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炜及周氏家族刻书研究小议

oliver197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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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为笔者博士论文《周亮工研究》第一章节选，未经作者同意，请勿转载。


周文炜，周亮工之父，字赤之，号坦然、如山。

对于他，前人尚无足够了解。王重民《中国善本书提要》记录了周文炜刻的《新刻京台公余胜览国色天香》，认为：

孙子书（按：即孙楷弟）先生《日本东京所见中国小说书目提要》页二三四著录万历十五年周氏万卷楼重刻本，则是来源尚在万历之前。盖敬所据某一此类书旧本增辑，别题其本为《国色天香》也。文炜亦无考，封面题‘敬业堂梓行’，当为文炜书坊。又是书不似大梁刻本，殆文炜有书坊在江南；或文炜本江南人，其族源自大梁也。[1]

王重民先生认为“文炜亦无考”，兹略考周文炜事迹如下[2]：

周文炜事迹略见于《赖古堂集·年谱》、周在浚《行述》、黄虞稷《行状》等。笔者在国家图书馆见到一部《芻询录》（“存征”上下两卷），清刘思敬撰，清康熙六年周亮工刻本。其中就有一篇周文炜的传记，较为罕见，谨录如下：

周封公文炜，始祖匡，宋进士，世居于白下金沙井，后徙栎下。父应槐[3]数梦家山火光炽然，谓子孙当以文显，因名诸子以文，咸从火，字公曰赤之。公志行高迈，群称曰“如山先生”。而公语人曰：“吾固坦然者也。”遂自号“坦然”。工制艺，孤行己意，困于有司。游南雍，交天下士，见人有失，必正色绳之，人畏惮欲避去，又委蛇开导之。好济人急，家计中落，慨然欲稍有所建明。谒选暨阳簿，凡不便民者，力争于令，由是与令忤。公尝夜出，闻女子泣甚哀，鞭扑随泣声下，询之，乃吴兴人也。北里朱某以计诒其寡母，购之渡江，逼与荡子夜合，女誓死不从，日挞之。公置朱某以法，白直指，遣役吴兴召其母，以女还之。有妇妒妾，榜掠备至，加以炮烙，立毙。非刑杀人论死，人皆称快。令贪贿，庭鞫，谓殴婢无死法，反扑妾父。观者哄然，掷礮堂上，曰：“令不簿若。”令益憾。公既不得行其志，七游五泄，往返踰时。令无以难公，左迁王府官，遂归秦淮，曰：“壮为五泄游人，老作秦淮钓叟，吾愿足矣。”闭门教两子，尽发数世藏书，公之宇内。凡中州、豫章亲友失业至者，皆周恤之。尝贷祥符张氏数百金，张没于水，垂三十年矣，公必致其子养蒙于南，贷金偿之，养蒙茫不知所以，人咸叹服。子亮工庚辰进士，历官户部右侍郎，所至政声甚著，被人言对簿，识者冤之。公曰：“儿自爱，无死法。”惟大书“天”字于四留堂，堂前产瑞莲甚异，未几果南还，再简督粮。公见后进恣睢，荡无矩法，时镌先辈格言训之，著《观宅吉祥相》、《暨阳纪略》、《五泄苎罗逸事》、《诗敩》、《四留堂诗集》、《旅尘》、《适倦》诸集。[4]

刘思敬，金陵人，与周文炜大致同时，与其子周亮工也多有交往。

周亮工《芻询录》序曰：

金陵刘纯之（按：即刘思敬）先生，生于江左繁华之区。……往往于旧闻亲炙，时挹其芳风，因取前后所得，合而纂辑之，以成一编，题曰：芻询录。盖一方人物之纪，二百余年之实录也。

