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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日记】] 妈妈,您的儿女是罪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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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5 17:10: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自序

  这是一部为母亲指控其儿女累累罪恶的书。

  2005年9月4日这天上午大约八点多种,母亲在南平博康医院住院部二楼205病房里对着我为她准备好的录音机断断续续地说出下面这段话来:

  “小琼啊,你把我拿去装修房子的两万五还给我,这次我生病了……要还给我看病……阿弥陀佛……没有神气啊……揭明春就在南平拿去了我一万五……还给我看病……”

  这是母亲临终前的一次有气无力的哀求,也是母亲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声音。当母亲吃力地讲完这几句话后不到两小时就再也不能说话、不能够象以往那样向他们再作无数次的苦苦哀求。然而,这并不是母亲一息尚存时的最后声音,当我的大姐范小琼告诉母亲她今生今世最爱的儿子和孙子就要来时,原以为这多少能够缓解些母亲的病痛,谁曾想,母亲听完这句话后竟从心底里喷发出这么一句来:

  “我……不想……见到……他们!”

  说完这句话后,母亲很快进入了昏迷……从此不再醒来。这便是母亲活在这世上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里!

  天知道——母亲曾是那么的爱他们!现在又是这么的恨他们!

  听到母亲的这句话,我默默地在想:也许,母亲在不能够说话时还在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才能要回自己的救命钱;甚至就是昏迷的时候也还会时不时地想着要回自己的救命钱;因为母亲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会死,也压根儿就不想这么快死。母亲总以为:只要有了钱就可以救她的命。可是,她错了,一切都太迟了!一切都为时晚矣!

  母亲终究没能要回自己的救命钱;并且,终究是要饱含怨恨地走完她生命的最后一站。呜呼,苍天有泪!

  母亲上面所说的“小琼”和“揭明春”分别是她的大女儿范小琼和她唯一儿子范小平的老婆。在此之前,母亲为了向他们要回自己的救命钱已做过数不胜数的努力!并且,南平杨真新区杨中居委会也为此努力过!可是,身为江西省上饶县政协委员并拥有千万资产的范小平和拥有近百万资产的范小琼说怎么也不情愿归还母亲的救命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理所当然地、气势汹汹地强迫母亲卖掉她怎么也不情愿卖的马站房产来治病,试想,一个身患晚期肝腹水、肝硬化的危重病人如何等得了买掉房子后再去看病?而作为子女又有什么理由在母亲病入膏肓的时候拒不返还母亲的救命钱?这是何等的罪恶啊!

  所幸的是,母亲这最后一次哀求声被我录了下来,并制作成CD,成了我为母亲控诉其子女罪恶的一个重要佐证!

  古往今来,多少不肖子孙都付人们的笑谈之中,而今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松笑谈自己家中的不肖,因为它远远地超乎了不肖的范畴、超乎了人类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与罪恶并驾齐驱。

  当我举笔写这本书的时候,母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每当我缅怀母亲勤劳、节俭而苦难的一生时,我都会不由地联想起母亲那快要爆炸似的肚子和那双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水流不止的双腿以及那瘦的就像似木乃伊的脸盘……一次次的联想,带给我的是一次次的悲愤,悲愤得让我无法自己!于是,我决定不再沉默,不再让自己一个人来感受罪恶,我要将这一切真实地纪录下来,呈现给世人,警世于那些善良而溺爱子女的父母们!

  让家庭罪恶去接受道德法庭的审判吧!

  让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见鬼去吧!

  2005年10月23日星期日于书房

  内容简介

  本书的故事就发生在福建南平一个畸形的家庭里。

  一个千辛万苦地拉扯大其两任丈夫四个子女的母亲,在风雨飘摇的岁月里用毕生的精力和劳力助成其大儿子和大女儿的千万资产和百万家当,然而,就在她77岁高龄的这一年里想沾点这两个儿女的富裕之光时,却先后被他们搜刮光身上仅有的一点积蓄,并进行百般虐待,正当他们紧锣密鼓地策划着霸占她的房产时,却由于长期忍饥受饿身体严重缺乏营养而导致肝硬化、肝腹水爆发,最终被儿子遗弃在了一个生活并不富裕的二女儿家中。经过她20多天来的积极救治,这位命运多舛的母亲终究不治而亡。

  本书情真意切地讲述了人性与金钱,道德与罪恶之间发生激烈碰撞的故事,扣人心弦,催人泪下。

  后记

  写完这本书后,我更加彻底地明了“离金钱越近,离人性越远”这一道理。

  这本书从想写到开始写直至最终完成,我至始至终都觉得不像是在写书,而是在控诉,在作一个长长长长的控诉!是的,我是在控诉,是在帮助一个已经没有了生命,但却还有灵魂的母亲控诉其子女们的恶行!我知道,只有将这些恶行实实在在地纪录下来,并广而告之与世人,母亲的灵魂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安宁,也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够渐渐地平静下来——去做我应当做的工作。

  我在这本书里跟母亲进行过无数次的交流,无数次的对话,母亲总是让我无数次地感慨万千!无数次地泪流满面!相信,如果有来生,并且,如果来生她还会生下我们这样群子女的话,她一定不会再糊涂,也一定知道该怎样爱她该爱的孩子,而且,她还知道该怎样爱她自己。

  我写书,既是真实地记录生活,也是在清算这个世道的罪恶。如果说,我先前的那两部书是在清算腐败分子和官僚主义的种种罪恶的话,那么,这本书就是清算同胞手足的罪恶。诚然,这个世上的罪恶是清算不完的,怎么办呢,我想,那只能由神去做了,耶稣基督不是说过这样一句话吗——“申冤在我,我必报应”。于是,我对所有惩恶扬善的神灵们说:“该报应的,报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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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25 17: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母亲回到我的家

  当母亲满怀希望地到经济状况良好的大姐范小琼家去生活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接母亲回家来的打算。但母亲却对我这个相对贫困的家庭总感到不安全、不踏实,尤其是在我家中生活的那两年里——2001年至2002年——在前后尚不到一年的期间,由于我热衷于帮助弱势群体,向福建省有关部门申请筹备成立受害者联合大会(2001年11月)和要求国企厂务公开(2002年10月),两次被司法机关投进看守所,甚至被宣布过“逮捕”。这使母亲感到了恐慌,从此,她开始为自己今后的安身立命作起了打算。她率先想到了与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的大女儿范小琼。然而,我对这个大家庭不仅了如指掌,而且心明眼亮,我深知,在母亲的四个子女当中,除了我能够无私无畏地帮助大家庭里的每一位成员之外,母亲再也没有第二个子女能够做到了。我所说的这“第二个”指的是妹妹范春琼(乳名猫),但她已经于1991年7月27日那天下午死于癌症,永远地离开了母亲。因此,在痴迷不悟的母亲离开我家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断言:母亲终将属于我,但她要在生活上不能够自理的时候才会属于我。但这时的我却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是:母亲居然会这么快就属于我,这实在是个令我难以接受的事实!要知道,当母亲在大姐那饿得昏天黑地、必须用注射医疗用品来拯救生命的时候,我就急不可待地做好了迎接母亲回家的各种准备——不仅专门为母亲挑选了一张崭新的床,还买了一个价格不菲的大衣橱。然而,此时的母亲对追求自己幻想中的富裕生活痴心不改,在遭遇了这次难耐的饥饿之后的2005年4月的一天,母亲居然毫无理会我的百般劝阻、义无返顾地踏进了远在江西上饶的宝贝儿子千万富翁范小平的家,然而,这一次她是用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去再次追求那梦寐以求的富裕生活,可令人遗憾的是,这一次,她又错了!并且错的令人撕心裂肺的痛!因为,这是一次无可救药的错!是一次无法挽回生命的错啊!

