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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人生——我这样做企业高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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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4 06:34: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一生,我们当然不能渴望自己象拿破仑,象毛泽东或者象巴顿,但是,我们总有自己生命中最精彩的那一刻。或者,精彩就在那平凡的一生中的某一刻。

我从来没有要求自己成为拿破仑、毛泽东或者巴顿,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还在大学时代,我就曾经这样对自己说:老弟,收起你的理想吧,你应该面对现实。

就这样,我出了校园就开始面对现实。和千千万万“毕业就是失业”的大学生一样,我从毕业、失业、工作,再到失业、工作,开始了我在职场中的无休止的循环往复,这就是我的生活。平凡、无奇,或者,和大多数人的生活一样,索然无味。

不过,我很自信地对自己说:我不后悔,也不羞愧。因为我精彩。



第一章  

在所有组织中,90%左右的问题是共同的,不同的只有10%。只有这10%需要适应这个组织特定的使命、特定的文化和特定语言。

——彼得·德鲁克

(一)

我和凌星电子公司的董事长凌国雄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了。早在前年我在另一家公司担任营销总监的时候,因为业务交往,我们经常坐在酒桌上谈笑风生。而如今,我竟然是以凌星公司的主管营运的副总经理身份,坐在这家公司的一间办公室里。世事无常,象我这样出没于职场的人,今天也许坐在这个办公室里,明天就可能失业;谁能预料到自己的明天呢?有几个人是老老实实地按照那个所谓“职业生涯” 来设计自己的人生?

而今天,我确实成了这家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身份的变化,令我与凌国雄的交流变得拘谨和小心起来。还好,我对自己的心态变化还有一些思想准备,并且,我对即将担负的责任也多少做好了准备。

说来很有意思。在我和以前的老东家的聘约届满之前,正在苦苦思索是否留任原公司的时候,凌星公司人事部的一封电子邮件发到了我的邮箱里。其中的奥妙我至今无法知晓。但是关于企业状况的介绍令我颇感兴趣——公司在2005年准备新建扩建厂房,增设生产线,准备把产品由单一的出口外销转变为内外销并重。所以公司希望有高级人才加盟。

和凌国雄的面谈也十分顺利。因为彼此以前交往的原因,可能他对我已经有所了解,简单聊了聊以前我所承担的工作和专业优势以后,很快确定了我的职务和薪金。于是在公司举行的一次总经理办公会议上,凌国雄代表公司宣布了对我的聘任。我的直接负责对象是总经理何振基,一位知名学府毕业的MBA。此前,何已经在公司服务了两年多。

凌星电子公司在东坑工业区算是个老牌企业了。好象成立于九十年代初,最早曾是村办乡镇企业。后来经历历次改制,成了个拥有很多股东的大公司。以前,我为了和这个公司结成长久贸易关系,没少下工夫在他们采购部上,和采购部的几个人都比较熟悉,关系也还不错。采购部的经理钟文海甚至还几次接受我的私人邀请。而现在,我一下子成了他的顶头上司,真不知如何去处理和采购部以及钟文海的关系。

凌星电子公司确实也该转型了。“三来一补”的模式,在珠三角地区越来越丧失其优越性,不转型不能适应目前的产业政策的调整以及国内迅猛发展的市场。记得我以前拜会总经理何振基的时候,他也时常为此感叹,以前接外单的模式,现在早就行不通了,公司要实行二次扩张,不面向国内市场,是要被淘汰的。现如今,我忽然成了这位何总的同事;以前,我是把他作为客户公司负责人来对待的,现在,要把他改成我的领导——我得多方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说起这次聘任,我仍旧在自己心里犯着疑问——说实在的,对凌星电子公司我确实也是比较向往的,因为这家公司规模大,管理似乎比较规范;再就是待遇也不错,各方面的条件也都比我之前任职的公司好。能够到这家我以前的客户公司来任职,是我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而现在,我居然就实实在在地呆在了它中间的一间办公室里,并且是作为它的一个高级管理人员。这样的跳槽,虽说是职场中人最普通的一种“换东家”的行为,不过在我身上,我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在和人事部经理柳淑云谈完以后,接着,我被介绍到公司董事长凌国雄那里。再接着,我就坐在了这间办公室,成了这家公司的一名高管。事情就这么奇怪。这样的决策速度,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而我忽然间在心里产生了一种疑问:似乎我的聘任没有何总的参与?



上任第一天,人事部就把关于营运副总的职务说明书送来我的办公室。除了我的职责职权以外,公司的一些部门涉及到撤并,可能还会有一些中层人员的人事变动。在凌国雄办公室,凌国雄在和我的谈话中表示,希望我尽快拿出一套方案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组建外贸部门和国内营销部门,并且要求我尽快确定合适的人选。所以我赶紧约见了人事部的经理柳淑云,准备听她对于目前中层经理的一些任用建议。

我和这个柳经理不算陌生了。不过,我来面试的时候,她的表情和神态,以及我成了这家公司的副总以后,找她谈话时的表情神态,她都没有什么变化,一直是平平淡淡,不卑不亢,似乎她对一切变化都不那么在意;或者,这就是人事人员的职业素养吧?

从凌国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路过何振基办公室。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敲门进去拜见一下。但是我却在心里有点不安,因为我以前也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算是老相识;但是这次我到凌星电子公司上任,担任他的副手,公司却似乎并没请他表示什么意见——我的整个面谈过程以及签约,都是凌国雄和人事部门在安排,甚至我连入职面谈都是和凌国雄在主持,而不是他何振基。因此,刚刚上任,我便对我和何振基的关系有种莫名其妙的担心。

何振基四方脸,戴一副宽边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他的形象和凌国雄的形象完全不同,凌国雄是典型的粤式企业家,精干、精力充沛、干脆。而眼前这位何总则谈吐十分得体,说话慢吞吞的,永远是那样不温不火的,似来自广州那样的大城市的知识型经理人。令我忽然想起以前华帝公司的总经理姚吉庆。和他的谈话,我采用了一些外交辞令,无非是刚刚履新,情况不熟悉,工作中难免有一些疏漏,希望何总多指教一类。而他却不多话,只是捂着保温杯,不断点头,最后才表示,希望共同把公司的工作做好。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知道,我的高级打工者生涯,在一家新公司重新开始了。也许是起点高了?也许是地位不一样了?还是有一份比以前好一些的薪水?真的难以想象,在我将来创业以后,我能否改变我目前的思维定势,成为一个强有力的企业领导者?我真的为自己在企业中多年来的尴尬位置,感到悲哀。什么是职业经理?难道在我这样的位置上的人,就叫做职业经理?



(二)

人事经理柳淑云显得十分成熟。猜不出具体年龄。她面色姣好,显示出很好的保养。穿一袭淡灰色的职业装。她给我报来一批人事资料(我注意到她左手上的戒指很夺目),包括根据评价系统做出的备选中层人员的评分记录。以前我和凌星电子公司经营贸易往来的时候,与这位人事经理没有什么来往,也没听人说起过她什么,算是对她不甚了解。之前在我即将来公司任职的时候,算是打了几次交道,不过都限于“对我能力的考察”上,并无多少个人交往性质。根据我的经验,一家公司的人事经理,多少掌握着公司的内幕动态,属于机要人物,非心腹不能担任。即便是社会上招聘而来,也是严格要求,逐步引入公司的核心圈子。人事工作,是企业重要的管理工作——我们不是经常在说,管理的核心是“人” 的管理吗?可见这位柳经理不一般了。

根据评价系统做出的备选中层人员的评分记录,是我最先阅读的材料。对于这个评价系统,我还不是十分明白其具体用途,据说是根据一家法国咨询公司多年的研究得出的一项公司员工称职指数系统。实际上,我一直以为,以机械化的方式来试图进行企业动态管理,从来都不会成功,管理无定式可寻。当然,我们可以遵循一些规律,按照客观规律办事。我随便翻阅了一些员工的履历资料。因为对采购部门以前就比较熟悉,所以我利用现在手头上的便利条件,仔细阅读员工的人事资料,对采购部门的员工,则更加仔细。我在想,以前这些采购人员是我的上帝,现在,我倒一下子成了这些上帝的主人;看来,这个世界真不是好弄的,谁也不清楚谁将来会怎样。不过,起码教会了我们一个道理,对任何和自己发生工作关系的人,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否则会在偶然的机会里,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难堪。

由于我刚到任,不便立刻召集国际贸易部、储运部、采购部、生产部的管理人员集中开会,何况,原本我这个职务空缺的时候是由何振基亲自管起来的,目前尚未交接。因此,我目前的主要任务是赶快弄清公司里面的职权分工。所以我还得向上请示,但是在向谁请示的问题上我颇有踌躇。按照经验,既然我的聘任直接由董事长作出,我自然遇事要向董事长汇报,同时知会总经理。不过这里的次序问题使我为难。



公司宽敞的办公区由落地玻璃隔成若干区域,算是各部门的办公室。员工们来来往往,一片忙碌。当我离开我的办公室,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的时候,我不经意地看见,似乎我的活动总是受到一些员工的关注。难道是因为我可能会对他们的职业生涯产生重大影响?或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我不知道我的活动除了我以外,是否正在受到其他人的密切关注,因为这是公司,领导的活动行踪总是员工们最感兴趣的事情,他们谁都希望能多知道一些领导层的动态。因为对于领导动向的把握,可以为某个员工的升迁带来某种机会。办公室,真是可爱!每天这里要上演多少故事?

当我走过采购部的时候,我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以前的上帝们——他们一片惊讶的神色,他们没想到昔日的客户,供应商代表,今天却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也许有几个采购员为当初对我的倨傲感到不安吧?也许他们在为自己曾经索要过回扣,感觉大难临头?也许他们曾经为在某个卡拉OK里享受免费香槟,豪情万丈的拙劣表演而后悔?

即将再次路过何振基办公室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他的办公室的门竟然是敞开的——我犹豫了起来——也许我不能路过那个打开的门口而扬长而去,也许我该进去?或者……我不该去管那道已经打开的门?

(三)

我考虑良久,停下了脚步。不。我不能过去。我转身回到了我自己的办公室,装作遗忘了什么材料一样。

事实上,公司这次做的高级管理人员的调整,成了企业内部权利系统的再分配——也许,客观说来,是强调了总经理的宏观管理职能,进一步完善管理机制。但是,何振基依然象以前一样,继续管理着公司各部门的日常工作,似乎我的到来并没有打破以前的管理流程,并没有因为公司新增一位高管而立刻做出职能调整。起码,我的观察是如此。

镇静了一会。我决定给凌国雄打个电话。凌国雄的声音洪亮而又直接:“你现在过来我这里吧!我们马上研究分工的问题。”

我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要告诉何总一声?”

“这个我通知,你把你的想法说一说就好了。”

如释重负。我仰在大班椅中,长出了一口气——我的感觉至此才有一些恢复。

对于何振基,我始终有一种担心。虽然和他做了一次交流沟通,但是好象完全是隔靴挠痒,彼此也都是虚以委蛇,心照不宣罢了。由于我进入公司似乎没有参考他的意见,几乎是董事长凌国雄一手确定,所以我始终感觉他不是那么很愿意。尽管见了我也是礼貌有加,但是我明白那应该是场合表情。上次和他做了短暂的沟通,我总的感觉是他似乎并不希望我完全地、充分地行使一个营运副总的职能;对于部门设置重新调整的问题,他也似乎在拖,一直都闪烁其辞。并且最近他有进一步管理各业务单位的架势,不断有中层人员进出他的办公室汇报各种工作。似乎这些都在暗示,他是这个公司的实际管理者,公司既有的管理流程和管理系统是不能随便就做出什么大的变动的。

所以我始终感觉我将来可能会在某个方面,与这个何总会有一些冲突。当然我始终想,如果能够与多数管理人员保持一致,那么工作起来会更好一些。不过那永远是空想。有公司的地方,就存在权利分配;有权利分配,就会有斗争;有斗争的地方,必然有政治。这是规律,也是任何职业人难以摆脱的怪圈,或者说是职业人的宿命吧。我们总是在做一些团队的拓展训练,不过那是在野外,人们容易脱离办公室的政治氛围,训练也会有一些临时性效果;倘若回到办公室,我相信任何团队拓展训练的效果仅仅会保持在人们的脑子里。因为任何人不能面对于己不利的事情,他要抗争,要争取,所以一定会有斗争。

而现在,在我刚刚成为这家公司的副总经理的时候,我竟然提前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在聚集,仿佛斗争因我而开始。当然,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也许何振基会继续凌驾于公司所有中层以上,除了凌国雄,他何振基当然是当之无愧的宰相;而偏偏凌国雄弄出了个副总经理的位置,并且是亲自做出了高级管理人员的职能调整。看来公司的权力圈子将因此而发生新的改组,而这样的改组不是何振基愿意看见的。所以,我和他成了对头?

一通胡思乱想之后,我收拾好材料信步走进了凌总的办公室——我没有关心何振基办公室是否有人。我现在心态坦然。既然是这样的形势,我没有必要在乎太多,面对就是。我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取得董事长凌国雄的全力支持。只有这样,才能在公司立足,才能实现我的一些工作想法,才能在这家公司树立一定的威信。

凌国雄已经和何振基在沙发上坐着等我了。我向何振基略略欠了欠身子,算是打了招呼。

“关于管理层分工的事情,我想今天就定下来,这样也方便工作迅速开展,毕竟市场不等人。”董事长凌国雄说了个开场白,就等我和何振基表态了。

按照一般的规律,管理层的分工由总经理定出基本规划,董事长认为可行,就可以基本落实了。按照分管的一些规定和经理班子议事规则,着重于总经理关于管理层的职能战略,以及公司管理层的一些规定。所以我把目光投向何振基。

何振基面无表情。半低着头,拿着块小布片在擦拭着他的宽边眼镜。似乎刚才凌国雄的话他没听见一样。

凌国雄则拿着茶杯盖子在轻轻地拂去茶杯上面的没有泡下去的茶叶,还一边轻轻吹着。一时间场面似乎有些奇怪,莫名其妙的沉默。

看来何振基是准备把球踢给我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他不准备立刻表态,而是在等我的态度,以静制动。这个老狐狸!

沉思了一会,我还是决定我先开口。尽管比较被动,也没有办法了。

第二章

你一生中卖的唯一产品就是你自己。

                  ——乔·吉拉德

(一)

事实上关于高级管理人员的职能定位,凌国雄已经有一番考虑,并且和我做过交代。我大概明白了他如此安排的用意,即把供应、仓储、配送、销售、品牌运作、战略管理等独立为一个职能板块,即企业营运职能板块;把行政、人事、培训、财务作为一个职能板块;生产、质量、技术作为一个职能板块。这样公司将形成有效的宏观管理体系,也可大大提高管理效率。我最初设想的是我可能会负责公司的产品销售及市场运作,现在看来,可能职权还会更大一些。对我来说,当然是很高兴的事,我大可以在这样一个平台上大展身手,发挥自己在这些领域里的优势和经验;但是对何振基来说,也许无异于权力的继续分散,这应该是不满意的了。另外,生产方面,还要产生一个高管人员,这样的管理格局相信不会让何振基感到愉快。未来他实际上成了常务副总,只管一些日常行政人事事务,具体到财务工作,那是董事长一枝笔,总经理只有照办的份,是个只能副署的名义管理。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知名的麦肯锡和罗兰贝格,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为企业设定职能战略?

所以,简单思索了一下,我表示了我的看法。

“凌总的想法,是把供销、储运等关系到产品链的部分作为一个职能,希望由我来负责,”我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何振基的反应。他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他那副宽边眼镜。我又看了一下凌国雄。他面色平和,已经放下茶杯,斜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有节奏地在沙发沿上轻轻敲着,双目微闭。似乎在认真地听我的发言。于是我继续往下说。

“我的感觉,根据目前我们公司的规模,应该使产品链系统成为独立系统,以便于将来进行市场操作。另外,根据产业行业变化,必须强化行业研究的功能,使我们公司将来的横向发展具备市场基础、行业基础,知己知彼,找准定位。所以,我个人倾向于把未来的战略发展职能归并到这一大类里面来。”我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尽量避免使用诸如“建议”、“认为”、“看法”等比较主观的词语,免得我这套设想遇到什么不同意见,也好给自己留有宽松的余地。所以,当我说完的时候,凌国雄很满意的点点头,表示赞许。随后他转向何振基,意思是征询何振基有什么想法。

不过令我诧异的是,何振基竟然明确地对我的意见表示了反对。

“我们公司目前在行业内属于中等规模。目前的主要问题是管理效率不高的问题,这个我同意小陆的意见,”我心里略略有些不快,毕竟我已经是这家公司的副总了,论年纪,何振基也不比我大到什么地方去,而他却叫我“小陆”,似乎我还是当初业务单位的营销总监,并不是凌星电子公司目前新到任的副总。

“不过,既然管理效率不高,需要调整,却采用分散职能的办法,我倒觉得并不能提高效率,相反,可能会降低管理效能,同时会增加管理成本,比如,新增加的高管人员的薪酬待遇,新设的部门以及部门负责人,等等,都不会在短期内立刻产生什么立竿见影的效益,但成本只会增加。”

我的心里似乎有种冲动,想立刻和他进行理论。他的这番言辞似乎是在说,公司花大力气请来的人才非但不能立刻产生效益,还会使公司增加付出。我当时就在想,那么,您以为如何才能提高管理效率,同时降低管理成本?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于是我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凌国雄发了话了。他缓慢但是一字一顿地,也许是在表示自己对于公司整治的决心:

“我历来相信有好的人才,有好的机制,就一定会创造令人满意的利润。这次调整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认为管理层有好的分工,才会有好的管理效率。这和是否分权是两回事。关键是合理分工以后的协作要做好。所以我经常讲,包括会上会下,也都强调,职责落实到位,考核和奖惩落实到位,不相信效率上不去。不过这方面,老何啊,还有一些工作始终没开展好啊!”

