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瞬间

duanbh

十六岁时我们的一帮伙伴正处在爱笑的年龄。那只属于青春刚开始时，不谙时事的嘎嘎的笑声，只有真正走过去的人才会体会得到。在我经历沧桑的中年时蓦然回放，亦真亦幻。我对那时茫然无知但却异常快乐的生命时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感觉到生命在不经意的瞬间经历的生与死的转换的奇妙和惊心动魄。
    那时是困难时期，我们经常出去寻找可以吃的东西。村子的后面三四百米的地方是永定河，河水有七八十米宽。说来奇怪，那时很困难，河水也好像也受了影响，总是很少。一天，我和高秀敏和村里几个其他伙伴，得知河对岸的西红柿地要涝架的消息，就是说我们可以随便拣掉在地下和剩在秧子上人家不要的西红柿，我们可高兴坏了。吃过午饭，我们几个就背上竹筐一起去了。那时的河水快干了，只有几处低洼地方的水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太阳下几块不规则的镜子一样刺眼。我们踩着河里的石头走了过去。等我们赶到时，剩下的几乎没有多少可以吃的西红柿了。我们只拣到几个，又在附近弄了一些野菜，到了太阳往下走的时候我们赶到返回的河边。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河水涨起来了，已经有漆盖那么深，水流很湍急。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如果绕道走，要走十多里路，于是大家决定淌水过河。我们把竹筐斜挎在背后，挽起裤腿，一个一个下了水。出乎意料的是水越来越急，越来越高，走到中间的时候只能颠起脚尖走，才能把头露出水面。水开始起浪了。我无意间往旁边一看，发现原来走在右面的高秀敏不见了，她原来的地方只有几绺她的头发在旋涡里顺水流的方向左右飘摆，像几绺摇动的水草一样。完全出于一种下意识，我一伸右手，一把抓住了那几绺飘荡的头发，把她朝我在的高处拽过来。我当时感觉手里是那样轻，除了头发的重量什么也没有，但是她却随我过来了。
    上了河岸的时候，几个人都上气不接下气，高秀敏嘎嘎大笑着说：我刚才走进旋涡里了，喝了好几口水，都快喝饱了，你们喝着水没有？我们几个也嘎嘎噶一起笑起来，有的说喝了，有的说没喝着。回头看我们的竹筐，野菜全被水冲走了，只有几个青的西红柿在褐色的筐底发亮。
    回到家里讲了我们的事，自然遭到家里人的痛骂。原来是河上游的官厅水库放水了。现在想来，如果那时我们淹死了，也是在笑声里死的，那时我们是真快活的。比起现在灰暗不堪的人生，我不知道哪一个更好。
    （本人曾在报刊发表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