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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图腾》的非人类中心主义生态观
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是罗尔斯顿在继承利奥波德的大地理论思想的基础上提出的,它超越了以人类利益为尺度的人类中心主义,超越了以人类个体的尊严、权利、自由和发展为核心思想的人本主义和自由主义,颠覆了长期以来被人类普遍认同的一些基本的价值观,“生态整体主义要求人们不仅仅从人的角度认识世界,而且要关注和谋求人类自身的利益,为了生态整体的利益而不只是人类自身的利益自觉主动地限制超越生态系统承载能力的物质欲求、经济增长和生活消费”。
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旨在强调把“不破坏生态系统的稳定” 和“动态平衡、保护物种的多样性作为最基本的价值判断标准。把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当 作最高利益和终极目的”。生态整体主义的前提正是非中心主义,罗尔斯顿没有强调任何一个小物种或子系统的重要性,而是以整体利益作为出发点来考察其它自然万物的生存发展。他强调的是生态整体及其内部的联系,强调尊重生态过程、尊重生态系统及其内在规律,并用这些来衡量自然界的万物。生态整体主义并不是反对人类的生态中心主义,它不反对人类对自然进行改造,但是生态整体主义强调对自然的改造必须是有限度的,必须在生态系统能自动恢复的范围之内,强调包括人类在内的自然万物的可持续发展。罗尔斯顿虽然对人类对自然的改造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但是他的这一思想并不等同于人类中心主义。他指出:“这种改造应该是对地球生态系统之美丽、完整和稳定的一种补充,而不应该是对它施暴。我们的改造活动是合理的,是丰富了地球的生态系统的”。[3](P.49)这种观点在《狼图腾》作品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生态首先是一个活的有机的整体,并且环环相扣,相互依赖。《狼图腾》给我们展示了一幅系统的草原生态图:地上跑着的狼、黄羊、獭子、兔、鼠、以及驯化前的野牛、野马,天上飞翔的鹰、天鹅、野鸭、以及茫茫大草原,它们相生相克,相互依存,共同构成了繁复的生命之网。狼吃掉了黄羊,旱獭、老鼠、兔子这些吃草的动物,使它们的数量不会激增,不会过度毁坏草原。狼在草原生态系统中占有顶级捕食者的地位,对草原动物具有控制作用,进而对牧草也具有一定程度的保护作用,对于整个生态系统的结构和功能有重要的调节作用。蒙古人深知狼对草原的作用,他们敬狼,从来不用狼皮做褥子,就算被冻死也不会睡狼皮,狼在他们心目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但是,他们也打狼,毕利格老人曾说:“狼太多了就不是神,就成了妖魔,人杀妖魔,就没错。要是草原牛羊被妖魔杀光了,人也活不成,那草原也保不住”。[5](P.96)蒙古牧民善于利用草原万物各自的特点,把矛盾的比例调节到害处最小而收益最大的黄金分割线上,显然体现了生态整体主义的草原式生态理性,对当然草原保护具有现实的指导意义。
书中关于生态整体主义观念表现最为突出的就是作者多次提到的“大命”与“小命”的关系。用书中蒙古族老人毕利格的话就是“草和草原是大命,剩下的都是小命,小命要靠大命才能活命,连狼和人都是小命……把草原的大命杀死了,草原上的小命全都没命”。 “草原完了,牛羊马,狼和人的小命都得完,连长城和北京城也保不住啊”!老人强调的是草原这一生态整体与草原上各种生物的内在联系,把整个的蒙古草原看成是一个生态大系统,是一个不可破坏的整体,整体与各部分互相联系,互相影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杀掉狼,那么,兔子等草食动物就会增多,绿草就会迅速减少,土地就会沙化,整个草原随着就有灭顶之灾的危险。换句话说,倘若为了人类自身的利益不断地开发草原,最终受害的不仅是草场和其他生物,连人类自身都很有可能遭到自然的报复。
《狼图腾》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忽视生态整体联系的悲剧故事,一个水草丰美、物种繁多的千年草原在人类的摧残下,十几年内就变成退化草场,这令人震惊的生态灾难经由文学化的描述,直指人心,给予我们更多的是关于人与自然以及所有生命之间的关系的反思与启迪。