由此可知，其对周文炜的记载具有相当可信度。

周文炜有“光霁堂”、“大业堂”、“醉畊堂”[5]等书坊。所刻书有：

1、《新刻京台公余胜览国色天香》十卷，明吴敬所辑，大梁周文炜如山甫重梓。明末光霁堂刻本，上栏十六行十四字，下栏十三行十六字，白口，四周单边。国家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等藏。
2、《家传太素脉秘诀》二卷，明张太素述，明刘伯祥注，明太学生周文炜梓。半页十行，行二十二字，白口，四周单边。上海图书馆、国家图书馆等藏。
3、《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万宝全书》三十二卷，明周文焕、周文炜辑，明万卷楼刻本。上下二栏，上栏十四行，下栏十二行，字无定数四周双边。存三十一卷（一至二十二，二十四至三十二）。嘉兴市图书馆藏[6]。
4、《梨云馆类定袁中郎全集》二十四卷，明袁宏道撰。明万历周文炜大业堂刻本。半页八行，行十八字，白口，四周单边，无行格，前有江进元、虞长孺、陈继儒等序，虞序为万历二十五年。扉页有“周衙大业堂刊”牌记，卷下有“南雍周文炜如山镌”。[7]故宫博物院图书馆、上海图书馆等藏。
5、《编注医学入门》七卷，首一卷，明李梃撰。明万历金陵书林周如山大业堂刻本。
6、《新镌出像补订参采史鉴唐书志传通俗演义题评》八卷，明熊大木撰，明王少淮绘画。明万历二十一年金陵书林周如山大业堂刊（书内插图合页连式）。
7、《新镌翰林考正历朝故事统宗》十卷附《仁君考实》一卷，明李廷机辑，明邱宗孔释。明万历三十二年金陵书林周如山大业堂刊（每卷冠图，单面方式）。
8、《东西晋演义》十二卷，明杨尔曾撰。明万历四十六年金陵书林周如山大业堂刊[8]。
9、《李卓吾先生批评西游记》一百回，明吴承恩撰，明李贽评，明万历金陵书林大业堂刊。
10、《山海经释义》十八卷，晋郭璞撰，明王崇庆释义。明万历金陵周如山大业堂刊[9]。
11、《书经直解》十三卷，明张居正撰。明金陵万卷楼刻大业堂印本。
12、《灵岳山房重订四书浅说》十三卷，明陈琛撰。明金陵大业堂刻本。
13、《四书考》一卷，明张位撰。明万历周氏大业堂刻本[10]。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甘肃省图书馆藏。
14、《汇辑舆图备考全书》十八卷，明潘光祖汇辑，李云翔考订。明大业堂刻本。
15、《保赤全书》二卷，明管橓编辑，李时中增补，施文举校正。明万历金陵大业堂翻周曰校刻本。
16、《重刻西汉通俗演义》八卷，明甄伟撰，周希旦校。明万历四十年（1612）金陵周氏大业堂刻本[11]。
17、《山海经》十八卷，晋郭璞传。明周如山大业堂刻本，半页十一行，行二十字，白口，四周单边。国家图书馆藏。
18、《历科廷试状元策》八卷，《总考》一卷，明焦竑辑。清初大业堂刻本，半页十行，行二十五字，白口，四周双边。吉林大学图书馆藏。
19、《新镌删补易经直解》十二卷，明沈一贯辑，李光缙重辑。明万历四十三年大业堂重刻本，半页十行，行二十七、八字，白口，单边。清华大学图书馆藏。
20、《蔡虚斋先生四书蒙引》十五卷，明蔡清编、宋兆禴重订。明大业堂刻本（卷十五配另一明刻本），半页十行，行二十六字，白口，四周单边，黑鱼尾。上海图书馆藏。
21、《两太史评选二三场程墨分类注解学府秘宝》不分卷，明周延儒辑、贺逢圣注。《精选二三场程墨分类注释学府秘宝》不分卷，清吕五青辑并注。清顺治周氏大业堂刻本，半页九行，行二十二字，小字双行同，白口，四周单边，眉栏镌注。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
著作：
1、《观宅四十吉祥相》，周文炜著，收入周亮工《书影》第一卷。此书版本甚多，有周亮工刻本、张潮《昭代丛书》本、《檀几丛书》本[12]、山阴宋氏《忏花庵丛书》本（上海书店《丛书集成续编本》收此本）等。
2、《诗敩》、《四留堂诗集》、《适倦集》、《旅尘集》，周文炜撰[13]。
3、《暨阳纪略》、《五泄苎罗逸事》[14]。

[1] 王重民《中国善本书提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400～401页。

[2] 刘奉文《〈国色天香〉周文炜刻本补考》已对周文炜事迹有所考证，本文在此基础上加以补充。

[3] 当为“庭槐”之误。

[4] 《芻询录》（“存征”下卷）“周文炜条”，清刘思敬撰，清康熙六年周亮工刻本，国家图书馆藏。

[5] 据陆林考证，“‘醉畊堂’为周家从文炜至亮工、亮节父子、兄弟相沿不替的刻书坊号”（《周亮工参与刊刻金圣叹批评〈水浒〉、古文考论》“几点结论或意见”，《社会科学战线》，2003年第4期，第125页）。

[6] 参见张海英《明清社会变迁与商人意识形态——以明清商书为中心》注3（《复旦史学集刊》第1辑，2005年）。张在文中指出“出于学习经商之道，适应商海竞争的需要，明清时期出现了许多日用类书，其中有些即属专门性的商业用书”，周文炜此书被张列为“主要代表性商书”之一。

[7] 见朱家溍《故宫藏禁毁书录》，载《故宫退食录》，北京出版社，1999，第256页

[8] 题名又作：《新锲重订出像注释通俗演义西晋志传题评》四卷、《东晋志传题评》八卷、《纪元传》一卷，陈氏尺蠖斋评释。明书林周氏大业堂刻本，半页十二行，行二十四字，白口，四周单边，有图。国家图书馆藏。

[9] 以上六种见杜信孚《明代版刻综录》第1册“大业堂”条，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