  从我懂得记事开始,我就明显地感觉得到:父母总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刻才会想起我来,这似乎成了这个家的习惯性作法。长大成家以后,我这个差点被父母抛弃掉的孩子,仍然心甘情愿地承传着这样的“习惯”。而在这个大家庭子女的排行版中,我只不过是个最不起眼的、身居老三位子的孩子,但我却完全彻底地颠覆了“长兄为父,长姐为母”这一传统的客观规律。毫无疑问,这对我是很不公平的。对此,我将会在以后的叙述当中用一个个完全真实的故事诠释出来。

  2005年8月中旬的一天下午,我在书房里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得知:母亲很想回到我的家来,这一消息预示着母亲的健康状况极差,否则,母亲不会想到我,更不会想要回到我这个清贫的家庭来定居。想到这,还没有放下电话的我就已经泪如泉涌。但这个时候的我却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母亲这一次的到来只活了21天就匆忙离世!

  放下电话后的我脑子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紧接着便开始心烦意乱,一心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于是,披头散发地闯进楼下的邻居阮阿姨家——

  这是一个三口之家:一对退了休的夫妇和一个有点儿残疾的儿子。单纯却富有亲和力。他们一家两年前才从三明迁移到这里,女主人阮阿姨是一名工程师,退休后的她闲不住,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不仅善解人意,而且有着一副难能可贵的热心肠。他们一家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很快地跟我们的社区居民融为一体,并且,在短短的不到两年的期间里,阮阿姨不仅竞选上了小区业主委员会副主任,而且成为一名出色的人民调解员,不久前还被选为南平延平区首届道德公民标兵。在这个社区里,她成了我最喜欢交流的邻居。一见到她,我便语无伦次地哭开了:

  “完了……完了……我妈这次算是彻底地完了……我刚才在电话中听我大姐说,我妈得了肝硬化、肝腹水,并且都到了晚期,肝已经没有了造血功能,如果换肝的话需要20多万……这可叫我怎么办啊,再说又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换个肝还有排他性,又能活多久?最可恶的是,人还没有看到,大姐就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去打一针安乐死,这也太残忍了吧!唉……跟我妈讲过多少遍,叫她不要去啊不要去……她已经在大姐那吃尽苦头,可挂完瓶后还要再去吃第二遍苦,受第二遍罪……她那没有人性的儿子怎么会管她的死活呢?可她就是不听,总以为儿子现在有的是钱,可以依靠了,可她靠得住吗……几十年来,她心里应当非常清楚自己这几个子女的品性,可她就是这么的痴迷不悟,糊涂到底……呜呜呜……我那个姐啊心狠透了!她在电话中还说‘不要接回南平来,省得我们麻烦,就让她死在上饶拉倒’……多么狠毒的子女啊……罪恶啊!实在是罪恶啊……”

  我泪流满面、絮絮叨叨地对着阮阿姨一家如泣如诉,讲到最后竟变得怒火中烧,甚至摩拳擦掌起来。

  这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决定第二天亲自赶往江西上饶大哥范小平那先去看个究竟。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一下床便天旋地转起来,头晕得连眼皮都难以睁开,定了定神后,便跌跌撞撞地扑到橱柜边将放在里面的血压计拿出来,一测,收缩压:220mmHg,舒张压:130mmHg,如此之高的血压指数,当场就将自己给吓了一大跳!此时此刻的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一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最后我不得不把这件事交给老公林辉去做——

  这是个让我一结婚就想离、但却怎么也没法离成的男人。他这辈子似乎总在不断地重复着男人最容易重复的错误。但无论怎样,今天的他对我对母亲是至关重要的!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没有他竭尽所能的付出,我将无法面对、也无法逾越这道生命的难关!这,就是家庭的力量!他在带回母亲的同时,也带回了母亲在上饶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小辉啊(母亲向来这么称呼林辉的),我的燕子(指我)现在可怜了,我这一身的病就靠她一个人了,我现在才知道他们(指我的哥哥范小平、姐姐范小琼)是不会管我的,他们的心就像狼一样,他们那么有钱还要我的钱,他们把我的钱逼光了,却不要我这个人,唉……罪过啊罪过……阿弥陀佛……没有法子咯……”

  听了林辉带回来的这段话,我不由地联想到那位著名的剧作家曹禺的一句名言——

  “明白了,人却残废了。”

  呜呼!这就是让我牵肠挂肚又无可奈何的母亲!

  2005年8月20日中午大约12点多钟,母亲被大哥的私家轿车从江西上饶运到了我的家中,与母亲随行的还有大姐范小琼和嫂子揭明春以及刚从监狱里面假释出来的侄儿杨文彬。

  他们此次来的目的非常明确:先是将病入膏肓的母亲遗弃掉,然后,名正言顺地以帮助母亲筹集医疗费为名强迫母亲变卖掉她唯一的房产工业路3号,再将其据为己有。这是他们蓄谋已久但却尚未来得及实施的勾当。

  听到母亲到达家门口的声音,我连忙冲出房门,只见林辉搀扶着母亲,吃力地、一摇一摆地走上楼来。紧紧抓住我眼球的是母亲那张瘦成皮包骨的脸,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赶忙丢下手里握着的任彦芳的《民怨》,三步并成两步地下去搀扶。

  我的家住在二楼,当初在购买这套住房时有很多套可挑,但我却怎么也不敢往高处选,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考虑到年事已高母亲的便利。因此,从大门外到家中,一共只有22个低矮的阶梯,但此刻的母亲却走得格外吃力。

  当气喘吁吁的母亲一坐到客厅那把沙发上就对我断断续续地说出下面这段话来:

  “我在牛仔(大哥范小平)那里跟在小琼那里一个样……他们的心像狼一样,只想要我的钱、要我的房子……就是不要我这个人……我饿的头晕眼花……但肚子却胀的得要命,腿也胀的不得了……没有法子啦……想来想去……最后……总觉得还是你这个最穷的孩子靠得住……就又回到你这里来……唉……都怪我嫌贫爱富啊……阿弥陀佛……观音娘娘知道我的痛苦……这两个大的实在太没有良心了……”

  母亲一边说;一边将她的肚子和腿掀开来给我看,这一幕,看得我瞠目结舌——

  母亲整个儿就像是个怀了孕的巨型蜘蛛,肿胀的肚子一直延伸到了胸口,仿佛随时随刻都会爆炸开来似的;再看看下半身,更是让我不堪入目——那是一双出奇圆润而又光滑的腿,上面的皮肤就像裹了层薄薄的保鲜膜,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破裂,就会水流不止……天哪,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我几乎要从心底里叫出声来,可话到了嘴边竟成了这样一句慰籍的谎言:

  “没关系,没关系,我带你去找医生看一下就好。”

  此时此刻,我只知道母亲疾病的严重性,但却怎么也想象不出如此恶性膨胀的肚子和腿究竟有多么难消?又究竟需要花费多少钱才能使它们消下去?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些明显的症状,只用了短短的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花了仅仅两三千块钱就完全消下去了!这么容易就能够做的到的事,大哥为什么不在上饶就处理掉?却要让母亲遭受如此痛苦的煎熬?这实在让我难以理解!也实在让我难以宽恕!可是,更让我难以理解和难以宽恕的事却在母亲到来的这些日子里接二连三地发生着。

  从母亲到来的这一刻开始到母亲停止呼吸的那一天——整整21个日日夜夜——我们夫妇俩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也没有吃上一顿象样的饭菜,甚至还不得不将正在念高三的孩子寄养在别人家里。为了拯救母亲的生命,我们夫妇俩把母亲送往医院进行住院治疗到出院看门诊,紧接着又住院抢救,然后,回到家中做消极治疗,整个过程都是我们这个贫病交困的小家庭自觉自愿地出钱、出力,夫妇俩忙的昏天黑地。可是,母亲终究太迟醒悟!太迟回到我的家!也太迟救治!就在母亲梦断救命钱的这天,筋疲力尽的我们却无端遭受范小平一家三口的暴力侵害!大哥一家为什么会如此地丧心病狂地对我夫妇大打出手?我将用下面的故事来回答这个问题。

  尽管打从母亲回家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可以说是我“与生俱来”的准备,但是,接下去发生的二连三所的事情仍会让我感到难以承受!难以招架!好几次都差点将我击垮!