说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对凌国雄的语言艺术钦佩起来。他是侧面敲打了何振基,同时明确了自己的态度,就是不管什么情况,调整是继续进行的,所以我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气。

何振基脸上出现了一些惭色,他戴上眼镜,扶了扶镜框,又搓了搓手,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心态。表示对于凌国雄的设想,坚决服从;同时表示,如果管理层中间有什么协调不力的现象,他作为班长,首先负责。“擒贼先擒王嘛!”他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刚刚开始的尴尬气氛也一扫而空,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连忙说:“何总,您是我们管理团队的领班,我,包括一班中层经理们,也一定会紧跟您的脚步,相信一定能把工作搞上去!”

这时,凌国雄的神色也和缓了很多,哈哈笑道:

“别跟着感觉走就好了!希望我们团结协作,作好表率!啊!老何?小陆?”

于是这个小规模的会议圆满结束。基本上按照凌国雄的要求,我们重新作了分工,另外,讨论了一下生产方面的高管人选问题。最后初步同意由现在的生产部经理高又清担任生产总监。由于以前的经验,我刚来这家公司,所以没有就这项议题发表意见。于是大家都很满意。我相信,这里面的满意可能也有对我这种我比较自信的人际关系能力的满意。

从凌国雄办公室出来,我随何振基进了他的办公室。由于刚才的热烈气氛,我想在他心情较好的时候赶紧先务实,抓紧时间把刚才会议的精神落实下来,我好尽快开展工作。这样也免得将来罗嗦,出现一些遗留问题难以协调处理。

何振基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来,示意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心中的不满情绪又隐隐在上升——这不是对等的谈话,倒象是上司和下属的谈话。不过我没再多想,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我想,刚才已经定了调子的事情,总不至于现在又出现反复吧?

鉴于几个回合和这位何总的接触,我心中感觉这个人江湖手段老到,稳重持成,善于见风使舵,内心深处的东西难以测度。又想到我以前和他打交道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他的这个特点呢?还是对人欠研究!暗自埋怨自己的人际关系能力。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由于高管人员的调整受到凌国雄的直接干预,相信他尽管有不满情绪也不便外露。但是我却很难保证我和这位何总会合作愉快,因为我来这家公司本身就已经令何振基不很满意了,他是在被动地接受一个新的调整结果,内心深处是有抵触的,相信不久的将来也一定会以某种实际行动对这种抵触有一个行为上的表达。所以我必须做好思想准备,不能在工作中出现无谓的失误,形成什么把柄。

不过倒使我稍微放心的是,何振基首先表示了对我的加盟的欢迎——这多少令我有点哭笑不得——我已经在这家公司上任近一个礼拜了,公司一些员工开始对我有所熟悉了,仿佛之前何振基对我的到来不明白,不知道,现在才弄清楚一样。看来被动地接受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结果,是需要一个心理过程的。

之后的谈话证实了我的判断。何振基明确表示要贯彻落实凌总的讲话精神,要我抓紧时间拿出一份关于机构调整和人员安排的初步意见来,再一起商量,最后请凌总再做最终决策。

我的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我对何振基似乎有一种同情感。也许我也认为老何在这家公司当总经理,看起来很荣耀,有专车,薪水很高,很有面子。可实际上每天的工作也够难心的,必须在老板和老板的左右之间周旋?也许这便是所以职业人在企业的生存之道?

我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

不过,时间是不允许我有这伤感那伤感的。因为很快,随着调整方案的逐渐浮出水面,一个隐隐约约的包围圈在悄悄地向我临近,而我竟一无所知,因为,我正准备全身心地投入即将到来的工作中。

(二)

关于部门机构调整和新的人事调整是一个难题。原因是我刚刚履新,对于以前的运作不甚清楚,对于公司的人力资源情况更是不明就里。而这个工作,何振基明确表示要求我尽快形成意见,抓紧时间拿出来讨论,他还恰当地引用了凌国雄的话“市场不等人”,似乎在给我施加一些压力。而作为在公司担任了两年多总经理的何振基来说,他对于公司的理解和把握要远远高于我这个新来的高管。但是他却又要我“尽快拿出意见”,并且凌国雄的话成了他的尚方宝剑,可以随时拿出来敲打我。

所以我只能认为这是老何再次把我推向风口浪尖。如果我在凌总要求的时间以内拿不出意见来,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说我的能力有问题;如果我拿出来了,鉴于对于公司内部情况的不熟悉,相信拿出来的意见也将是问题一堆,也可以成为他攻击的靶子,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进行大修大补,最后变成他自己的设想,从而满足他的要求。所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形成最合适的意见,成了我上任以来至关重要的问题,甚至可能关系到我是否能够继续在这家公司任职。

怎么办?我在办公室紧张地思索。这是个进退两难的问题,难以获得最满意的解决方案,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尽量形成最客观、最大限度符合多数人想法、最大限度符合凌总要求的初步意见。可是这又谈何容易!

时间紧迫,容不得我多加思考。我再次约见了柳淑云,想仔细认真地听听她的意见。但是我心里已经有所戒备,不能完全说出我的意图和想法,防止这个消息从我这里散布出去,在员工中间造成议论和恐慌,那样后果将更加难以收拾。非但将来的机构调整会实现不好,说不定还会造成员工流失,这些责任可能都会落在我的头上。

柳淑云显得十分庄重,不象是个职场的白领女士,倒象个政府部门的女公务员。给我的印象是办事认真、不苟言笑。她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特意留心了她左手上的那枚戒指——好象价值不菲!我以了解公司人力资源现状的借口和她谈起了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和基层员工的话题。并且表示,因我刚刚来上班,情况不熟悉,希望能够详细介绍,以便尽快熟悉情况。

柳淑云对各部门的负责人员和分部主管开始了逐个介绍。这当中我不断翻阅人事材料进行对照,以加深印象。最后我向她咨询,如果需要成立国内营销部门,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谁。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目前没有人合适。

我十分吃惊,这怎么可能?公司的各级管理人员中不乏研究生,基本是本科毕业,并且许多员工已经工作了不少年,相信应该可以在内部找到合适的人选,怎么会没有人能够担当这个职务?

“这是因为,虽然我们公司的产品在国内市场有一定销售,但是基本上是长期合作的客户单位,也不太需要专职的业务人员去维系这些客情关系;而国内市场较海外市场更不规范,不正当竞争和关系营销的成分很大,公司内部难以找到称职的人选来负责国内市场。国际贸易方面的几个员工,都习惯了与海外代理商的长期交往,他们去负责国内市场难以胜任。”她的解释虽然入情入理,但是我仍然十分怀疑。看来我必须下到部门里去实地考察,不能在办公室里去操办实际业务,那样永远会消息闭塞,永远形不成切合实际的调整方案。

柳淑云最后表示可以考虑对外招聘一些人才来补充国内市场开拓的需要,我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后来才明白,正是这个点头,明确无误地传达出了公司即将调整部门格局、招募新员工的设想,并且消息正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这一点我始料未及。也是我后来的教训所在——不要轻易向你的下属流露你的真实想法是多么重要!

我所分管的部门是采购部、外贸及报关部、储运部三个部门。总共有近40名员工。该从哪个方向进行我的调研,必须有个适合的次序,以不造成员工中不必要的议论和传播小道消息为前提。因为采购部的部分员工我比较熟悉,因为我的到来,一些人整日里惶惶不安,所以我打算从储运部入手,开展部门调研。

我直接来到成品仓库。保管员正在保管室和一名提货的司机聊天,看见我进了仓库,显得十分紧张,局促不安,马上从保管室跑出来。

仓库成品堆放按照我以前的经验,似乎并不合理。没有按照批次、型号、包装容积有序堆放,显得有些凌乱。仓库里面停放着一台小型叉车,似乎久未使用,蒙满了灰尘。一些木制托盘胡乱堆放在仓库角落。

产品主要是各种型号和标准的连接器。这是目前电子行业中应用范围最大的产品,主要应用于PCB板、汽车电路、IT硬件行业、通讯、光纤连接等,由于以前我就有所接触,所以并不陌生。而凌星公司主要以PCB连接器为主要产品,由于这几年SMT工艺不断改进,PCB的生产面临更多变化,所以对连接器的生产也产生了更新的要求,故凌国雄对于产品开发十分重视。

对于仓库管理的问题我并不想立即要求整改,毕竟这不是当务之急。我的主要任务是了解从仓库外发产品的去向和数量,这样可以大概了解产品的销路。所以我一开口询问的时候,这个紧张的保管员马上放松下来,开始详细介绍每天产品的发货情况。这样我初步了解到了一些产品发出的情况。事后,我找到储运部经理万昌,和他简单聊了聊仓储的问题。他很吃惊,随后立刻表示马上整改。但是后来,仓库管理在一段时间内混乱如故,直到我决心彻底整改。

外贸及报关部的数据已经报到我的办公室,相关的数据我基本上已经掌握了。外贸部的十几名员工对我的到来似乎是给予很大的期待的——他们特意把办公室中间空出来,为我倒上水,专门在部门内开了个欢迎会。这个外贸部的经理很会做事,也许新的上司给他们会带来一种新鲜、一种创意,或者一种改变?也许只有这时候,我才感觉到作为一个企业的高管应有的自信,因为或许我成了一些人职业生涯中的举足轻重的砝码,并因此得到尊重;人际关系哲学永远是一门实用哲学、对己有利学说和趋利避害论,这是多么可笑、而既严肃又现实的事情,因为我们无时不刻地在自觉不自觉地应用着这门学科,这套理论,遵循着这个规律。而这是所有大学无法开设的一门学科。你必须通过在社会上不断摔交得到的教训而学来,这也算我多年行走职场而总结的经验。

不过我一直没有急于和采购部门的员工进行面谈。我每每想到以前我招待其中的几个采购在一个夜总会消费时,心中总有一些不愉快。似乎这成了心里的疙瘩,当我现在以他们的顶头上司的身份在一起开会时,谁知道会是什么局面?

可是越是我想拖一拖解决问题的地方,越是最先出现问题。



(三)

采购部经理钟文海和我以前因为业务关系而熟识。在我到公司上任以后,采购部出现了一些小小骚乱,出现了一些对我的议论和猜测——这都是我事后才闹明白,因为以前的业务交往,我比较熟悉采购部与供应商打交道的一套做法,并且明白一些采购人员的增收节支的门道。我的出现使他们中的一些人如坐针毡。于是一些采购人员开始朝老何、老凌办公室跑,没心思工作了。直到我一直没对采购部有任何表示,整个部门才逐渐稳定下来,员工们才有了正常工作的情绪。不过,关于我的一些传闻也很快传到老何的耳朵里。后来,我相信钟文海是默认了这些情况的。因为他和老何一样,对我的到来应该是不太欢迎,但是又无可奈何。

和钟文海的面谈是我颇感棘手的一件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尽快进行。我在心里有一个顾虑,通常对于这样的私营企业来说,采购部这样的比较重要的职能部门的负责人,一般的多少与企业当权者有一定的关系。但是这个钟文海是何背景,我倒一无所知。他的人事资料上并看不出与谁有什么关系。而匆忙中进行和他的面谈,我只能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先探探虚实,建立联系,尽量回避实质上的工作和其他敏感性话题,以防止有什么闪失,造成消极影响。这样也好循序渐进地把局面打开。所以,当钟文海进了我的办公室的时候,我很热情地打了招呼,倒水,把他让到沙发上坐下。这时候,我尽量避免让他感觉我是他的上司。

钟文海个头高大,浓眉,厚嘴唇。似乎有点东北人的身材。普通话不是很标准。

钟文海在沙发上坐下,架了一下二郎腿,又觉得似乎不太妥当,放了下来。脸上虽然是笑容,但是显得僵硬、不自然。他还是在心理上没有完全接受我成为他的上司。

我递过一支烟,给自己续了杯水,调整了一下语气和心情,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

“老钟啊!看来我是要和你一起共事了。以后还希望你能多多支持啊!我看弟兄们对我好象不是很欢迎啊!看来我成了不速之客了啊?”

钟文海似有点不好意思。拿着的烟一直没点上,似乎有些拘谨、不太自然,或者有些不太情愿。

“陆总,你能过来我们怎么不欢迎!这是说的什么话。只是最近看你都在凌总那里商量大事,我们没机会请你啊!”

我感觉他这话似乎酸溜溜的,所以一上来就是这些说辞。我心想,不过你酸也是白酸了。反正这位置我已经坐上了。你小子以后还得小心点,我以后可是在总经理办公会议上有一票了。这个谈话虽然我估计不轻松,但是我也准备了一套应对方案。于是我把话题转了一下,显得漫无目的。

“老钟,我记得你好象是四川人?听你的口音象是成都附近?”

钟文海一楞,马上接道:

“不错不错,我四川的,陆总好记性。我是成都郊县人。怎么,陆总似乎对四川很熟悉?”

“是吧?到你们县得过青白江吧?中间有段路似乎很难走?修了好几年没修完?现在好了吧?”

钟文海很诧异了。他没想到我对成都附近那么熟悉。于是我们的交谈很热烈,最后,我看时机差不多了,点了一句:

“老钟啊,咱们得想点办法把原料辅料成本都降一降。最近凌总追得比较紧,他把这块事情的责任甩到我头上,我就得依靠你啊!我对这一块是云里雾里!我看这两天咱们是不是商量一下,拿出个办法来?”

“好好,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我先把基本情况整理好以后弄个汇报给你,然后你再做决定?”

钟文海的口气似乎客气了不少。我心中暗自得意。我现在必须争取尽快建立同盟军,避免孤军奋战。所以赶紧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稳定自己的地位,是目前的最大政治。邓小平同志不是说过嘛,稳定压倒一切?不稳定哪能安心做好工作?

采购部整个工作的中心是降低采购成本,扩大支付期限,提高原料辅料的质量。目前的工作现状显然不能令人满意。但是我想,在保持稳定的情况下,实施逐步的改进,避免人员情绪上的反弹是我的既定方针。否则,我到来以后,部门内部问题在我的干预下呈现集中爆发的态势,既给何振基和凌国雄造成难堪,更是对我自己的不利。同时会令部门员工出现混乱。那样我只会再进一步造成对立面的增加。所以我暗暗告戒自己,切记行动稳妥!

钟文海离去以后,我的思路转向另一个方向,即其他我所管辖下的部门。首先我想到储运部以及部门经理万昌。这个万昌给我的第一感觉不是很好。五短身材,目光闪烁,形象委琐。并且上次我考察了仓库以后,表面上他对我的要求积极响应,表示要立刻整改仓库管理,实际上又阳奉阴违,拒不进行整顿。估计他是认为我刚来,立足未稳,不敢拿他怎么样。也许他还有什么依仗,觉得我不会太过于认真。这人是个麻烦,迟早会耽误调整的顺利进行。但是眼下还不能对他怎么样,还得继续任由他在那个位置上作威作福,真是令我生气而无奈。我查阅到的物流配送的报表显示,公司的配送成本一直比较高。显示这个环节可能存在不小的问题。看来,在对采购部形成有效管控以后,储运部的整顿应该是第二步棋,这两个部门调整幅度不大,应该尽量保持稳定。但是万昌在我的心里,应该坚决拿掉。现在不拿下来,将来也一定拿下来。

外贸部经理孙志明是个令我警惕的人物。我刚来公司上任,他率先带领全部门员工搞了个欢迎式,显示他颇有应对领导、阿谀奉承的一套。此人从履历资料照片上看,没有明显的特征,薄嘴唇,小眼睛。戴一副眼睛,显得文质彬彬。毕业于某外国语学院,精通英语和日语,此前颇受凌国雄赏识,曾经陪同凌国雄出差日本。回来后即担当了外贸部经理。凌国雄在和我谈到部门经理时特别点了他的名,很是赞许。看来我对此君只能先采取礼尚往来之道了。假如他在凌国雄面前说话有一定分量的话,此人是暂时不能得罪的。唉,公司政治!

