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止专栏 都是猛开印钞机惹的祸

lewin

林行止专栏 都是猛开印钞机惹的祸


　　毛尖博士五月五日在「上海通讯」〈没办法了〉一文，记内地流行曲《炒股钱进曲》（曲名为笔者杜撰），反映了当前炒风之炽热，直追七十年代的初期香港股市：「起来！还没开户的人们，把我们的资金都投入诱人的股市，中华民族到了最疯狂的时刻，每个人都激情地发出了买入的吼声，快涨，快涨，快涨！我们万众一心，怀着暴富的梦想，钱进，怀着暴富的梦想，钱进，钱进，钱进，进！」配合爱国教育的推广，疯狂股市过来人的香港股民，对这首时代曲一唱上口，是必然的。

　　内地股市升完可以再升，地心吸力已不起作用，虽然内地经济学者如易宪容（因「唱淡」而「丢官」）、政客如成思危等先后「示警」，政府加强宏观控调的副作用亦在抑制股市升速，可是一切归于徒然。内地股市何以会在偏高（以传统的市盈率为基准）水平继续向前，理由万千，归纳起来只有二项。其一是「游资」太多；其一是被禁锢多年的贪婪心被引爆。钱太多（这只是相对的说法）是经济蓬勃发展令人民财富大增，而金融改革营造的投资环境，令人民有胆量有诱因把多年来的银行存款尤其历年藏诸席底的资金释放出来投进市场；赚快钱和希望顺水行舟藉此永脱贫籍的贪婪天性，令股民日多且大都成为「疯众」（若不发疯，怎会相信奥运之前股市不死的「评论」）的一分子，结果现在仍不知道─股民知道的是股价创新高不是最高，他们拒绝了解的是升得高跌得重是放诸四海皆准的铁律！这潮炒市如何收场？谁亦说不准；可以肯定的是「崩盘」迟早出现，而在经过连串暴升急挫的洗礼后，股市才会趋于成熟（但未成熟的年轻一代股民涌入，令成熟的股市亦风波迭起；股市倏升倏降，正是其引人入胜处）。至于造成不问价位抢购股票现象的根本原因，听起来也许太荒谬，因为是远在太平洋彼岸的美国大印钞票！

　　美国央行（联储局）近年以印刷钞票解困（支付贸赤及融资财赤），有经济学入门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会引发通货膨胀，但实际上美国通胀率并无恶化，通缩的威胁且时隐时现。要解释所以然，中国大印人民币「吸干」因外贸盈余及「外国直接投资」公开或经地下管道流入的美钞，几乎是唯一的合理答案。这即是说，美国大印钞票掀起中国股市炒风，而中国大印钞票却使美国恶性通胀胎死腹中！

　　中国政府印刷人民币购进美元，目的在阻遏人民币汇价升值，因为升值对出口导向的中国经济不利；事实上，几乎所有对美国外贸录得盈余的国家都在这样做，日本刚刚停止这种行之久矣的做法，而尚在努力印钞的国家，除了中国，较明显的还包括巴西、俄罗斯、印度、阿根廷、哥伦比亚及中东海湾众小国。印刷本国钞票购进同样成本只有纸张、油墨和工人薪津的美元，有促进出口的功能，是聪明的做法，惟其副作用不容掉以轻心。以中国为例，她目前持有一万二千多亿美元，有朝一日中国「获利回吐」，美元汇价肯定四脚朝天；但观察中国的金融动向，她目前显然未、似乎亦无打算这样做，那等于中国只是利用手上的美元购美国货、投资以美元定价的资产包括证券及债券，这些做法，均对美国有利（创造就业、促进增长、压低利率、刺激投资且是对百孔千疮的美国金融制度投下信心的一票），中国当然可以之换取非美元外币，不过，这会推跌美元，不利中国对美国出口。

　　出口导向的对美外贸盈余国不可能做出任何会大幅压低美元汇价的事，因此不断印刷本国货币吸进美钞；另一方面，新兴市场投资者对这些凭空印出来的钞票，即使其利率偏低，亦因其有升值前景而兴趣甚浓，他们大手吸纳的必然后果，是加速央行印刷钞票的速度，而结果无可避免是通货膨胀─目前内地的情况是政府采取种种行政措施，通胀因而未在消费者物价指数即民生日用品价格上显示，但钞票泛滥信贷松动的货币现象，已充分在楼市和股市上反映。中国政府采取连串措施让楼市不致太热，因为太热会令无壳蜗牛「上街」，令政府力求的和谐社会不和谐；结果原本要购进物业的资金也流入股市，其价亦升得愈快。由于国企上市陆续有来，股市保持旺盛有利国家集资，国家成为既得利益者。看中政府此一死穴，民间资金涌入股市，迄今为止，属理性行为。

　　中国政府大印钞票，速度媲美美国。今年中国第一季外贸盈余四百六十亿（美元．下同），期内中国以美元为主的外汇储备增一千三百六十亿（以年率计超过五千亿，倍于去年的二千四百七十三亿），意味她发行同量的人民币，股票增速有点落后，其价便升个不亦乐乎。决定股价升沉的只是简单不过的供求律。因此，假如有关当局决心抑压股市，避免气泡吹得太大，釜底抽薪的办法是停止购进美元；果如是，「强美元」现象将彻底改观。那对美国固然无利，手上握有以千亿计美元的国家更要吃眼前亏！思前想后，权衡得失，看来中国政府尚缺乏对股市痛下杀手的诱因─如果以行政手段把股市硬压下去，只要继续开动印钞机，投机之风便不止息，因为「过剩」的资金必然流窜至其它市场。
信报财经新闻    林行止2007-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