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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脱闲适背后的孤独与悲凉
——浅析王维诗所反映的孤苦情怀
前言:
王维是唐代著名诗人,历来对他的研究很多,成果也颇丰,但多注重其“诗中有画”、佛教思想或诗清空闲雅等方面,本文欲深析其诗,揭示其洒脱闲适背后孤独与悲凉的一面。这一面在其诗中表现比较隐晦、含蓄,但对更深刻全面地了解王维及其诗作是极有意义的。仔细分析品读王维的诗,会发现他的诗中隐含着深沉的孤苦情怀。
目录:
一、 王维诗中的一些词语、意象及表现出来的意境……………………………………2
(一) 王维诗中所经常出现的一些表现孤独悲苦的词语…………………………………3
(二) 王维诗中经常出现的一些苍凉凄寒的意象…………………………………………4
(三) 王维一些诗所隐透出的孤独凄寒的意境……………………………………………5
二、王维诗中所表现的几类人物形象。………………………………………………………6
(一)怨妇老将等失意、悲怨型。……………………………………………………………6
(二)高僧、渔夫、野老、村童等避世逍遥型。……………………………………………7
(三)代表作者自身的孤独文人型。…………………………………………………………8
三、王维诗中所表现出的悲剧意识及情感心态。……………………………………………8
(一)悲剧意识的表现。………………………………………………………………………8
(二)王维的复杂情感心态。…………………………………………………………………9
四、仕与隐的“二难”消解。…………………………………………………………………11
五、王维的孤独与悲凉的原因:人生挫折与心灵创伤。……………………………………13
摘要:
唐代著名诗人王维,在其洒脱闲适的形象背后,是一颗孤独悲凉的心,这点在他的诗作中显示出来。本文从五个方面来论说:一、王维诗中的特殊词语、意象及意境。二、王维诗中所反映的几类人物形象:怨妇老将等失意悲愤型、隐士高僧及渔夫野老村童等避世逍遥型、代表作者自身的孤独文人型。三、王维诗中所表现的悲剧意识及情感心态 。四、王维仕与隐的二难消解。五、王维孤独与悲凉的原因:人生挫折与心灵创伤。
Abstract:
Famous poet Wang Wei in the Tang Dynasty, behind his free and easy and leisurely and comfortable image, there was a lonely and sad and dreary heart, this point shows in his poem. This text expounds from five respects: First , special word , the image and artistic conception in Wang Wei's poem. Second , several kinds of personages image that reflected in Wang Wei's poem: frustrated grief and indignation people such as plaintive women and old soldiers, easygoing and free people such as hermits ,dignitary ,fisherman ,wild old man and children , representative lonely scholar type ,author of oneself. Third , tragic consciousness and emotion psychology behaving in Wang Wei's poem. Bodyguards of fourth , two ways that being an official or being an anchoret are difficult to chose . Fifth, the reason that Wang Wei's lonely and sad and dreary : The setback and emotional trauma in life.
关键词:
王维 孤独 寂寞 悲凉 悲剧
Key Words:
Wang Wei loneliness solitude sorrow tragedy
正文:
王维是盛唐诗坛上别具一格而又颇具影响的大诗人,其山水田园诗空灵淡雅、清丽自然,为不同时代的众多读者所喜爱,其人也因笃信佛教、诗有禅趣而被冠于“诗佛”之称,与“诗仙”李白、“诗圣”杜甫鼎立于盛唐诗坛。王维在人们心目中,似乎一直是一个洒脱恬淡闲适的世外高人形象。然而细读其诗,深层体会,不难发现,其很多诗在表面的恬静闲雅中透出深沉的孤独悲凉之感,在其努力追求平和超然的境界背后隐藏着深切的悲剧性人生体验。