我又陷入了无尽的思索中。为什么在企业中,无论什么位置上的工作,首先要处理人际关系?我想到一句话,“做事先做人”,这个“做人”,即是做好自己,使别人不厌恶你,喜欢你,你才能有生存空间。任何轻微的举动,只要别人不满意,有意见,将来都可能是隐患。当然,只要做工作,就会有问题。但是光会做工作不会做人,就麻烦了。这些小问题的集合,因为你的不会做人,足够使你在企业中被判死刑或者流放。这有多少教训?

离何振基要求的拿出调整意见还有三天时间。而我对部门的情况尚一知半解,虽然有了个初步的眉目,但是直接对中层管理人员动手术的想法,我还不敢提。我必须考虑经理们的任职背景和原因。因为我贸然提出意见的后果,不是别人被调整,而是我可能下台,成为牺牲品。

我不习惯临阵磨刀。对于没有成算的方案,更是避而远之。可目前,我被迫要打一场无把握之仗。在这场战役里,凌国雄提供了阵地,定出了战役收场的时间,我却没有炮弹;而我的“对头”老何,则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场上裁判!这种局面,真是令我苦恼不已,欲哭无泪。

窗外,阴沉的天空没有一点下雨的迹象。公司偌大的工厂区,人迹寥寥,只有门口的保安员无精打采地站着。这个我熟悉了两年多的工厂院子,原来隐藏着这么多我难于应付的事情。看来我两年来对它的了解,太肤浅了!

正在我站在窗前凝神沉思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震人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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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4 06:35: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不要过度承诺,但要超值交付。

              ——戴尔

(一)

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我没做过多的猜想,拿起听筒。电话那头是行政部一个女文员的声音,说是凌总在会议室等我,公司在开会。

这是个奇怪的事情。一直以来,凌国雄找我都是直接给我打电话。今天一反常态,似乎不太正常。并且开会的提前通知也没有,事出突然。公司政治就是这样,老板不会轻易让人琢磨得透。如何在公司稳稳当当的立足,需要在任何方面都没有明显的破绽和缺点。这令我想起了几个古代的人物。

在战乱中的郭子仪因为平息安史之乱成为皇帝所倚重的重臣。终其一生,谨小慎微,令无不遵。肃宗时得为大将;代宗倚为镇国将军;德宗尊为“尚父”,连奸佞加害都找不到借口。故其一门五侯,显赫一时,安乐终老而无纤芥之祸。据说奸臣卢杞探望病危中的郭子仪时,郭子仪特地将家人左右屏退,为的是卢杞相貌丑陋,恐家人见后窃笑而被其发觉。其为人谨慎可见一斑。

裴度是晚唐另一最著名的政治家。他在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时任宰相,也算创造了唐朝政治家的一个记录。为人谦逊、沉稳、精于交际之道。虽然李德裕的才干可能比裴度要高,但是终究因为恩怨分明、睚眦必报而落得个远配琼崖、客死他乡的结局。同为宰相,结局大相径庭,也是可悲可叹。

无暇多想。我赶紧拿上记事本匆匆向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的椭圆型会议桌周围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我扫视一圈,除了凌国雄、何振基,其他几个全部是陌生面孔。不过我奇怪的是,新提拔的生产总监高又清居然也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会议?

满腹狐疑。会场气氛严肃。凌国雄脸色似乎比较凝重。几个陌生人见我进来,不约而同把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要把我看穿似的。

而何振基则显得较为悠闲。正兀自坐在凌国雄左侧,拿着块小布片擦他的宽边眼镜。生产总监高又清则东张西望,放松得很。其他几个,都不声不响,一直不停地打量我,这令我浑身不自在。同时也使我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

我刚好坐在高又清旁边。趁这时机,低声问了一下他,这是什么会议?高又清的回答令我更加吃惊且毫无思想准备——这是董事会!

公司竟然召开了董事会,并且我和高又清这两个新上任的高管被要求参加会议。看来是董事会要通过对于高管人员的任用决议案。看高又清的表情,似乎他已经通过了审议,就剩我了。我一直以为这间公司是凌总的私人企业,最少他也是最大股东。没想到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董事。看来公司的股权关系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公司一定有更深、更复杂的背景。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了。一定是总经理何振基提议召开的董事会。既然高管人员的任用没有经过他的提名,他自然心怀不满。于是提议召开董事会,正式履行程序——合理、合法、合规,同时也是在将董事长凌国雄的军!没有经过我的提名,擅自越权聘任高管人员,现在召开董事会,就是要行使作为董事总经理的职权,并且投下反对的一票!

我顿时感觉事态一下子严重了。这表明何振基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对我的聘任的不满,他已经开始反击了,并且手段十分的老辣、无懈可击。同样表明,他和凌国雄之间似乎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意见不统一,而是分歧严重,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矛盾的公开。

我突然感觉我是那样的可悲——还没有开始正式履行我的副总经理职能,就马上成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并且速度如此之快。而今我的角色,不伦不类、不尴不尬,既可算作副总经理,又可认为是待聘人员。我站在这家公司的旋涡边缘,等待审议进入旋涡或者被排斥出旋涡。就这么简单。多么可笑而又可气的局面!我在那一刹那甚至都不感到自己的可怜,甚至希望自己干脆不要进入这个斗争圈子,远离这些是非。

凌国雄低声问了下何振基。于是何振基戴上眼镜,表情严肃地向我说话了:

“陆涛啊,今天公司召开董事会,主要讨论高管人员的聘任。刚才高又清已经做过任职发言了,董事们已经投票表决了。现在轮到你了。事情比较急,所以没有提前通知你,不过也好,你可以发挥发挥,尽自己可能,说得透彻一些!好,开始吧。”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让无可让。只有硬着头皮做一次任职演讲,并等候这些董事的裁判了。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被这些老板们、股东们看轻了,人格是第一的,虽然我们在职场中有许多虚以委蛇的地方,但是关键时刻,必须要有自己的气节。尤其是这种场面。

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样的局面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我甚至对凌国雄都有一些埋怨——这样的局面,似乎应该是他有责任的。可却拿我做了试验品。

几个董事都坐直了身子准备听我的演讲。还有个别的董事低头在看我的履历表。有一个董事还抱上手臂,做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在说,“放马过来!”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放下手上的钢笔。稍微停了片刻,开始我的任职发言——我把它作为我的离职演讲。

(二)

尊敬的董事长、总经理、各位董事、监事:

大家好!

我是公司刚刚聘任的高管人员陆涛。根据公司的发展需要和我个人的特长以及经验,公司拟任用我为副总经理,负责营运方面的工作。目前这段时间,我刚刚到公司熟悉情况,做一些任职前准备,主要是一些调查研究。按照我以前的工作经验和能力,我可以自信地说,我完全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我95年大学毕业。当然,早先几年的工作没有什么成就可言,主要是初入社会,学习经验。真正的成长是在一家外资企业的三年当中。这三年里面我首先作为一名销售工程师,在电气工程领域为这家公司总共创造过五千多万元的销售收入。此后我成为这家外资公司的省级分公司经理。这段时间,我的能力和经验基本局限于市场开发和销售推广方面。

第二个阶段的经验和成绩主要是基于在一家上市公司的任职。我在外资企业的工作虽然有较好的待遇,但是发展空间受到一些限制,个人的专长也局限于营销领域。所以为了拓宽个人的知识涉及面,我进入一家著名的上市公司,担任能源项目主管。这期间,我对于能源、重化工、机械等行业有了一个比较系统和全面的认识,提高了个人在视野上的宏观思考能力。另外,通过在金融领域的实践,获得了一些资本运营和资产管理方面的经验。目前进入金融界任职,我感觉没有难度。

第三个阶段的经验主要来自于在一些公司的高级管理岗位上的工作实践。个人感觉,公司的经营首先要确保股东的投入不发生损失,即投资资产的保值是职业经理的首要任务和职责;其次,公司经营有赖于规划、策划、计划的逐步实施,先确保效益。即财务安全先行。其次考虑发展。在业务获得增长、财务无预警、现金流充沛的情况下,应该大胆实施纵向横向扩张,最大限度使股东们的权益增值。

所以,当凌总邀请我来这家公司的时候我是做过一番考虑的。作为电子产品中的连接器行业,凌星比不上美国泰科;但是我相信公司一定会努力以泰科为样板,作为公司的竞争对手去看。目前泰科安普(AMP)连接器占据全球市场的50%份额,连接器种类达17700种以上,是全球品种最完善的公司。德丰电子公司就在我们隔壁,他们去年的销售额也达到了两个亿。目前德丰的连接器品种已经突破4000种以上,还在不断研发。是凌星最现实的竞争对手。

凌星公司有凌星公司的特长,那就是多年来在电子消费品客户中良好的口碑。但是目前由于SMT工艺的变化,公司的适用品种迅速在减少。另外,由于塑胶模具开发技术中的问题,公司的产品质量尚不稳定。使公司在座子、胶壳等产品上丧失了很大一部分客户。如果今年公司在这两方面做出改进的话,相信凌星公司在PCB连接器和接插件方面,是最优秀公司!

(我在这一番演讲中,刻意回避使用“我们公司”这个用词。不知道凌总是否能听得出来?

此时,凌国雄竟然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他的这个动作,使好几个董事都同时鼓起掌来。而何振基,他大概没有料到我对行业的熟悉和敏感,显然他流露出惊讶和不可置信的表情。高又清则显得更加吃惊,他一直十分专心地听我的演讲。)

当然,我个人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缺点,这不隐瞒。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但是我充分相信,在凌国雄董事长、何振基总经理的带领下,这家公司一定会有大的发展,这与我是否在这家公司任职并没有直接关系。

最后,我祝凌星电子公司在今年,成功冲入行业前三强!

谢谢大家。

(我收拾好笔记本,对在会场上的所有人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会议室。我要到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我要离开这家公司,离开这个旋涡,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何振基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是始终没有张开嘴。凌国雄则一直在沉浸在刚才我的演讲中。他并没有注意我的离去。)

(三)

回到办公室,我重重地坐在大班椅上。我忽然间没有了一丝压力感,觉得公司的一切似乎正在离我远去,什么孙志明钟文海,好象一下子与我并无直接关系。人,永远只会考虑自己关心的事情。一旦脱离了错综复杂的组织关系,便会觉得这些自己以前很烦恼、很重视的东西,仿佛并没什么要紧的了。于是我把外贸部报来的资料放在一边,从我的公文包里拿出通讯录,我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母亲在家身体不是很好。明年是老人家60寿诞,我得提前在脑子里有个计划,得让老人家高兴。再有,从这个地方离开后,我也必须考虑出路,是自己决心创业还是继续从事职业人生涯。

会议室里仍然在开着董事会,不过我已经不关心结果了。我在桌上留下关于下面工作的意见,拿上我的公文包,离开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区域,员工们仍旧如往常一样忙碌。我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下楼,甚至连一个文员的恭谨的请示都没反应。我的感觉,我现在已经和这家公司没有了关系。我是局外人了。

路过仓库的时候,刚好有车辆在仓库门口卸货。我略略扫了一眼,正准备离去,忽然间一个声音把我叫住了。

“陆总,有件事情向您汇报一下,”我扭头一看,原来是满头大汗的孙志明。

“有什么事情明天请示何总吧?我今天有事得早些离开。”

“这样的,这事情有些着急,外商退货了,所以现在必须赶紧处理,否则我们要承担很大的赔偿的。”孙志明显得很着急。

外商退货?看来事情还很重大。一般的,外商退货除非质量原因,因交通原因导致的退货,除非是船公司班轮误期,但是不会造成外商索赔。而凌星公司产品质量的信誉一直很好。此次出现退货并可能索赔,看来不象是班轮误期,也不大可能是产品质量,倒象是向船公司交运延误所致。

果然,孙志明的解释是因为凌星公司在向码头运输过程中没有按照预定班轮交运,从而延误了货物的准时交付。外商正是为此退货,并可能索赔。

这是个难题,本来此次交货是在我上任之前。并且目前,我已经决定离开这家公司,事实上可以不再为此问题采取任何措施。但是显然,孙志明的态度,司机、保管员的眼神,都使我难于作出袖手旁观的表态来。

我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仔细了解情况。我看了一下公司发货单据、运输合同、出口报关资料,以及产品数量。这次的货物数量不是很大。按照合同规定的条款赔偿的话,估计金额会在10万元左右。但是这并不是问题的要害——尽管孙志明以为公司因为赔偿而受到损失,应该尽量避免赔偿——问题的要害在于该客商对于凌星公司的意义,以及该客商对凌星公司的信心能否挽回。

所以在听完孙志明的汇报以后,我建议履行赔偿义务,并且尽快协调客商关系,争取再次发货。

正在我做这些方面的安排时,高又清气喘吁吁地从办公楼方向跑来,边跑边叫我。高又清体态稍胖,脖子多肉,跑一阵路,脖子汗涔涔的。他一边转动着脖子擦汗,一边急急忙忙地说:

“陆总,凌总找你,打你办公室电话没人接,所以我就下来找你了。你快上去吧!”

这没什么判断的。应该是董事会形成了对我有利的决议——准确的说,是形成了对凌国雄的有利的决议。看来重新通过了对我的信任投票,革命形势发生了有利于我的变化?

一时间我的感觉又复杂了起来。回去,意味着我准备接受聘任结果,准备在这个背景我尚不很清楚的公司圈子中周旋、求活;拒绝,就意味着我必须赶紧面对最现实的个人出路问题。实际上自己的出路也并不可怕。无非多用点时间思考而已,并且时间充足。我并无经济压力。

我自己并说不出我的切身感受。我对这家公司本无深刻的文化熏陶、没有完全形成价值观认同。离开这里我并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对于凌国雄,我也并没有什么歉疚。但是,董事会上出现的戏剧性的变化,却使我有一种在某种方面得胜的感觉——虽然我并不完全明白为什么得胜。因为我一直自信于自己的能力,并且有心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一比高下。于是我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会议室,并且我竟然有一种自得的感觉。

研究过心理学的人都知道,自信心较强的人更容易接受挑战,并且取得成功的概率比自信心较差的人高得多。但是对于我来说,在这家公司的任职,信心显然不是主要原因,更多的好象倒是为了自己的尊严,为了证明自己的什么东西一样。并且我遇到的这些状况似乎也谈不上叫做挑战;聘任我难道是因为我的能力?或者是因为公司高层的权力再划分?

我陷入了迷茫中。我在这家公司的任职,与其说是企业发展的需要,不如说是该公司权力体系调整的需要和我证明自己能力的需要,倒不象是我为了发挥自己的专长,与公司的经营战略结合而形成的十分正常的人力资源重新配置。或者,干脆说是一场博弈,一场斗争?这种状况对于我来说,已经不能够用完全的纯粹意义上的企业经营管理理论来解释了,我只能是处于一种在公司政治中进入角色的一个演员而已,并且尚未清醒,因为戏刚开始,还远未结束,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却危机四伏。

(四)

还是在大学时代,看过一本叫做《君主论》的书。对于马基雅弗利在470年前的那番说辞,尽管我很不以为然,但是却自觉不自觉地经常在反思。

“因为关于人类,一般地可以这样说:他们是忘恩负义的、容易变心的,是伪装者、冒牌货,是逃避危难、追逐利益的。” 当遵守信义对自己不利或原来使自己作出诺言的理由不复存在时,一位英明的君主绝不能够、也不应当遵守信义。但君主又必须深知怎样掩饰这种兽性,并须做一个伟大的伪装者和假好人,要显得具备一切优良品质。“因为群氓总是被外表和事物的结果所吸引,面这个世界里尽是群氓。”书中如是说。

现在,我却由衷体会到权斗中的人们的各种各样的奇妙思维。以好坏来评价显然不足以来反映个人的真实面貌。如同我本人一样,对于互相倾轧、尔虞我诈的公司政治,固然深刻厌恶,但是自己又不得不习惯、随流、适应。人们的生活,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各种各样的斗争中继续,不以个人的客观意志为转移,也不管你是否喜欢,只要存在于组织系统中,就必然存在各种微型政治活动,无人能够改变这种现状。或者说,组织系统中的政治论,本身就是一个公理,在组织系统的运动中存在,在组织系统的消亡后终止。真是个无奈的现实!