  首先让我没有想得到是:在母亲急需救治的关键时刻,大哥和大姐竟拒不归还母亲的救命钱。不仅如此,他们还像是发了疯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赶到我家来逼迫母亲卖掉马站工业路3号房。由此,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人间闹剧。

  原本打算让母亲在家里好好修整两天后再带她到医院看病,可谁知,就在母亲到来的第二天,我的家竟变成了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这天上午大约八点多钟,尚未起床的母亲就被大姐和嫂子以及侄儿三人逼坐起来接受他们如雷贯耳的“轮番轰炸”。

  在此之前,我真希望他们能够良心发现,多少归还一部分钱来给母亲治病,而不能让我这样一个小家庭来承担母亲的一切,当我的这个想法正在思索着的时候,就听到了嫂子的声音,这个声音异常高亢,仿佛是有意想让我听到似的:

  “妈我跟你讲,你现在已经病成这样子了,我和小琼是不可能把钱还给你的,再说,也没有像你这样做大人的,已经给子女的钱还想再要回去,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和小琼两个已经商量好了,只有将马站的房子卖掉,看病,这个主我做了!”

  灌进这番话的我的脑门像是突然被人给强迫着吹气球似的,瞬间胀得快要爆炸开来!血液一阵接着一阵地直往大脑上冲!甚至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撞击着胸壁的声响!

  诚然,对于天下几乎所有的老人来说,房子,就如同他们的命根子,有些甚至看的比他们的命还值钱,尤其是我们的母亲!这一点,作为她的子女心里都十分清楚,然而,既便是不清楚,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前来处分仍然活着的母亲房产呢?想到这,我无法自己,还没有走到他们跟前就厉声说道:

  “只要妈妈自己不想卖掉房子,我们做子女的就没有权利强行做这个主!再说你揭明春凭什么做主?你又有什么资格做这个主?你为这个家庭里出过一份力,还是一分钱力?当这个家庭面临大灾大难的时刻,你在哪里?又在干什么?请你告诉我?”

  “我小平是儿子!我干什么不能做这个主?我告诉你:我不仅要做马站那座房子的主,我还要做你这栋房子的主!因为这栋房子是用妈妈的名义打官司买来的,又不是你范燕琼做婊子来的,你想一个人霸占去?哼!到时候我会来要的,你就试试看吧!”

  我平生最不能够容忍的就是人格侮辱!

  当这个做嫂子的说到“做婊子来的”这句话时,我就更加忍无可忍!将原本倒来服用增加心血管药量的白开水“啪”地朝揭明春泼去,却没曾想到,这碗水竟不偏不齐地撒在了侄儿杨文彬的头上,这个曾专门到武术学校习武过的侄儿“倏”地朝我身上扑来,一到跟前就将我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使我丝毫动弹不得,好在被身旁的林辉给立马拉开,但仍然痛得我几天几夜。如果没有林辉当即劝阻,一场侵害人身的暴力将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诚然,杨文彬的这一举动使我倍感震撼的同时也倍感伤痛!要知道,他可是由我们三个姑姑一起抱大、甚至可以说是跟我们一起成长的孩子!而我对他历来疼爱有加,他怎么可以对我如此凶狠?然而,这时候的我却怎么也想不到,此后不久,他竟会与他的父母一起在母亲的灵堂前对我大打出手!这场惊心动魄的暴力,我将在后面做一段详细的讲述。

  这次险些酿成的暴力侵害,使我对这个刚刚走出劳改场的侄儿有了新的认识。

  为了防止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我当场就将南平四鹤派出所一姓张的干警请到家里来评理,并在百忙之中硬是挤出时间去四鹤派出所作了一次报案笔录,将侄儿当天抓伤我手臂造成多处淤血的情况详细地记录在案,并要求警方及时地对侄儿进行口头警告,想借此来震慑他的嚣张气焰。诚然,这时候的我还没有将侄儿与大哥那张“政协委员”的王牌联想在一起;也没有将大哥这个“政协委员”的王牌放在眼里;更没有想到大哥这家人日后竟然会在母亲的灵堂前打着这张“王牌”变本加厉地对我进行大打出手以至叫我诉告无门。当这一切发生后我才知道:当初想借用这样的方式来震慑侄儿是多么的幼稚啊!

  勿庸置疑,下面将要发生的事件告诉大家这样一个事实——“政协委员”这块王牌可真是给足了大哥这家人肆无忌惮地侵害他人的威风!

  这天的吵闹声几乎穿透了整座居民楼!并很快就将热心肠的阮阿姨引了上来,过了没几分钟,连她那老实巴交的丈夫薛叔叔竟也忍不住赶来看个究竟,他进门时的第一眼就看到大姐正指着苟延残喘母亲的鼻子威胁着:

  “我们没有钱还给你!只有把那座房子卖掉的钱拿去看病!否则的话,我们从今天起就不管你的死活了!”

  听到这样一席话,再看看母亲那奄奄一息而又痛苦万状的表情,从来都不曾见过他大声说话的薛叔叔突然冲着大姐怒吼起来——

  “你是大姐,你原本应当做一个好的榜样来,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你看看她现在已经病成什么样了?!你还这样对待她?你也太没有一点人性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拿钱出来送她到医院去看病,而不是逼她卖房子,再说,你母亲并没有要你们出钱给她看病,她要的是自己的钱,而在这个时候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还她的钱?还要逼迫她卖不情愿卖的房子,你们的心也太狠一点了吧!”

  然而,这场家庭闹剧却并没有因为外人那忿忿不平的指责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一边是不停的吵闹声;一边是奄奄一息的母亲斜靠在沙发上,用一双无助的、忧伤的、并且是极度痛苦的眼神承受着这一切……整整一个上午,围绕着买卖房屋问题反反复复地折腾着,折腾得我头晕脑胀,筋疲力尽。

  事后,阮阿姨对我们家这天发生的事作出过这样的感叹——

  “我活到这个岁数,见到的事也不算少,但是像你们家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唉,你的母亲真是可怜啊,一群子女竟然就当着她的面大吵大闹,还差一点大打出手,要是我的母亲,早就晕倒十次都不止了!”

  然而,究竟是谁造成了今天这样的残局?又为什么会如此残酷无情地践踏了这无私而倾斜的母爱?这一切又该怪谁呢?我想,本书将要叙述的故事能够完整地解答出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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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25 17: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份来不及发出的请求报告

  他们走后,我呆呆地坐在母亲身旁,时不时地望着她默默流泪,默默地一次又一次地作着深呼吸。此时此刻的我知道,母亲跟我一样没有一点神气,母亲大凡有一点神气都会唠叨个没完没了,她是个长命的饶舌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几乎是在她没完没了的唠叨声中长大的。但到了晚上,我正准备上床休息时,母亲便一摇一晃地走到我跟前,指着刚从上饶带回来的一对靠椅和一个与之相匹配的茶几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商量口吻说:

  “这是我从小琼那用一千块钱买来带到上饶去的。他们实在不肯把钱还给我的话,这个就再卖还给小琼拿去看病好不好?”