一、 王维诗中的一些词语、意象及表现出来的意境。
(一) 王维诗中所经常出现的一些表现孤独悲苦的词语。
1.诗中“孤”、“独”、“寂寞”、“悲”、“愁”、“惆怅”等字眼的频繁出现。
“孤”如:惆怅极浦外,迢递出孤烟。(《和使君五郎西楼望远思归》)
远树带行客,孤城当落晖。(《送綦毋潜落第还乡》)
“独”如: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悠然远山暮,独向白云归。(《归辋川作》)
“寂寞”如:山川何寂寞,长望泪沾巾。(《送孙二》)
寂寞掩柴扉,苍茫对落晖。(《山居即事》)
“悲”如: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秋夜独坐》)
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孟城坳》)
“愁”如:江连暮雨愁。(《送贺遂员外外甥》)
独念倚门愁(《送崔三往密州觐省》)
“惆怅”如:惆怅极浦外,迢递出孤烟。(《和使君五郎西楼望远思归》)
上下华子冈,惆怅情何极。(《华子冈》)
这些词句,可以说直接表现了诗人的孤独悲苦之情。
2.诗中“寒”、“暮”、“衰”、“空”“疏”、“秋”“残”、“荒”等修饰语的使用。
“寒”如春寒、夏寒、天寒、寒梅、寒原、寒更、寒塘、寒日、寒川等,“暮”如暮春、暮云、暮蝉、暮雨、暮尘等,“衰”如衰柳、衰颜、衰木、衰草等,“空”如空山、空馆、空堂、空林等,“疏”如疏钟、疏雨、疏桐等,“秋”如秋雨、秋山、秋夜等,“残”、“荒”如残雨、荒城、荒村等,其余如“枯桑”、“草枯”、“苍翠”、“颓颜”、“阴风”、“穷巷”、“风凄凄”等,这些修饰语的多次使用,从侧面反映出诗人内心的孤独悲凉情绪。
“寒更传晓箭,清镜览衰颜。”(《冬晚对雪忆胡居士家》)
“寒塘映衰草,高馆落疏桐。”(《奉寄韦太守陟》
“荒城自萧索,万里山河空。”(《奉寄韦太守陟》)
“荒城临古渡,落日满山秋。”(《归嵩山作》)
“淼淼寒流广,苍苍秋雨晦,”(《答裴迪》)
“祖席依寒草,行车起暮尘。”(《送孙二》)
“旌旄转衰木,箫鼓上寒原。”(《故西河郡杜太守挽歌二首》)
“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秋夜独坐》)
“阴风悲枯桑,古塞多飞蓬。”(《送陆员外》)
3.“青”、“白”等冷色调颜色词的使用。
王维不仅是著名山水诗人,而且是水墨画大师,对色彩感知非常敏锐,不仅能通过色彩的交融、渗透、对比、映衬来构图设景,而且能将主观情绪渗入色彩,表现出丰富的情感。王维最喜欢用的表现颜色的词是“青”、“白”,据统计,其山水诗中出现“青”色共62次,“白”91次,且青与白在诗中常对举使用,如: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送邢桂州》)
“青苔白原自无尘”(《与卢员外象过崔处士兴宗林亭》)
“雀乳青苔上,鸡鸣白板扉”(《田家》)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终南山》)
又如“九江枫树几回青,一片扬州五湖白”、“山临青塞断,江向白云平”、“青菰临水映,白鸟向山翻”等。对“白”、“青”等冷色调词语的喜爱,反映出诗人内心的冷清孤苦,同时这些词语的使用,也使诗歌透出清冷之感。“白”是一个富有光感的词,白色是七色的合成,既单纯又复杂,即有充盈一切、无所不包的空间感,又是寥落虚无的象征,“青”则无论从光色还是词语本身都给人以清冷、沉静之感。“从诗歌美学角度看,以青白二色描写景物,更能体现王维对离形得似的境界和萧疏淡雅的风格的追求;从诗与画角度看,王维喜爱泼墨山水,只讲水墨勾染,以墨气变现骨气,以墨彩暗示色彩。青白二色恰是水墨画赖以写物表意的手段,也从侧面反映出王维山水诗与山水画之间的内在关系。”
(二)王维诗中经常出现的一些苍凉凄寒的意象。
“意象”一词由齐梁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首次提出,“窥意象而运斤”,此处“意象”指意中之象,即意念中的形象。随时代发展,意象的含义不断发展变化,“意象是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 ,“意象是诗歌中主观情感与客观物象在直觉经验中的融合,具有感性特征又包含深厚情感及理性意蕴”。 王维创造感觉意象有一个显著特点:广摄与细取兼长,总体上收摄和概括雄伟壮阔的山水景色,又能细致入微地刻划各种自然物象,两法结合运用,创造出气势磅礴而又细节逼真的意象。王维诗中苍凉凄寒的意象主要有:
