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止专栏 无视无形利益？高官坚持加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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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行止专栏 无视无形利益？高官坚持加薪

　新加坡政府周一公布公务员薪酬检讨，这是本世纪以来的第一次，它建议大幅向上调整部长级以上高官的年薪（包括花红及津贴），令本来已名列全球前茅的新加坡官员的薪津，「从高薪到致富」（《纽约时报》语），其世界最高薪地位更不易取代；根据新的薪酬表，部长的平均薪津增百分之六十，高级公务员─「超级公务员、保安与民防部队以及那些薪金与市场水平有明显差距的公务员」，加幅在百分之十四至三十三之谱，而总理年薪调高至三百一十万坡（新）元，增幅亦约六成；高官给自己（薪酬检讨委员会成员由官方委任）加薪、特别是李总理的薪酬将五倍于布殊总统的新闻，引起国际传媒的极大兴趣，据新加坡唯一中文日报《联合早报》周二的报道，「各外国通讯社记者昨天齐聚国会大厦……，印象中在国会记者席上很少见到如此热闹场面」。激发起外国记者这种采访热诚，皆因新加坡国小薪金高所致！

　　据一九九四年新加坡公务员薪津白皮书的指引，「部长和高级公务员」的薪酬应与银行家、律师、工程师、会计师、跨国企业主管及本地工业家作比较，而部长应支取上述六个专业中八名入息最高者薪酬中位数的三分之二，准此，以李总理为例，其未加薪前的收入仅及此标准的百分之五十五，因此大有提高余地。

　　新加坡部长和高级公务员薪津所以居全球同行之冠，旨在「高薪养廉」，一如本报读者所知，高薪等于提高公务员的机会成本，令他们不敢轻易行差踏错（因此犯法被辞退以至判刑的金钱损失太大），的确可收「廉政」之效；事实上，新加坡在廉政上的确有口皆碑，在去年「国际透明」的廉洁榜上，该国排名仅次于芬兰、冰岛、纽西兰和丹麦（均为寡民小国），明显地把亦号称「非常廉洁」的香港（排名十五）比下去。用李显龙总理的话，高薪是为了「保持薪酬竞争力，是持续吸引人才，保持政府廉洁的关键」。可是，加薪消息传出后，海外传媒固然因为高官面无愧色摆明车马大幅加薪而啧啧称奇，大幅报道，而且语多贬意；新加坡民意亦一反常态，群起反对，报刊发表不少「反调」的读者来信，网上更有近千人联署反对。以新加坡的政治结构及领导层的精英心态，当局本来可以吾行吾素，当噪音若唱歌，但李总理前天终于宣布「冻薪五年以平民愤」，即未来五年其薪酬将冻结在年薪二百五十万坡元水平，「任何加薪及花红将捐作慈善用途」，意味政府仍会支付调整后的薪酬给他，只是他不会支取加薪部分而以他的名义把这些「额外」薪酬捐出；至于其它高官会否以他为表率，李氏「不预期他们会效法」。看来他们多半会照单全收、「袋袋平安」。李显龙的做法甚合逻辑，因为总理职位不可能、起码至今仍未「外聘」─前总理吴作栋是外聘，但入职之位并非总理─那等于说不必以高薪为诱因；但其下的部长和高官，便非高薪无法吸纳私人机构人才。

　　从加薪问题可看出新加坡政府一些缺点，比如李显龙强调非如此无法持续吸引人才，此说看似合理，却反映出新加坡政府在培养干部上不及格，如果她能培训充足的人才，高位出缺便可内部提升干员出掌而毌须外求；现在的情况是政府看中商界出类拔萃的人才（如当年的吴作栋），便甘词厚币游说其跳槽加入政府，「甘词」等于不谈使命、「厚币」是诱之以利结果全部官员都加薪！

　　众所周知，官员除了薪津之外，尚有不易被辞退（比商界困难百倍；公务员是铁饭碗，举世皆然）、享受包括医疗养老金等多项福利的特权，又因为掌握政府（国家）机器、大权在握的权威，带来无上社会地位及因而衍生的种种优惠（如子女进名校等），俱为金钱难买的无形收益……。把这些「不起眼」的因素一并考虑，部长和高官的薪酬比商界「廉宜」，便非常合理。可是，内阁师傅（Minister mentor）李光耀对此嗤之以鼻，他认为这些确是「高尚情操」（admirable sentiments），但虚无飘渺脱离实际！

　　新加坡政府斤斤计较高官的物质收入，反映了她虽然早已摆脱殖民统治，但殖民官员于对土著灌输殖民者价值观同时谋求宦囊充盈的心态未变，那即是说，为官的并没有从公奉献社会搞好国家的民族性和使命感，他们视做官为一份追求私利的工作，把一些诸如无偿为人民服务、计利只计天下利的虚妄伪善自欺欺人口号扫进垃圾桶。这种务实的做法无可厚非，可是，新加坡政府亟亟讲求金钱酬庸，等于把政府视为私人企业，部长和高官为物质报酬而没有精神力量而工作，恐怕新加坡很难摆脱一切追求成本效益的商业层次；作为商业机构，这是应有之义，但作为一个并非「普普通通的东南亚国家」，新加坡上层结构的唯物质主义，等于缺乏一层「道德肌理」，很难赢得为其国民遑论世界其它国家的尊重！
信报财经新闻    林行止2007-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