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未完成小说的序章

苏鲁支

                  沉  默

                        
                  别试图表露你的爱情——
                  
                  那不能表露的爱情；
                  因为那和风轻轻飘移，

                    沉默着，不露行迹。

                              ——布莱克

1

根据加西拉索在《印卡王室述评》一书中的权威描述，印卡人没有文字。他们的语言仅仅停留在口头上，凭借一张嘴和一条舌头，他们造就了一个信奉太阳神的庞大帝国，而且还使这个帝国的人们在连续三百五十年中，一直自由地生活在南美大陆上。这对于世界语言史来说，是绝无仅有的。

一般，语言的产生会很自然地引导文字的发明，因为写下来的东西总比口头传述更可靠、更容易保存；况且，哑巴随处都有，他们不能靠比划手脚表达所有意思。但印卡人显然对此不以为然。可以设想，其中一定有某些原因使他们有可能这样，而不会有丝毫不便。在一九九七年的《历史与考古年鉴》第一卷中，刊登过我专门探讨这些原因的一篇论文。那篇论文重在阐明两点：第一，印卡人的记忆力特别强；第二，印卡人的哑语手势语可能相当精密。而一位浙江大学的同行曾来信指出我的观点“非常有趣”，并友好地猜测我是受了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一书的启发。虽然我这个人生性谦虚，但我不得不承认那篇论文所提出的观点相当有说服力。

不管怎样，印卡人的生活的确显示出一种不需要依赖文字的可能性。这对习惯于把常识作为判断依据的人来说，必定是不可思议的。他们正像赫拉克利特说的那样，“只相信自己的成见”。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们也不会认为我马上将要说到的事情是完全真实的。对于这些人，我必须首先劝告他们：尊重一下作者吧！所以请走开。                                                   
那么，假使再进一步，假使没有语言的话，生活又将怎样呢？这个问题听起来也许可笑。坦白说，如果不是我亲眼见过，我也不会相信这样的生活不但可能，而且是那么富于魅力、那么令人着迷。即使是象我这样严谨的学者，也常常有被迷醉的冲动，要去体验这种寂静的生活，而不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它、研究它。幸运的是，我的自制力并未屈服，我清醒而理智地避开了这种诱惑。但我的朋友——他本来是颇有声望的作家，却深陷其中。以至于最后不得不远遁而去，从此在世间消声匿迹。

接下来，我就要通过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您展示一种没有语言的生活如何可能，以及“沉默引诱人们去毁灭”是怎么一回事——尼采曾动情地说道：“夜晚引诱人们去死亡”，在此请允许我套用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