1.“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情溢于海”——诗中“落日”、“古寺”、“寒钟”、“荒城”、“古渡”、“古塞”等自然意象,夕阳之景常用于表现伤感的情调,古寺寒钟则透出静谧幽冷的气氛,使人感到一种时空凝结的超越,荒城古渡古塞则有一种历史的沧桑感。这些意象所体现出的苍凉萧瑟折射出诗人内心的悲凉。
荒城临古渡,落日满山秋。(《归嵩山作》)
寂寞掩柴扉,苍茫对落晖。(《山居即事》)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过香积寺》)
远树带行客,孤城当落晖。(《送綦毋潜落第还乡》)
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渭川田家》)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阴风悲枯桑,古塞多飞蓬。(《送陆员外》)
2.“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诗中落花、虫声、鸟兽等生命意象表现了诗人悲秋的生命意识。落花流常寄予着无奈的遗憾与感伤之情,而对虫声鸟兽的关注与描写,体现出诗人自我价值实现的渺茫感及流年似水而又无可奈何的悲怆感,这些意象所体现的孤寒、悲凄,透露出诗人内心的孤独悲苦。
草间蛩响临秋急,山里蝉声薄暮悲。(《早秋山中作》)
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田园乐》其六)
雀乳先春草,莺啼过落花。(《晚春严少尹与诸公见过》)
天高秋自迥,嘹唳闻归鸿。寒塘映衰草,高馆落疏桐。(《奉寄韦太守陟》)
溪上人家凡几家,落花半落东流水。(《寒食城东即事》)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秋夜独坐》)
猿声不可听,莫待楚山秋。(《送贺遂员外外甥》)
天寒蒹葭……惆怅新丰树,空余天际禽。(《送从弟蕃游淮南》)
(三)王维一些诗所隐透出的孤独凄寒的意境。
“意境”一词在先秦两汉典籍中就已出现,而作为美学范畴到唐才产生,王昌龄在《诗格》中提出三境:物境、情境、意境,意境在唐和六朝多称境界、境,“意境是作者主观情意与客观物象互相交融而形成的艺术境界” ,“艺术意境实质上就是源于形象而又超于形象的一种恍兮惚兮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 ,“如果把读者及审美主体这个因素也考虑进去,那么这样一种艺术境界即是‘足以使读者沉浸其中的想象世界’” 。王维诗多清丽恬淡,高雅超然,但在这之后则隐透出孤独凄寒的意境。
“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书事》)“轻阴的天气搁延了小雨,深院的门白天也懒得开。静坐久看那苍翠的苔色,似乎要染到我的衣裳上来”。这首诗写作者在阴天无意间感受到的一种生活情趣:阴润的苔色显得格外青翠,似乎要把颜色染上人衣。这种细腻的美感只有在澄静的心境中才体会得到。表面看这首诗是活泼生动的,发现了可喜的生活情趣。但细细品味,会发现诗的意境是如此幽寂,散发出深沉的孤寂之感。主人公是那样的孤独,深院的门白天也懒得开,因为没有人来,只能与青苔为伴。青苔是一种生长于背光、阴湿之地的植物,出现与诗中,可见主人公所居之地是多么幽寂。苍苔色其实就象征一种孤独凄寒之感,他感觉那种青苔色似乎要染到自己衣服上来,是作者感觉自己要被孤独感吞噬了似的。全诗的色调就如那苍苔色般阴冷潮湿。值得注意的是,这种“颜色上人衣”的感觉在《山中》一诗中也出现了“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空翠之色沾湿人衣,这应当是主人公在山色映照下产生的幻觉,但又何尝不是心理在作怪呢?孤独的主人公进入深山,徜徉于幽寂的自然景色中,想融情自然,却还是被孤独包围着。关于“青苔”,在王维其他诗中也出现了。在《与卢员外象过崔处士兴宗林亭》中有“青苔日厚自无尘”,《鹿柴》中有“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田家》中有“雀乳青苔上,鸡鸣白板扉”,“青苔”散发出的阴冷凄寒之气,将作者内心的孤独苦寂渗透于作品之中,使诗的意境蒙上一层凄凉。