  从母亲的这句话当中我不难想象,母亲想钱想到了何等程度!然而,母亲再怎么想,她都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用自己的钱来拯救自己的命。母亲还是那么的要强,要强得让我感到隐隐作痛!感到心酸和无奈!

  听了母亲的这句话,我望了望靠椅,又望了望母亲那双异常无助的眼神,我从母亲的眼神里面不难看出,母亲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对靠椅的,因此,她才会从大姐那儿买来,并将它们从南平带到上饶,又从上饶再带回到南平。但现在的母亲为了治病而不得不忍痛割爱!可是,这又能变卖到几个钱呢?既便大姐不打折克地回收去的话,充其量也不过是千把块钱,这又能够解决什么问题?而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还能够怪谁呢?想到这,我突然感到有很多话都一咕脑儿地挤压到喉咙口上来,但是,我一句话也不能吐,我知道,此时此刻,我想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对母亲产生极大的刺激,也都会给母亲造成更大更多的伤害,我实在不忍心对刚刚投奔到我这来的母亲再受到任何的刺激和伤害,我很快就将这些话憋进了肚里。然而,这些话却迟早是要爆发的,因为母亲到来的同时,也将这个家庭的矛盾带到了前所未有的颠峰!

  望着母亲想卖还给大姐的这对靠椅,我的思绪像潮水般地涌动个不停。

  在我的记忆当中,大姐不止一次地向家人变卖过她想要更替掉的生活用品,她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一种过分的索取,却觉得是对家人的一种特殊恩赐。就拿父亲给她的那架北京牌的手表来说吧,当时的这架手表价值高达125元人民币!相当于当时一个普通职工的三个月工资!而且还需要一张很难搞到的购买券,这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可算是一件非常贵重的家当!相当部分的女孩只有到了她们谈婚论嫁的时候才由男方提供,这甚至成为当时婚姻的一个重要承诺!比起这些女孩,大姐显然是幸运的,她不需要用婚姻作筹码,她在这个家庭当中得天独厚的地位使她能够轻而易举地从父亲那得到了这件贵重家当。当历史变迁到不再只是因为拥有一架手表而倍感自豪的年代时,大姐便将它拿出来,以70元的价格卖给了母亲,对此,我们姑且不去掂量它在这个时候的价值买卖是否适当,就卖给母亲而言,她这么做究竟是合情?还是合理?要知道,她将自己不再需要的东西卖给了一个生她养她的母亲啊!想到这里,我的心寒到了低谷!然而,具有戏剧变幻的是,母亲将这架表给了我,我结婚后又将表还给了母亲,母亲便一直带着,并从南平带到上饶,又从上饶再带回南平,直到病的不再需要看时间的时候才脱了下来,安放在观音菩萨台上。现如今,母亲已经走了,并不会再回来,但她却将这两样从大姐那买来的东西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家。

  如果说,卖这只表充其量只能说是无情无义的话,那么,卖这对靠椅就是一种恶行!因为在几个月前她已经卷走了母亲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两万五千元!

  坦白地说,当时知道母亲为了这笔钱瘫软在床上一个劲地生气时,我除了感到几分气愤之外,几乎没有产生太多的情绪,甚至还有些麻木,因为母亲的钱对我来说向来都像是别人母亲身上的钱,无论多少,无论寄存在何处,也无论我的疾病和生活严重到何种程度,甚至哪怕我不惜一切代价地为这个家庭打了整整一十五年的官司,它都跟我毫无干系,并且,在容纳到一定数额的时候,最终都会被母亲自己这双手毫无保留地、源源不断地送到大哥范小平的腰包里!然而,今天的母亲到了需要用它来救治的时候,我才对它有了感觉,这种感觉一上来就是前所未有的、触击灵魂深处的,这个感觉就是罪恶!

  母亲回到南平的第三天(即2005年8月22日),我就用自己小家庭平时省吃俭用下来的一点积蓄将母亲送进南平市立医院住院部,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拯救母亲的生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嫂子和大姐以及侄儿等这帮人居然可以心安理得地置母亲的生死而不顾,还打着为母亲筹集医疗费的招牌,开着他们的私家轿车先后风风火火地赶到四鹤派出所和杨中居委会,理直气壮地要求变卖掉母亲的房产,而他们当中,一个拥有千万资产!一个拥有百万家当!姑且不说这些财富多少沾满了母亲的心血,也姑且不说他们现在有多么的富裕,就凭千辛万苦地拉扯他们长大的养育之恩也应当赶紧拿出点钱来拯救母亲的生命。但是,一贯自强自立的母亲却从未向他们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仅仅只是想要回自己不久前才给他们的仅有的几万块钱,而这帮人就连母亲的这点救命钱也不肯还,更别说是拿他们的钱来救治母亲,更加令人发指的是,在母亲命悬一线的时刻他们还只是一味地想着如何瓜分走母亲最后的这点房产,多么可怕的一群子孙啊!难怪母亲一回到家中就说“他们像狼一样”,可惜这种醒悟实在来的太迟太迟了!为了掩人耳目,嫂子向以上两家单位的有关人员多次开出空头支票:只要变卖掉母亲的房产,每月将按时寄给母亲500元生活费。相信这其中会有些人被她的这张“空头支票”给蒙蔽了,而我实在太了解这个家族里的每一个成员了,因此,这样的醉翁之意我早已心领神会,伫立在母亲病榻前不断地接到杨中居委会书记叶春兰打来的电话时,我的心里要说有多无奈就有多无奈!要说有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诚然,眼下对于那一大帮家人来说最要紧的并不是母亲的疾病,而是母亲的那座房子。天晓得,母亲曾是那么的爱他们,又是那么的信赖他们,才会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积蓄一分不留地给了他们,到头来,这些最爱最亲的人全然不管她的死活,还虎视眈眈地瞄准了她唯一的一点值钱的东西。而摆在我一个人面前的竟是这样一副烂摊子:一面是正躺在医院病榻上打吊针的苟延残喘的母亲;一面是搜刮光母亲身上救命钱的一帮家人在紧锣密鼓地胁迫母亲变卖她极不情愿变卖的房产;一面是必须尽快想办法筹集到第二笔住院费;还有一面是如何才能够摆脱掉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人对母亲无休止的纠缠。然而,在此之前的母亲却怎么也不能够信任我,别说是给我钱,就连存放在我这也不可能,再说我曾费尽周折地帮助她争取来一切权益她似乎也不曾感动过,现如今却要我一个人来承受这一切,这多少对我有些不公平,再说自己还有这满身的困苦不堪的疾病……

  我的精神几近崩溃!

