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记•孔雀森林（非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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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午后两点，孔雀花园。我轻轻的敲门。
房间并没有上锁，我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安静可以感觉到里面有人。然后，我缓缓的推门进去。
『请问南夕在吗？』
然后，一个穿着橙色毛衣、戴着耳机听音乐的女孩子轻轻转过身来，大大得对我说了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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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把一张得意的画像挂在树林里，
期待一场热闹的欢呼，
等了一下午，只有寂寞的风吹过。
画里的人难过的哭了，
泪水沿着树干，一滴一滴流下来。

2004年3月16日。晴。沈阳。

当时我正从学校的北门吃完晚饭回来。几天的暖春让前两天的那场大雪化的有些泥泞。我不断的停顿、转折、跳跃。像个刚刚猫冬结束的松鼠，在这片黑白色杂错的土地上躲避着一场阳光过后余留下来的沼泽一般的灾难。
之后。我遇见她。

我看见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斜挎着一个烟茶色的小包，一个人。在操场中央的雪地里行走。很慢。——那是那个春天校园里最后的唯一的一片雪地。
操场上没有人。她一个人在逐渐消失的太阳光线里行走。影子忽有忽无，被楼房的黑暗逐渐遮挡、吞没。

我说不清自己当时脑子里是哪根线短路了。反正，我放弃了正准备继续上自习的念头。转身上了操场看台。
就这样，她在操场中央一圈一圈的走。而我，兀自的坐在看台上一个角落里，看着她的白色不断变幻的样子。

一直，一直。一直到学校的19点的广播电台开始播放那首莫文蔚的《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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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路上刮大风、下大雨，
还有恐怖的闪电、惊人的雷声。
当然也有艳丽的夕阳，
皎洁的月亮和闪闪的星光。
我的云和我都累了。
我踩著一朵云,从遥远的地方来。
你呢？

2004年9月29日。小雨。宁波。

纠缠了好几天的台风“云娜”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但从东海上空一路飘摇过来的水汽让这个城市仍旧一直笼在烟雨之中。

我和南夕在逛天一阁。那是一座纯木制的藏书楼。不过有好多进的房院。
我们俩像做贼一样的跟在别的旅游团的导游后面。听着解说员讲“豸”，讲“九狮一象”，讲“范钦”，讲“黄宗曦”，讲“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连绵不断的雨水一直在这个城市的上空弥漫。弥漫到我们的周围。几个荷花缸里已经满满的开始溢出来。南夕一直躲在雨伞下面。那个银色的海豚胸坠摆来摆去。她在吃冰淇淋。
直到过了很久，我仍很难想象当时的南夕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或许，台风不重要，书香也不重要，冰淇淋对于此那一刻的她，才是最要紧的。

整个那年的”十一“长假，南夕都和我在一起吃喝玩乐。一个成都女子在江南的快乐。曾经有一瞬间，与我有关。

我们去了石浦古镇，一个很清秀的江南小镇。听说去年被评为了国家名镇。但当时还没有。
走在石浦老街上的感觉，就如同是在电影里。
悬挂的碑刻，高挑的灯笼，木制的门板，漆金的戏台，耸在路中间的牌坊，还有一口长年不涸的井。
那个夏秋之交，如那井水一般，凉凉的。

城隍庙里。空无一人。
很多很多的菩萨。
我和她都跪在蒲团上面。没有香。我们只是双手合什，虔诚地祈祷。
至于各自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一直到我们离开。都没有给对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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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多么想在森林里荡秋千，
可是我害怕会摔断腿，
害怕惊动沉睡的小精灵，
害怕会吵醒大野狼或山老虎。
我只要静静的站著，
静静的站著，静静的站著，
享受这片刻的幸福。

2005年5月3日。有风。泰山。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很纳闷。为什么在过去的两年里，我总是会跟南夕纠缠在一起。我原本可以推却或者拒绝。可是仿佛我总是缺少勇气。

南夕一直的梦想都是中文系。可是在高考的那一年，迫于父母的安排，被迫学了医学。但是，在学习医学的五年里，南夕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最初的愿望。
所以，她总是带着我走南走北的。尤其是那些历史厚重的地方。

不过，我发现南夕鲜有关注或者聆听历史的时间。她通常都是在大吃大嚼。夏天是冰淇淋，冬天则换成棒棒糖。
我也曾训斥过她，不过她说和我太熟了，所以不用顾忌是否保持淑女形象。

登泰山的时候，我们是在头一天的晚上宿在了半山腰。中天门附近的一个农户家里。
由于半夜还要起程，加之木板床很硬，铺盖也单薄，所以，两个人都没有睡。
南夕不停的给我讲李健吾的《雨中登泰山》。并抱怨一直赶不上个雨天。我想她当时一定是疯了，如果雨天，还看什么日出。所以忙递给她一个棒棒糖。
通常一旦南夕打开话匣子，想截住她的话就很不容易了，所以我的包袱里常常都备着棒棒糖以防万一。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我是在一种近乎神游太虚的状态里，披着棉袄登到山顶的。太阳出来的时候，也没有传说中的那种兴奋。后来据我猜测可能是一夜没睡的结果。
可南夕则兴奋的不得了。以致于我长久都在怀疑她那个“五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幸好，她并没有打算在泰山顶上来一次第二天的报纸头版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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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骑着一匹枯瘦的老马，走进荒芜的花园。
阳光安静地洒下，云朵安静地飘过。
玫瑰花安静的盛开，紫罗兰安静的谢了。
野草安静地蔓延，我沉默，不再离去。

