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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留在徐家棚的童年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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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22 23:43: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留在徐家棚的童年趣事
【原创独家首发】


村学究


徐家棚能形成较大的居民点,主要是因粤汉铁路终点选址于此。繁忙的货运客运,给穷人带来很多谋生的机会。因此,寓居徐家棚的外地人很多,能从语音上辨别出来的,有东北人、河北人、河南人、湖南人、江西人、四川人……;来自武汉周边农村的人也很多,如新洲(当时属黃冈县)、黃陂、孝感、汉川的等等。至于徐家棚是否有土著居民,却不见记载,即使有土著居民,也会湮没在移民的海洋中,而不为世所闻。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来自四面八方的移民,从本土带来的风俗、饮食习惯、语言等等,在徐家棚这个小小的舞台上互相交流、互相影响、互相碰撞,最终是要受徐家棚这方水土的滋养,而归化为徐家棚这个地方的人。那么,徐家棚这方水土的文化特质是什么呢?这个问题无人作过研究,很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问题。因为徐家棚对偌大的武汉市来说,不过是块弹丸之地,没有形成地域文化的时间和空间。大凡有人群的地方,都应该有文化的。那么,徐家棚究竟是一种什么文化呢?我以为历史已将徐家棚定位为草根文化与码头文化的混合物,而这种混合的文化演绎着徐家棚这地方社会底层的芸芸众生相!
我的故乡在黃冈县(1953年后划出冈西之地为新洲县)倒水河边的一个较大的村庄。我们的根在江西,家谱载:“茂昭公原籍江西乐平,值元季失政,天下洶洶,群雄并起。陈友谅僭号武昌,大举东下,围攻洪都,明太祖自将来救。茂昭公因乘机归附;居帏幄,预机密,所举辄中,颇得太祖信任。及友谅败亡,其次子理奔还武昌,僭嗣伪位。太祖复西上亲征,昭公从之。事平以功授宣慰使。凱旋时道经吾邑,见倒水上流山青水秀,有卜居意。遂于洪武二十三年迁而家焉。”说明我们这支宗族是在江西填湖北移民潮中落籍湖北的。六百余年后,我们离开了先祖茂昭公开辟的一方热土,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谋取一条生路。1950年秋的一天,父亲挑着一担箩筐,一头装着我,一头装着极简单的行李和粮食,天还没亮就赶往倉埠。母亲挎着个不大不小的布包(乡下称布包为包袱),迈着一双小脚,紧隨在父亲后面。
倉埠,乡民的口语中叫倉子埠,是一处重要的水陆码头,也是民国要员徐源泉的家乡。我们一家到达倉埠时,太阳已升得很高了。父亲在码头票房附近歇下挑子,摸出一个瓦缽讨了一缽白开水来,就着昨天母亲做的干粮,权当一家人的早餐。父亲母亲木讷地默默地坐在墙脚下,面无表情的承受着暖暖的阳光。我依偎在母亲怀里,怯怯地望着过往的行人,怯怯地听着小镇的喧嚣嘈杂……快近中午时分,我们上了一艘小火轮,经过武湖,沿途停靠阳逻、青山、余家头等码头,终点是汉口的四官殿。我们是在余家头码头上岸,父亲依然挑着我和行李直奔徐家棚,在一家远房亲戚处歇下。
