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句，终生显著

一天一句，终生显著

       ——翻译家许渊冲教授谈求学与翻译

侯国金


  金秋十月，著名翻译家、八十三岁的许渊冲教授来到上海外国语大学与学生畅谈求学与翻译。“‘人中人’可以变为‘人上人’。”许渊冲教授从自己的漫长人生经历讲起，教导学生如果是中等人才也不要灰心丧气，只要“见强就学”，就能上升为高等人才。

  许渊冲教授说，他4岁时只会300个汉字，小学成绩也是中等。1938年考入大师云集、学风民主的西南联大时，成绩是第7名，比杨振宁差6名，因此也只能算作中等人才。但是他不气馁，学同学的长处，逐渐建立自己的信心。许渊冲说，自信很要紧。他常用居里夫人的话来鼓励自己，“自信，否则没人相信你。”他还说，“自卑使人落后，自豪使人进步。”

  “一天一句，终生显著。”许渊冲教授认为，学外语要刻苦，但不需要含辛茹苦，只要坚持一天一句就够了。一天一句，一年365句，10年就是3650句呀！20年、50年呢？当然，学的句子要有意义，有作用，能懂，能说，能写，能改。许渊冲说，他们读小学、中学和大学时都喜欢背诵，都得益于背诵。杨振宁小时背过《孟子》，许渊冲自己也背过几十篇诗文。他说背诵是最好的知识积累和语感体验，并且是创作和创造的基础。在翻译方面想有所作为的人，首先是要提高双语水平，而语言能力主要是表达能力，你不背诵、消化、模仿他人的作品，你怎能用语言来再创造呢？

  谈到具体翻译实践时，许渊冲仿孔子说先要尽力达到“知之”，即让自己和读者知道译文的意思；然后尽力达到“好之”，就是喜欢自己的译文——当然是自己的译文达到和值得喜好；最后是尽力趋向“乐之”，就是说从自己的翻译中得到愉悦。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比如，“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怎么翻译呢？“A piece of writing lasts a thousand years. The gain and loss are known to the author’s heart.”就是“知之”的水准。进一步就是“好之”：“Good writings may long, long remain. Who knows the author’s joy and pain？”但是我们不能知足：“Good writings may last a thousand years. Who knows the author’s smile and tears？”此乃“乐之”。

  许渊冲的讲座不仅是学术报告，还是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他说翻译是很有意思的事业，“翻译是再创造”。有人曾指责许渊冲在翻译中偶尔会超出原文，对此他表示承认。他说一般是尽量对等地翻译，不过就汉语和西方语言的翻译来说，他大不赞同“对等翻译”。翻译要追求三美——“意美、音美、形美”，尤其是古典诗歌的翻译。翻译的大致措施是“三化”：“深化、浅化、等化”，分别指比原文的措辞更深更高、更浅更易、难易相当。

  许渊冲说他这辈子追求翻译的“三美”是吃了苦头的，但是他决不后悔。他翻译过毛泽东诗词，其中一首中“不爱红装爱武装”的翻译给他惹来不小的麻烦。他把“红装”译为“powder the face”，把“武装”译为“face the powder”。这在修辞学称作“丫叉结构”，正好或更好地表现了原文的“红——武”相对和“装”的重复。另外以赞扬山水的美为例，许渊冲说译文有三类，即“说美不美，说美也美，不说美也美”。达到第三类是翻译的顶峰，就像“深山藏古寺”的画一样，蹩脚地画了山和寺的为第一类，把寺美美地画在山中为第二类，只画深山与打水和尚的算最高境界。

  “尽力而为，才有作为。”用英语说就是“Make the most of yourself”。许渊冲鼓励大学生学习外语要“尽力”，只有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才能达到翻译的雅境。当学生是无止境的，因为语言和翻译都是无止境的。大学生要尽力培养“三个P”，即perception、persistence、power，他自己译之为“眼力、毅力、能力”。
   
  简介：许渊冲教授，1921年生于江西南昌，1938年考入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外文系，1944年入清华大学研究院，后赴欧洲留学。回国后在北京、张家口、洛阳等地外国语学院任英文法文教授；1983年入北京大学，历任外国语学院、国际关系学院、新闻学院教授。1991年退休。退休前出版中英法文作品20部，退休后出版中英法文著译40部，并提出中国学派文学翻译理论。

原文载于《文汇报》2003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