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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个园地已经有些时候了，从这里受益不少，但一直没有发过帖，惭愧惭愧！在此贡献原创小文一篇，虽非首发，亦属敝帚自珍，帖在这里，博大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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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st la vie”是法国人的一句口头禅，译成英文是“that is life”，中文可译作“人生如斯”。当人家遇到什么不如意、不如愿的事情，你可以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来一句“c’est la vie”。
初识此语，不胜唏嘘，觉得它的含义简直抵得上钱钟书那大大的一本《围城》，那本书讲的不就是人生中无法逃脱的不如意么？杨绛用了这段名言来概括：“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顺便说，这段话根本就来自法国的一句俗语。）其实，何须这么长的一段话，更何须一大本书，c’est la vie就够了。不禁折服于法国佬的精辟：那么厚重的人生感慨，都凝固在这三个又轻又短的音节里。呵，c’est la vie，轻轻用舌尖吐出的这句话，可以勾出一生的酸甜苦辣，怎让我不怦然心动！
可是，口头禅毕竟是口头禅，口头禅与“深刻”“沉重”无涉，口头禅通常不会让人感动，原本再深刻的感悟，在变为口头禅之后都会变味。多少深刻的、温馨的、感人的东西，在熟识之后，多次体验之后，会变得多么乏味和平凡。
果不其然，“c’est la vie”这句话，听多了之后，有时它竟会奇怪地让我联想到咱们祖国语言里久盛不衰的国骂。（法国佬以及各位纯洁浪漫的孩子们啊，得罪得罪。）幼时听到国骂，不明其意，只把它理解为专门抒发某种负面感受的一个感叹词；稍长，曾颇为认真地习用之，以在夥伴中充作自己业已成熟的佐证，不过，使用时也并未深究它的深刻含义，毕竟口头禅一个。再大了一点的时候，却不幸患上一种咬文嚼字、刨根问底的职业病，有人称之为“后现代现象学综合症兼前现代伪浪漫主义易感症”，这时，有病在身的我把国骂的语意仔细一推敲，便不敢再用了。这并非出于五讲四美三热爱的考虑，而是觉得，国骂的意蕴虽然不甚深刻，却沉重无比。早年有一本流行小说名为《叫父亲太沉重》，这国骂所指称的行为，何止叫父亲这么沉重，简直惊世骇俗，不堪设想，更何况去实施。想想看，若甲赠乙以国骂，而且是当真的，那甲对乙要有多大的深仇大恨、甲要有多大的无畏无耻的勇气才能当真啊。
所以说，口头禅都不是很当真的，或者说，是很不当真的。记得著名网人陈必红在一篇文章里提到，他在海军服役时，国骂在部队里的使用情况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亲切印象：营教导员笑容可掬地对战士小王说：“小王，你XXX是业务骨干，XXX能不能跟大伙谈一谈发射鱼雷的注意事项？”小王答曰：“XXX教导员叫我说，我XXX就说一说了……”（原话已忘记，大意如此。）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才会由“c’est la vie”的使用联想到国骂，尽管这个类比实在不恰当，前者原本是深刻的、温馨的、感人的，后者原本正与之相反，但二者在因沦为“口头禅”而不当真这一点上却大有相似之处。当我很真诚、很努力地学着用“c’est la vie”去安慰一颗受伤的心时，却惊觉市面上早已把这句话用得是那么的漠然，那么的掉以轻心。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以“c’est la vie”一番，让我好不懊恼。设想一下这样的对话吧：“甲：哎呀，我丢了两分钱。乙：没关系，如斯人生。”平心而论，这话是有点夸张。法国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儿当真的。可这句话已经在法语圈之外广泛流行开来，在那里，它的使用真可谓“unbearable lightness（不可承受之轻）” 近年来鬼佬乐坛上以“c’est la vie”为题的流行曲至少有那么十首八首的，如Yngwie Malmsteen、UB40、Chuck Berry、B*witched都各有一首标题是“C'est La Vie”的流行曲。你若不信，随便挑一首看看。Chuck Berry的歌里面唱道：“They had a hi-fi phono, boy did they let it blast ... …But when the sun went down, the volume went down as well. C’est la vie say the old folks, it goes to show you never can tell”，大意是“他们有一架高保真唱机，好家伙弄得爆爆响，可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啊，音量也跟着落了，啊，如斯人生。”B*witched，爱尔兰的那四个甜妞儿，唱的是什么呢？“(Oh-oh) I got a house with windows and doors, I’ll show you mine if you show me yours, … …say to me, C’est La Vie.”大意是：“噢噢噢，我有一间房，既有门也有窗，若你让我看你的房，我也让你看我的房，…..对我说，人生如斯。”
天哪，c’est la vie！
话说回来，市面上的“c’est la vie”也并不都是让人如此心冷。从1954年到2001年，至少有九部名为（或名称里包含）“c’est la vie”的电影或电视剧，我只看过其中几部，每一部都让我好久不能平静。1990年有一部法国电影名为《C’est La Vie》，讲的是一个濒临破裂的家庭到法国的一个小镇子度假，其间发生的事情让人唏嘘不已。最新的一部名为《C’est La Vie》（2001）的电影由法国大导Jean-Pierre Améris执导，讲的是年事已高、已退休的父母和儿女的故事。2002年4月在洛杉矶首映时，该片并无英文字幕，在场作同声翻译的法语译员，译着译着，竟然泣不成声，以至于不得不中途退场。