1950年的黄冈农村,虽然已经解放了,但新的秩序还未建立;战争对农村的破坏使很多农民濒于破产、衣食无着,而不得不到城里谋生。没有一个稳定的农村就没有一个繁荣的堿市,至少在解放初期是这样的。1950年的武汉,虽然已经解放了,但市场凋蔽、谋生艰难,现实远远没有进城农民想象的那么美好。
父亲谋到的一份职位是给居民家挑水。当时居民家里是没有自来水的,街道上倒是有自来水站。所谓自来水站,就是专门向居民供应自来水的一间小屋,放水员多是由孤寡老人担任。放水员是不收现金只收“水筹”的,居民购水须先到指定的机构购买“水筹”。 “水筹”是用约二至三寸长度不等的竹片,上面烙有壹担、贰担、伍担等字样,上端钻有一孔,并分别涂有红、黄、绿色油漆,便于识别和保管。一担水价大约值旧币一百元(相当于新人民币一分),即使水价这么低廉,多数居民还是从长江挑水回来饮用。江水的水质自然比不上自来水,即便是枯水期的冬季,江水还是含有些许泥砂。江水挑回后倒入水缸,居民便用一个钻了许多小孔的竹筒(竹筒里装有明矾块)在水缸里搅动,溶解了的絮状硫酸铝吸附着悬浮的泥砂等杂物沉淀在缸底。因此,缸水每快用完,就要“刮缸”,刮缸就是将缸底的沉淀物倒出并清洗干净,再装进从长江挑回的混浊的江水……如此往复循环。
父亲便这样风雨无阻地给人家担水。每当父亲挑完一拨水在家歇息时,他便自个卷着纸烟一根一根抽着,一脸的疲倦,一脸的无奈,一脸的愁苦!我依然怯怯地站在一旁或坐在门槛上,感到手足无措,不知做什么或说什么好。父亲到江边挑水时我也曾跟隨跑了几趟。父亲对挑水的活计很是娴熟。他扁担并不离肩,微微勾腰站在自己垒起的石磴上,利用杠杆原理,先将一只桶在水面荡悠两下,然后猛地将桶口札向水下就提起满满一桶水,另一只桶也是如此提起满满一桶水,一转身便踏着几十级台阶(人们又称它叫江踏子)拾级而上。父亲走得很快,父亲一路上不歇脚,只是不时換換肩而已。我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穿过堤街,翻越天桥,一担水竟不泼不撒。我发现,不泼不撒的原因,除了每只水桶系有一块薄木板漂在水面防水蕩出外,就是父亲很会掌握平衡,二只水桶闪悠悠的上下跳动,动作整齐而又很有节奏感,活象二个训练有素的舞蹈演员一样!
父亲的脸上从未展现过那种舒坦的笑容,可能是因挑水这活计不仅赚不到什么钱,而且体力消耗很大,更大的压力是作为一条壮年汉子,承担不起养家糊口的责任,感到很没有面子,这可能是他终日郁郁寡欢的主要原因。
大约二个月后,乘表兄来武昌看望母亲之际,母亲托表兄把我带回舅舅家寄养。舅舅家所在的湾子在丘陵地区,灌木林很多,常有野兽出没。舅舅可能是怕我与其他小孩打架(当地方言称打架为“杠祸”),或者怕我乱跑而受野兽伤害,于是便送我进了私塾。私塾先生姓何,据说是从外地逃亡出来的地主,尽管出身不好,但乡民们仍很尊敬他,开口闭口都称何先生,从不拖欠学费,每逢年节还送些东西给何先生,平常也不断送有菜蔬、鸡蛋等等。何先生的日子还是过得挺舒坦的。何先生有多大学问我既不懂也不知道,但看过他在描红本子上写的楷字,我们学生娃以及家长都很是佩服。私塾里我们有二门课,一门是国语,一门是算术。国语是学三字经、论语,主要是背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或是“子曰……”;算术是学珠算,主要是背些个“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大约读了二三年私塾,我又被母亲接进城了。
进城后不久,母亲带我到徐家棚最好的一家小学报名。母亲向学校领导说,我在乡下读了三年私塾,应跟进读三年级;学校领导说,你没有转学证,怎么能证明读了三年?再说,私塾比我们公立学校学的少多了……!经过一番口舌,学校领导同意我插进二年级就读。公立学校真好啊!教室宽敞明亮,老师都讲普通话,课间活动玩的东西很多,还有体育课、美术课、音乐课,一切都感到好新鲜!感到读书是件好快活好轻松的事!
