一个大水坑,前轮突然前倾,陷入水坑,车身猛烈一震,吴波被甩了出去,一屁股摔在水坑里,“哗”地溅了他一身泥,就连脸上也是泥斑点点。
他脑子一阵晕眩,咧了咧嘴,慢慢的从水坑里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摸了摸袋里的钱,幸好还没湿。又瞅瞅摔倒在一旁的自行车,前轮犹自空转不停。
他扶起自行车,踩了踩踏板,生锈的链条已脱落,卡在曲柄与牙盘之间。
吴波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皱了皱眉,试着用力拉了拉链条,链条纹丝不动。
这种小毛病只要有一把起子就能搞定,但现在到哪儿去弄呢?
他站起身看看了四周。
这时天色尚早,道边虽店面林立,却大多还没开门,只有一家发廊的灯是亮着的,店门半开半掩,粉红色的灯光暧昧地泻了出来。
这种小店如今在大街小巷随处可寻,一条街上可以抓一大把,就算是瞎子也知道,这里做的是自从有人类以来,女人能做的行业中最古老的生意
------她们出卖的是女人最原始的资本。
而对于他来说,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他的伙伴隔三差五的总会来这里“找乐子”。
他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往前走。
忽然,发廊门开了,一女子身着紫色睡衣,手拿木梳,轻盈地走了出来。
二
她微微歪着头,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了雪白的手腕,轻轻梳着未干的披肩长发。
她的手纤细而柔美。
她的五官虽并不能算是很精致,但却娇小玲珑,身材虽显清瘦,但朴素未施粉黛的面孔却有一种清新自然的风韵。
吴波呆呆的望着她 ------这种风尘场所怎会有如此清丽的女子?
看惯了都市女子的他就象酒酣之后忽然喝到一杯以山间清泉烹煮的新茶,清爽而甘洌,令人神清气爽。
女孩轻拢着一头漆黑光亮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梳着,梳了一遍又一梳,梳得很仔细,也很慢,好象除了梳头外,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别的事值得她关注。
如丝般柔嫩的秀发在秋日略带着寒意的冷风中拂动,一股栀子花的清香缓缓飘了过来。
吴波鼻子一时刺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哈欠!”
这一声宛如睛空中突然打下一个霹雳,那女孩猛然一惊,梳子在半空中骤然顿住,目光一转,瞪大眼睛望着吴波,看到他满脸的泥点和打过喷嚏的窘样,忍不住“扑哧”一笑。
这一笑,有如温柔的春风拂过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湖面已不再平静。
狼狈的吴波只好尴尬地对着她嘿嘿傻笑。
那女子笑得更象一朵花了。
吴波望着她轻舞飞扬的发丝,他那情窦未开的心田仿佛流进了一股清泉,心里只觉甜丝丝的。
说也奇怪,这一笑倒使得他俩仿佛并非初次相识
------笑,原本就是缩短陌生人之间距离的最好方式。
女孩索性将满头流云般秀发高高束起,随便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凝视着吴波,似乎在等着他说些什么。
吴波脸忽然红了,心跳有如打鼓,喉咙也有些发干,一下子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他倒并不是真的想咳嗽,只知道电影里的角色在说不出话时常常这样。
“不好意思,我的车坏了,请问能借把起子吗?”他终于怯怯地问。
女孩目光一转,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吴波的自行车,也不答话,转身就走。
吴波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孩又从屋里出来了。
这次手里拿的不是梳子,却是一把起子。
女孩扬手将起子抛了过来。
“多谢!”
吴波接住起子,却并未立即动手,呆呆的望了望女孩,心情忽然有些沉重,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终于蹲下来开始修车。
他的动作并不象往常干活那么干净利落,相反还有些呆滞笨拙。
那女孩没有进屋,缓步走近,默默地看着他修车。
秋风拂动,吹散了她鬓间的发丝,舞弄起她的裙摆。
她看起来就象是一朵雨后独自迎风绽放的紫浣花,有些孤傲,又有些冷寞。
吴波看着她,眼里不觉露出赞赏之色,心里却又发出一声叹息。
这是一种成熟女性的美,只有饱经生活的磨砺才会有这种自然沉静的风韵。
象她这种年龄的女孩子本不该有的。
------象她这个年纪,本该象快乐的蜜蜂一样在阳光灿烂、莺飞草长的大自然里享受生命的喜悦,去采摘她们的青春和欢乐。
女孩取出一支摩尔烟,雪白的烟身,在她纤纤细指中轻巧地夹着,薄薄的红唇轻抿着深紫色的烟嘴。
大多数女人抽烟的姿势绝不会好看,但眼前这个女人无疑却是例外,优雅却透着一些冷傲。
烟被燃着了,她深吸了一口,一缕轻烟忽然袅袅升起,氤氲缭绕中,她的眼神也似变得迷离。
吴波对这个女人越来越有兴趣了。
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呢?
