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牛葬

duanbh

那是个饥饿的年月，村里不断有人饿死。到了冬天，村里的一头小牛也饿死了。
　　那时牛是生产工具，在村里登记备案，按规定应该把牛埋掉。
　　埋掉一头小牛本来算不了什么，可在那时却显得不同寻常，小牛临死之前，就有不少饥饿的眼睛在悄悄地打它的主意了。父亲当时是生产队长，他和会计老李、贫协的老张一起商量，决定由他们三人一起把小牛埋掉。当天夜里，他们一起出去了，直到天快亮了才回来。果然后来凡是认为可以埋小牛的地方，几乎都有人偷偷挖过了。
　　几天后的一天夜里，我正睡觉，老张摇醒我，还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杂碎汤给我吃。我很奇怪，已经一连几天饭都吃不上，哪来的肉呢？老张告诉我说他们刚打死一只野兔，又很认真地吩咐我千万别说出去。
　　吃过杂碎汤，我来了精神，听见外屋父亲他们正在忙碌什么，便偷偷下床往外屋看，我惊呆了———
　　我分明看见他们已经将那头小牛剥了皮剁成了肉块！父亲听见声音忙用草帘将肉盖上，又走过来告诉我，他们刚刚打死一只野狗，准备天亮就拿到城里换粮食。
　　老张说是野兔，父亲说是野狗，他们在哄我！我一下子想起刚吃过的肉杂碎无疑是小牛的杂碎了！顿时，我的头嗡嗡响，真想不到我一直信赖的父亲，背地里干出这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口口声声防止别人偷挖小牛，而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小牛埋掉！
　　第二天，他们果然从城里换回不少粮食，说是政府拨给的救济粮，看到村民们万分感激的样子，想到父亲背地里干的事，我难过地躲在一旁哭了……当那个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到来的时候，天真的我便毅然站出来揭发了父亲。父亲遭到村民的围攻和唾骂，当时偷牛不成的人更是恼羞成怒，于是父亲遭到了难以忍受的凌辱和折磨。
　　任凭他们怎么折磨，父亲一口咬定小牛被他们埋在西边河坎上。父亲和老李先后死于棍棒之伤，老张被打断三根肋骨，总算活了下来。
　　直到前年，张大叔临死时才把我叫到床前，悄声对我说：“孩子，你总算长大了。现在你该懂得一头死牛救活一村老小的道理了吧？”
　　我怔怔地望着张大叔，哽咽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