当然我们是在进步中不断刷新旧有的思维和理论。这只不过说明了公司政治朝更加高级、尖端和先进的模式上去发展。更加使我们要跟上时代进步的步伐,与时俱进。相信将来的公司政治理论会成为人们进入企业必须学习的一门学科,而不是象我们现在一样去摸着石头干活。

我已经忘记了董事们是如何通过对我的正式聘任的。在举手表决的那一刻,凌国雄举着手看着旁边坐着的正在拿着小布片擦眼镜的何振基,于是何振基也不得不把他的手举起来了。抄着手的那个胖胖的、对我不已为然的董事,也不很情愿地把他的手举了起来。这样,这届董事会的任务就这么结束了。

在凌国雄的办公室里,凌国强不无尴尬地向我解释了这次董事会召开的原因。不过我没有兴趣去听,这不是真正的原因。显然,对我在董事会上的表现,凌国雄表示了极大的赞许,他微黑的脸上显得阳光灿烂。他很满意这次董事会的结果。他表示要我放下包袱,大胆放手工作,不要有什么顾虑,“公司是相信你的,公司既然聘任了你,就坚决相信你,对你负责。这一点你一定要放心!”这似乎在给我一种提示,凌国雄在这里是代表“公司”的,“朕即天下”。尽管有些人有不同意见,但是局面还是被他控制住了。既然我选择了继续留任,我也得表态。我明白,此时此刻,我领受任职的同时,已经决定进入这场公司政治的游戏了。

想来觉得好笑。老何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他所策划的这次“逼宫”,非但没有取得意料中的效果,没有让老凌下野,反而一下子失去了大多数。多数董事表示了对凌国雄的支持。看来,这个老何,怕是要在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中不会太与我为难了。这倒是好事,方便我的工作有效地开展。

我回到办公室,重新拿起外贸部报来的报表。关于我所分管的工作,现在到了真抓实干的时候了。应该充分利用眼前的大好时机,抓紧时间落实部门调整、整顿的工作,尽快形成有序开展工作的局面。于是我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开始着手拟订计划和方案。

这时候刚好下班了。凌国雄进了我的办公室。我赶紧站起来让座,倒水。凌国雄显得很轻松的样子,在沙发上坐下。但是他的讲话倒使我一楞。

(五)

凌国雄仰在沙发上,手叉在小腹部。面色悠闲。似乎不经意地、随便漫谈式地问我道:

“小陆,下班以后回去都做些什么啊?有没有谈恋爱啊?”

因为不知道凌国雄到底要说些什么,我只好小心地回答道:

“下班以后回去主要是上上网,查些资料。最近在写博客。个人问题嘛,感觉各方面条件还不具备,所以……”

“哦……行!”

凌国雄的这个“哦……行”,照我的理解,是既表示对我的回答的回复,又表示终止了这个话题。所以我不再往下说。

“对于企业文化和企业精神方面,你都有什么看法?”

这个话题似乎比较空洞,也和最近公司实际发生的一些情况没多大关系。看来老凌似乎在绕着圈子在说话,也许终究要说明什么问题。我想了想,接道:

“可以把企业文化和企业精神建设看做是企业运营管理的一个重要方面。成熟的企业文化对于企业发展是一项重要支撑,可以看做企业资产之一,管理学界有人认为是企业“软资产”,这个,我比较认同。至于企业精神,可以从企业文化中体现出来。”

“那么你认为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应该如何着手建设?”

一下子又好象比较实际。马上涉及到具体工作。只是我尚未顾及。但是我始终感觉老凌的话题的主要目的似乎不在于建设什么企业文化。所以我仍旧是原则性的回答。

“主要从我们业已形成的企业文化基础上再进行一些完善、补充、调整、改进,另外,尽量不对以前的工作进行阶段性总结、不下具体结论。这样我个人觉得可以保持企业文化建设方面的一些连续性,”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习惯性采用谨慎的用词,尽量比较客观,同时避免针对性。

凌国雄点点头。没说什么话,脸上显示出满意的笑容。顿了一顿,说到:

“你的报告还是不错。照顾了大多数。”

我一楞,半天没回过味来。半晌,我才意识到他这是指的我在董事会上的报告。这才接到:

“啊,啊。这也是我的一些心里的想法。不管公司管理层有何变化,公司的基本面还是要稳定的。这与我或者其他某个高管没有关系。”

于是凌国雄从沙发上站起来,边朝外走边说道:

“我们的最大任务就是力争行业前三名。要对投资者负责,今后责任重大啊!”边说边离开我的办公室,我送到门口,觉得陪着出去不妥,不陪着似乎也不合适。只好说:

“凌总,你走啊?”

“啊。啊。”凌国雄一边含含糊糊应着,一边离开了我的办公室。消失在走廊尽头。

于是我就满腹疑问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这老凌到底要说些什么?看似不着边际的一番话,难道在暗示我什么地方应该注意?还是另有所指?

思索好久,我终于慢慢明白了。

我应该对总经理何振基保持一定的尊重,按照公司高管人员的分工,要经常向何振基汇报、沟通。什么是企业文化?这个看似平常的问题,其实蕴藏着很多无法体现的企业文化规则。我这才明白其中的含义和奥妙。

  夕阳的余辉撒在工厂的院落,我夹起包,步履轻松地回家去。既然明确了我自己的定位、职责和分工,以及“企业文化”规则,剩下的,就是我如何开展工作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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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4 06:36: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作为领导人,最好的锤炼方法是失败。没有什么比经历失败更能锻炼人了。

                  ——肯·塞福(Bluefly.com的创始人兼CEO)

(一)

至此,我开始正常地在凌星电子公司任职。对于今后的工作,以及关于个人的若干构想,我并没有过多去考虑,因为觉得没有考虑的必要。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也难于估计今后在公司会遇见什么样的情况;但是作为职业经理,我倒是应该恪守职场的一些基本原则,那就是相对忠实地履行职责——这么说并不是留什么余地,而是不得不然;谨慎处理周边的人际关系,保持和善和谦虚;需要我作出一些份内的决策时,尽量提前让老何和老凌知道,做好通报后决定;对公司以往的一些政策和规定,不管是否合理,暂时不作任何评价和全面修改,而是循序渐进,逐步实现调整。

摆在我面前的是即将建立的新的职能构架,国内市场的开发,以及公司制定的2005年发展规划、计划和若干责任指标;我即将面对的,有孙志明、万昌和钟文海等几个部门经理,还有即将建立的国内市场部;另外,我还要面对我难于琢磨的总经理何振基,新上任的生产总监高又清,以及看来对我较为信任的董事长凌国雄。除此,对于公司人力资源部的柳淑云我是一知半解;行政部的谢风,财务部的王家成,我基本没打过交道;公司还出现了几个我从没听说的董事。

谜一样的局面。看似熟悉,实际陌生的环境。

公司的2005年发展规划中,关于我所分管的部分,责任指标是:使采购成本较2004年下降10%,付款延展期从平均30日扩大到45日;争取实现国内贸易4000万元,出口增长到1000万美圆;实现物流成本压缩25%……。实际上,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不是因为对这些责任指标的畏惧,也不是业务是否熟悉,能力是否足以支撑我完成任务,而是我所面对的这个团队,能否具备完成上述任务的战斗力,实在没有把握。这是实实在在的对我的管理能力的考验。

陌生的企业环境,陌生的人际关系,复杂的背景,以及我从来没有认真测算的、缺乏心理准备的责任指标,使我深感责任重大。能否经受得住考验,人际关系能力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能否胜任。

记得著名的国际物流巨头、加拿大庞巴迪公司新上任的总裁特里谢先生曾经说过,一个企业的总经理能否胜任的关键,除了协调企业内部关系能力——即管理能力之外,更重要的是胜任的心理能力(似乎与原话有出入,记得不太清楚了)。战胜能否胜任的心理危机,即具备的胜任的心理素质。很可惜,特里谢先生自己没能战胜这种心理危机,因为很不幸的是庞巴迪公司于2005年宣布破产了。这家总资产近500亿美圆的跨国企业,竟然没能度过危机。看来管理者的胜任心理能力,的确重要。特里谢先生因为难以承受公司巨大的经营压力,在2005年4月他刚刚上任的两个月之后,宣布辞职了。而他在中央电视台“对话”节目中与主持人的那一番精彩的对话,则很快被外界所遗忘。社会就是这样,当你离开那个位置,很快就会被人遗忘,因为你不再重要。

和别人不一样,我不太崇拜什么偶像,无论他是韦尔奇还是特里谢,或者是宁高宁。我只相信一点,路靠自己走出来,别人走的是别人的路,你走的是你自己的路;同样的一条路,别人安然通过,你却可能会摔交。摔交只能证明自己的行路能力还是比别人差。围棋国手马晓春对他的弟子们说,没有所谓坏棋、昏着或者恶手,通通是实力问题、能力问题。所以经常反省自己,才能一路走好。多么深刻的道理,这样简单,可是许多人仍旧继续着错误。

我保持着在外企的习惯,每天准时来到办公室。准时下班。每当我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我总看到公司大楼前面飘扬的公司标志旗和国旗;而这时,太阳已经升起,一切正在唤醒,似乎这意味着新的一天,将会充满新鲜的内容。当然,当员工们三三两两地走进公司的时候,他们之间也会向往常一样,热衷于谈论公司的某个人物。比如谁要上去了,谁要下来了;哪个经理谈了个女朋友,长得很幽默了什么的;哪个老总不久要到外地出差了,带谁不带谁了;等等。虽然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是谈的人有消息来源,听的人就很有兴趣;起码早晨就爱来上班。这就是企业中的人。人啊,人!

(二)

我对总经理何振基始终感觉有一种很深的隔膜。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的到来打破了旧有的管理格局,并且虽然何振基经过一番斗争,却没有任何结果。现在,我和他正式成为了同僚,而彼此之间还要进一步形成配合工作的关系。虽然我行事谨慎,对老何尽量保持尊重,但是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不冷不热。不过工作方面的配合,以及我对他的一些工作请示,倒按照正常的关系在维持。尽管这样,我仍旧觉得某种不安定因素,似乎会在某个时刻会成为矛盾的导火索。因为这种关系仅仅是工作层面的,脆弱,没有任何基础和纽带——也就是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工作以外的关系。这是个问题。也许很多人在到一个新企业任职的时候,并不看中应聘要求中的“良好的人际关系能力”,实际上,这恰恰是良好的工作关系的基础。

自从董事会结束以后,何振基明显变得沉默寡言了。通常早上来到办公室,把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叫进去例行公事以后,就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偶尔见他进出凌国雄的办公室,但也是即进即出,较少见他与凌国雄长谈。我在董事会结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找过何振基一次。他显得面色平淡。我向他通报部门规划设想的时候,他也显得表情空洞,习惯性地用那块小布片擦拭他的宽边眼镜,看不出是否在注意倾听。所以,我在把情况说完,等他表态的同时,就准备离开他的办公室了,这样的谈话对我和他来说,其实都是表面性的、应付性的、礼节式的。并不会因为这样的接触而改变彼此的内在的关系。

与何振基的关系成了我在公司的一个难题。我感觉难于处理。我也明白与直接领导的关系必须处理妥当,道理很简单,但是我却无从改善这样的局面。就何振基能够召集董事会这样的事情来说,他应该有深厚的背景;似乎他在公司有着一定的基础,包括凌国雄在内,难以一下子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不过,从上次董事会的结果来看,又觉得他似乎根基不牢固,支持他的董事不占多数。究竟与他应该形成何种关系,我多次衡量过,但是没有答案。

中国的民营企业的治理模式,我没有完全研究过。我只知道,彻底形成管理权和所有权分离的中国民营企业,还是不多的。即便是实现了制度上的分离,那也是形式上的,股东们仍旧会保持对于企业的深刻影响,所以虽然当初华帝公司请来姚吉庆做总经理,但是终究还要设法请姚离开,就是这种惯性思维的作用。有时候,我也会设想何振基的角色——当一个总经理没有实际权利的时候,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和展现自己的才华的时候,该有多么痛苦?

然而现实的情况却容不得我胡思乱想。我能否充分实现公司落实给我的职能,能否完成责任指标和相关的工作,必须正确对待和处理好与何振基的关系。否则,将使他真正成为我的对立面,那样将会是我的完全失败,我所能承担的后果就是出局。

(三)

钟文海按照我的要求,把采购部下半年度的工作计划送来我的办公室。计划文本显得很正规,工工整整地做好了封面、目录、规划、目标,还有国内市场原料供应态势分析。钟文海从他的经历来看,具有很好的专业知识和大型企业从业背景,所以他送来的这份报告我仅仅从目录上来看,就显示出他的能力。在石化原料国内市场分析这一章节,我特别留意了他制作的几个图表——这是VISO格式的制图,包括价格变动指标、曲线和可能的趋势。我不仅心里暗暗赞赏。这样的人才,在这样的企业内部环境中,竟然没能充分发挥其才智,这对他本人和企业来说,是多么无奈的现实。

这样一份工作计划,与其说是计划,不如说是工作计划及报告更加合适。相信钟文海是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份材料的。实际上,这份报告,相比专业咨询顾问的报告,毫不逊色。我正仔细研读的时候,行政部的文员——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轻轻敲了敲我的门,问我是否去食堂吃午饭,还是她安排送来。我这才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说:

“去食堂吃饭吧!”

起身离开办公室。

公司食堂在办公楼的右侧,是一排平房,但是经过装修以后显得挺整洁。偌大的大厅里,员工们有的正在用餐,有的排队领取饭菜,倒是井然有序。餐厅的递送饭菜的窗口上方安置着一台29寸的彩电,正在播放央视的午间新闻。几个带袖标的行政部员工大概是维持秩序兼监督是否浪费吧,在大厅里走动巡视。餐厅墙壁上有几个标语和格言,大抵是什么“锄禾日当午、汗滴和下土”、“节约光荣、浪费可耻”之类。餐厅按照公司要求,又分成里外两部分,以毛玻璃隔开来,里面属于管理人员的就餐区,外面则是车间工人等的就餐区。看来行政部门的后勤管理还是不错的。

我领好饭菜(三两大米,一份炒芹菜,一小碟腊肠),在小餐厅找了个靠窗户的餐桌坐下。这时,我注意到我的前面刚好坐着高又清和万昌等几人,正在边吃边谈着什么。看我过来,几人忙站起身来,过来和我打招呼:

“陆总也来食堂吃饭啊?”

“啊。中午懒得回去。食堂也不错嘛!”

几人把餐具都挪到我这张桌子上来,依次坐下。我心里稍稍不满。本想安安静静地吃顿午餐,又是这些同僚下属们来打搅。和他们不是太熟悉,饭桌上免不了许多话。于是我自顾吃饭,并不多说什么。大家看我不作声,于是也都吃饭,陆续散去。高又清转动着他那猪脖子,一边擦汗,一边抱怨餐厅的空调不好。他倒是吃完饭了不急着走,看那架势,一定和要等我吃完。

“陆总好象很少来餐厅吃饭啊。以前何总是经常来餐厅吃饭的,最近这段倒不来了。”

“唔。大概何总应酬多吧。”我心中微微一楞。

“多什么,最近这段他上午很少来公司。大概要事繁忙吧!老总嘛!”

“咱们走吧!”

我不太愿意多扯公司的话题,于是匆匆吃完,离开餐厅。走出餐厅大门,却意外地看见何振基正和凌国雄从办公楼出来,向老凌的汽车走去,似乎正要外出。我装作没看见,对高又清说:

“老高,咱们到你宿舍下棋去,你不老吹嘘你的棋艺了得吗。今天我做棋篓子,满足一下你,怎样?”

“那好啊!走走!我去买盒烟去!”高又清马上来了精神。我一边慢慢朝公司宿舍楼走,一边极力控制自己不要总是想着公司里面的事情,但是我仍然对何和凌之间的微妙关系,充满了好奇,因为我总是想到我自己的位置。

(四)

凌国雄最近似乎很不愉快。最近,我找他汇报工作,他也老是平淡着个脸,不象以前那样比较和气——不过我知道不是我的原因。原因可能是上半年的经营形势不是太好,加上经理班子似乎没搞好团结,公司弄得不是太美;董事会上,老何率先又向他发难,于是他最近的日子倒不怎么舒坦。但是这位做了十几年企业的企业家仍旧是有把握局面的能力的,通过他的一番运作,董事会上代表不同股东的几位董事,都相继对他表示出了支持,使他的地位仍旧巍然不动。虽然公司有一些小骚动,但是大局还是稳定的,这都显示了他的控制能力。所以我始终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还是缺乏一些大局方面的宏观能力,看来,这方面还是要加强修炼。



我在公司任职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上下班保持步行一段路,然后坐公交车。这样也好借机锻炼一下身体。但是公司行政部的经理谢风来找我,斜欠着身子靠在沙发上:

“陆总,给您的车安排好了。”

谢风矮个子,戴副眼镜,方脸。既显得有一些城府,又让人感到干练。从后勤工作上来看,应该是个有才干的部门经理。

“我不要专车,外出你们安排就是了,不用安排专车了。”

谢风显得很为难的样子,坐着不说话。我很奇怪。

“怎么了,谢经理?”

