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

duanbh

小哥在十二岁的时候淹死在红砖厂挖泥胎形成的大深坑里。那一天的情形我记忆很深。中午时候，他的同学“二埋汰”来了，手里还拿着个金灿灿的大饼子。也许是吃的高兴的缘故，“二埋汰”脱掉了他的胶鞋，屋子一时间被他的脚浓烈的臭气笼罩。他一边晃着他的臭脚，一边央求我的小哥和他一起到红砖厂去洗澡，我小哥本来不想去，因为他说好下午要帮我扎一个大蜻蜓的风筝，连竹胎都削好了。小哥最后终于经不住“二埋汰”的再三死气白赖地恳求，也许是他臭气熏天的脚更有说服力，小哥迷迷糊糊地同他走进明晃晃的阳光之中。在转过墙角的时候，还回头冲我笑了一下，我眼睁睁地看见小哥如何走进了那个被死神布置好的神秘而严密的陷阱.
     小哥在阳光下的树影里走到半路的时候开始犹豫了，想掉过头来回家去，可是“二埋汰”对他连哄再拽，因为他受到死神的驱使，具有一定魔力，我小哥单薄的力量怎么也不能与他相抵抗，于是不得不受着魔力的牵引走到了布满荆棘的水坑边。小哥脱掉衣服，站在水边的时候。看到水里自己的影子在水纹里摆动，如同溶化了一般，他像突然感到冷似的，一连打几个冷战。小哥是被水底的杂草缠住而不能脱身的，他在挣扎中几次将头探出水面，瞪视着火红的太阳，似乎想在这个时候看清楚太阳里面到底还有什么。此时的太阳像一只正燃烧的大球，镶嵌在碧蓝的空中。看着那个水里挣扎的孩子无动于衷。后来有时候我也坐在那个水坑边，睁着眼睛想看清楚太阳，可是我不得不眯起眼睛，于是我知道。只有要死的人才能看清楚太阳的。   
     小哥是被一个邻居最先找到的，他的喊声顺着泛着月光的宽阔的水面，带着回音传过来的时候，岸上的母亲昏死了过去。她跌倒在长着荆条的杂草上，头发披散在地上，一条腿卷缩着，月光照在她死去一般苍白的面庞.等到昏死的母亲醒来，被我搀扶到小哥身边的时候，小哥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里一起冒出汩汩的血来，仿佛是他见到亲人时无声的述说。在清白的月光下，鲜艳而醒目。我感到一种透彻心底的悲哀，它象突然降临的寒冷一样，瞬间将我凝固。我曾听大人说过。屈死的人见到亲人时会七窍流血，我还不相信，以为是迷信。现在我终于见识到了是一种怎么样的景象。
    小哥被埋在村南河沿的二道沟那了，村里死了人都埋在那，下葬那天，我偷偷地把我最喜欢的几张糖纸和我画的最好的一朵荷花放到他的口袋里。很多年以后，关于小哥的回忆总是很温暖的，给我浑浊不堪的童年记忆抹上几笔鲜亮的色彩，像阴霾的天空偶然透过云层的阳光。
  （本人曾在报刊发表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