  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在住院的第一天,母亲就说什么也不肯在夜晚呆在医院里。她害怕医院,尤其是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当挂完一整天的瓶后,母亲就执意要求我和林辉把她带回家来。也就是在这天晚上我才知道:离开我家仅仅才半年多的母亲现在就像是个七八岁的特别胆小的孩子,异常害怕孤单,害怕夜晚,害怕遭到家人的遗弃,甚至害怕一个人呆在医院里,哪怕就那么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这天晚上,母亲跟我讲述了她在上饶大哥家中的种种磨难。听完母亲的讲述,我倍感惊讶的同时也身心俱疲,但却一夜未眠。

  下面我就用母亲的口吻,尽最大的努力尊重客观事实,将母亲这天晚上所说的话一一地呈现出来——

  “我到上饶的头几天,他们对我还不错,因为,我刚刚给了揭明春钱,一张一万二,一张一万五,那张一万五是我专门给九龙(杨文彬的乳名)压惊的,他坐了那么多年的牢,我心痛死了,明里暗里的眼泪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所以啊,他一出来,我就要给他压压惊,让他从此能有个好兆头,唉,没有法子啦,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其实啊,妈妈的心里清楚得很,他们没有什么良心,但就是心里面老放不下他们,一心一意的希望他们过得好,他们好了,我比什么都开心……”

  母亲说到这时,稍停片刻,若有所思起来,几秒钟后,她就接着往下说:

  “唉,人到老了,没有什么用了,就会被儿女们嫌弃。我到了那里没几天他们就开始讨厌我了,还不断地逼我把马站的房子做给九龙,就是在回南平的路上还一直埋怨我没有把房子的事做清楚,我本来早就想做给九龙,我把房产证都带去了。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对我好一点,哪怕是亲手端一碗饭我吃吃也好,可是,这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啊,他们理不理我,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唉,讲出来又怕你生气,不讲出来就会把我憋死,妈妈这辈子的钱给了他们不知道多少啊!最后把自己的救命钱都掏出来给他们,哪里知道,他们今天会这样对待我……天晓得啊!”

  母亲说到这里时开始激动起来,并不断地作着深呼吸,稍稍平静一些后,说出这样一段故事来:

  “有一天,二明(母亲儿媳的妹妹)的老公小Yan开车从南平来,他看到大家都很嫌弃我,都不理我,觉得我这个老人家怪可怜的,就过来跟我说说话,一点儿也不会看不起我这样的老人。到了吃饭的时候,他见我什么东西都够不着,也没有一个人过来帮我弄点东西吃,便赶紧帮我舀了几勺汤来,他可是别人家的儿子啊,却这么关心我,一点都不嫌我龌龊,小yan人真好,真有良心,他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也一定会发财的。他舀的那几勺汤啊真好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也忘不了小yan这个小鬼……”

  说到这里时,母亲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但瞬间就被忧伤给彻底地笼罩住了:

  “妈妈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对你不太公平,有点嫌贫爱富的,觉得你穷,又有那么多的病,三天两头地跑医院,还爱管闲事,经常坐牢,总觉得自己到时候靠不住你,所以,才会想去投靠他们,可谁知道,最后靠得住的还是你这个最穷、最没有怎么关照到的孩子,他们富裕又有什么用呢?我一分钱也吃不着,反过来还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巴结他们,唉,后悔哟!实在后悔哟!观音娘娘啊,快帮帮我讨回自己的救命钱吧!我现在需要钱看病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用子女的钱啊,我要的是自己的……这两个大的小鬼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母亲说到这时突然老泪横流,过了许久才恢复讲话的神气:

  “我原先总以为,儿子再坏,一口粗茶淡饭总会给我吃吧,这是我当初打算到牛仔(范小平乳名)那过老时的最坏估计,谁曾想到他们会没有良心到这种地步!那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哟!一碗面要让我吃三天啊!饿的我连路都看不清、走不动,终于有一天昏倒在厕所里!起来时也不知道在地上倒了多久,这一跤摔得我昏天黑地,大小便失禁……天哪!天唉!我都病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人来看看我,更不要说带我去看医生,后来,听到我天天时时刻刻都在‘哎哟哎哟’地叫,才给我买了一瓶止痛药,我就靠这样一瓶药来止痛。有一天,我痛得实在难受,就跟端面上来的厨师说了几句,事后,牛仔就威胁我说‘不准跟人家七讲八讲’从此以后,那个厨师就再也不敢跟我说话了,一见到我就跑,像是见到鬼似的,阿弥陀佛……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几天见不到他们(儿子、孙子),到后来就是十几天见不到,再后来几十天见不到,他们这样讨厌我,就是揭明春教的……”

  母亲说到这里时有点咬牙切齿的样子,她到死都舍不得骂自己的儿子、孙子,她总是把他们的种种恶行归结到儿媳一个人身上——

  “我把折子(存折)里的钱统统交给揭明春,把马站房客那要来的一整年的房租七千二放在自己身上,加上原有的钱,我差不多带了一万多块现金在身上,这些钱都是被揭明春陆陆续续地拿光的,阿弥陀佛……没有法子啦,人到了生病的时候才知道钱最亲!我是到了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们才带我去看过几次病,我在打吊瓶,揭明春就去打麻将,我大小便拉在裤子上也没人管,要等到回去时自己洗,如果不是这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会把我丢到南平来。每上一次医院,揭明春都要向我拿钱,有时一千,有时两千,凭她说多少就多少,我也不知道她拿去的钱到底有多少用在给我治病上,我只知道口袋里面只剩下几百块的时候,她就再也不肯带我去看病了。呜……”

  母亲说到这忍不住大声地哭出来,并开始边哭边说:

  “当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继续照顾自己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从这个时候起,我是一心一意想回南平,而他们比这更早一点就已经开始赶我了,他们讨厌得我要死!动不动就说‘你不是说要到小燕那里去呀,怎么还不走!’。可是,这么多钱给了他们,回来没有钱看病怎么办?想来想去,总觉得他们多多少少在这个时候应当归还部分钱来给我看病才是,想到这,便开始向他们讨钱,我要的并不多,还我一万五就算了,可是,想讨回这些钱实在太难太难了!呆在那里天天饿得我难受,说不出的难受啊!我简直就是拿自己的命去跟他们磨,但我怎么磨,他们就是不肯还给我。阿弥陀佛……最后,脚也跌坏了,想找他们还钱就更困难了,好不容易才能够见到他们一次,可是,讨一次钱,就要被骂一次,还说,从来没有见到过象我这样的母亲,给了儿子的钱还要想再要回去,这像什么话!我真是口吃黄连心里苦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自己最后一点救命钱都拿出来给他们啊!我好糊涂啊!呜……”

  母亲接下去的这段讲述引起了我的高度重视——

  “有一次,我饿了整整一天,怎么叫也没有人来,连个鬼都见不到,饿得我直吞口水,到了晚上深更半夜,大家都去睡觉了,突然,露娜(她的孙女)走了进来说‘奶奶你现在就到楼下去,自己走下去。’露娜明明知道我自从跌倒后就不怎么能走了,再说,也饿得头晕眼花,还叫我空着肚子深更半夜下楼去,这不是叫我去摔死?还会是叫我去吃东西?我说,‘我不去。’她就一个劲地催我,像催命鬼似的。这件事,打死我都不会忘记掉的!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他们是想害死我啊,他们的心象狼一样狠哟。”

  说到这,母亲的眼泪再次滚了下来……

  这天晚上,我对母亲讲述的最后一件事感到异常愤恨的同时也感到异常的震惊!我反反复复地想:这会是真的吗?他们是不是因为想要母亲的房产却迟迟得不到而产生了杀机?又会不会是母亲饿晕了而产生的幻觉呢?如果是想谋财害命的话,那是何等的罪恶啊!想到这,我的脊背阵阵抽凉!我决定明天就去向有关部门反映,将它搞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上午大约九点多钟,在社区叶书记的帮助下,我很快就将南平四鹤派出所应副所长和杨中居委会黄主任以及人民调解员阮阿姨请到家中来作进一步调查。当他们听完母亲的讲述后,应副所长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些事实只能够说明‘虐待’,而不能说是‘蓄意谋杀’。”