[10] 以上三种见《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经部》，转引自《江苏艺文志·南京卷》，第425页。

[11] 以上三种中前两种见《中国善本书提要》，转引自《江苏艺文志·南京卷》，第425页。

[12] 见《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稿本）第34册，齐鲁书社，1996，第457页。

[13] 见《千顷堂书目》，第688页。条目下小注曰：“周文炜，号如山，江宁人，亮工之父。”

[14] 见《芻询录》（“存征”下卷）“周文炜条”。



周亮工家族实在称得上明清之际一个显赫的刻书、著书世家，其刻书活动至少持续了四代。明末，抚州周氏经营刻书业者甚多，其活动范围多在金溪、开封、南京、苏州、杭州等处。南京地区的抚州周氏从事刻书业的，除了周亮工家族的“金陵书肆”、“大业堂”、“光霁堂”、“赖古堂”等书坊外，还有周近泉的“大有堂”，周曰校、周如泉的“万卷楼”、“仁寿堂”、“继志斋”，周时泰的“金陵博古堂”等[1]。王重民怀疑周时泰与周曰校有“极相近”的亲属关系：


余观是书（按：指周时泰博古堂刻《皇明大政纪》二十五卷），极似周曰校万卷楼所刻《昭代典则》。……然则曰校与时泰，刻书同，交游同，又同游太学，余因疑其族属极相近，万卷楼与博古堂之营业关系，亦极密切也。[2]

其实在南京从事刻书业的抚州周氏，大致都可追溯到抚州周氏之一支——金溪周氏。确如王重民先生所疑，他们之间存在“极相近”的亲属关系。
如周文炜和周如泉可能就是（从）兄弟关系。因为周文炜号如山，如山、如泉都有相同的排行字“如”。周文炜有一封尺牍《与泉弟》，其称呼的“泉弟”可能即指周如泉：


人当收闭之年，而犹务名开发，大不祥也。少年人无一点少年气，春行秋令也，尚且不可。老年人无一点老年气，冬行春令也，危哉，危哉！[3]

另外再看周文炜家族的“大业堂”和周如泉的“万卷楼”，两个书坊存在极为密切的关系。“大业堂”经常翻印“万卷楼”所刻书籍，而“万卷楼”则刊行周文炜、周文焕兄弟编辑的书籍。如《新刻京台公余胜览国色天香》最早由万卷楼刊刻，后大业堂重梓[4]；《书经直解》十三卷，明金陵万卷楼刻，大业堂印；《保赤全书》二卷，明万历金陵大业堂翻周曰校万卷楼刻本；而周文焕、周文炜辑的《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万宝全书》则是由万卷楼刻的。


限于目前掌握的史料不足，加之相关古籍散藏全国各地图书馆，难以一一目验核察，笔者只能就此提出一些猜想，希望能对明清版本研究者的研究思路有所裨益。缪咏禾在《明代出版史稿》中感叹：


在明代众多的书坊中，唐姓、周姓和王姓特多，从他们的名字用字来看，可能出于一个家族，是同族经营出版业。可惜他们的世系不大清楚，他们家族的经营状况也不清楚。[5]

周亮工作为明清之际刻书世家抚州金溪周氏的著名人物，交游广泛，相关历史记载颇多，且有大量著作，可作为摸清周氏家族刻书情况的关键人物。从周亮工所在家族切入的研究，已取得了初步成果。如刘奉文通过对周文炜生平考证，纠正了王重民和孙楷第两先生关于《国色天香》的一些说法[6]；近年陆林考证出周亮工家族参与刊刻金圣叹《第五才子书水浒传》、《天下才子必读书》的情况[7]，为金圣叹评点研究提供了新的具有重要价值的资料。
由此可见，深入挖掘、研究周亮工家族的刻书背景，以此为基础了解金陵各周氏书坊之间的关系，进而把握明清之际金溪、开封、南京等处周氏家族书坊刻书状况，对于厘清《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和《国色天香》等一大批明清通俗小说的刊刻和版本流传情况，有着重大的价值，无疑会为明清小说研究者提供新的资料。

[1] 见《江苏艺文志·南京卷》相关条目。

[2]《中国善本书提要》，第108页。

[3]《藏弆集》，《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36册，北京出版社，2000年，第361页。

[4] 见刘奉文《〈国色天香〉周文炜刻本补考》，《明清小说研究》，1991年第1期。

[5]《明代出版史稿》，第74页。

[6] 见刘奉文《〈国色天香〉周文炜刻本补考》。

[7] 见陆林《周亮工参与刊刻金圣叹批评〈水浒〉、古文考论》。

xinghuit

“文章为原创首发”，是非首发吧，怎么不发到数典里？

oliver197411

前两天上不去，就没首发在那里，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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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 学术妙笔”很是逗留了一阵子，发现现在有价值的文章不少。
oliver197411兄这个专题研究很有意思，盼研究成果早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