“是这样的,您是公司副总,高总监已经安排好了车了,何总也有车,您要是不要专车,怕是……何况公司并不是没有车。”

我一下子明白了。光想着自己步行锻炼身体,没想到自己因为不要专车,表面上看员工会以为这个领导不错,但是公司里的其他领导怕是就有了意见了。还是不成熟!我暗暗责怪自己。于是痛快应承下来。

这样,我从上任的第二十天起,开始公司小车接送了。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一个刚到公司的高管,严格意义上来说,还在试用期,这就开始专车接送,我怎么也感到不合适。何况老何还在那里盯着。我并不想到时候落下个“不谦虚谨慎”的评价。但是不要也不行,姑且认为我这是在享受应得的待遇吧!



部门职能调整就要快实施了。公司为此还召开了专门的会议。在会议之前,我做了仔细的准备,比如人员安排方面的建议、职能再规划、责任指标的重新制定等等。按照既定方针,先实施逐步调整,再循序完成,总的周期定为一个月左右完成部署。所以当我找到老何研究这方面的问题时,他照例不紧不慢的,表示原则上同意我的大体方案,具体的会议上可以在进行研讨。

会议在老凌办公室举行。除了凌国雄、何振基、高又清,还有我,又叫来了柳淑云。我是会议的报告人。

我的方案主要是以下方面的调整:一是成立营销部,分为国内和海外两个分部;海外分部负责人仍旧为孙志明,国内分部负责人外聘;总的负责人先空缺,由我先暂代;设立发展规划研究小组,招聘职员两到三人,条件合适时,扩充为部;储运部调整为物流部;采购部分为资材组、原料组、包材组,等等。

会议中,凌国雄似乎一直在注意听我的陈述。他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右手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沙发沿,表情和睦。何振基摊开他的记事本,把眼镜摘下来放在本子上,照例是表情空洞。时而拿笔记一下,似乎在表示他也在认真听取我的报告。

最后,我向大家征求关于人事安排的意见。高又清表示没有什么意见。而柳淑云则看着何振基,并不说话;但是何振基却戴上眼镜,轻松地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这个会议议程与他无关一样,又似乎在凝神思考。凌国雄则端着茶杯,并没有立刻表示态度。

(五)

办公室一时安静了下来。除了空调器的嗡嗡声,便是奇怪的沉默。高又清看看何振基,看看凌国雄,又看看我,显得欲言又止的样子;柳淑云则在本子上做记录——似乎要把整个会议每个人的每句话都记下来一样。我对这样的沉默十分不适应,但是正当我准备再次征求意见的时候,凌国雄说话了:

“陆总啊,能不能考虑让孙志明当营销部门的负责人啊?我看他的能力不错嘛!应该把他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去锻炼嘛!”

我一愣。最初我估计老凌会对人事安排提点意见,但是没想到这么具体,具体到一个部门经理的提名上了。对于孙志明的任职,我是作过考虑的。国内市场由于不规范,市场推广工作实际上成了“人际推广”工作,做市场就是做“人”,这方面,孙志明我感觉还缺乏一些国内市场运作经验。但是我也知道老凌对孙志明很欣赏,是想重点栽培的。于是我便解释道:

“是这样,凌总,我也是准备把孙志明提拔到营销部门的负责人的岗位上的。不过我考虑到他对于国际贸易更熟悉,相对国际市场,国内市场经验倒少些,因为担心部门里员工有一些意见,所以……”

“我倒建议让孙志明担任营销部负责人。孙志明在公司已经任职三年多了。公司从道理上来说,也应该为这样的员工提供更大的平台。经验是次要的,我们可以教,可以帮,可以带嘛!关键是不能在这次调整中让一些有能力的老员工失望啊!”

何振基这时候突然发言,并且是支持凌国雄的意见,颇令我吃惊。粗略一想,以为是他支持凌国雄的意见,但是我却怎么也感觉不很象。事实上,我倒从没听说何振基对孙志明有过什么特别良好的评价。而这时的表态,却十分奇怪。孙志明是一个外语学院的日语本科生,在公司做国际贸易三年,哪来的经验做国内市场呢?即便要培养,也不能把整个营销工作拿来做试验啊?

但是老何说的那话却又滴水不漏。没有谈到个人专长和能力会对即将接受的岗位和工作造成什么影响,他很巧妙地回避了这方面的话题。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应对。

“其他的,我没有什么意见了,”凌国雄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站起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这个动作,表示这个小型会议已经结束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于是何振基合上他的笔记本,也站起来。高又清抬起他胖胖的脸,一脸疑惑:会议结束了?我们可以走了?何振基拿本子敲了敲高又清的脑袋:

“还赖这干啥啊?等凌总给你开小灶?走吧走吧!车间那么多事!”

大家陆续散去了。我等他们全部都离开了,这才站起来,对凌总说:

“那凌总,这样,这个工作就按今天的精神办?”

我还想等着凌国雄改变主意。留下来最后走,然后重复问一句,就是为了证明有无这可能。真的是把孙志明放在营销经理的位置上,将来怕有问题。

“就按这精神办吧!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凌国雄坐在大班椅上,脸色显得平和。我想,如果我据理力争的话,怕是老何会来反对,老凌不一定直接表示不同意见,但是会在心里不舒坦。那样只会令我更被动。而把孙志明弄到营销经理的位置上,老凌的出发点是关心爱护他认为不错的员工,但是老何的出发点就有疑问了。看来我只能选择让步了。于是我只好说:

‘没事了,那这样吧,凌总,我这就安排人事上马上下文件,部门准备开个会宣布掉。”

“好,好,你去办吧。”

(六)

于是随后就召开新成立的营销部门的全体人员会议,我亲自主持。当柳淑云代表公司宣布了对孙志明的任命以后,下面一干员工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交头接耳,不过很快,掌声就响起来了。在大家的掌声中,孙志明站了起来,分别对我和众员工鞠了一躬,表示了感谢。孙志明显得意气风发,脸色并没因为公司宣布任命而发红、腼腆,倒是大大方方地坐下了。看来,这个孙志明对他的任命,心里是有底的。

开过会以后,我把孙志明叫到了我的办公室。既然凌国雄和何振基都要把孙志明给提上来,那我就只能培养、辅导,不能放任不管。更不能让孙志明在国内市场运作上出什么问题。那样我就会是责任人。于是我把我拟订的营销经理的岗位职责以及近期工作计划表递给他。随后说:

“志明啊。你现在是营销部门的负责人了,相比以前单一的国际贸易,现在的责任更大了。你认为将来的国内市场应该如何着手开拓呢?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设想?”

“陆总,我的能力您是知道的,说实话,这个准备我倒没做好。但是公司既然把我摆到这个位置上去了,我一定不会辜负公司的期望,这个您放心!这两天我就准备一下,起草一个工作方案您先看看。今后的工作有您的指导,我心里塌实啊!”

倒是蛮会说话。我点点头,接着说:

“那么国际贸易那一块,你先还是兼着吧,我怕交给其他人弄不好。国内市场这些工作,你可多问问部门里的一些老员工,公司以前有代理商的,现在也可恢复和他们的联系。”

“好的,那么代理政策这一块怎么办?还有,国内市场的销售工程师,他们的工作是不是实行一些考核?”

我心里不禁生起气来。这个孙志明,在公司做了三年的部门主管,竟然连起码的营销部门管理经验都没有!但是已经把他弄上来了,又不好把他弄下去,所以我只好努力平息语气,尽量和缓地说:

“你需要制定一系列的部门管理的基础性文件,其中的制度就包括你刚才说的这些。另外,需要结合公司情况,制定考核制度、奖励制度、佣金标准以及各项部门的经费标准,这些工作如果你不是很清楚的话,可随时来找我。”

“噢,……。好的。”

显然,孙志明被我刚才所说的一大堆东西给吓住了。我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便招呼他赶紧回去准备这些材料。我甚至还订出了何时交给我的时间。

由于物流部和采购部没有涉及人事变动,仅仅是部分职能的调整。所以,把万昌和钟文海叫来以后,他们便没多少心理变化,起码并不担心什么。实际上,随着调整的深入,更多的问题将一一显露出来,我是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的。而当万昌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很自得地架起二郎腿的时候,更加使我坚定了一定要把这人从物流部经理位置上拿掉的想法。



日子就这样过去。我一天天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每当公司召开部门经理述职会时,我也象老何他们一样,慢慢地显得漫不经心起来——而当我第一次参加部门经理述职会时,我是那样认真、严肃,为的是要把部门经理的考核落到实处——现在,我却不再这样想了。孙志明的述职报告的底稿交给了我,我浏览了一遍,觉得似曾相识……我意识到,也许是别的人代写的。摆在我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坚持原则,坚决把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撤下去,大胆起用一些具有真才实学的员工,把我所负责的这部分工作真正抓起来;另一条,回避矛盾,从长计议,循序渐进,最后实现自己的想法。不过,这后一条实在太需要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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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4 06:3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凡不是就着泪水吃过面包的人是不懂得人生之味的人。

                     ——歌德

(一)

围棋中有一个术语——打劫。就是黑白双方在某个局部发生短兵相接时的“叫吃”,尤其在角部,“打劫”很要命,输掉劫争的一方往往既丢实地又死大龙。王元八段在《围棋天地》杂志上对这样的“劫争”曾经做详细的讲解。被动的一方最终也可选择苦活,或者委曲求全,成为“爬行动物”以后,大致可活。而劫争胜利的一方则大获全胜。

我围棋下得不好,虽然喜欢看,但就是对于劫争这样的状况往往疏于处理,忘却大局,贪图小利。所以和朋友们下棋,一遇见“劫争”就发麻。这就是所谓“全局观”吧。



为了调整以后的部门经理的考评方案,我找总经理何振基汇报我的关于考评的设想。

这是我到公司任职的第六十五天。我已经逐步适应了公司的内部环境,慢慢熟悉了公司的人际关系。由于位置特殊,我很少与中下层员工碰面、长时间沟通,或者与公司中层人员进行什么聚会;除了经常找高又清下下棋,我和所有的员工、经理都保持着一种合适的“距离”。从不与公司里我不很熟悉的人深谈,这是我在企业从业多年的经验。有很多人,我们可以和他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也同样有很多人,会成为我们处处小心提防、难以真心相待的同事。在一些公司,同事们之间,“三步一个谎,一路鬼吹灯”几乎已经成为办公室政治的代名词了。

公司经过一番调整,发展规划办公室终于成立了。通过招聘,从外界招聘了三四名有一定经验的战略管理方面的人才。营销部升格为营销总部,孙志明也升了半级。通过调整,采购部初步建立健全了采购管理方面的若干细则和规定,大肆索要客户回扣的现象已经不是很明显了。并且这段时间,我感觉钟文海的工作积极性有了明显提高。物流部门的效率也得到了一些改善,虽然不是很令人满意,但终究是在进步。似乎各方面的工作进展都表明,这样的循序渐进式的改良,慢慢显现出了效果。

由于公司的部门经理述职会逐渐流于形式,到底该以何种形式落实经理们的岗位责任制成了使我头疼的事。按我的本意,是要加强考核和评价的,何况公司人力资源管理体系中也有这方面的考核指标。但是是否完全认真地落实考核,却并不是能够立刻下决定的事。我相信,任何人,只要一严格考核,都不称职;只要做工作,就会出差错,出闪失。如何把握考核的分寸,既使考核达到应有的效果,同时不挫伤员工工作积极性,是个管理艺术的问题。

现代人力资源管理体系中的KPI指标体系不可谓不完善,但是却有陷入机械化管理的嫌疑,缺乏人性化管理的一面,也和“人本主义”管理思想有一定的背离。因此,在我和总经理何振基、人事部经理柳淑云讨论如何落实部门经理的考核的问题时,出现了争论。何振基的主导思想是,部门经理的述职会成为考评的一部分;对于岗位职责采用分值法,即“合格、达标、优秀”等几类;对于绩效考核则采用KPI部分指标。而我主张采用等级制考评法,即把考评结果分为“称职、不称职”等几类,力图在考评中导入人本管理的一些思路。不主张将薪金全面与考核挂钩。

本来这只是个我和老何之间的碰头。我的想法是征求老何的意见以后,先在我所管辖下的部门中执行试点,同时征求凌国雄的同意;待试点取得成效以后,再建议公司采纳该考评方法。这样,即便与老何在考评方案上意见不同,也不会招致他的反对——我只是试点而已。没想到何振基明确表示了不同意见,并且不主张我单独实施另一套考评方案,强调全公司“应该步调一致”。就连我试图试点的想法,也遭到他的断然否决。

他在我的草案上直接批道:不合适。不同意采纳。

我感到浑身冰凉。这是我第一次在何振基那里遇到直接的反对。以前,每当我提出一些意见、建议的时候,即便他不同意,也总是绕着圈子表示他的意见。而这一次,十分干脆,直截了当。我一直在反问自己,难道我到现在还没有把凌星电子公司的内在文化给把握清楚吗?难道我在某个地方出现了错误或者不当?

实际上我始终认为我和何振基的争执仅仅限于工作方面。但是由于何振基明确无误地表明了他关于部门经理层考评的立场,使我又不得不从另一个方向思考,即我必须尊重总经理的意见。对于他的决定的尊重,包括了对于他本人的尊重——虽然我十分想把工作与个人的关系分开,实际上谁能够做到这样程度呢?或者,坚持自己的观点,就意味着对总经理权威的某种挑战?

整个讨论中,何振基一直表现出了十分坚决的态度,但是却始终面色平和,他语气平缓,但是语态却是很坚决:

“公司的考评体系是一盘棋。这个不容改变。这方面我不希望出现两种考核方式的并行。同时我不赞成以试点的形式,在事实上形成两种考核激励机制。这一点,希望陆总能够充分执行公司的整体方案。”

从内心来说,对于和何振基的交往,我始终自感气短三分——原因很简单,从阅历、定力方面,包括全局的控制能力方面,我一直觉得自己还缺乏一定的火候;另外,他是总经理,在这家公司已经做了两年多,无论哪方面的威信和控制把握能力也显然在我之上。所以,最终我只能表示按照公司的旧有原则进行考评。虽然我认为那样的考评始终会成为表面文章,但是却又不得不如此。使我感觉很不舒服的是,这次与老何的交流,柳淑云始终在场,一言未发。相信我与老何的这次别开生面的工作沟通,会很快成为公司员工中的一个小新闻,足以在员工们当中流传一段时间,并且会演变成许多新的版本。这也就是公司企业文化中的一部分吧?

因此,在回到我的办公室以后,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应该多关心关心“中国式管理”的新知?



  闷热的夏季来临了。每当我早晨和以往一样,乘坐公司配给的小车来到公司以后,我总是注意到公司办公楼前的公司标志旗;它当然还是象以前一样,无力地耷拉着,并没有因为热带季风的到来而精神焕发;似乎告诉我,这里的一切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员工们也如同以往一样,穿着统一的蓝色或者淡青色工作服,三三两两地走进公司大门;没有欢声笑语,只有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这,就是我已经到来任职的这家公司。

而这一天上班却又有不同。车刚进公司大门,我就看见凌国雄和何振基都站在公司办公楼前,似乎说着话,他们两人中间,还站着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工程师模样的人,不时也在和他们说着什么。看到我从车上下来,老凌忙叫到:

“陆总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公司新请来的管理顾问,马增远先生,以后你们要在一起工作了,配合好啊!”

凌国雄微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不过,他的话还是使我颇感吃惊。旁边站着的何振基,则依旧是表情空洞,看到我,只是略略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忙伸出手,和这位马先生握了握。他的手很有力,目光犀利,国字形的脸,脸上虽然有一些笑意,但是掩不住表情的冷峻。

(二)

和马增远简单寒暄一阵以后,我回到办公室。心里略略不平,感觉老凌似乎太独断专行了一些,之前我对于公司聘请管理顾问一事竟然毫不知情。我不断在反思自己前一阶段的工作,难道是出现了什么闪失?难道公司还要发生新的变化?还是因为我最近不太和凌国雄保持紧密的沟通?