我们那时背的书包很轻,不象现在的小学生书包沉甸甸的。书包是用布头儿缝制成的。男生多是斜挎着书包,女生全是单肩挎着书包。书包里除了课本和作业本、文具,男女同学无不在书包里装着自己的玩具。男生的玩具是玻璃珠子、烟盒纸叠的纸片儿(只知其音读“撇撇”,而不知其为何字),女生玩的是跳绳、沙包、毽子等。教室毕竟是个方寸之地,供我们课间玩耍的空间太小,老师禁止男生在学校玩珠子,故不敢去操场或走廊上玩,只能挤在教室一角玩耍起来,这样就难免与踢毽子的女生发生争地纠纷。于是我们的娃娃头便召集几个爱玩珠子的男生“开会”:要报复这几个女生!主题十分明确,话语十分直白。大家商量了一阵,娃娃头那小拳头一挥說:捉蛐蟮(蚯蚓)、克蚂(青蛙)放在她们抽屜里,让她们吓一跳!谁去捉这些小动物?经过一番争执和推诿,娃娃头指定我去捉,我好不情愿,娃娃头说:明早买一个面窝奖励我。
娃娃头要我去把青蛙和蚯蚓分别放在女同学的抽屜里,我坚决地没有同意,原因是怕老师知道后家访,那是要挨打的。不知娃娃头安排谁去放的青蛙和蚯蚓,同学们陆续进了教室,当这些女同学掀开桌盖时(我们当时用的是单人单座掀盖式课桌),女同学一声声恐惧的尖叫,引来男同学一阵阵轰堂大笑,一直到打了上课铃,尖叫声和轰笑声还没有停息。第一节课是班主任邓老师的语文课,当邓老师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教室里顿时嘎然无声,一派肃静。我们这些娃娃是绝无城府的,做了什么错事都写在脸上了,老师一看便知。邓老师在讲台前站定后,班长喊声起立,同学们齐刷刷站起说了声“老师好”;这时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的青蛙呱呱叫了起来,邓老师没叫同学们坐下,而是沿着课桌间的走道绕场一周后回到讲台,这才发令叫同学们坐下,然后开始讲课。这时,我们提到嗓子眼的心方才落位;我满以为没事了,哪料到下课后邓老师追究起这件事来。在老师面前,我们连撒谎的勇气也没有,我们几个同学象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交待清楚了。邓老师说我们态度蛮好,这次就不请家长来了。邓老师真好!学生一是怕家访,二是怕请家长。
俗话说:七八九,嫌似狗。顽皮是儿童的天性,正因为顽皮,我没有少挨父母亲的打;那时贫民窟里的父母们都信奉“棍子下面出好人”一说。不过,我的母亲从未用棍子打过我。我听到母亲与邻居说过:用棍子打伢会伤筋骨的。因此,我家里只有被母亲藏着的竹扫帚苗,明着放的竹扫帚苗都被我折断放灶里烧了。尽管我没少挨打,但母亲的这句话令我刻骨铭心,牢牢记了一辈子。我参加工作后,运动不止,尤其是文革中的什么斗私批修、什么整顿、什么清理阶级队伍等等,当时流行的一个十分血腥的口号是:触及灵魂!实施中往往是酷刑式的惩罚,以为这样方能触及对方的灵魂。在这个血腥口号下,多少人冤死黃泉,多少人伤筋动骨痛苦终生?!每看到这类场景,我不由得想起母亲的话:“用棍子打伢会伤筋骨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啊!我不知这些把人往死里打的凶手们,是他的妈妈这么教育他的?还是他的 “妈妈” 这么教育他的?!
孩提时代的文化生活虽不丰富,但有滋有味,很是充实。街上茶馆有演皮影戏的,晚上做完作业后,便约几个小友去看皮影戏。看皮影戏是件很艰苦的事。夏秋季节,我们或是巴着窗子看,或是瞅着门缝看,而且只能看到后台及演员如何操作皮影子;如果运气好,茶馆老板会叫一二个小孩进去拉风扇,这样才有机会从正面看上皮影戏。茶馆里的风扇,是用厚实的布做成夹层的布幔悬挂在樑上,前后各一块布幔,用麻绳系上,绳子穿过一个定滑轮,一直延伸到后墙边。二个小孩或坐或站在后墙根一拉一放绳子,布幔便前后摆动,风就吹向座席。冬天太冷,我们衣着比较单薄,一般也不去看皮影戏了。
皮影戏演的全是历史、神话、武侠这类题材的戏,如三国演义、说唐、封神榜、白蛇传、三侠五义等等,主题也多是惩恶扬善的教化。我早期的历史知识竟是从皮影戏中来,而惩恶扬善的说教,竟然影响着以后的人生价值观。自三年“自然灾害”之后,我们这里不再上演皮影戏了。