再如《辋川集》第十七首《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独自坐在幽深的竹林里,弹起鸣琴又发出长啸。在深林中没有人来听,一轮明月却自来相照”。王维辋川绝句多从客体着笔,描写环境的空幽。这首却从主体入手,写人与自然的独处。作者坐于竹林深处,弹琴长啸。嵇康弹琴、孙登长啸,他们似乎还想要人知道,王维却写弹琴长啸人都不知,只有明月相照。一方面呈现自然情趣的超然,另一方面又透出深深的孤独寂寞之感。诗人力图忘却孤苦,怡情山水,然而这种孤独感还是在字里行间弥散开来。《酬张少府》中有“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哭六祖自虚》中有“琴声纵不没,终亦断悲弦”,弹琴、长啸、伴月都是诗人借以忘忧谴怀、融情自然的方式,此外还有饮酒、垂钓等,如:“临觞忽不御,惆怅远行客。”(《春中田园作》),“请留盘石上,垂钓将已矣。”(《青溪》),“身投河朔饮君酒”(《不遇咏》),“不妨饮酒复垂钓,,君但能来相往还。”(《答张五弟》),“留醉与山翁”(《汉江临泛》),“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酌酒与裴迪》),“当轩对樽酒,四面芙蓉开。”(《临湖亭》)。
二、王维诗中所表现的几类人物形象。
(一)怨妇老将等失意、悲怨型。
“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颜容十五余。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罗帷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剧季伦。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持与人。春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琐。戏罢曾无理曲时,妆成只是薰香坐。城中相识尽繁华,日夜经过赵李家。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洛阳女儿行》是王维早年的作品,描写了一个为权贵所宠爱的少妇,过着极其骄奢而空虚的生活。讽刺了当时贵族豪家的奢华生活,诗中女主人公在被权贵所宠爱一时之后即遭冷弃,寂寞惆怅。诗的结尾“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以贫女寓寒士,对当时社会只重出身不重贤才的风气发出了不平之鸣,寄托文人怀才不遇的感慨。又如《羽林骑闺人》、《班婕妤三首》等诗中的主人公也或是思妇或是怨妇,孤独失意,凄苦哀怨。
“长城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听笛。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双泪流。身经大小百余战,麾下编裨万户侯。苏武才为典属国,节旄空尽海西头。”《陇头吟》以一位想从戎立功的侠少于一位久经戎行的老将对照展开主题,描写功高而得不到封赏的老将的满腔悲愤与感慨,“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双泪流”,写出无限悲愁。又如《老将行》以统治者刻薄寡恩与老将军壮心不已的矛盾为主题,在老将悲壮感人的形象之中,也寄托了寒士怀才不遇、饱受压抑的愤懑不平。这类作品及其主人公多寄托了作者仕途上怀才不遇的失意,有“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彷徨与苦闷。
(二)高僧、渔夫、野老、村童等避世逍遥型。
隐士、高僧如《济上四贤咏》中的几位世外高人。其之三《郑霍二山人》云:“郑公老泉石,霍子安丘樊。买药不二价,著书盈万言。息阴无恶木,饮水必清凉。吾贱不及议,斯人竟谁论?”郑霍二人既有才学,又品节高逸,然而却不被任用。这逍遥隐逸中包含无限的无奈与悲哀。又如《千塔主人》中的禅院主人,超然物外,其所住之地“鸡犬散墟落,桑榆荫远田”何等幽寂,诗结尾“所居人不见,枕席生云烟”,以虚无缥缈的云烟作点染,更见出主人的宁静淡远。
渔夫野老村童如《酬张少府》中有“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似乎渔夫的歌声中蕴涵了不尽的人生哲理,渔夫俨然成了一个洞察世事的高人。又《中南山》有“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这在“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的终南山深处的樵夫,似乎不止是指引宿处,也在给迷茫的作者指引人生道路。《蓝田石门精舍》中有“老僧四五人,逍遥荫松柏。朝梵林未曙,夜禅山更寂。道心及牧童,世事问樵客。暝宿长林下,焚香卧瑶席。”老僧、牧童、樵客都是那样高深、逍遥、超脱,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的羡慕之情,对比出作者自身的为世事所累,难以超脱。还有《桃源行》里的野老、村童等人,他们都是过着一种简单自然的生活,在作者笔下,他们是那样的逍遥快活,那样的高深洒脱,作者对他们不仅充满羡慕,而且简直把他们当人生道路的指引者。作者虽没有言及自身的苦闷迷茫,但通过这种反衬,也是不言而喻了。