中午由凌国雄出面,在公司管理人员餐厅主持了欢迎马增远先生担任凌星电子公司管理顾问的酒宴。公司的高管何振基、我和高又清,包括行政部经理谢风和人事部经理柳淑云都来作陪。酒桌上觥筹交错,我这才知道这位马先生原先在政府部门担任过干部,后来又到国有企业当过一把手,最近才从单位出来,先来到我们这家公司。

马增远在酒桌上表现出的风范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使我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种压力——我感觉马增远的到来,似乎有取代我们当中某个人的味道。马增远侃侃而谈,从政策、宏观管理到生产质量、销售和财务、人事,似乎在显示他在各方面都有才能,堪当大任。加上凌国雄的介绍、附和,一时间,酒席上各人竟都忘记了礼节,凝神听起了他的工作经历来。我特别注意了一下何振基,他似乎依旧不动声色,偶尔陪笑几声,却并不多话;而高又清,一面转动着脖子擦汗,一面拿着筷子把菜送进嘴里,只有他,好象对这位马先生的经历不感兴趣,却对酒桌上的水煮鱼情有独钟。我心中暗暗好笑。这个高又清,真是可爱!

饭毕,大家回办公楼。路上,高又清问我这位马先生到公司任何职务?我答道:公司顾问。高又清晃动着脑袋说:“凌总没直接请他做常务副总啊?不是他和何总亲自去谈的么?”

我一楞:“和何总亲自去和马增远先生谈?什么时候?”

高又清笑了:“你啊。真是。就是那天我们在我宿舍下棋的那个中午啊!”

我更加吃惊了。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名堂?到底老何和老凌什么关系?

我更加莫名其妙的是,高又清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于是我接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高又清哈哈笑着不说话了。“老陆啊,你来公司时间不长,我看你人不错,是个干事的人,所以才给你说的。得悠着点哪!老弟!”不再说话。



马增远成了公司的管理顾问。他的办公室在我和何振基办公室中间,走廊另一侧。那原先是留作洽谈室的,临时改成了马增远办公室。按照凌国雄的安排,他主要关注于公司发展策略和管理改进方面的工作。相对地,和我这的工作对接就比较多了。

对于新出现的这样的局面,虽然我没有思想准备,但是既然成为了事实,就得去尊重它;无法改变的东西,只有承认、习惯,这样也就自然了、自如了。所以我不再关心马增远如何来到公司任职的背景原因,也不去考虑今后他可能去做什么,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地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另外,既然出现了一个管理顾问,就更要在工作中注意,不能有什么比较明显的差错和失误,那样管理顾问说话的分量就会加大,不利于我的工作开展。

很快就到了下午下班的时间了。我收拾完桌上的文件,拿上公文包,正准备离开办公室,忽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不会是老凌的电话吧?上次我接到的那个电话的场景历历在目,这次难道……?

(三)

我拿起电话。

“喂?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我疑惑地看了看话筒——我还在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神经过敏?

我又问了一句:

“哪位找?”我满腹疑问,打算放下听筒。心里不免有些愤怒——谁打了电话,又不出声?

正打算挂断电话,话筒那边却传来低沉的声音:

“是陆总吧?现在有时间吗?能请你过来坐坐吗?”

我一楞,这声音听不出来是谁,但是又似曾熟悉。怎么回话让我有点为难和尴尬。

“噢……您是……”

“我何振基。”

我一楞,接着恍然大悟——我没料到是老何打来的电话,所以一下子连他的声音都没听出来。我赶紧表示马上过去。

路过马增远的办公室。门开着,没人。正前方老凌的办公室则关着门。我径直进了何振基的办公室。何振基办公室比较宽大,好象空调开得很足,站在门口都感到飕飕冷气。

何振基把我让到沙发上坐下,随后关上门,将落地窗帘拉上(公司都是玻璃隔断)。这意味着他似乎有话对我说,并且不希望受到打扰。于是我关了手机。

“陆总啊,”老何今天一反常态,张口闭口“陆总”,比平时谦逊了不少。看来这老头果真有什么话想说?于是我正襟危坐,摆上严肃的态度倾听。

“最近从各部门的总体工作进展来看,我对你这一块的工作是十分满意的。比如营销部门的组建工作,人员招聘,新的部门的功能构建,都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展了起来,还出现了初步成效。看来我以前对你的能力是有误解了。现在我有理由相信,我们的搭配是完整的和协调的。我拥护凌总的这个决定。”

何振基一边喝着茶,一边侃侃而谈。似乎把这次和我的会谈变成了工作谈话。

由于他似乎还没讲完,我不便接话,所以我只是欠了欠身子,表示了对他这番肯定式评价的感谢。

何振基放下茶杯,仰在沙发里。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微笑:

“我觉得公司各方面的工作还应该加大力度。这个和凌总的思路是吻合的。今年下半年的主要工作是打好国内贸易基础,同时确保国际贸易的原有市场。另外,改革薪酬体系,推行全面质量管理,贯彻公司整体战略意图,都需要加强工作推进速度。所以,我打算在公司内部再进行一些必要的变革。这方面,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虽然对老何的突然召见我颇感纳闷,但是谈到工作,我的工作风格还是使我的精神集中起来,于是我把我的近期规划简单作了陈述。

“何总和公司的意图,我坚决贯彻落实。对于下一步的工作思路,就我负责的这一块来说,我打算分几步走,第一步是尽快完成珠三角市场的研究,制定营销战略和方案,结合我们目前的产品现状展开内贸工作。第二步是在40个工作日内拿出关于连接器行业的研究报告,对公司在行业的地位进行相对精确的定位,以便制定切实可行的战略规划作为公司下一步经营管理的决策参考。第三步是尽快形成采购与生产的有效对接,落实相关整改措施,把采购效率和质量提上去,把采购成本降下来。”

“好,好。你这边的工作任重而道远啊!相信也会有压力的。不过你放心,有凌总和我作为后盾,希望你放开手脚,大胆去干!我看啊,你最近好象顾虑还很多啊!是不是一直对我这个老头有意见啊!”

说到这里,何振基笑了起来。倒是很少见,难得。

听到这话,我心里略略宽了一些,随即马上表示:

“哪里哪里!对您哪有什么意见!要怪只是怪我对您请示报告还很不够!这个我得做自我批评!”

“陆总啊,好象你还没结婚啊?这可是终身大事啊!要抓紧啊!”

说到这里,何振基站起来,走到他的办公桌面前,又折回来:

“我们总讲,人的生命包括自然生命和事业生命。两者缺一不可。老实说,现在我觉得自己有点老了!很羡慕你们这批年轻人!今天允许我作为一个老大哥,请你赏光,我们把酒共叙家常!”

我赶紧站起来:

“何总,您有这份心意,我就感到很荣幸了,要话家常,也是我请您才是啊!”

“今天我来请你,这个不要争了。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一个朋友新开业的酒店请我们过去捧场,我们现在就去吧!”

我一看何振基如此表示,就不便再推辞。于是拿起包也站起来随他一起下楼。

(四)

说老实话,对于今天何振基突然请我吃饭,我感到十分惊讶,毫无思想准备。但是既然应承了下来,不便推脱,只好在心里暗暗叮嘱自己,千万别说什么过头话。主要是听听老何有什么想说的,究竟他想表示个啥意思?

老何今天的表现也是让我感觉难得的开朗。他一再表示,很欣赏我的做事能力,并且为前一段时间对我能力的一些怀疑表示歉意。不知不觉,已经几杯酒下肚,老何脸色微微发红,而我也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感觉思维活跃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感觉,实质性的话题可能才开始。

老何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一道菜:

“陆总,尝尝这个,这叫客家让豆腐,是我们客家的招牌菜!”

我连忙用筷子夹起一块“让豆腐”——这豆腐以油稍炸过,外皮金黄,里面是肉馅。果然有种不同凡响的味道。

吃着这“让豆腐”,我这才知道,何振基是客家人。于是我问道:

“何总是客家人?”

“祖籍梅县,这个你听说过吧?叶剑英元帅的故乡。后来大学分配到广州一家电器厂。工作了十几年。唉,往事多粲,不去说他了!吃菜吃菜!”

不知不觉,酒过三巡。何振基忽然说:

“唉,来凌星公司快三年来,我是看着这家公司做到今天的规模的。不得不佩服凌总的魄力啊!这不,为了把公司的基础管理再做得更精进一些,凌总还请来了马增远先生!”

我早料到了必然要涉及到这个话题,这很敏感。尽管我脑袋有点晕乎,但是原则性的东西不敢胡言乱语,于是我接着说道:

“马先生很有能力。相信凌总请他来,有把公司进一步管理好的意愿。”

“是啊。不过,我如果不是对你陆总的能力有认识,我今天也不和你说这个了。我希望我们能够紧密配合,在公司管理的各个层面,把凌总的意图完全落实下来,把公司的业绩提升上去。”

我仔细咀嚼这句话。感觉老何好象有一些没说出来的什么话外之音。似乎这个马增远的出现,与我有关。但是老何却一直不明说。

“目前马先生只是做一些调查研究的工作。对我们最近的工作搞一些盘点,总结经验,同时也帮我们找找缺点,寻求改进方法。这很必要。这是他管理顾问的职责嘛!不过,陆总啊,我始终认为,我们对自己的工作要负责,否则要考核体系干什么!所以,最近的工作,要有一些创新,同时要注意工作进展中可能出现的失误。这一块,我希望我们能保持经常性的沟通,这是对公司的负责。”

表面上听起来,老何对于马增远先生的到任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相反,对于这样的安排还表示了肯定;不过,何振基的话还是流露出一个信息:马增远要取代某个高管人员,并且有可能是我。

(五)

钟文海把近期的采购部工作计划交到了我的办公室。我仔细看了一遍,计划做得很详尽。钟文海从最近的工作表现来看,已经逐渐适应了公司内部环境的变化和调整,整个采购部的工作也逐渐走上了正轨。以往和我熟悉的那些采购员,也正在慢慢适应着新的采购作业流程和各项规章制度。所以对于采购部的工作,我相对来说比较满意。我心里暗暗为有这个钟文海而高兴,这是个难得的人才。看来,一个好的机制,一套好的管理,的确能够调动人员的积极性。

钟文海到我这里来汇报工作,也不象我刚来公司的时候那样比较倨傲随意了,而是十分谦虚严肃。最近,他在和发展规划小组的几个新员工组织采购战略方面的编制,因此,在向我汇报这方面的工作时,他还能够就战略层面讲出一些新的观点。可以说是日有进步。

但是几天以后,我偶然发现马增远在他的办公室里与采购部的一个员工在谈话。马增远是公司管理顾问,在公司各部门中做调研本无可厚非,并且公司各部门也应该给予一些必要的配合,但是当我看到他在办公室里与采购部一个员工谈话时,我仍旧有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我似乎觉得,这个马先生,管得也太宽了!

回到办公室,我拨打了钟文海的电话,但是电话铃声响了两声以后,我放下了电话。我觉得仅仅就这个问题找钟文海,显得很不大度,另外,也会让下属们觉得公司高层有问题。我又想到了找何振基——但是我也感觉,这种事情就大惊小怪,真有一种自己已经坐不住的样子,让人觉得好笑。想想还是作罢。但是心情始终很不好。

这个马增远确实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星期六上午,公司召开月度会议,检讨经营计划和各部门的工作。

以往这样的会议,总是拖拖沓沓,各部门经理也大都讲讲自己部门的流水帐,并无实际意义。而这次会议却让人感觉意外。

行政部按照规矩给各部门下发了会议通知。上午9点钟,我就拿上笔记本来到会议室。马增远很早就到了会议室了,他坐在原来何振基固定坐的位置上,即主席位置(老凌位置)的右首;而我一般的,在何振基右侧的一个位置上落座。今天,老马既然坐了老何的位置,我怎么坐,就有点麻烦了。于是,我把笔记本随便放在会议台一角,和马增远打了个招呼:

“马先生来得早啊!”

然后匆匆出了会议室,回到办公室。

我把我所管辖的部门的书面工作汇报拿上返回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好些人。老凌也在会议台的一端坐下了,正和马增远低声说着话。我瞅了一眼马增远旁边的椅子,依旧是空着的,并且空着两个椅子——经理们早就按照他们的习惯,为我和老何留下了位置。于是我在老马右面,隔着一张椅子的位置上坐下来。这时候,会场上已经逐渐安静了下来,会议要开始了。

老凌问了问谢风:“何总呢?怎么还没到?”

谢风答:“我这就去叫何总”。

谢风刚站起来,何振基已经从会议室门口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了他以前经常坐的位置边上,却看到马增远正坐在那里。何振基面色冷峻,把他的笔记本丢在马增远面前——意思是说,这是我的位置——然后站着不动。整个会场由于何振基的这个动作和表情,一下陡然沉寂了下来。马增远正和凌国雄说着话,扭头看见面色冷漠的何振基,这时,他才哈哈笑起来:

“我坐了何总的宝座了。”

起身收拾自己的本子和笔,挪到我左边坐下。这时,我注意到凌国雄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是转瞬即逝,很快恢复了常态。

何振基这才坐下,于是谢风就宣布道:

“7月份的经营工作总结会现在开始。先请何总做总的经营工作发言。”

何振基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发言。而他这个发言,却使我感觉十分诧异,因为根本不同于他以前的会议态度和发言——以往的这种会议,老何一般的会这么发言:上月我们公司总共完成产值多少多少,实现利润多少多少;从总的情况来看,各部门的工作是好的,总的来讲完成了公司的预定目标;当然,中间也还有一些缺点有待克服……下面请各部门负责人汇报本部门工作……。

这次发言,老何一反常态,所谈的问题全然是一些深层次问题:

“7月份的工作到目前为止,已经告一段落。上个月我们完成销售收入801万元,税后利润284万元。在经营指标上没能完全完成公司制定的目标。上个月,我们总共实现产值955万元,成本为627万元。这都是一些毫无感情的数字了。

“上个月,公司推进了各项改革措施。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实现了部分成效,但是还有一些问题仍旧存在,主要是物流成本依然较高;国内市场起步慢,费用较高;生产管理的一些环节、产品开发工作进展迟缓;人事机制没有明显改善等等。这些问题,与公司的管理体制息息相关,表现在各部门,则就是一些用人的问题。

“经营计划落实到各部门,真正能够严格执行的只是少数。大多数部门对于经营计划的执行流于形式,采取了应付的态度。这是什么原因?这是企业文化的原因,这和行政部门没能按照公司预想,构建良好的企业文化有很大关系。这也说明了,建设一套合适的激励机制已经势在必行。

“人事部门的考核机制基本弱化。起不到约束作用和督促作用。对于没有严格完成工作计划的部门和个人采取了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这些方面,对我们下一步完善考核,构建完整的经营计划责任机制造成了很多障碍。

“对于8月份的工作,我认为要从以上出现的问题着手,逐步分项解决,以切实贯彻董事会和凌董事长的各项要求,准备花一个月时间,基本扭转以上状况。好,请各部门经理开始述职吧。我这里提一点要求,少说成绩,多讲问题,哪个部门没有问题,我们到哪个部门开展现场调查。谢经理,从你开始吧。”

会场上一时安静得出奇。经理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家大气都不敢出。大家没想到今天的汇报会一下子变成了述职会,多数人显然没有充分准备;并且必须谈问题,揭疮疤,这就更让这些经理们难堪;端坐在主席位置上的凌国雄,微黑的脸上显得更黑了。而马增远,则一直在自己的记录本上记着什么,没有抬头。

很显然,这次会议的主题已经变成了各部门自查自纠、各自反省的纠风会议。相对于原来例行公事式的会议,这次会议就变得庄严肃穆。

这些部门经理们也是结结巴巴地总结了自己部门历来存在的一些问题——有一些是在老何的追问下,不得已补充出来的。这次会议破天荒地开了很长时间。一些经理在述职结束后,已经满头大汗。可以想象,自查自纠式的会议是多么难熬。

接着是公司的管理顾问马增远先生发言。他的发言颇有点耐人寻味。

“我来公司时间已经不短了,相信在座的不少中层都已经熟悉了,我就不再做自我介绍了。顾问顾问,顾名思义,就是公司管理人员有什么问题我能解决的,我都可以尽我的责任帮助出出主意、找找解决办法,我不是管理层,只是管理层的参谋。

“来到公司这一个多月,感触很深。我们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的素质是好的,领导层是团结协作的、富有工作经验和工作成效的。有一些问题是难免的。哪个公司的管理能够绝对优秀呢?所以,我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公司的同仁们,我觉得都是尽心尽责的,有问题也会调整好的!