  无奈之下的我只好根据母亲的要求,为她撰写了一篇题为《求政府求媒体尽快帮我要回救命钱》的文章,小标题是:《——且看一个千万富翁是怎样将77岁老母亲虐待并遗弃掉的!》原本打算将这篇文章发送到江西省各级政府和各大媒体,可没曾想到,仅仅过了两天的时间,母亲的肝硬化、肝腹水就突然大爆发,从这一刻开始到母亲病故的那一天,我几乎腾不出丝毫的精力来操作这件事,甚至连自己都差点挺不过来。因此,这篇文章便成了一份来不及发出的请求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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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25 17:14: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拷问生命的尊严



当一听说南平博康医院是专门治疗肝病且治疗的效果还很不错的时候,我就立刻将母亲从南平市立医院转到博康医院。根据母亲的要求,我们给她看门诊。每天早出晚归。
由于我自身患有严重的心血管疾病,接送和看护母亲的主要任务就不得不依靠林辉来完成。坦白地说,在这段期间里,如果没有他竭尽全力地付出,我一个人根本就没有能力来承受这一切!对此,就连大姐自己也曾不止一次地发出过这样的感叹:“这次多亏了林辉!”当然,林辉也不是个毫无怨言的人,但他只是当着我一个人的面发过诸如此类的抱怨:
“受不了咯!又出钱又出力的,好像这个妈是我们一家子的似的!”
而我又能向谁抱怨呢?既然母亲最终别无选择地、无可奈何地依赖于我,我又能作何种选择?是的,我除了承受,别无选择,因为母亲是上天安排给我的,是别无选择的。
南平博康医院座落在近郊,比起南平市立医院来距离我们家较远。
自从母亲转移到博康医院后,林辉就不得不丢下手里的一切事务、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拯救母亲生命的首要任务上来。为了节省开销,每天一大清早,林辉就开始用电话,拉着他的大嗓门,接连不断地联系那些价格相对便宜的出租车。当出租车一开到家门口时,他就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母亲,一步一步地走下楼去,爬进车里。每当望着载运他们远去的车身,我的心里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常常会这么想,大哥现在拥有好几辆的私家车,并且,其父子二人都会驾车,可关键时刻,母亲却一点儿也享受不到。而我们每天为了能够联络到一辆价格相对廉价的出租车,费尽了心机和口舌……这一切,母亲会作何感叹?我们至今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母亲心里比谁都清楚:做她的女婿要比做她的儿子辛苦的不知多少倍!正因为如此,她的心在隐隐作痛!在爱恨交织!对此,我可以用母亲当时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来证实——
“妈妈现在只要一听到小辉的手机响就焦急得不得了,妈妈知道这是有人叫他去做事情,尿往往就是这种情况下急的拉在裤子上的。”
尽管母亲已经病的不成样子,但她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下岗后的林辉几乎就是依靠这架手机传来的信息挣点钱来维持生计,所以只要一听到手机响,她的心里就立刻跟着着急起来,常常急得尿裤子,因此,在这段治疗期间里尿裤子几乎是每天必然发生的事,有时甚至一天下来要尿好几次在裤子上,下半身全湿透了的情形已经不是什么特例,并且也算不了什么,最可怕的是大小便一起来!清洗这样的裤子,会让我恶心的一连几餐都吃不下,总觉得自己这双手是怎么也洗不彻底似的。但看到母亲能够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高高隆起的腹水和像是塑料薄膜包裹着的肿胀的双腿居然能够一下子全消了,这实在令我喜出望外!在此之前,我还以为这样的肚子要花很多的钱也难以消除,并且最终是要母亲性命的。可是,令我怎么也想不到是,最终要走母亲性命的并不是她肚子里的那股腹水,而是一直憋在心里头的那股讨不回钱的气!
通过对母亲的治疗和医务人员的解析我才知道,原来母亲得病是由于长期严重缺乏营养所导致的结果。母亲的肝现已完全丧失了其造血功能,从此以后,她的生命必须依靠经常注射昂贵的白蛋白来维持,这对于没有任何社会保障的母亲来说,钱在这个时候尤为重要!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有多少金钱就能够延长多少生命。母亲对此也十分明白,因此她现在是急不可待地想要回自己的救命钱。

自从母亲两手空空地从上饶回到我家后,我压根儿就没有指望哥哥姐姐能够拿出他们的钱来给母亲看病,但对他们归还母亲一小部分的钱多少还抱些幻想,总觉得他们或多或少的对母亲应当还有一点儿爱,决不可能天良会完全丧尽,让我这样一个贫病交困的妹妹来承担母亲这么一大笔的医疗费用。因此,在疲劳之余,我硬撑着写下那篇《求政府求媒体尽快帮我要回救命钱》的文章。然而,事实上,哥哥姐姐远比我想象的要没有人性的多的多!
文章写好后的头两天,我一方面找社区叶书记帮忙向江西上饶等有关部门反映并协调此事,另一方面频频帮母亲拨打大哥的电话,然而,每一次放下话筒后的母亲总是唉声叹气。最后,母亲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居委会的帮助和大姐拿走的那笔钱上。
母亲觉得她有一万个理由让大姐还钱——
母亲说,首先,当初大姐以装修房屋为名取走这笔钱时是这样冲她说的:“我有那么多套房子,还怕还不起你这点钱!”这说明,大姐迟早是要把钱还给她的;其次,母亲说:“给儿子的钱,无论多少,从来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给的,而不是被儿子欺骗去的。”换句话说,她与儿子的经济关系是属于良心与道德的范畴,而跟女儿的经济关系则是法律范畴,因此,母亲是执意要大姐还钱的。今天的我在写这本书时再次回顾起母亲说的这番话,我作出了这样一种结论:假如母亲的命够长,她只会向法院起诉大姐,而决不舍得起诉大哥。
诚然,比起大哥来,大姐似乎多少感到有些不安,至少她没有大哥霸占的那么踏实,那么的心安理得,所以,这段期间里她会时不时地跑到博康医院逼迫母亲卖掉房产,想以此转移母亲愁钱的目标。
对此,也许有人会问,既然他们都不肯还钱,更不肯出钱,而母亲的疾病又急于用钱,何况你范燕琼的家境又如此地窘迫,又为什么至始至终都不支持他们变卖母亲的房产呢?这是个我一直都在拼命地强调、而大哥和大姐却怎么也听不进去的问题!
首先,我们这些子女心里都非常清楚地知道,母亲对这栋房屋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结!仿佛就是她生命的根,也是她现在唯一的经济来源,更是她的精神支柱,说什么她也不情愿在自己有生之年变卖掉!对此,在我认为,只要母亲活着,她就有支配它的一切权利,只要她不舍得变卖,就没有一个子女有理由剥夺她对房屋的情感和权利!其次,一旦变成钱,一切口头的承诺、甚至就是白纸黑字,对于如此冷酷无情而又蛮横无理甚至贪得无厌的哥哥姐姐都将会化作一股气流消失的无影无踪。再说,大凡他们还有一点点的亲情,一点点的诚信,甚至哪怕就是一点点的人性,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逼迫母亲卖掉她心爱的房产?答案是肯定的。为此,无论是在社区居委会,还是在四鹤派出所,面对如此虎视眈眈的哥姐我都提出过这样的方案:

一、先要将母亲的钱尽快归还给母亲;
二、每一个子女无论贫富都必须暂出3万元来拯救母亲;
三、变卖房屋事宜必须等到母亲百年之后,由大家共同协商解决,如果发生争议的话,由人民法院来为我们裁定。

然而,大哥和大姐是铁了心地要变卖掉母亲这栋房产!对我所提出的上述方案不仅异口同声地反对,还多次气势汹汹、甚至是咬牙切齿地冲到医院向正在打吊瓶的母亲大吵大闹,竭力地想要强行变卖!显然,对于他们来说,尽快变卖掉母亲的房产要比拯救母亲的生命重要得多!他们如此紧锣密鼓地奔来告去地折腾,无非是想赶在母亲临死之前搜刮光母亲的最后一笔财产。
我可怜的母亲啊,只能一次次地承受着这不堪重负的爆炸性的场面!
毫无疑问,在他们的眼里,母亲的生命没有一丝一毫的尊严,而母亲的房产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和冲动力!对此,我至今也弄不明白——贪婪,为什么会让人变得如此疯狂?!如此地没有人性?!
天知道,这只不过是一栋面积仅30.9平方米、价值不过10万元人民币左右的房屋啊!
卖不成母亲房产的嫂子满怀对母亲和我深深的怨恨跟儿子一起开着他们的私家轿车回上饶去了。一切从表面上看似乎都以他们母子遗弃老人后的离去而平静下来,但是,矛盾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缓解,随时随刻都将酝酿成为更加剧烈的家庭风暴!

