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突如其来的梦[原创非首发]

chaolin

[原创非首发]（刊载于1998年1月4-8日台湾新闻报西子湾副刊）

盛夏突如其来的梦

１
盛夏突如其来的梦，搜寻着佛洛依德的灵魂，一遍又一遍……
海蒂在答录机中告诉他，下午和医生有个约会。海蒂是个好助理，整栋大楼的人都知道。
今年的气候异常地酷热，热使得他变得烦躁而易怒。他尽可能表现得平和些，尤其要面对同一办公室的部属。但是一周来电力公司断断续续地限电措施，破坏了室内室外的温差，每个人都必须挥汗和工作搏斗，这就令他收不住脾气。
热度持续地升高，由酷热变成灼热；四周燃着深蓝色的火焰，所有家具、木墙，凡是靠近那火焰的，都像要被蒸发了。不久，连他身边的这张办公桌也开始燃烧。他就是找不到逃生的出口，他也无力嘶喊。火焰中，海蒂赤裸曼妙的身躯从深蓝里钻出，向他伸出手迎接他，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碰触到的是一阵冰凉。
──喝一点Sprite吧，我就知道你一定热晕了，你的约会快迟到了！
──你赶回来真好，你真的救了我一命！
空调机出风口的彩带又开始舞动……

２
他从不抽烟，他甚至看见打火机都会害怕。他远离一切与火有关的事物。十年，从那件事发生后，他的噩梦早已过去，记忆也渐渐将他淡忘，但是，那梦──

他看见众神在空中飞舞，舞动着炽热的彩缎，迷眩他的目光，他的灵魂，他心爱的母亲和娃娃熊！
娃娃熊不会再回来了，小男生不该只喜欢玩娃娃熊！
可是，妈妈呢？她为什么也不回来？
夜里，他常躲在被衾中啜泣，他不要小熊，他只要妈妈！

他坐在候诊室冰凉僵硬的铁椅上，海蒂帮他把车停好。他仍然感觉全身燥热。他听着一名病患正打开铝罐拉环，碳酸气混合着香料的味道淡淡地飘散开来。他不必看，也能从印象中尝到那种品牌汽水的味道，他厌恶那味道，他只喜欢海蒂给他的那种，即使他现在已经干渴不已！
海蒂答应他看完医生后，再帮他买一罐Sprite。所以他们正朝便利商店驶去。
──我们这个月能出版几本新书？
──大概七、八本吧！
──不对，我记得有十来本！
──那是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海蒂，我的汽水呢？
──再下个路口就到了！
──我们出版这十来本小说，可以赚多少钱？
──是七、八本！
──海蒂，我从来都不知道这汽水有多好喝！
二十年，记忆早已将他们都淡忘了，事件从未再被提起，在他的病历上，不曾留下记录，医生也只能推论，所以，还是嘱咐海蒂用一些镇定剂。
──小熊和妈妈并不是不爱你，他们只是去旅行了，等你长大了，他们才会回来，所以，你乖乖睡觉，乖乖长大，不许再闹！
父亲几乎失去耐心，一遍遍地重覆着，然后拿着混合安眠药的牛奶要他喝下！
他印象中浮现的尽是父亲憔悴颓丧的面容。只要父亲点烟，他就放声大哭，直到把烟熄掉，他才止住哭声。从此，家中举凡发得出火光的器物，父亲都为之一一去除。瓦斯炉换成电炉；热水炉改成电热水器；火柴和打火机也消失匿迹，父亲更解除了自己在他面前抽烟的权利。
他真的是忘记了曾发生的事，即使他已经满四岁了，也许他是因过度惊惧而失去部分记忆，然而惊惧却挥之不去，如鬼魅缠身，在夜半里搔动他的灵魂，他深层的意识。多年来，父亲已习惯在夜半醒来，喂他吃药。直到父亲病卧床榻，用尽力气吐着游丝般的语调，叫他来到床前，伸出孱弱而苍白的手，搭着他的肩，像朋友般地，留下遗憾与不舍！
──你也已经够大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和你祖父到纽约做生意了。你也知道你的母亲是不会回来的，而我，不久之后也要离开你。我相信你一定够坚强。
那一场场噩梦，随着父亲的安息，像破解了谜咒，再没有打扰过他的清静。他恍如大梦初醒，梦中的斯芬克斯因为父亲的赎罪而失去了出谜咒的能力，失去了牵绊他的魔力。

