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母”钱

duanbh

1958年的时候，正赶上国家的自然灾害，为躲避荒年，大批的山东农民外出逃难，逃到东北的叫“闯关东”，逃到河北的叫“逃北”，一部分人涌到北京来。因为出来的人多，大部分是农民出身，没有什么文化，到城里也没有多少事好做，再加上城里人的日子大多也是食不果腹，所以，这帮逃难者之中幸运的也只能找到一些拉排子人力车，在城里送水，往城外运垃圾的活。很多人在生命的死亡线上挣扎。
　　一天，一个六十左右的老者饿倒在东洼农场的门口。东洼农场是北京郊区的国营农场，出产苹果为主。人们救起他，给他拿来窝窝头，看着已经年老的他吞咽窝头时的勇猛和狼狈相混合的样子，几个善良的女人流了眼泪，男人也转过脸去。转眼之间六个窝头一扫而光之后，他跪在地上说：能给他足够的窝头吃，让他干什么都行。
　　老头说自己姓尹，村里人就叫他尹老头。场长分给他一间果树边的小泥房给他住。那时男子好劳力的工分是十分，女人是八分，为照顾他，给了老头七分，合每天不到七角钱。每月的福利是八斤大米，二斤面，三两半菜籽油。
　　 尹老头觉得过上了好日子。他发明的一种“钱油”使用法，引得人口多的人家纷纷效仿。他把油倒在一个盒子里，用一条绳子拴好一枚大钱，在油盒子里一荡之后，又拿到熬菜锅里反复地荡来荡去。他做菜只有这样的油和盐两种调料，日子一转眼就过去很多年。
　　 到了1965年，老头很老了，他的外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他在北京，一路要着饭来找他要钱，一向不善言语的老头那几天在干活的时候总是自言自语地说着：“牟钱，牟钱”，山东人说“没有”的“没”字的时候发“mu”的第二音，跟“母”字的发音很相像。大家知道他是说没钱的意思，也能感觉到老头内心的惶恐。
　　没过几天，他外甥含着眼泪走了。尹老头重又回归平静的生活。他在那一年的冬天，到附近的山上捡柴，被一场突然而来的暴风雪困在山里，冻死了。过了很久才被人发现，抬了回来。
　　人们打开他封闭的很好的小屋的门，从他的床底下找出了八九斤泛着黄金一般光泽的菜籽油时，吃惊得舌头都缩不回去了，要知道那时候的油是多么金贵啊。角落里还有满满一口袋大米和一小口袋白面。又从一个小泥罐里找到了九百多块钱的时候，人们就更加惊讶不已了。跟他在一起干活的老张说：“难怪他老说牟钱牟钱的，原来他说的是‘母’钱啊，母钱是不能动的，留着下崽的啊。”
              (本人曾在报纸发表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