(三)代表作者自身的孤独文人型。
王维诗一个孤独而内敛的文人,生活经历及其自身性格等方面原因,使他的心中隐藏着挥之不去的孤寂与苦闷,排遣不掉的抑郁与彷徨,这种“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在诗作中流露出来,在作品主人公身上体现出来。尤其是其后期作品,常描写寂处山林的隐居生活与感受,诗中主人公孤独沉寂,俨然就是作者自身的反映
“无才不敢累明时,思向东溪守故篱。不厌尚平婚嫁早,却嫌陶令去官迟。草间蛩响临秋急,山里蝉声薄暮悲。寂寞柴门人不到,空林独与白云期。”(《早秋山中作》),主人公厌倦仕途,寂处山中,与空林白云为伴。这正是像作者这样正直的文人的遭遇,官场的黑暗,统治者的不重视,人世的坎坷,使他们历尽沧桑而最终理想不能实现,于是逃向自然,在山水中寻求安慰,忘却痛苦。此诗孤独中有怨悱,写景中衬托出迟暮之感。草间二句,纯用大自然音响,渲染出早秋山中的萧瑟气氛和诗人的寂寞心情。
再如《秋夜独坐》:“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惟有学无生”,本篇应是李林甫当政时所作,政治的黑暗令作者感到失望与悲哀。此时的作者又历经人世坎坷,面对自己晚年处境,孤寂感油然而升。这种孤寂感有生理上老病的缘故,但更多是时世变化给作者精神上的压力所致。主人公对人生的种种悲哀不能释然于怀,极力想摆脱悲苦,于是“学无生”,“学无生”只是作者遭遇艰难之后的消极选择,是为摆脱世事而以参禅来去除烦恼。
三、王维诗中所表现出的悲剧意识及情感心态。
(一)悲剧意识的表现。
“悲剧”本是针对“喜剧”而言,是指叙事文学安排情节的一种定势。“悲剧以怜悯和恐惧作为手段,净化情欲”,“对于我们所见的那些负荷着不应得的不幸的人们,我们感到怜悯,而当我们看到了与我们类似的人遭到不幸时,便产生恐惧之情,但愿类似的不幸不要落在我们的身上”(亚里斯多德) ,悲剧作为一种以不幸结局的故事,它带给人们的是一种压抑的情绪。作为诗人而言,悲剧所表现的意识便成就了感伤诗人。王维无疑是一位悲剧意识很强的感伤诗人,其悲剧意识表现为:
1.感伤情绪。
席勒认为感伤诗人在表现客观世界之时,或者是采取讽刺或批判的态度,或者是采取感伤哀婉的无奈态度,以表明自己的怜悯或畏惧。“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西施咏》)借咏史讽刺官场,“无才不敢累明时,思向东溪守故篱”(《早秋山中作》),表面说自己“无才”,实际讽刺今非“明时”,又如“今人做人多自私,我心不说君应知”(《不遇咏》),“科头箕踞长松下,白眼看他世上人”(《与卢员外象过崔处士兴宗林亭》),“微官易得罪”(《被出济州》),都是以讽刺或批判表现自己的感伤情绪 。而“归与绌微官,惆怅心自咎”(《晦日游大理韦卿城南别业四首》其二),“纵有归来日,多愁年鬓侵”(《被出济州》),以及“心悲宦游人”、“心悲常欲绝”、“悲哉世上人”等悲天悯人、自哀自悼之语,则是以感伤哀婉的无奈态度表现自己的感伤情绪。
2. 融情自然。
在自然中,使人找到了外化自己悲剧意识的对象,把爱心延及鸟兽云霞山川草木,刻意逃避人世,而把自己归入自然的同类,让自己陶醉于山水田园之乐中。但在“乐”的背后,却隐藏着无法排解的忧郁,这种忧郁是他的悲剧意识所带来的,就其本质而言,是一种恐惧的延伸,既由对某事某物某人的畏惧而产生的对人自身生存的怀疑。“埋骨白云长已矣,空余流水向人间”、“悠然远山暮,独向白云归”、“云霞成伴侣,虚白侍衣巾”、“寂寥天地暮,心与广川闲”,诗人努力想融情自然,忘却俗尘烦恼,但内心排谴不掉的孤独忧郁与悲哀还是从诗句中散发出来。
3. 归入宗教。
和盛唐众多诗人一样,王维济事成功名的儒家思想是很重的,可以说是他思想的主体。虽然他笃信佛教,好禅静,不管是在生活中还是诗中,都明显表现出浓厚的佛家思想。但在骨子里,他是一个想有所作为的儒士,他一生好佛,多次隐居,但最终也没有完全隐逸 ,其头脑中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而他的归如宗教,从某种程度上,只是他悲剧意识的另一种表现。中国的佛教徒或道教徒,大多是历经人生坎坷而遁入空门,士大夫信道佞佛,也不过是于人生不得志之时 ,而对于正直文人来说则是其自身悲剧的延伸。王维即如此,只是他信得更早更多一些,因为他的悲剧意识过于强烈,需要一个精神依托 。“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叹白发》),“欲知除老病,惟有学无生” (《秋夜独坐》),佛教思想让他消极处世,“无可无不可”,尤其在政治日益黑暗时,帮助他净化“情欲”,即想在封建秩序中成名后世的成就欲,帮他排遣消融理想破灭的哀痛。可以说,佛教史他理想破灭后的废墟,他在无可奈何中把这废墟看成人生不可逃脱的归宿。
