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止专栏 美国色厉内荏世界政经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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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行止专栏 美国色厉内荏世界政经动荡

　　周一在这里提及健杜贝格《疯狂、惊惶和崩溃》一书及其所创（见一九六*四年出版的《一八五一─一九五○年，法国和英国的经济成长》）的「霸权的稳定理论」，竟然收到多位读者要求「详说」的来信和来电，由于当前的股市和国际政治形势有可「对照」之处，说说无妨。先说一点题外话，一九九一年六月四日笔者在本报辟「欣然忘食」栏（所写诸文大都收在先后于台北和北京出版的《经济门楣》），第一天介绍的便是健杜贝格！

　　健杜贝格的霸权是 Hegemony，现在读者习惯的是超级强国（Superpower）。在历史上，称得上霸权并藉其军事力量「财源广进」强国富民的，只有英国和美国。英国霸权的没落，并非始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而是二十年代末期因华尔街大崩溃而引爆的世界经济大萧条，根据健杜贝格的剖析，英国当时元气大伤，在一段大约十年的时间内，世上并无足以称霸之国，直至二战后美国才称王。九十年代苏联共产帝国解体，美国独霸地位强化，但「好景」不常，商品有价加上普京有纵横捭阖之才，装上核子牙的俄罗斯已成为一股敢与美国争雄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改革开放富国强兵和平崛起的核武大国中国在区域政治上有与美国平分秋色之势。换句话说，美国已不符合霸权的定义─ 把其价值观强加于世界各国的力量和意愿； 科技、经济及军事「先进性」远远抛离其它各国。如今美国仍有把其价值观强加于他国的意愿，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显示她在经济和军事领域上不能予取予携，要和「对手国」合作，这从外贸纠纷、世贸组织谈判以至不能主导北韩及伊朗事件上可见。

　　美国无力一统天下，即世界并无「话事人」，当然是好事，因为在这种环境下各国独立性（主权）才能彰显；然而，根据健杜贝格的看法，国际政治因此而乱成一团，贸易和金融亦失去顺滑运作的推手……。没有说了算数的霸权，等于没有由其制订后强迫他国接受的「国际秩序」，那意味在牵涉本国利益上，许多国家有力争本国利益的力量和胆量。世事混乱，便因此而起。

　　金融市场亦如是。过去美元在外汇市场独尊，而美股伤风全球股市肺炎的情况已成陈迹。那说明美国虽然经济体积最大、有随心所欲发行硬货币的优势，但条件这么优越仍不能号令世界经济，徒显其经济病入膏肓，表面体壮如牛唯内里已五痨七伤！

　　二○○三年七月二十六日，经济评论家罗拔．森穆逊在本报的专栏题为〈借鉴历史经验解决经济问题〉，写了一句因应当前股市形势笔者深有同感的话：「健杜贝格在世界最需要其洞见的时候逝世」（笔者重新「排列」的译文；健杜贝格是年七月七日病逝，享寿九十二岁），显而易见，若健杜贝格现仍健在，他对股市的「解读」，必然可令投资者清醒点。健杜贝格在麻省理工当经济学讲座教授三十多年，既非凯恩斯学派，亦对佛利民的货币学派存疑及保持距离，他认为「历史可以借鉴」，上述他那本再版多次的巨构，副题是《金融危机史》，他借古喻今，以历史事件如战争、科技、革命、思潮、群众心理以至农作物收成多寡等，分析不同时期金融危机的本质和当时个人、企业及政府因应之道。他没有作出经济判断（not economic prognosis），只是巨细无遗（加上不少趣闻逸事大增可读性）铺陈那些与引发危机有关的历史事实，他的功力在从这些琐碎的旧事中，爬梳出一套系统，得出所有金融危机的导因大同小异。健杜贝格指出，投机通常有二个阶段，首先是投资者对一些新物事「过分热情」（excessing enthusiastic），进而「过度投入（资金）」，结果当然是有关商品或股票价格飞涨；其次是，当各类投资物品价格升至其与价值完全脱节令投资者回归现实时，不问价位疯狂抛售终于令价格暴泻。健杜贝格的分析架构建基于投机、信贷膨胀、在价格高企时的融资需求上，这「三步曲」，是形成金融危机的根本元素。

　　健杜贝格指出在泡沫爆破前大部分人、包括经济学者（参与其中的投机者更无论矣），都不承认有泡沫存在，现在美国的次级按揭贷款风潮（危机尚未形成），认为会祸延金融业的人不是大多数，不少人且指出这根本不是泡沫，因为按揭涉及的款项仅及物业总按揭额百分之十弱，金融市场有力承受并消化之。摩根士丹利的总裁（新加的衔头）兼首席经济学家罗奇十六日在致客户的「通讯」中，强调一九九九年年底的大跌市是因为三百五十多家科网公司「生意失败」而起，而它们的市值不及总市值的百分之六……。「大摩」稍后发出美国于今年陷入衰退的机率三至五成，原因在此。次按问题浮现后，笔者已修改对美股乐观的看法，不少准业主物业变成「银主盘」，等于财富效应淡化，冷却那些「收入不足、储蓄不足及过度负债」消费者的「消费热情」，对市场的消极影响十分深广！
信报财经新闻   林行止2007-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