前面说到，c’est la vie让法国人原汁原味地一说，还真有点儿当真。不过，当真的程度仍不如我。生性热情浪漫的法国人虽然不像俗气逼人的英美人那样把这句话说得如此无厘头（什么“既有门也有窗”），但确实也是事无巨细都可以“c’est la vie”。毕竟只是一句口头禅嘛，日常生活中，这句话在他们那里并没有多大的沉重感。事实上，它的效果正好是减低人们心中的沉重感。遇到不开心、不如意的事情的时候，一句“c’est la vie”，心里会好受一点。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这种效果是一种“从众效应”：大家都这样，从来都是这样，还能怎么样？那又怎么样？譬如说，经济不景的时候，A遭到减薪的厄运，B告诉A说，从A到Z大家都是一样，都给减薪了，那么，A不会觉得自己比别人更倒霉，心里就会稍得安慰。这也就是为什么法国人比英国人开朗、乐观得多的原因：哈哈，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家都一样嘛，现在和从前都一样嘛，c’est la vie。
c’est la vie让法国人潇洒，却让我怎么也想不开。假如我被减薪了，有友人B告诉我说，他，以及C、D、E、F、G、H、I，一直到Z，都一样被减薪了，c’est la vie！奇怪，这个“从众效应”在我这里却并不奏效；相反，我会更不开心：哎，这是个什么世道啊！c’est la vie！这绝不是标榜自己比法国佬更高尚，更有悲天怜人的情怀。这只说明，我有病，用梁惠王的话说，是“寡人有疾”。
c’est la vie、c’est la vie！让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据我多年研究，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哪里有伤痛就专门戳哪里。也就是说，他们（我们，我？）的病征是下意识、无意识地“享受痛苦”。真是无耻、无聊、无谓、无望、......无助，哎。
这不，明知道c’est la vie会引起千般愁绪，前几日却仍买了一片齐豫的新CD专辑《C’est La Vie》。我虽然早已过了追星族的年纪，却仍然迷上齐豫，她所有的唱片我都买齐了。我知道有不少人喜欢她那无与伦比的嗓音，那音符仿佛是天上传来的；不过，我从她的歌声中听到、并引起共鸣的，是和我一样的病。午夜里，低徊不去的，是“Have your leaves all turned to brown? Will you scatter them around you, Cest La Vie!（你的叶是否已尽数转为金黄，你是否就任它们散落身旁？如斯人生。）”
挚爱的人，当你的叶正尽数转为金黄并散落身旁的时候，当我已经没有能为你演奏的歌的时候，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求什么？如同一首歌，走了调，落了拍。对你，我只求找到一个韵脚。这就是人生。
好了，夜已经很深了。絮絮叨叨跟大家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孩子们啊，警醒些，不要让你的篝火熄灭。当然，不要像我这样生病，但更不要让一切的一切变为口头禅。
是啊，C’est La V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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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齐豫的《C’est La Vie》
Have your leaves all turned to brown
Will you scatter them around you
Cest La Vie
Do you love
And then how am I to know
If you don’t let your love show for me
C’est La Vie
C’est La Vie, C’est La Vie
Who knows, who cares for me
C’est La Vie
In the night
Do you light a lover’s fire
Do the aches of desire for you remain
Like the sea
There’s a love too deep to show
Took a storm before my love flowed for you
C’est La Vie
Like a song
Out of tune and out of time
All I needed was a rhyme for you
C’est La Vie
Do you give
Do you live from day to day
Is there no song I can play for you
C’est La Vie
这就是人生
人生如斯 你的叶是否已尽数转为金黄
你是否就任它们散落身旁
如斯人生 你还爱吗 而我该如何得知
如果你不让它向我表白 如斯人生
啊 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人生 有谁知我
又有谁在乎我 这就是人生
夜里 你是否仍能燃起爱的营火
对你的渴望已成灰烬 是否仍在
如同大海一般 对你的爱因深无痕
只有暴风雨才能让它涌向你
这就是人生
如同一首歌
走了调 落了拍 对你
我只求找到一个韵脚 这就是人生
你是否仍能付出 你是否一日挨过一日
已经没有我能为你演奏的歌了吗
这就是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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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27 19:02:39
发表于 2004-8-28 15:48: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