当母亲的肿胀完全消除后竟变得从未有过的瘦弱!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活着的木乃伊!每一次在帮助她洗澡时,我都感到暗暗地吃惊!好在母亲在这个时候表现的很能吃东西,这使我多少感到些许的安慰。然而,母亲的心情总是时好时坏地不断地轮回着,她一方面满足于我的悉心照料,另一方面心里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和痛苦,这种无奈和痛苦就像一块巨大的铅压得她时常喘不过气来,最终酿成了无可挽回的生命悲剧。
这天上午,母亲总是时不时地自言自语道:
“唉,小琼人也不来一下,电话也不来一个。”
这句话让我明显地感觉到:母亲非常想钱,想要回自己的钱,她知道我这两天正在为她下一轮的治病愁钱,所以她想尽快叫大姐还钱。母亲心里清楚地知道,她今后的生命是需要依赖白蛋白来维持的,而我这个小家庭已经为她花费了好几千元的医疗费,这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原本就是工薪阶层、而今又成为了失业阶层的家庭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小负担。倘若再看下去,就要动用林辉那笔买断工龄的钱,这对于刚刚失去工作、现在又整天为她的治疗来回奔波的林辉显然太不公平了。因此,母亲在焦燥不安!当她好不容易熬到快中午的时候就再也坐不住了,此时林辉也正好从外面买菜回来,还没等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对林辉说:
“小辉啊,你帮我打一个电话给小琼好不好?”
林辉似乎也明白老人的心思,抬起头来看了看母亲后又看了看我,那眼神似乎在说:没有用的哦。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是这样一句:
“好好,我就帮你拨——”
几秒钟后,林辉拨通了大姐的电话,并将手机递到母亲手里,于是,母亲对着手机断断续续地讲了一大通的废话,此时此刻,我正坐在母亲身旁,拉长耳朵地听了整整十分钟,母亲居然没敢说出一句“靠谱”的话,望着母亲那焦躁而痛苦的表情,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我默默地告诉自己:这就是我们家的母亲啊,可怜她现在连向女儿讨回自己救命钱的勇气都没有了!
打完这个电话后的母亲显得异常地有气无力,随即便回房休息了,然而,她并没有睡着,呆在客厅的我时不时地听到她那唉声叹气的声响,她就这么翻来覆去地躺了整整一个下午。并从这天下午开始,她变得不再象往常那么喜欢吃东西了。到了第二天上午,母亲突然变得什么也不想吃了,甚至都不想下床了,这使我感到有些异常。想起她平时最喜欢吃的是葡萄,便急急忙忙地跑去买来,没曾想到,她坐起来一下子能吃大半斤!事后我才知道,这时候母亲的胃已经积满了大量的血块,根本容纳不下任何东西,她实在想活下去而强迫自己吞进那么多的葡萄!她知道自己曾经被饿坏了,也被饿怕了,她现在再也不能不吃东西、不能再饿了,因为,她压根儿不想死,她想活下去,而且是在想尽办法地活下去!然而,她却并不知道,如此整日整夜郁积在心里头的焦躁和痛苦会使她的疾病爆发,并在一夜之间让她的胸腔积满大量的血块!她最害怕的死神已经向她一步紧接着一步地走来。也就是在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大姐做了件令母亲寒心彻骨的事!这无疑加速了死神到来的进程——
这是大姐在母亲经过博康医院治疗告一段落后回家休养已经一个星期才象征性地来看一次,就这一次也是母亲昨天的那个讨钱念头而拨打给她的电话催促来的,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大姐竟连门也没进,只是将手里拿着的那个铁罐往门边的地上一扔就走了,大姐的这一举动使我感到异常无奈的同时也异常地愤怒!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更加令我意想不到的、异常愤怒的事呈现在眼前——
为了弄清这个铁罐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当大姐摔门而去后,我就顺手从地上拿起,凭感觉像是个空的,再看看底座上的出产期,上面清晰地打印着:2003年01月08日,在罐子的周边有这样几个醒目的大字:纽崔莱营养蛋白质粉。大姐拿这样一个铁罐来作什么呢?正在琢磨着的时候便打开了盖子,一股难闻的霉变气体顿时扑鼻而来,使我不由地憋住一口气,再仔细往里一瞧,里面的粉状物只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而且尚有一部分已经变成了颗粒状。母亲对此长叹了一声后,一边往房里一摇一晃地摸着墙走去;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向像是对我说:
“这是小琼很早以前就在吃的东西……唉,没有天良啊,实在没有天良啊……”
回房后的母亲在床上直躺到下午大约四点多种,当她再次一摇一晃地从房里出来时,她的脸上布满了极度痛苦的表情,并艰难地跟我对话——
“燕子啊,妈妈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很想很想再去挂一瓶白蛋白。”
“你这个病不是挂一瓶就能够解决问题的啊,你需要挂一辈子了。”说到此时我稍停片刻后若有所思地说:“妈,我看还是把马站的那个房子卖掉算了。”
“卖掉的话那我以后一个月600块的房租没得拿了。”
母亲在这个时候仍然舍不得卖她的房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疾病到了多么严重的地步,她甚至以为自己还有一段相当长的命,而我实在不忍心向她直白。在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母亲突然又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
“唉,这两个大的小鬼实在太没有良心了,把我那么多钱拿去,现在要看病也不肯还给我……阿弥陀佛……”
母亲最终还是将话题转移到向大姐和大哥的讨钱上。
然而,这时候的我已经对他们俩还钱的事彻底地绝望了!我早已开始为母亲的第二笔治疗费用发愁,当我准备将林辉那笔3万元买断工龄的钱拿出来给母亲治疗时,内心充满着挣扎!一方面是养育之恩的母亲那濒临死亡的生命,另一方面是自己整个家庭的现状,这一切的一切,竟是让我如此地难以割舍!又是如此地难以并存!想来想去也回到了大哥和大姐这俩个人身上,所不同的是,母亲是在不断地后悔、不断地自责、不断地唉声叹气;而我却是在不断地抱怨,不断地愤怒,不断地有口难言,然而,当这种情绪发展至一定程度时,便是一场空前的轰轰烈烈的宣泄!
这天,万般无奈的母亲将讨钱的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了社区叶书记帮助上,这时,她不断地催促我到叶书记那再跑一趟,而我知道这一切的努力都将无济于事,并且归根到底是母亲爱的糊涂,并且一再糊涂地爱到底,才会弄来这一身的疾病,才会如此被动地讨钱,才会让我这样一个单薄的家庭来承受,想到这,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积压多天的困苦,突然气急败坏地冲着她大喊大叫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呀?啊?老想叫别人帮你讨钱?事情搞到今天这种被动局面你是活该!是下场!是根本性的错误!你活了一辈子,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子女哪一个好?哪一个坏?再看看他们:一个是千万富翁;一个是百万富婆,这么有钱的子女,你还会把自己身上的救命钱统统都拿出来给他们?你怎么不拿一点出来救急救济我们家的下岗工人?再说这些钱又是怎么来的?你还会不清楚?你这么做不是活见鬼又是什么?现在叫我去讨,又叫叶书记去讨,讨得回来吗?今天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这些钱你到死也讨不回来的!他们是土匪!是强盗!是没有一点儿人性的畜生!你曾经不是一边看电视,一边说‘人家儿子会买脑白金孝敬父母,我的儿子连一块饼干也看不到’吗?那你又为什么还要源源不断地将自己从牙缝里节省下来的钱拿给他呢?你这不是活该又是什么呢?再说,当初叫你不要去他们那,你偏要去,总以为去他们那里会有好日子过,这可能吗?别的不说,你就看看他们那么有钱连爸爸和妹妹的坟墓都不肯掏钱出来做就应当明白过来了,可你还要犯糊涂,而且一定要糊涂到底,糊涂到把命丢了才行!要知道,你的病就是他们长期让你挨饿害成的,现在却要我一个人来承担,你给了他们多少母爱?又给过我多少母爱?这一点你心里应当很清楚。而你这种病再看下去,会让我们全家人都得活活饿死!那是一个无底洞懂不懂?你想想看吧,这一切对我公平吗?”
这一连串鞭炮似的话放完之后,我内心仍然像是要爆炸似的,我需要继续宣泄,继续放炮,于是,将门一甩,冲到楼下阮阿姨家痛哭流涕地宣泄起来……然而,就这个时候,母亲的精神彻底地崩溃了!
如果说大哥和大姐是在共同将母亲一步一步地逼向死亡边沿的话,那么,我这一连串爆炸式的宣泄就是将母亲的死亡进程再向前推了一把。几分钟后,正在家中做作业的女儿打来电话,语气充满慌乱:
“妈妈啊!快回来呀!外婆吐得一塌糊涂……”
接完这个电话后,我一鼓作气地往家冲,一推开门,便看到母亲斜靠在沙发上急促地喘息着,母亲的脚下便是满地的充满血腥味的浓黑浓黑的血块,望着这一切,我惊呆!吓傻了!顿时心里充满负疚,这种负疚感很快就上升为罪恶感!我感到自己犯下了一个永远也不可以饶恕的罪恶!我知道,我将要为这一追悔莫及的罪恶作终生忏悔!好在当晚博康医院的医生告诉我这样一个医学常识:血块是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就能够形成的,它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应当要几天时间。尽管如此,我仍然悔恨不已!仍然追悔追悔莫及!为此,有一天,我忍不住地向叶书记发送过这样一条短信:
尽管母亲并不怎么爱我,但她却是给予我生命的母亲,这是条可以创造一切的一切的生命啊!我恨这张刀子嘴!我一遍又一遍地对着昏迷的母亲说:妈妈啊,您的儿女全都是罪恶之人!
诚然,这条短信并不能足以说清我内心极度的挣扎与悔恨!但无论怎样,这件事从发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了我内心深处一块永远也无法抚平的悔痛,它常常会在一不留神的时候突然向我袭来,袭的我痛苦不堪!袭的我悔恨交加!我想,我会带着这样的遗憾回归生命的那一天,但愿重新转世之后的我再也不要跟这样的家人再成为一家,为此,我愿用我的后半辈子来做一个世界上最漫长的祈祷!
当母亲见我正在用手机向林辉语无伦次地呼救个不停时,便咬着牙、吃力地说:
“快……快……帮妈妈……打电话……给小琼……叫她赶快把钱还我……去看病……”
多么想活下去的母亲啊!
多么想要回自己救命钱的母亲啊!
几分钟后,林辉赶到,并和我一起以最快的速度将母亲送至博康医院住院部。而大姐却姗姗来迟,她要等到我们夫妇俩为母亲办理完缴费等一整套入院手续后才出现片刻,而我们夫妇则必须留下来帮助母亲坚守着与死神抗争生命的最后阵地。