对于我们那个时代的儿童来说,季节变化不是展现天性的障碍。夏天我们捉蜻蜓、采桑叶、斗蝈蝈、弹弓打麻雀、玩水(游泳)……!说到玩水,曾经有过很尴尬、很有戏剧性的一幕。哪时我们读小学三年级,学校严格规定我们这些不知利害关系的娃娃们不准玩水!事实上在我们下水之前,早把这个规定忘得干干净净了。某天下午只上二节课便放学了,我们几个同学竟不约而同的走到我们常玩的一处水塘边,脫下的衣服与书包藏在隐蔽性好的草丛或灌木丛中,便赤条条地跳下水嬉闹起来。我们玩得好有兴致的时候,校长突然出现在水塘岸边,霎时间喧闹的水面变得鸦雀无声,我们呆呆地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低下头不敢正视校长,唯恐他从我们的面孔认出我们是哪个班级的。
校长吩咐我们上岸来,我们站在水里谁也没挪一步——我们不是怕上岸,而是没裤子穿害羞得不敢上岸。于是校长在草丛中搜出了书包和衣服,他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作业簿,看了眼封面后对我们说:你们是三(2)班的,明天把检查交给班主任!说完便留下书包拿走了我们的衣服。围观的邻居和没玩水的同学幸灾乐祸似的大笑,而我们恐慌得不知所措,有几个胆小的竟被吓哭了!哭也不是办法啊,最紧要的是要想法儿找到能遮羞的东西好回家,晚饭之前不能到家可能会挨打的。于是能办到的点子都想出来了,有的向岸上的同学借到衬衣,免強可遮住前面,斜挎着书包还可遮住屁股;有的学着皮影戏里的哪吒,用荷叶围住腰部以下……。我们自以为得意校长难不住我们,还排着队哼叽哼叽地唱着回家,没料到我一进家门,就发现被校长拿走的衣服竟放在桌子上了,我吓得一把抓起衣服钻进房里穿上,出来后怯怯地观察家里的动靜,首先是搜查可能藏匿竹扫帚苗的角落。不一会母亲手上托着个小筲箕回来了,一脸的和颜悦色,好象不曾知道我偷着去玩水去了似的。愈是这样我倒愈是不安神,不知道这竹扫帚苗何时突然会落在身上。小筲箕里装着邻居送的泡酸豆角,闻着那香味口水直往肚里嚥,我还是忍不住抓了一根放进嘴里。我们贫民窟里的左邻右舍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家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送些给邻居共享。上辈人虽陆续去世,但这种淳朴、温馨的民风,一直到我们这一代还保留着。
快吃饭了,街道二侧的竹床、小方桌摆成了二条长蛇陣似的。这时,有的家里人扯开嗓门喊自家贪玩的孩子回来吃饭。我们这里给伢们取乳名挺怪的,什么猫子、狗子、羊子、耗子、虎子……简直象个宠物世界,甚至还有叫夜壶的。据说是名字取的越贱,伢才好养,才养的大。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贱名从儿时喊到他儿孙满堂时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夏季只要是晴天,吃晚饭是我们这儿的一道风景线。每家每户都在自家门口的竹床、小方桌边围圈吃饭,还有端着碗串门、打秋风的也来凑趣。此时,各种菜香和饭香、馍馍香、酒香满街的飘逸着,不由得令人食欲大增。而那时我的口粮定量大约是26市斤,这点粮食是根本不够吃的,因此,我们这里家家都吃菜闷饭,菜常常比饭还多!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这话一点也没错,那时我不论吃什么饭菜都是香喷喷的。我好想吃顿油炒饭或者面条里煮几个荷包蛋啊!这只是在生病时才能吃得到的。生病时不仅能吃到这样的美食,而且母亲还常会在我床头坐坐,摸摸我的小脸蛋或额头。每当此时,我的眼里总是噙着泪水,扑在母亲怀里说:“妈妈,我以后不贪玩不调皮了,听您的话……!”那时的我常常是一身泥一身汗,按现在育儿经的说法,我身上不知会带有多少细菌,可我偏极少生病。我多么盼着自已能生一次病啊!