“我来到公司这么长时间,考虑到何总陆总他们工作繁忙,不能总是去打扰,我就尽我所能,尽量做一些基础调研工作。我既然是公司聘请的管理顾问,我也一样接受公司的考核。所以,我的第二句话就是,每次月度总结会,我都将向公司领导做述职。这个,在公司应该一视同仁的。希望大家不要对我特殊对待。

“刚才何总讲到了,公司各方面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是啊!公司是应该做一些适当的变革和调整!这个我支持公司管理层所做的决策!我会在公司要求的时间内,拿出可供参考的基础研究材料,并积极配合,做好调整工作。我的话完了。”

正在凝神听马增远讲话的经理们一时还在沉浸在马增远的话里。良久,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我也赶忙鼓掌。

的确,马增远的话显得十分老到。即照顾了何振基的面子,也恰当地对公司前一段的工作表示了自己的态度。表示要积极融入公司的管理团队中。我的理解,这似乎应该是向何振基示好?

热烈的掌声中,马增远站起来对大家鞠了一躬。我看到凌国雄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过掌声过后,我还是对于马增远将来的定位抱有疑问。老何那天晚上在酒桌上的话,无时不刻地在我的耳边打转,成了我的一个心病。

(六)

散会以后就下班了。因为是周六,大多数员工都休息,公司的行政人员也多不在公司。我没有急于回去,而是先回到办公室。时近中午,司机打电话问我午饭是否由他从食堂带过来?我说不用了,等下就回去。我还在回味刚刚结束的这个会议。

孙志明的述职报告做得很不好,不断受到老何的追问,尽管老何在提问时也对我微笑,但是仍使我感到很难堪。另外,万昌的表现也令我十分恼火。不过,老何今天同样对其他部门经理也采用了这样的方式。我感觉老何似乎是赶在马增远之前把公司内部的问题抛出来,然后表示要进行整改。这个过程中,我和老何本人都不同程度地要面对工作中出现的问题。但是我还是有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我甚至觉得我似乎被利用了一样。

显然,老何的策略已经奏了效,要不然马增远也不会那么低调;同时,老何也取得了公司管理调整中的主动,这方面我倒是在心里暗暗佩服老何,不愧是老手!

我正在收拾桌上的零散文件,高又清晃了进来。高又清似乎刚刚吃过午饭,脸上油光油光的,额头上沁着汗。他一走进我的办公室,便急不可耐地凑到空调机下面,抱怨这几天太热。我给他递过一块餐巾纸。高又清便说道:

“老陆啊,今天咱们可给收拾得不轻噢。乖乖,老何要动真格的啦。”

“也确实该整顿了。前一段工作推进得是慢了一些。”我淡淡地说道。

“昨天马顾问到我们技术上去指导工作了。我以为他不懂塑胶模具呢。没想到马先生很懂行。”

“哦?”我很吃惊。

“你想啊,关于塑胶模具开模过程中如何控制缩水率的问题,马先生还真有他的办法。原先我们是靠更换添加原料和添加剂的办法来改善开模缩水。现在采用了马先生的办法,靠温控和提前设计的控制。CNC切割过程中也可进行一定的修正。”

“对于连接器设计方面,马先生有什么看法?”

“现在我们公司多生产便携设备采用间距为0.4mm的板对板连接器。马先生的意见是,这些连接器的应用范围多在照相机、手机、笔记本电脑等电子产品,而现在汽车电路等应用的连接器范围大大增加,给连接器厂家提出了更多要求。况且我们公司具备模具开发能力,应该朝这个方向去思考设计开发,最好在开发之初,就能够拿下某个项目,形成设计应用,以稳定长期供应关系。你想啊,端子类的产品的开发,其实技术很简单的,只是在生产过程中要求较高,特别是电镀方面。”

我不禁陷入了思考。这个提法不仅相当有道理,而且对营销部门极具指导性!这个马先生不仅对于连接器的设计、开发、生产十分了解,并且对这个行业也十分清楚,所提出的建议和意见具有相当高的价值。我不禁从心里暗暗赞叹。

高又清问:“怎么了?要回去?不到我宿舍去杀一盘?”

我说:“不去了,今天晚上还有个聚会,我到现在午饭还没吃呢!”

匆匆和高又清道别,我钻进了汽车。



  坐在车里,我一直在回忆刚才高又清和我说的关于马增远的建议。这个建议提得好!为什么不把产品开发和市场需求有效结合起来呢?我不断责怪自己,对于行业把握太浅!

车过松百公路路口,在一家酒店门口,我忽然看见了一个女子,特别象我们公司的人事经理柳淑云。我不禁多看了一眼,而旁边的汽车,却象是何振基的汽车。我不禁大为疑惑——这柳淑云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在用老何的汽车?难道是我看花了眼?

还没等我看清楚,车已经驶离了路口。我收回目光,陷入了思考。公司里确实有太多我不明白的事情了。我和老凌之间的沟通,显然很不到位,这肯定会影响我今后继续在公司的任职。

事实上,何振基这次确实是占据了主动。所谓“丢车保帅”的策略果然奏了效。会议上马增远没能就公司管理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发表他任何看法,老何成功地堵住了他的嘴;而凌国雄也没就何振基的举措发表什么意见出来。感觉这一段,何振基是占了上风了。

这个会议给我留下了很多思考。我该如何继续我的工作?是大刀阔斧、按照企业管理的基本规则,加上我本人的敬业精神,按原则办事,还是继续观察公司内部斗争的变化?我甚至不断地问自己,你还是一个合格的经理人吗?

回到家,我把包放在书桌上,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这几天忘记浇水,窗台上那盆君子兰好象已经蔫了,叶子无力地耷拉着。但是我却懒得动。我觉得我和老凌沟通太少。我应该主动向他汇报工作。

对。我应该向老凌谈谈想法。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凌国雄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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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4 06:3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一个能思想的人,才真是一个力量无边的人。

                   ——巴尔扎克



(一)

英国学者帕金森有一个著名定律——帕金森定律:“因为未能沟通而造成的真空,将很快充满谣言、误解、废话与毒药。”家庭之间,朋友之间,人与人之间,无不需要经常性的沟通,经常性的交流。沟通对事业尤为重要,没有沟通,其体系组织就不会有凝聚力和向心力;没有沟通,就不会有合作,没有合作,就不会有团队,没有团队,就不会有发展,没有发展,就没有市场,没有市场,就不会成功。所以说沟通是联络感情的纽带,是通向友谊的桥梁,是事业成功的基础。

对于沟通,相信有很多人比我有见解得多。沟通是双向交流,如果片面的只是一方向另一方沟通,那就会变成倾诉,而倾听的一方则多半是做了“包打听”,做了信息收录。这当然不符合控制论原理——信息输入不能影响输出。显然不够协调。可惜的是,在若干企业环境里,这样不对等的所谓沟通却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充斥了企业内部的几乎所有人际关系范畴。似乎美国人申农创立的信息论体系,在中国式的企业管理哲学中,并不符合中国式管理逻辑。

电话那头,老凌的声音似乎很热情,并听不出有什么惊讶,也许他早知道了我该找他了。

“是陆总啊?我是凌国雄。我也正想找你呢!这样,我让我的司机小刘去接你,10分钟以后你下楼等。车一会就到。”

凌国雄的司机小刘通常在公司不怎么看见。想必是经常随凌国雄外出。老凌的车是一款稍稍老式的“宝马”,车内空调很舒适。我注意到在观后镜上挂着一个“中国结”,上面有很醒目的“平安”二字。

七绕八绕,车驶向了半山别墅区。这是本地有名的富人聚居区,有一处高尔夫球场。估计老凌会在这里度周末。

想想自己,多年来一直在商海打拼,却仍旧没能使自己彻底本地化,仍旧属于中等白领阶层;看着路边停放着的这些高级轿车,这些别墅,暗自感慨不已。我甚至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这个社会,造就了那么多功成名就的富豪,同样,也产生了更多贫困者。也许,我就属于后者?

正胡思乱想间,车已经停下。走下车,面前呈现的是大片的绿茵场,山坡,以及稀疏的热带树木;远处是隐没在绿荫中的别墅区和工业区。几个戴着太阳帽和墨镜的人正在绿茵场上打高尔夫球。近处,已经摆上了一些沙滩椅和太阳伞,和一些饮料果品。

小刘请我在一张沙滩椅上坐下,随即端来了一盘子果品,又拿来一听饮料。老凌还在远处打高尔夫球,还得等一会。

旁边有一个四十多岁上下的男子,拄着球杆坐在椅子上。他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我扫了一眼,赫然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但是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坐了一会,喝了半听饮料。老凌似乎没有立刻停下来的意思。倍觉无聊。我于是拿出包里的材料看了起来。这时候,旁边坐着的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开腔了:

“陆总啊,最近很忙啊!”

因为不知他的姓氏,我只好微微一笑,礼节式回答道:

“是啊。最近在做一些调整,工作量比较大。很长时间没向凌总汇报了,今天所以就……”

“噢。上午你们开会完了以后,你就不见了,所以我们就先来了。凌总说晚上叫你过来一起吃饭。”

我稍稍一楞。此人何许人也?竟对公司动态了如指掌?

“噢,是嘛。这几天也确实……有点忙,实在是……”

我一下子有点语无伦次,似乎觉得很尴尬——因为我坐下以后并没有向他问好。或许他很早就认识我。这证明我已经失礼了。所以我言语中的态度是在请他原谅,同时也感觉不好意思。

这时,凌国雄已经走了过来,边走边打招呼:

“小陆来了,好,好,一起玩两杆子?我的水平太臭,哈哈。”

我赶忙起身,表示自己不精于此道,凌国雄招招手,示意我坐下。他摘下太阳帽,也坐了下来。于是这才向我介绍道:

“这位是公司的徐董事,你应该知道吧!对你上次做的报告评价很高啊!徐董目前还是海川实业公司的总经理,是我们股东单位啊!”

原来如此。怪不得面熟!我意识到可能已经失礼,于是赶紧站起来:

“不好意思,我一下子没能认出来!原来是徐总!抱歉抱歉!”

徐董事哈哈笑着摆摆手:

“没关系没关系。小陆是个人才啊!不错不错!”

老凌这才对我说:

“最近工作进展怎么样?看你最近好象顾虑比较多,工作上好象有点放不开手脚啊!年轻人,大胆去干,以后的事业是你们的!谈谈最近的想法?”

我受到鼓励,心里稍稍安定了点,何况这位徐先生也是公司的董事,今天对凌总的汇报,看来得把握好。于是我快速整理了下思路,开始了工作汇报。

“前一段时间主要是摸摸公司的情况。上个月启动部门的整合和新部门组建,以及相关部门职能的构建工作。主要问题是整个管理体系中的协调,看来不够紧密,所以我相对的放慢了节奏,希望公司管理层能够完成总的管理体系的整合以后,我这边就可以紧密部署下一步工作。”

老凌听了这话,显得有点严肃。他明白了我话中“管理体系中的协调”的意思。他面朝徐董事,不过话好象是对我说的:

“公司管理团队建设,我向来是当作第一要务来抓的。对于管理层的职能有机分工和协调,我也认为要进一步加强。这方面,我们董事会应该对管理层提出明确的要求来,把决策和执行真正落到实处。前一段时间,我主要忙于公司一些股东层面上的事务,对公司内部事情相对关心较少。不过小陆你放心,对你,我们是信任的,你不要有任何思想顾虑,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今天刚好徐董事也在,你就直说,工作中有什么阻力、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说,包括你个人有什么想法。这很有必要。公司请来一个高管人员不容易啊!”

凌国雄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用了肯定的语气,特别是在说“对你”的时候,是用了着重语气的。所以我心里的疑惑基本上烟消云散,心情也慢慢舒畅了起来。但是,我对于公司里的一些内部现象,我却始终觉得不便随便就能说的,但是不说的话,却对将来的工作造成影响。权衡已久,我决定回避一些敏感性话题,只谈工作。

“上午的会议,何总就公司最近的工作做了一些总结,总的来说各方面还是有一些不足……”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这么随便去谈工作中的问题,因为这里坐着公司的一个董事!我似乎应该顾及到老凌的位置。

(二)

由于意识到今天的场合,我一下子谨慎起来。斟酌了一下措辞,我接道:

“存在一些小小的不足。不过按照何总的总体部署,我相信可以在近期进行调整,我本人也有信心有能力落实公司制定的整改措施。现在的状况是,国内营销方面的起步比较慢,小孙那边的工作我最近在下大力气进行帮助。小孙总的表现,很刻苦(我在说这话时候,确实是违心的!),整个部门的情况目前是稳定的,外贸方面,最近有一定的增量。发展规划小组已经动起来了。采购部的钟文海,应该是有一定才能的,工作抓得不错,采购部的效率和费用,都有很大改观。目前只是物流部门的工作,没有明显的成绩。我已经做好了调整准备……

“对于市场和生产方面的有机结合,马顾问的建议给我很大启发。我和高又清也多次交换意见,决定由营销部门牵头,技术开发部门跟进,对市场需求做一次摸底研究,确定开发方向,同时落实一批潜在用户。这方面我已经和高又清那边做好了衔接,也指定了专人负责。再有,星期一开始,我要向马顾问多请教,他是资深专家,对咱们公司的业务和行业状况把握很精准。”

凌国雄一直在凝神倾听。当听到物流方面的情况时,眉毛跳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细节有所触动。我说完以后,半晌,他才接道:

“好。很好。这段辛苦你了。这方面的工作,你以后多费心啊!对了,你对柳淑云有什么看法?”

这个问题很突然,不知老凌意指何在,我一下子莫名所以,略略迟疑了一下,说:

“柳经理负责人事方面的工作,不过我对于人事上的KPI 体系,我有点不同意见。上次我和何总对于公司的绩效考核还有一些争论……”

我故意岔开话题,避免对个人的任何评价。特别是目前的场合。

显然老凌没上钩,他端坐在沙滩椅上,表情似乎还很严肃。他执意要问一些实质上的东西:

“这个我知道。你的本意是要在考核中贯穿一些人本主义的思想。这个我们是有共识的。那么这个柳淑云,你对这个中层经理,有什么看法?”

我突然想起,在刚才来的路上,我似乎还看见过这个柳经理,并且她好象在用的何总的车。这和老凌对她这么关心,到底有何关系?老凌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我到底该不该说出刚才我看见的一幕?

我心里感到一阵惊慌。我不想成为某个事端的始作蛹者。但是老凌的逼问,使我不得不说一些具体回答,而不是轻描淡写的、无关宏旨的评论。我可能必须面对。

“柳经理能够担任我们公司的人力资源管理的负责人,我认为她是有这个能力的。我们具体工作中,工作上倒是有一些交道,其他的我确实不太清楚。但是我感觉,她似乎很在意何总的意见,工作主动性、开拓性不够,所以,目前人力资源方面的工作,倒感觉有点被动,总的感觉是没有打开局面……”

凌国雄点点头。却没说什么。兀自打开一听饮料喝了一口,转脸望着远处的隐没在绿荫中的别墅,似乎若有所思。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倾听的徐董事开腔了:

“上午的会议,马先生应该多总结总结公司的情况的,怎么老马基本上就没说嘛!咱们公司实际上是问题不少呢!老凌啊!你是董事长,我看啊,有些方面的工作,你还是得多过问过问才是啊!”

凌国雄点点头。又沉默了半晌。忽然站起身来:

“走,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吃饭去!今天晚上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口味绝对不错。老徐,你不自夸你酒量不错么?今天有小陆,我看啊,你今天得露馅喽!”

于是大家都起身,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由于今天的特殊场合和老凌的表现,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的,却临到头又压了回去。我明白,今天的沟通是失败了的,基本上还是变成了工作通报。要想进一步与董事长和董事们建立沟通的长效机制,任重道远!这样的沟通,太多太多的盲点。但是我又无可奈何。

今天老凌有两个细节值得我去思索,一是我谈到物流部门的工作状况时,他的眉头跳了一下,似有触动;一是他突然关心起人事经理柳淑云来,加上我似乎看见柳淑云使用着老何的车(实际上也许两人在一起!),感觉这里会有事情。但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内情,我一无所知。实际上,我也不想去知道。卷进公司内部的人际斗争是很可怕的,因为这会使人完全变得寡廉鲜耻和不讲道德。我明白,我已经站在公司内部人际斗争的门槛上了。

(三)



第七章



(一)

从高尔夫球场出来,我们乘车去酒店。徐董事自己带了一部“尼桑”,于是凌国雄就招呼我和他乘坐一辆汽车。车慢慢开上了快速路,驶进了繁华的闹市区。小刘开车不说话;老凌一直仰在座椅上,似乎在休息。车内显得沉闷。

阳光不再,华灯初上。不知何时,竟然稀稀落落地下起雨来。路边的一切景物,模糊中一闪而过。看着外面多彩的世界,我不禁又油然升起无限感慨来——这座繁华的南方都市,每天不知要上演多少故事?又有多少人苦苦挣扎在生存的地平线上?车的前方,一个推着水果车的小贩,伫立在路边,迎着风雨,无助地等待着买主;他的周围,是那些举着雨伞的匆匆行人。他没有表情的叫卖着,象是在卖他的水果,更象是在叫卖他自己的人生。而不远处,就是金碧辉煌的酒店,在那里,上流社会正在重复着昨天的一切:酒会、舞曲和KTV。而我,就在这样一个社会中生存,甚至我几乎感觉到我象于连·索黑尔一样,为了所谓理想而不停地去努力,去争取。人生就是这样的规律,我们有很多无法改变的无奈。

繁华的闹市区很快被甩在车后,车驶向了沿海公路。雨幕中的天空下,那片大海没有深蓝色,只有灰暗一片。我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为着自己的人生,为着未知的将来。也许,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我觉得与作为一个水果小贩,实质上具有一样的人生?