(二)王维的复杂情感心态。
张毅在《论王维诗的情感心态》一文中,拟据诗人自白,将其情感心态分为三种:1.“惆怅情何极”的离情别绪的情感心态;2.“端坐学无生”,是其化解惆怅情绪的情感心态,其具体方法是坐禅,禅与诗结合起到了某种化解情缘和净化心灵的作用;3.“寂寞掩柴扉”的自甘寂寞、享受孤独的情感心态。人若能享受孤独,寂寞也就是一种美了。诗人心灵孤寂,索性就自甘寂寞,在静中享受孤独,以此来遣散心里宛若云雾的惆怅情绪。王维将独来独往的山居生活写得很美,在孤独寂寞中,他歌咏自然的空静之美,《辋川集二十首》最具代表。《辛夷屋》云:“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描绘了一幅空寂的天籁之境。《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一切是那样的空幽寂静。
这里我们再从一个特殊角度——王维诗中有关 “门”、“柴扉”的动作来分析一下王维的情感心态。王维诗中这类词出现次数很多,归纳起来大体有三类:
1.闭、掩、返等。如:
“今年寒食节,应得返柴扉。”(《送钱少府回蓝田》)
“日暮掩柴扉”(《山中送别》)
“闲门寂已闭“(《赠祖三咏》)
“闭门二室下”(《戏赠张五弟諲》)
“倏然尚闭关”(《冬晚对雪忆胡居士家》)
“平生多掩扉”(《喜祖三至留宿》)
“终年无客长闭关,终日无心长自闲。”(《答张五弟》)
“闭门成隐居……闲门高柳疏。”(《济州过赵叟家宴》)
“惆怅掩柴扉”(《归辋川作》)
“寂寞柴门人不到,空林独与白云期。”(《早秋山中作》)
“迢递嵩山下,归来且闭关。”(《桂嵩山作》)
“静者亦何事,荆扉乘昼关。”(《淇上田园即事》)
“寂寞掩柴扉,苍茫对落晖。”(《山居即事》)
“合沓藏荆关”(《崔濮阳兄季重前山兴》)
2.洒、扫等。如:
“荆扉但洒扫”(《留别山中温古从兄并示舍弟缙》)
“谁解扫荆扉”(《酬严少尹徐舍人见过不遇》)
“我闻有客,足扫荆扉。”(《酬诸公见过》)
“迎门但洒扫,畏有山僧来”(《宫槐陌》)
“相欢语笑衡门前”(《辋川别业》)
3.倚、候等。如:
“独念倚门愁”(《送崔三往密州觐省》)
“出屋候柴扉”(《赠柳蓝田》)
“倚仗柴门外”(《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倚仗候柴扉”(《渭川田家》)
“遥知倚门望,遥识老莱衣。”(《送友人南归》)
王维诗中多次出现的这个“门”,不仅仅是其居处的家门、房门,可以说它是作者“心门”的一种象征,门的不同状态反映了作者不同的情感心态。第一种闭、掩、返等是最经常的,反映诗人内心与外界隔离,拒绝外界侵扰,沉溺于内心孤独的情感心态。门外是纷扰喧嚣的俗尘世界,门内是孤独宁静的心灵世界。诗人长时间地与外界隔绝,独自遨游于心灵世界之中。第二种洒、扫等,只是偶然的,这是当有亲友、客人来访时,诗人才洒扫沉寂的居所迎接亲友,打开久闭的心扉与之畅谈,诗人孤独的心还是需要倾诉的。这倾诉,一个是用诗,再就是向友人。当友人离去,诗人又闭门独处,掩上心门。第三种倚、候等,是一种徘徊、期待的情感心态。诗人徘徊于仕与隐的十字路口,挣扎于儒与佛的思想矛盾之中,彷徨于心门门口,何去何从难以决断。期待则是更复杂的心态,期待友人来访,期待被统治者重用,期待自己的政治理想实现……
四、仕与隐的“二难”消解。
王维一生徘徊于仕与隐之间,先后在淇上、嵩山、终南、辋川等多处隐居,又始终没有完全归隐,而是来往于官场与隐居之地之间,过着一种“半官半隐”、“亦官亦隐”、“身心分离”的生活,对此我们从社会学和心理学角度来分析一下。
从社会学来说,诗人选择社会角色的主要因素有三个:1.个体自身所接受的教育;2.个体所处的社会环境;3.个体的社会经历。 王维最终走上“半官半隐”、“亦官亦隐”的道路,也可以从这三方面来分析。从所受教育来说,王维出生于一个很有文化教养的官吏家庭,虽不富裕,但从小受良好教育,当然这种教育中济世成功名的儒家思想自然是最主要的,而同时他的家庭佛教气氛有很浓厚,母亲崔氏是虔诚的佛教徒。王维《请施庆为寺表》云“臣之母故博陵县君崔氏,师事大照禅师三十余岁,褐衣蔬食,持戒安禅,乐往山林,志求寂静”。 生长于这样一个家庭,王维自幼受到佛教思想的熏陶,又受儒教思想教育,这对他后来徘徊于仕与隐之间终难取舍、最终半官半隐是起很大作用的。从所处社会环境来说,王维所处的时代,是政治上处于上升时期的盛唐时代,知识分子的政治热情普遍高涨,斗志昂扬、积极乐观,,然而之后安史之乱的冲击、李林甫当政的黑暗、国力的日渐衰朽等一连串打击使文人政治热情消退,政治理想破灭,心灵受到重创,却又不甘放弃,于是在仕与隐之间痛苦挣扎,王维亦如此。