同时,《狼图腾》也体现了朴素的敬畏生命的非人类中心思想。生态的要义是多元共生,众生平等,因而必须要抑制人欲,抛弃人类中心主义观念,必须否认人类对世界的主宰地位,去尊重和保护其他物种的生存权利。《狼图腾》对草原的实际主人——狼,怀有深深的敬意,甚至当作图腾来崇拜。作品既赞美了狼的机智、英勇,具有集体观念,富有牺牲精神,同时也同情和理解草原每个生命的,不仅是狼,同时也对旱獭、甚至草也抱有真诚的敬意。这种对生命个体的同情和理解贯穿全书,书中精灵的小狼,英勇的白狼王,还有那条被陈阵掏了狼崽的母狼和自杀以保尊严的两条老狼,乃至书中提到的“狼羊之战”、“狼马之战”、“人狼之战”,都体现出令人震撼的狼性,令人敬畏。又如以狼为敌的英勇的巴勒,聪明的黄黄,野性未改的二郎都被作者写得活灵活现,在写作过程中作者的目光并不是居高临下的俯视,而是平视地,就像看待伙伴一样看待这些草原生灵。就连那草,“根那么浅,土那么薄,长在地上,跑不了半尺……谁都可以踩它,吃它,啃它,糟践它……”出于这份对生命的敬畏与悲悯,草原人即便拥有人类式的主宰力量,也不对任何生命都赶尽杀绝。毕利格他们去运前夜给狼杀死的黄羊的时候,还救下了不少幸存的黄羊。老人说:“千万别惊了它,这会儿它可是两只羊,在草原上,谁活着都不容易,谁给谁都得留条活路”。虽然黄羊给草原和草原人造成了不少灾害,但草原人却没有对它们赶尽杀绝。然而,草原外来人的出现改变了这种格局。老王等外来工使出不少狠招,对狼、黄羊、旱濑等草原生物一网打尽。就连对平时狡猾且对草原危害很大的旱濑,毕利格都感到很惋惜。在老一辈蒙古人的心目中,对任何为生存而抗争的生命都充满了崇敬,在他们看来每种生物都有其生存的权利,不应该将其赶尽杀绝,这样做不仅是为了让狼存活下去,更是为了维持草原生态系统的平衡。这种朴素的生态意识,经草原人祖祖辈辈的积淀,已升华成为一种生态信仰,也正因为这种信仰,若大的草原才获得了千年的持存与美丽。
此外,《狼图腾》还拥有着万物循环的朴素的唯物主义观念。草原人的生态信仰可以追溯到图腾的崇拜,《狼图腾》也探讨了这种图腾的崇拜存在的积极意义。在原始时代,人类认定某种物种是本氏族最古老的祖先,能庇佑本氏族的神物,从而把它们当作氏族的象征,成为本氏族的图腾。
“图腾文化是古代北方草原游牧地区众多部落共有的。草原民族飘游不定的游牧生活方式,先民们对直接构成威胁他们生存的狼群感到深深的恐惧,同时又羡慕和钦佩狼的勇猛无畏、坚韧耐劳的表现和协作精神。遂而产生了对游荡的狼群的敬畏和崇拜”。[6](p.8)千百年来,牧民过世后都要以毡裹尸,用牛车送到天葬场。如果三天后死者不被狼吃掉,他的灵魂就不能升上腾格里。在其生命的终点,将躯体当成裸露坦荡的祭祀供品,肉身化在天地之中,死后也不破坏一块草皮,从而把自己解脱得如此干净彻底,正是出于对腾格里的信仰,支撑着草原人可贵的生态理性,因此在草原上千百年的狼图腾崇拜时期,草原也从未受到过墓葬的破坏。草原民族认为狼会将人的灵魂带上腾格里,所以将尸体送往天葬场由狼处理,实行天葬,这种吃肉还肉的风俗,在历史上曾有效地保护了草原的自然生态,使草原在过去的历史中一直没有被人类过度破坏。也体现出了万物循环的朴素唯物主义观念。
在《狼图腾》中,作者探索着这种原始的宗教对万古草原的积极作用。牧民们相信腾格里,出于对腾格里的信仰,他们敬畏一切能升上腾格里的生命。所以他们从不侵犯飞禽;同样是源于对腾格里的信仰,现实地转化为对狼的崇拜,传统的集体游牧生产与生活方式,使草原人的图腾崇拜具有强大的约束力与警戒力,哪怕是在遭到军马全军覆没的重大损失时,毕利格老人始终告戒草原人不要多打狼。生者需要狼维持草原的生态平衡,死者需要狼寄托已逝的灵魂,这是狼作为草原人的图腾的双重意义的体现。这种人狼既敌对又依存的关系使草原人的生活充满了悲剧性的经历,即一方面要忍受牲畜遭狼屠杀的悲哀,另一方面还要忍受不断去杀害狼的痛苦, 然而当读到由于人类的偏见而大量屠杀狼群致使千年草原风光不在时,又让人不禁扼腕叹息。从而促使读者对人类所采取的竭泽而渔,焚林而猎的短视行为进行深刻的反思。
尊重生态的过程,尊重生态系统及其内在的自然规律,进而以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和内在规律为尺度去衡量万物﹑衡量人类自己,并约束人类的行为,使其所做的选择都遵从自然的规律,这才是非人类中心主义的实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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