３
但是，热浪催促着温度计里的水银沸腾了起来，连屋内中央空调机调到极冷的刻度，也似乎挡不住一股股的燥热。他吓得不敢出办公室，即使日落了，余温犹存，他也非等到凉意沁心了才肯出门。
──今年的夏天有些反常，天气预报说这种气温还会持续几周！
──海蒂，我们休假几天吧，我想去雪梨避暑！
热像一只巨兽，不断吞噬着电厂的能量，在他还来不及逃离前，攫掠了他的灵魂。就像那天下午突然停电，他浑身体温升高，恐惧袭上他的心头，他抗拒着，发狂地抗拒着。直到意识渐次模糊……
十年，那噩梦又回来了，噬啮着他的脑浆……

经过一阵乱流后，系好安全带的警示灯随着警示声响而熄灭。他迫不及待地解开系带，像急欲解开镣铐，摆脱束缚般，然后他站起身活动了两下，又坐稳了。窗外一片湛蓝，除了极远处一大片像棉花田般的积雨云，视界是非常的辽阔。他俯下头，前额贴着窗口，底下是广且深邃的海洋，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数不尽的，大大小小的船只，在蓝黑色海水衬托下，浮现一个个的小白点，像是寒流过境后浮在鱼池里的死鱼那般。
他向女空服员要了一杯Sprite，加了半杯的冰块。
海蒂在他旁边熟睡着。
他感到十分无聊，喝了杯Sprite，让他习惯于睡眠。
他想唤起一些童年的回忆，但回忆都已黯然，他只能唤起某些片段。

拍卖家产那天下午，穆林律师，也是父亲生前的挚友之一，带着他到税务处办手续。路上，穆林不停地诉说和父亲的往事。
──我和你父亲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班，念大学时，乔的父亲，也就是你爷爷，逼他要进商学院，为的是将来要接下你们的事业。他双手插在裤袋，抿紧双唇，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大人样。穆林深抽了一口烟，又接着说。
──乔一直是个天才，他念什么都很优秀。在那个年代里，至少在我们几个同学中，他可真帅，什么好玩的他都行，每个女孩都为他倾倒。
穆林呼出的烟圈，在空中膨胀着，慢慢地淡化，消失！
──每个女孩那么海蒂呢
──你已经长大了你尽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不会多加干涉但是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你做什么你一定得心地光明
──海蒂为什么我喝了Sprite就想瞌睡
──你一定得心地光明不可为恶你明白吗
──我没有为恶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记不得我没有为恶
──我相信你我和妈妈都相信你你绝不是故意的
──是吗小熊你真的相信吗我真的做了什么
──不管你做了什么你并没有为恶
──但是我已满身罪孽否则噩梦不会终生和我纠缠
──你骇怕吗那是对你的考验你必须要有勇气
──我能有什么勇气
──我是你心爱的小熊你是妈妈心爱的宝贝爱就是一种勇气只要心里存着爱你就有勇气
──心地光明不可为恶
心地光明不可为恶所以我饮尽一杯杯的Sprite我希望我沉睡我不怕噩梦因为我再也不怕考验我会克服恐惧因为沉睡总比醒时得好至少沉睡了就不可能为恶

所以我一脚踩进噩梦中那烈火灼身的噩梦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幻影只是自己心中的魔眼前一片火海那幅射热四处流窜像一把把利刃刮在脸上刮在身上刺痛难耐我的毛细孔不断地扩张张得比眼窝还大我体内的水份从这千万个毛孔之中蒸散我的脾脏已经脱水了我的肝脏已经焦黑了我的身躯像泄了气的皮球逐渐干瘪逐渐消散

撒旦派来他的使者向我索讨灵魂我一口回绝并开始没命地奔逃四周充满了荆棘我的双手双脚不停地渗出血深蓝色的血淹没了大地父亲远远站在岬角上我向他呼喊他什么也听不见我朝他狂奔他却离我愈远使者随后跟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右脚将我推向万恶的深渊

我的?砬?煌５刈孤淠窍袷俏薜椎纳钤ㄔǖ姿朴形抟约剖?脑┗攴⒊黾?罴?购薜牡鸵鞔釉ǖ子挠钠?∩侠此?瞧炔患按?匾?惺澄业牧榛旰锰畋ニ?羌⒍鲆丫玫母刮腋嫠咦约赫庑┲皇腔镁跽庖磺兄皇腔镁跷铱梢钥朔?梢韵?鹚?窍?鹦睦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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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学

kstone

楼主是台湾的兄弟

chaolin

不好意思，这是10多年前的旧作，有10几篇都登在报纸副刊，如果大家有兴趣，会陆续贴出来，如果没兴趣，就只贴这篇吧！顺带一提，我写的多半是意识流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