从社会经历来说,王维自称“少年识事浅,强学干名利”。二十岁进士及第,可谓少年得志。然而之后很快遭贬抑,遂萌发隐逸之心。后经张九龄提拔,又积极入仕,这段时间入仕使其主要目标,社会角色选择侧重于“仁”,即以济世为主。张九龄罢相后,他又遭贬,这使他进一步认识到官场的黑暗与险恶,人生态度中乐隐淡泊因素活跃起来,退避山林愿望更强。但还没有放弃政治理想,于是往来于山水与官场之间,此期可谓济世与全身并重。安史之乱中他被俘并被迫受伪职,后虽免罪复职并不断升迁,但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内在的改变远大于外在,使他佛教信仰越来越浓烈,而政治热情极大消减。此期他虽仍在朝为官,但已明显偏于隐,以隐为主。这是在这三方面因素共同作用下,王维的社会角色最终形成。王维一生浓缩了中国几千年来封建社会政治知识分子的人生,从据于儒到逃于释,从积极进取到身化自然,到最后向禅守佛,寂寂无声。这就是中国封建文人的人生,这就是中国封建知识分子的命运,痛苦中透着高贵,孤独中显示着高洁。
从心理学来说,心理学家告诉我们,同时面临两个极有吸引力又令人不安的目标,其复杂性不仅在于这两个目标本身是互相排斥的,而且在于每个目标有同时唤起的回避动机,这就是“双重趋近——回避冲突”。在这种异常复杂的双重冲突中,越是接近目标,趋近的动机就越会减弱,而回避的动机就越会增强。中国传统文人几乎无一例外地经受过仕与隐的二难困境考验,而又几乎所有文人都曾陷入这二难中的困惑与尴尬,从屈原起就如此,屈原的二难困境是传统文人的普遍困境,屈原的冲突乃是传统文人的普遍冲突。无论后世文人以怎样的方式来解决它,这个矛盾困境始终存在,这真实反映出中国传统文人在传统社会——政治格局中的实际地位:一种既相对独立,又有明显依附性的地位,一种看似坚固实则虚弱的“夹缝”地位,一种与封建政治若即若离的“边缘”地位。这种特殊地位,一方面赋予中国传统文人以思想的自由和社会批判的权利,使他们能以独特的视角来透视社会思考现实,并由此培养出正直的中国文人的某种人格品质和道德良心;但另一方面,又使他们参与或改造主导的封建政治为“美政”的理想格外难实现。要么如屈原般被排斥,要么如陶渊明般弃官隐居,或仕或隐,似乎二者绝对对抗而无调和余地。历史上也有不少人试图消解这“二难”困境,在二者之间寻找平衡点,但几乎都是失败的。孔子提出了“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咏而归”境界,然而只是提出,他并没有做到,而且他提出此境界时已是晚年,在他只是人到暮年而政治理想不得是现实的故作超脱的想法,他也许从未想过要真正去实现它。西汉时东方朔也曾有“大隐隐金门”的言论,可以说也是一种仕与隐的“二难”消解途径,然而他最终也没有被重用,只被统治者当作伶人一般看待,《史记》中也只被列于《滑稽列传》中。
那么王维的“半官半隐”、“亦官亦隐”的二难消解方式是否成功了呢?表面看得确实成功了,仕途上虽也经历过一些坎坷,但总体上是较大多数文人顺利的,尤其后期其官职平稳升迁,最后官至上书右丞。而其隐逸在中国文人中也是出名的,尤其是他的信佛、好禅静是他成为中国古代文坛上独一无二的“诗佛”。但是,实际上这种消解只是表面上的,在他内心,其实并未真正调和好这二者。他早期隐居,有很大“终南捷径”的 思想动机在内,隐是为了仕,仕才是最主要的。中期挣扎于仕途,或仕或隐,彷徨苦闷,处于仕与隐的矛盾选择之中。晚年在历经沧桑坎坷之后,美政理想终难实现,政治热情消退,虽未完全隐退,但此期的仕,已是“灵魂出窍”的无心之仕了,即身仕而心隐,这是伤心失望之后的无奈的妥协,也是无力的抗争。也就是说,他的消解于突围,实际也是失败了,只是他的失败,更多是内心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而心灵的创伤是更刻骨铭心的,这就使他的孤独与悲凉更深沉。
五、王维的孤独与悲凉的原因:人生挫折与心灵创伤。
王维在《叹白发》一诗中有“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的人生感慨,其实也是他痛苦心灵的叹息与呻吟。在同时代及后来人看来,王维在唐代文人甚至在中国封建社会所有传统文人中都算是幸运者,出身不算很清贫,不用受很多生活艰辛,又受良好教育,仕途虽有坎坷但比大多数人顺畅显达得多,又多才多艺,诗作、绘画、书法都有很高造诣,颇有名气,真可算是一个成功人士了。然而使人却为何发出了那样的感叹,是什么“伤心事”使他难以消解,以至不得不向“空门”了呢?这要从作者生活经历和心路历程两方面说起。