即使是最寒冷时节,我们这些娃娃们也没寂寞过。那些年雪下得很大,有些人家的房顶甚至都被一场大雪压塌。早上一开门,那雪映得眼都睁不开,只听得有些人家正在扫自家门前雪。此时我不仅手痒,心更是痒痒的,便操起一把铁锹也剷起自家门前的雪。雪堆起后就做成个大雪人,娃娃们还评比看谁做的雪人大,雪人做的越大似乎越有成就感。若是正逢星期日遇上这么大的雪,我们堆完雪人、吃过早饭,街这边的伢们与街那边的伢们就会打起雪仗。一场雪仗打下来,汗水和雪水会把里里外外的衣服湿透,有的娃儿身上沾了不少泥巴,活象一条泥狗子。我们的贪玩确实给妈妈们添了好多麻烦,例如要烧水给我们洗澡,湿了的棉袄棉裤要烘干,要洗内衣外衣,更为麻烦的是洗的衣服无处晾晒。给妈妈们添了这多麻烦,挨顿臭骂是少不了的。妈妈们大多是从各地农村来汉的家庭妇女,她们骂孩子的话是很有特色的,有些骂词竞让人猜不透是骂自已还是骂孩子的。例如:什么“龟孙子”、“狗入的”、“苕杂种”、“狗娘养的”……!最令人费解的是某些操黄陂、新洲口音的妈妈骂孩子“乌得”,这“乌得”只得其音而不得其字,我至今也未能破解这个骂词的含义,曾经据当地原音的转声,猜测可能是“五毒”的意思,未知确否。
一般放寒假后不几天便是过小年了,街上店铺都在卖纸钱炮竹,而炮竹又是我们的最爱。家里也买回了几挂千字头的炮竹,准备用在过小年、大年三十吃年饭和子夜时分燃放的,我不时剪下一小截,拆散后放在衣兜里,拾到大人刚丢下的烟头,便赶紧点几个炮竹玩玩。孩子们在一起玩炮竹,颇象《东周列国志》里八百诸候临潼斗宝似的,有的玩起了什么冲天炮、地老鼠、小蜜蜂等等,既令我们开心,也使我们这帮穷孩子相形见拙。
盼呀盼终于盼到大年三十吃年饭。吃年饭时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这是接祖宗灵魂回来团聚的仪式,一直到正月十五才送走祖宗。年饭怎么也得凑上9碗菜,九是阳之极数,大约象征着“过年的日子好极了”吧!对于贫民窟里绝大多数家庭来说,过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了。凑成9碗菜可真难为了我的母亲。这9碗菜依稀记得是炒白菜、罗卜红烧肉、炕豆腐、芹菜炒千张皮、藕煲排骨汤、红烧鱼块……,其中一盘全鱼是不能吃的,吃了供祖宗的鱼是大不敬,祖宗就不会保佑你。我是曾偷吃过那又香又脆又酥的鱼尾巴的,我至今也没发过财,是否因为我小时偷吃了鱼尾巴而得罪了祖宗呢?列祖列宗啊,我可是你们的嫡传子孙呀,多多保佑我和我的孩子们吧!我们分别给祖宗上了三炷香,我给祖宗磕过头,父亲才庄重地宣布吃年饭。
吃过年饭后,大人们围着火炉“守戏”(后来才弄明白,这个戏字是岁字的方言读音),而各家的娃娃们——什么猫子、狗子、羊子、耗子、虎子、夜壶……都齐集街上,或点鞭放炮,或玩其他游戏,好不快活!
最要不得的是我们的恶作剧。哪时的街面并没铺水泥路面,路面坑坑凹凹的,雨后容易积水,经车辗人踩后,有的路面形成泥浆,有的路面象海绵样。夜壶这娃歪点子多,他纠集我们一伙人说:把鞭炮插在泥巴里,等骑自行车的经过时点着,鞭炮一响准会把他吓的从车上掉下来。依着他的办法我们轮流点了几个鞭炮,骑自行车的人倒是没从车上掉下来,那炸起的污泥却溅了人家一身;我们这儿有过年不打骂小孩的风俗,这骑自行车的人好无奈,只是瞪了我们几眼而已。
………
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啊!别看我们玩得那么开心,我们这帮少年也常为家里的柴米油盐操心着的,只不过我们是愁在眉头不在心头,不象父母那样愁着下餐吃什么、明天缸里是否有米……。因此,我们也常去拾菜拾柴。拾菜就在不远的菜地里,菜农们种什么菜,我们一般都能拣到什么菜,很少会空手而归的;拣到嫩些的菜叶如包菜叶、白菜叶等,就会闷作菜饭吃或炒成一碗菜嚥饭,老菜叶则做成腌菜。拾柴的处所是在长江边的江滩上。徐家棚的江滩,曾是重要的物流集散地之一,轮船的鸣笛声、汽车的喇叭声、放排的号子声、工人的吆喝声……,它构成一幅宏伟壮阔的画图,震撼着我们的心!
从月亮湾到火车渡轮码头,平阔的江滩是木排天然的货场。贮木场一个接着一个,每个贮木场——从将木料拖上岸到扛至贮木场码堆,约莫有一二十人在劳作;整个贮木场吆喝声、号子声此起彼伏,场面十分壮观!这些木排不知从何处运来,只见卸排的工人手持一根类似古代兵器的长竹竿,将木料一根根拖上岸后,再由搬运工人将木料搬至贮木场。当他们从肩上甩下木料时,树梢多会被折断,这折断的树梢被我们拣回去当木柴烧。只要我们到江滩走一遭,总能背回够几天用的烧柴。拾柴拣菜,这大约是童年的我们为父母分忧唯一可做的劳作了!
尽管家境窘迫,我的童年生活是丰富而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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