2005年7月7日。晴。沈阳。

南夕最终还是离开了北方。回到成都。
虽然她早就说过，不会留在北方。我也知道这个日子迟早会来临。但是我仍然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我和她最后吃了一次川味火锅。红油翻滚的热气里，我吃的眼泪直流。南夕在我对面哧哧的笑。
「不能吃辣还非要来这儿！」
我闷着头，不理她，继续大口吃肉。

在中街上走着的时候正是下午。行人熙攘。不时来往穿梭的人群总是把我挤得东摇西晃。
「吃火锅，又没喝酒，你晃什么？」
我不理她，径自在前头走路。
「喂！？」
我不回头。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

我陪她逛了沈阳故宫。分别站在八旗前面照相留念。还有那些琉璃灯瓦、飞檐斗角。
镁光灯忽闪忽闪，我在光晦交替间仿佛感觉她就离我那么近。好象历史都倒回了。她对着我笑，我送她的那个海豚坠子还一摇一摇的。
可是，镁光灯灭的时候，我知道，明天，她就要走了。

第二天我去送站。沈阳北站。新装修的站前广场，那个追日的凤凰雕像，在夕阳的余光里，熠熠生辉。
南夕执意不让我送上站台。可是，我那天倔强的非比寻常。我看着站台上的浮土在黄白的灯光中飞舞。南夕就在那扇玻璃窗后面，定定的看着我。

我们都没有挥手。列车轰隆隆的就把她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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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听不见彩虹出现的声音，我听不见太阳落下的声音。
花开雪飘的惊喜，我听不见，
风吹草动的危险，我听不见。
野狼的嚎声、猎人的枪声、天使的哭声，我听不见。
我只听见寂寞，在草丛里来来回回的奔跑！

2005年9月11日。台风。宁波丹城。

台风“卡努”。暴雨。
我一个人在宁波。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城市。那段心不在焉的生活，让我觉得自己身上所降临的从来都没有过的孤单。

那天，我一直在医院抗台。雨水从四面八方的流淌进来。和着地上的泥土，到处都是汪洋。我拿着一把扫帚，站在楼梯之上，不断的往外淘水。

已经不知道是几点钟才回到的宿舍了。我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在十级的风雨里，举步维艰。不锈钢制的广告天条从一端坍塌下来，被一棵杨树的枝条挡住，然后，一并折断，砸碎了路边公用电话亭的有机玻璃。铁皮栅栏在风中哗啦啦的响，几乎就要飞扬起来。两侧路边那些夹竹桃的花朵也早就破碎了，飘得到处都是。
路过市场的一段洼地已经积了一天的雨。我一个人趟过几乎齐腰深的肮脏的泥水，朝着“家”走。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我想起了谁。谁又记起了我呢！

回到宿舍。洗过澡。我安静的躺在床上。
台风依然没有歇。吹打在窗外，有肆虐的感觉。
那是我第一天听不见任何的其他声音。整个夜晚都是沉沉的。电视、电脑、电灯都没有开。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是手机的声音把我吵醒。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我拿着手机走到窗边，看见雨水不断的往地势低的地方流过去。
我看见南夕发过来的短信。——「卡努去看你了吗？我才在电视上看到新闻。要多保重。」
那一时刻，我终于没有再坚强起来。我承认，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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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雪地里，长出了一棵沙漠的仙人掌，还开了一朵美丽的大黄花。
雪地里，长出了一棵沙漠的仙人掌，还开了一朵美丽的大黄花。
雪地里，长出了一棵沙漠的仙人掌，还开了一朵美丽的大黄花。
雪地里，长出了一棵沙漠的仙人掌，还开了一朵美丽的大黄花。
雪地里，长出了一棵沙漠的仙人掌，还开了一朵美丽的大黄花。
……………………
寂寞叫人发狂。

2006年1月28日。无风无雪。除夕。济南。

这次过年，我没有回家。我只是托朋友买了一张去济南的车票。
这是我第一次坐卧铺。一路上没有遭太多的罪。只是感觉坐卧铺有些无聊。醒来的时候就吃碗面。然后，看书。或者坐在过道旁的折叠小凳上看风景。

偶尔也在火车连接处抽上一只利群。
我喜欢长过滤嘴的香烟。

坐在我对面卧铺的是一个新疆的朋友。年纪比我要大上十来岁。他说是去济南做生意的。
一路上只有在抽烟的时候，我们才会聊上几句。通常，他都在睡觉，而我则傻呆呆的看阎真的《沧浪之水》。

车到济南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我看着泉城的热闹与辉煌。年的味道在这里渗透得无处不在。到处都是红红的灯笼，还可以听见鞭炮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济南。我在这里并没有朋友。
或许我本来打算是去泰山的。可是，我最终错打了算盘。在除夕的这个时间，除了市内的出租车还在奔跑以外，往泰山那边去的车主和司机们，基本都守在家里过年了。

于是闪进一家叫做“心情网事”的网吧。我看见Email里面南夕发过来的邮件。
她告诉我，她在成都很快乐。
她说那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安逸、包容、幸福，无忧无虑，几乎别无他求。
她和我说她每周都吃龙抄手、三大炮。她说她妈妈做的蚂蚁上树绝对正宗。
她说下次请我吃最正宗的成都火锅，我的眼泪一定流得要比上次多的多的多。
她说慕容雪村的小说《成都，今夜请你将我遗忘》难看死了。
她说，要不，你来成都过年吧！

我已经彻底忘记了那一天午夜时候的欢呼是什么样子了。反正，烟花很多很多，很大很大，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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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小鸟说要带我去旅行，抓着我的头就飞走了。
我的身体在后面慌忙追赶。
起码到环游世界一圈才又接在一起。
我喘了一大口气，不知道这趟旅行算不算数。


2006年2月14日。初晴。成都。

午后两点，孔雀花园。我轻轻的敲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