他隐隐觉得,一个吸烟的女人,绝不是一般的女人。迷离的烟雾背后,也许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三
车修好了,借着还工具的机会,开始有意无意的和女孩聊天。
吴波试探着问:“你不是本地人吧?”
“你好象也不是本地人。”她淡淡地回答。语声和她的走路的姿势一样轻盈,却冷冰冰的仿佛不带一丝感情。
“我家是江苏徐州的,你呢?”
“我是湖北南漳的。”
吴波凝视着她:“你家乡一定很美吧?”
女孩夹烟的手忽然顿住,眼角肌肉轻轻抽搐了几下,平静的脸部起了一种奇特的变化,目光也忽然移向远方,眼神渐渐变得朦胧。
“家乡...... 家乡......”她嘴里喃喃的,隔了良久,似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是的,它很美……”
她的眼中忽似泛起一阵潮湿的水气,就象秋天的雾,有些萧索,又有些凄凉。
她又猛吸了一口,一缕浓烟仿佛就象她胸中的一股怨气一般被喷了出来,淡蓝色的烟圈在空中久久不散。她的脸藏在淡淡的烟雾后,仿佛她已在另一个世界。
吴波一直默默地注意她脸上的变化,又试探着问:“我有很多年没回家了,你常回去吗?”
“我是做‘鸡’的,”她忽然面无表情,连语声也变得很平静,就象是在说一件和她完全无关的事,“没脸,也没钱回家。”
吴波完全怔住了。
“我是做‘鸡’的”。虽只短短五个字,但他这一生中却从未听过比这五个字更令他惊奇的话。
她如此年青,又如此美丽,却毫不讳言自己是“鸡”,吴波简直难以相信这句话是出自她口。
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吴波的呼吸似也停顿,他瞪大眼睛盯着她,脸上满是惊奇之色,就象是被人迎面掴了一掌,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女孩并没有看他,目光忽然又变得遥远而朦胧,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笑容,“用着奇怪我为什么这么直白,干我们这行,早就麻木了”。
吴波用力抿紧嘴唇,低下头,默默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此年轻而美丽的生命,竟然以出卖肉体、出卖灵魂为生,这种滋味又有几人能懂?
但谁又何尝不是生活的奴隶呢?
吴波喉间忽有一股热意上涌,他忽然抬起头,用力握紧双拳,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目光闪动:“你……有没有想过,改变现在这种生活方式……”
女孩缓缓转过头来,凝视着他,目光闪动,似是听不懂他的话。
吴波脸胀得通红,鼓足勇气接着说,“假如……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改变你现在的生活,只要……只要你肯离开这里,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工作,钱也许挣得不是很多,但至少……至少你可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静静地听完,一句话也没说,默然良久,忽然笑了笑。
这是一种聋子也能听出来的轻蔑的笑,一种世故的笑。
吴波心头一颤,方才还滚烫的心就象忽然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凉水。
这笑声不仅没有丝毫温暖之意,在寒冷的秋风更显得格外冰冷、刺耳,就象一根无形的冰刺,只轻轻一刺,他已全身冰冷,心也跟着渐渐沉了下去,紧握的拳头也渐渐松开,垂下。。。
她转过头去,目光凝注着远方,冷漠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讥屑,但更多的是萧索无奈之意。
她并没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你凭什么相信我会听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话?你又怎知道我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丁秀无法回答。
是啊,凭什么要别人只因一个陌生人的话就突然改变自己原来的生活?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第一眼觉得她并不象一般的风尘女子?
丁秀的拳头忽然又握紧。
过了良久,她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垂下头:“谢谢你的好意!你这话虽好听,只不过我已听得太多,你们男人总爱在完事后说些甜言蜜语来哄哄我们女人。”
吴波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听着------现在的他也只能听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可笑。
------为什么男人们总容易在女人面前做傻事?
------为什么人们总是在事后才发现自己很可笑?是不是每个人在做傻事时总以为自己很聪明?
她忽然抬起头,凝视着他,眼神似已变成空洞而麻木,良久良久,嘴角才掠过一丝笑容,却是那么的凄凉,那么的无奈,“不过,话虽然好听,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吗?”
四
女孩回了屋,吴波默然望着她的背影,一个字也没说。
他垂下头,脚下有一片落叶。
他缓缓弯下腰,轻轻拾起这片落叶。
深秋尚未来临,落叶却早已枯干,每一条枯黄干瘪的筋络都仿佛在宣告着它的生命已终结。
这世上有些人的命运岂非就和这落叶一样,早已注定了是场悲剧,无法改变。
吴波的心情忽然有如落叶一样沉重。
秋风忽然吹起,吹起了他手上的落叶,落叶随风飞舞,身不由已地飞在半空,最后终于落在水洼里,渐渐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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