老凌忽然回过头来,目光柔和:

“小陆,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你看这样好不好,下一步的工作,恐怕你要多辛苦点,多对这些中层经理搞一些传帮带,多给他们搞一些培训。花些钱,请外面的专业培训公司,也值得。我觉得,中层经理要尽量稳定。不能因为我们大刀阔斧地实施调整,而造成人心不稳,那样反而给工作带来损失。”

我一楞,很快反应过来:

“噢,对对,我正有这个想法。下周开始,我想请马顾问一起,为中层经理开几个讲座,希望对中层经理提高执行能力能有一些帮助。再就是落实一个长效的培训,把这个培训常规化,并纳入考核。”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这边的工作比较繁重,担子不轻啊!希望你能够担起来!公司董事会对你是有期待的!”

话听得是让我很感动,我赶紧表示要努力把工作做好,不辜负凌总和公司的期望。但是转念一想,为什么忽然间在这个时候谈到对于中层经理的工作上来呢?老凌的意思好象是,不希望我对中层经理做一些人事变动?这么说,上次对于孙志明的安排,其实就是有暗示的了。对于中层经理的工作,老凌是希望按照他的意图去进行。

但是,在球场上,对于谈到的物流部万昌,人事部柳淑云,老凌都表示出了异样的态度。这令我忽然想到,也许我不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调整万昌的工作!可是这又是为什么?明明这个万昌并不称职!

显然,如果我直接把我对万昌工作进行调整的设想,汇报给凌国雄的话,恐怕不会得到他的同意,否则在球场上老凌不会是那样的反应。想到这里,我背上感觉出了汗。

老凌又回过头来:

“小陆啊,听说你以前在北方做过很多项目投资方面的工作,有没有什么体会,和我说说?”

这看来是漫谈了,没有什么明确的导向性,于是我接道:

“主要是投资前的研究要充分。研究包括几大块,一方面就是对于项目所在的行业要做研究,这是投资是否有远期价值的依据;一方面是要对项目环境进行研究,包括什么政策、法律、产业层次、行业竞争和市场化程度等等;再就是项目本身的现实财务价值和远期价值的判断。可能还不完全,不过也无非这些方面吧。”

“哦,好,好。不错嘛。经验丰富!这对将来公司实施扩张,很有价值!”

老凌话刚说完,车停下了。这时候,徐董事的车也到了。大家下车,来到了一家海边酒楼。这里看来老凌很熟悉,老板马上从大堂里出来迎接,我们一行便进了酒店,上楼去了一个包厢。看来老凌事先就有了安排。几个身着旗袍的女孩子鱼贯而入,侍立一旁。

大家依次坐下。很快桌上便上好了酒品果馔之类。我这时才意识到,我午饭还没吃!

说实在的,对于出身城市贫民的我,虽然以前也由于工作关系,经常出入一些高级场合,见识过一些诸如“满汉全席”等名贵菜肴,但是今天的酒菜确实另我还是吃惊不小:国宴茅台;波尔多红葡萄酒;炖河豚;清蒸巴西火鸡;鱼肉蛇羹汤;……简直是中西合璧、莫可名状。而每人旁边,赫然坐下一位美貌侍女,更使我觉得与其说是一场酒席,不如说是一场娱乐更合适。而那边,徐董事已经在和旁边的女子互相敬酒了。



我已经记不得我是如何回到家的了。这是我生平以来醉酒最深的一次。只记得恍惚中,老凌不见了,徐董事不见了,小刘早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到车上去了。而我有印象的是我在卫生间呕吐狼籍,似乎由一女子扶我回的位置上。

第二天早晨,我例外地睡了个懒觉。脑袋还是木的。站在窗前,我什么也没想起,却陡然想起了我窗台上的那盆花,早不知道是哪时候浇的水了。

(二)

马增远从相貌上看,很象北方人。脸上的皱纹说明了他的人生阅历颇深,略显花白的头发,加上时常露出的淡淡笑容,给人一种亲近感。这位年轻时做过国营工厂技术员的离任干部,现在成为了凌星电子公司的特聘顾问。他不打领带,时常出现在车间工人身边,有时还和工人说笑。中午在食堂用餐,也常见他和几个经理谈笑风生。而高又清则时常伴随左右,一边转动着脖子擦汗,一边插插话。看来,这位马顾问倒是能够深入基层,体察民情了。

马顾问一般下班以后很晚才回去。有几次,我走得比较晚,还看他的办公室灯亮着,似乎在整理材料。有时候,我对这位马顾问从心里钦佩,如此的敬业,对行业把握如此的精准,没有多年的工作经验,几乎是不可能达到的。不过,对我内心些许的触动,很快又让一种危机感代替,马增远的出现,使我时时觉得某种不安。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这位马顾问的交往不是太多。他也不常来找我或者何振基。不过,他了解了些什么、听到了什么、到老凌办公室去商量了些什么,我也无从知晓。这种滴水不漏的工作方式,本身就令人可怕,表面上他还会和你嘻嘻哈哈,但是谁知道他掌握了你多少问题?

为了尽快制定将来的营销策略总体方案,同时也是为了试探这位马顾问的动态,我决定主动找他谈谈。我选择何振基不在公司的时候,这样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猜疑。

马增远的办公室很简单。以前,这里是外贸部门的洽谈室,没有什么装饰。后来为了管理顾问的办公,安置了一张办公台、电脑、沙发和饮水机等等,才象是办公场所。马增远照例很用力地和我握手(他的手感觉很湿!),然后请我在沙发上坐下,倒水。显得十分热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应该是我去见你陆总的,看你们一直很忙,不敢多打扰,没想到你还是过来了!”边说边把茶水递给我。

我赶紧表示,我是个年轻人,您是老同志了,再不来请教,不是无礼么?一边说一边递上一支烟。接着问道:

“马先生,您看,我这边的工作,哪些方面需要进一步改正,或者做些调整?您是顾问,做了这么久调研,再说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由您来指出问题,应该是比较客观的。”

显然马增远听到这话比较高兴:

“哪里哪里!陆总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成绩斐然啊!不过呢,要我说的话,也确实有一些方面需要做些调整,……”马增远接过烟,却并不点上,而是一直拿在手上把玩,“陆总啊,是不是采购部有些员工,你以前就认识?”

我一楞,接着连忙点头,“是这样,是不是马先生听说了什么?”

马增远还是那样微微笑着,却并没接我的话。“没有没有。……我倒建议,对采购部要加大一下工作力度。这方面的工作是和生产上关联的。”

我心里暗自疑惑——采购部工作在钟文海的逐步调整下,已经有了初步成效,各方面的工作总的来说,我还是满意的,何以马顾问提出要对采购部加大工作力度?

我刚要问下去,马增远桌上的电话响了。马增远过去接电话。

“哦,是凌总啊?我马增远。好。好。哦……好。行,我马上过来。”

看来老凌要找马增远商谈什么事情。马增远放下电话,显得抱歉的样子:

“凌总找我,我得去一下,回头我专门找你,咱们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我忙站起来:

“行行,你忙,回头找时间再聊!”

回到办公室,我无聊地翻着桌上的报表和文件——我难道很在乎我的处境么?我为什么总在心里放不下呢?放不下什么?

备觉抑郁。打开电脑上的页面,随便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我总想把自己从公司里这些纷繁复杂的纠葛中给摘出来,但是却又无能为力。一时间,我不知道今后在公司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高又清闪了进来,他神色诡异,进来后迅速关上了门。然后坐在我桌前的椅子上。

“老陆,你不知道吧?你这边怕是要出事情呢!”

我一激灵:

“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

“中层上准备人事调整,你这边好象有钟文海!”

“哦?你如何知道这事情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上星期六不开了会的么?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老何要动真格的啊?我听柳淑云说的,她消息灵通着呢!看小钟是你的爱将,怕你没思想准备,我特地来告诉你。”高又清转动着他那猪脖子,不停地用一块小手帕擦汗。

这老何!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前通知我!何况是我所负责的部门?我压了压怒气,平静地说:

“谢谢你,老高。这次调整怎么也不提前商量?何总什么时候决定调整中层的?”

“商量?会跟你商量的!这不还在酝酿中么?老陆啊老陆,你真是书生哪你噢。你以为你负责的工作你就说了算啊!老弟,别天真了!最多让你表个态,提点建议罢!这是凌星,不是泰科安普!不过呢,何总还是会跟你讲的,到时候你可得多长俩心眼噢!别太较真了!我可真是为你好啊!”

高又清离去了。我一下陷入了更深的矛盾中。我明白何振基是在以调整中层来向老凌示威,向马增远示威;若干中层经理中,只有钟文海似乎没有任何背景,于是便成为这次斗争中的牺牲品?为什么不去调整万昌、孙志明或者谢风?难道仅仅因为他们与公司高层的特殊关系?

我忽然想到了凌国雄对我说的“中层经理保持稳定”的那句话。对,找凌国雄!我不能无缘无故失去一个本无大错的经理!

正在这时候,我接到了何振基的电话。他请我到他的办公室去一下,说是有事商量。我明白,应该是中层人事变动的问题。或许,一场暴风雨要来了。如果是明哲保身、置身事外,那么就意味着我来到这家公司不是任职,做事业,而是混一个薪水、职位;如果是坚持自己的立场原则,那么今后的前途、后果怕是难以预料。

管不了许多。我拿上笔记本,去了何振基办公室。

(三)

何振基正伏案写着什么材料。见我进来,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只好先在沙发上坐下来,兀自点上一支烟。

不一会,何振基写完了。边摘下眼镜边说:

“本来昨天晚上在家就应该写好的,看看,为了场足球赛,上午忙了好一会!还是那句话说得对啊,今天没做完的事,明天再早也是迟了!”

边说边走过来坐到沙发上。我单刀直入:

“何总,听说准备把钟文海调整掉?”

何振基漫不经心地拿着块小布片擦拭着眼镜,慢慢说道:

“这么回事。陆总啊,有些情况,你怕是不了解,”他戴上眼镜,“采购部有几个老油条,你是知道的,工作不好好干,尽是些牢骚话。比如以前,你没在公司的时候,和他们中间有几个有过一些交往,这些,都是他们拿来炫耀的资本。现在你是公司的高管,又是他们的上司,作为钟文海是应该清楚的。这么放任自流,很不应该。长此以往,公司领导威信何在?还怎么进行管理?该进行一些必要的整顿。”

何振基把他关于采购部员工的问题无限拔高,成了公司领导层威信的问题了。我心里不免好笑。但是我还是感觉很不愉快:

“我认为钟文海最近的工作是有成效的,虽然采购部门有一些问题还是存在,但是不是一无是处啊。对钟文海的调整,我是有保留的。”话已至此,我决定直接表达我的意见和立场。

“这个我理解。对采购部,你是下了大力气的。成效也是有的。但是我认为,调整有必要,并且这次要务必把整个采购工作进行相对彻底的整顿。现在我们的供应商,和我们的采购人员,实际上已经发展到某种形式的商业贿赂了,这怎么能行?肯定要影响到资材质量。希望你能够理解,并且配合公司把采购部的整顿工作做好。当然,你是直接负责人,你的意见我们也会考虑。马顾问早在刚到公司调研时就提出采购的问题了。现在进行整顿,条件是充分的。”

我突然想起了马增远在办公室里问到我的采购人员中的一些情况——员工中的流言,果真是厉害!何振基把话说到这份上,曲折的意思似乎在说,采购部的问题,我应该负一定的责任。非但不自我检讨,还要进行袒护!

看我不作声,何振基又说:

“陆总啊,我相信钟文海也是有能力的。也是公司老员工了。这么对待一个老员工,确实有失公允。公司会对他进行推荐,到别的公司担任同等职位,我亲自打电话帮助落实!怎么样?”

既然已经成为定局,多争无益。于是我拿起笔记本,站起来:

“都可以,我还是服从公司的决定。我找他谈谈吧。”

何振基马上站起来: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辛苦你了。”

回到办公室,我想马上挂通凌云国雄的电话,要求对钟文海的调整给予保留。但是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太合适——很明显马增远知道这事,并且很可能和凌国雄通过气——这个从马增远与老凌通电话的细节上可以看出来。马增远和我谈到采购部时,似乎是有暗示的。

我感觉心头压上一块大石头,憋闷得很。我没有能力对我所负责的工作进行合理的调整和安排,我现在感觉,这个副总经理多少有点花瓶的味道。

又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变故,越发感到失望。记得我曾经在以前一家公司做中层经理的时候,是多么意气风发,幻想着有一天能够担当企业的高级管理人员,发挥自己的才智,把企业做得生机勃勃。而如今,我确确实实地做了高级管理人员,却又不得不处处委曲求全,仰人鼻息。公司的管理环境,如果真象是那些咨询顾问所说的,按照现代企业制度,要法治不要人治,那么这个世界早就大同了。

我放下手中的笔,拿起营销部的工作方案草稿。这里面大部分按照我的设想,进行市场研究、产品定位、客户需求分析,以及我们的行动计划和方案。重新拿起这个草稿,我竟然觉得毫无价值。我似乎觉得我不应该继续如此。

给钟文海打了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电话那头,钟文海倒是显得很放松和高兴,愉快地应承下来。我却不知道去如何和他说起这次调整。

(四)

和钟文海喝酒喝到很晚。我们都有些醉意了。也许我当时的情绪可能有点激动吧。后来,钟文海说,陆总,你想开点,不就这么点事情么!是金子,到哪都发光的。

钟文海和我谈到了刚进公司的情形,说到了公司里的种种趣闻。还谈到了自己多年来的一些想法。他甚至还流了眼泪——看得出来,他是对公司有感情的。而我却不能对他尽责!

对企业决策层的服从,是一个十分痛苦的事情。作为职业经理,我不得不服从于很多在我看来不甚合理的决定,包括对于钟文海的调整。职业人在企业,生存大于事业,还是事业大于生存,真是个难以解答的问题。起码,在我身上,难以找到合适的答案。

每天上班以后,我已经习惯于日常的应付了——这方面,老何给了我很多启示,而我对很多事情也就熟视无睹了。因为我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环境,只有寻求去适应它。有一天我十分吃惊地发现,柳淑云竟然开着老何的车来上班。可以想见,他们的关系是何等的密切。高又清经常对我说,老陆,看不出来,你的棋艺长进大啊!马顾问依旧是低调地在公司做他的参谋。并没有立刻聘请他做常务副总的迹象——老凌并没有象当初一样,十分密切地找他商量事情。

万昌当了采购部经理。这个决定是凌国雄的授意,老何做了妥协。这里面还有什么名堂,我已经不感兴趣了,也不想去知道。而我后来才知道,万昌是某个董事的亲属。想起我刚来的时候,是准备下决心调整他的任职的,现在,非但调整不掉,还让他担任了这么重要的部门的经理。真是令我哭笑不得。总之,这个公司的政治斗争依然在桌面上在继续,也依然使我无奈。



天气渐渐的凉了下来。南方的秋天已然来临了。秋雨连绵,令人窒息。除了日常的工作和外出应付客户,我慢慢习惯于在办公室枯坐。对于老凌老何或者老马,我除了正常的工作交流,也懒于去沟通感情——我把自己变成了公司内部政治环境中的逍遥派了。写博客成了我最大的业余爱好。有一天,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博客的点击量竟然已经突破了一万次,真是令我意外。

日子看不到任何好转的迹象。我想,我必须给自己下个决断了——这样的生存状况和工作状况,实在令人索然无味,难以为继。到底是闯进这场雨中,还是找个避雨的地方,我一直在犹豫,在这场雨中徘徊。

(注:本文尚未结束,仍在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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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4 11:05:44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很深刻、透彻。值得好好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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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4 20:27: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什么不把它变成电子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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