从生活经历来看,他一生也的确经历过很多挫折,并非如人们所认为的那样一帆风顺。他的“几许伤心事”主要有:1.幼年丧父.这使他从小就缺失了父爱,兄弟五人他又是长兄,还有个妹妹,教养弟妹侍奉母亲的重担过早地落在他身上,使他一生为之所虑所累.他在《偶然作》中说道:“日夕见太行,沉吟未能去。问君何以然,世网婴我故。小妹日长成,兄弟未有娶”、“几回奋欲飞,踟蹰复相顾”,他一生中未脱离官场,与家庭重担有很大关系。2、初入仕途旋遇事遭贬。开元二十九年(公元721年),王维二十三岁进士及第,任太乐丞。几个月后因伶人舞黄狮子一事受牵连而被贬官济州。从京官降为地方小官,意味着政治地位的急剧下降和前程的坎坷,这对正积极昂扬、欲大有作为的王维是个沉重的打击。在《被出济州》中他写道“微观易得罪,谪去洛州阳”、“纵有归来日,多愁年鬓侵”,官场的失意时政治上毫无经验的王维感到茫然和感伤,也使他感受到了官场的险恶。3、中年丧妻。约三十二岁左右,王维“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 。在王维诗集存稿中,没有发现有悼亡或明确言及自身爱情的诗作(也许有后来亡佚了),但其写爱情的诗作都是非常真切的,如没有深切体会,难以写得那么细腻感人。可以肯定,王维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从他写给友人、亲人的送别、悼念、劝勉等诗作中可以明显看出来。对人生一次次离别,诗人总是特别的感伤,何况与妻子的死别。4、无后嗣。王维中年丧妻,妻子未留下儿女,而他之后又不再娶,是以没有子嗣。王维虽奉行佛教,但他是个很传统的人,且侍奉母亲又极孝顺,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点意识他应是有的。而且似乎王维四个兄弟也无子嗣留下(王缙曾有一子,不幸一岁夭折)这一切使他的痛苦更深重,在《贵躬荐弟表》中他凄苦地说道“晚年来阗然孤独,迥无子孙”王维后半生就是在这种无妻无子的痛苦孤独中生活着,可想而知心境是何等悲凉。5、母亡。虽然其母是自然死亡,王维仍然很悲伤。《旧唐书.王维传》记载,王维“侍母崔氏以孝闻”,母丧后,“柴毁骨立,殆不胜丧” 。6、陷贼被迫受伪职事及贼平后系狱定罪。安史之乱时,王维为叛军所俘,并委以官职,虽曾服药取痢,伪称病以推辞,不果。唐军收复长安后,凡做的伪职的以六等定罪。王维幸因曾作《凝碧池》一诗“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更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加之其弟王缙平乱有功,官位已高,愿削官为王维赎罪,王维仅降职而已,且之后官位又一直升迁。但王维自己却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愧疚心理一直折磨着他,也是他对官场沉浮、人生无常有了更深体验,他的悲哀更深重了。
从心路历程来看,王维是一个情感世界丰富细腻、心灵敏感而脆弱的诗人。经历比别人小的挫折,却可能受比别人更大的创伤。很多文人,如李白、苏轼等,或比他经历更坎坷,或仕途更不顺,受到的打击更多,他们虽也牢骚满腹,却始终乐观,比他看得开。而他却在挫折中消极、沉静下去。这种沉静、出世,看似洒脱淡然,却隐藏着深深的悲凉。他的皈依佛教,他的隐逸,很大程度上是在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如他自己所说,以“向空门”来销自己的“伤心事”。中国文人骨子里都有一种孤独情结,“无家可归的孤独感”,“心里受挫而遗世的孤独感“,“对生命有限性的焦虑的孤独感”等,使他们感到异常的孤独。屈原发出了“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这是一种清醒着的孤独。陈子昂则“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苏轼也感慨“高处不胜寒”,这一伟大孤独感在文人中传承着。王维的孤独情结是很重的,他的很多诗,实际就是孤独寂寞中的生命独语。诗人厌倦尘世纷扰,于是走向自然,在自然中学着享受孤独。车尔尼雪夫斯基说:“那些为生活所折磨,厌倦了跟人们交往的人,是会以双倍的力量眷恋着自然的”。
结语:
王维是一个孤独的诗人,他的内心承载着太多孤独悲哀之感,而并非如很多人所想的那样洒脱超然。他的这种孤苦情怀在作品中通过词语、意象、意境和主人公等含蓄地表现出来,同时他的作品中所表现出的悲剧意识及复杂情感心态也反映出他内心的孤独与悲凉,仕与隐的“二难”消解中的痛苦挣扎、人生的挫折与心灵的创伤等使王维内心承受了太多苦痛,同时也成就了他。王维是独特的,他的诗作是耐人寻味的,细心品读他的作品,才能深入他的内心,真正了解和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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