就在我和林辉将母亲紧急送到医院进行抢救的时候,大哥和大姐仍然不想归还母亲一分一厘,他们不仅毫无还钱的心理,更没有丝毫的内疚心理,而是一边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催促要将母亲抬回到我家中等死;一边迅速地打起了母亲那栋怎么也舍不得卖掉的房产主意。就在母亲进入昏迷、不省人事的时候,他们便急急忙忙地与房客章张国签定了一份收取房租协议——将母亲与房客原定的每月600元租金降至到每月500元,且从2006年直透支到2009年——提前支走母亲两万多元房租!而我对此一直蒙在鼓里,还源源不断地支付母亲的医疗费和输血钱,直到有一天,大姐当着医务人员的面拿出一千元来交费时,我顿感蹊跷,不禁暗暗在想:这个只要钱而不要母亲性命的大姐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慷慨解囊?难道她良心开始发现、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进行积极补救?这可能吗?她是个可以将年迈的母亲反锁在家里连续挨饿而心安理得地在麻将场上拼杀个昏天黑地直至母亲不得不用打吊瓶来维持生命的女儿啊!她还是个可以将自己吃剩底的、已经过期了的、且发霉变质的蛋白质粉拿来搪塞命悬一线母亲的女儿啊!她甚至还是个可以在麻将场上输赢少则上千元、多则上万元却怎么也不愿意将母亲的救命钱归还给她的女儿啊!如此丧尽天良的人怎会突发慈悲?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辗转反侧地左思右想,总觉得这种行为无论如何不像是个已经没有人性的人所能够做的到的事!最终,我想到了母亲的房产,并在第二天上午向房客章张国打了个电话,这才让我真相大白!对此,需要特别交代的是,这笔房租,除了上述一千元用于母亲的治疗外,有一部分用于母亲的丧事。大哥和大姐从母亲的治疗到简单的丧办,至始至终都一毛不拔!甚至还从中获利!
此外,还值得特别一提的是:母亲在她万般无奈的时候曾多次叫我去帮她再次提前支取房租来治病,但我却怎么也不忍心这么做,总觉得自己家中尚有一笔能够立刻就拿的出来的买断工龄的钱就没有理由去透支母亲的房租。然而,未曾想到的是,这俩个人却想到了,并去做到了,而且是背着母亲去做的。倘若母亲在天有灵的话,她又将作何感叹?
看来,人性这东西,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也还要恶劣的多的多!
当然,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开着轿车到来的大哥不是想尽办法地积极救治母亲,而是想尽办法地要将母亲再次遗弃到我的家中,甚至人还在上饶、对母亲的病况尚不尽了解的情况下,就在电话里说出了他的这一打算!
天知道,这就是母亲倾注了她一生一世爱的儿子啊!

“医生不是说抢救过来的希望不是一点儿也没有吗?医生不是说妈妈的心肺功能和血压都还很好?既然如此,我们做子女的有什么理由眼睁睁地放任妈妈的生命,让妈妈就这么死去呢?”
这天上午,在母亲病房门口的走廊上,我一个劲地冲着大哥和大姐强调着上面这些因素,而这些因素也是我在家中继续给母亲滴注白蛋白、做最后一丝努力的原因之一。几番争执后,以三比一败下阵来的我仍一意孤行地叫林辉到门诊部去交钱,自己一个人留守在母亲身旁,可没曾想到,几分钟后,走在去门诊部路上的林辉却突然打来电话左右为难地说道:
“他们在旁边一直叫我不要去交钱,执意要把妈妈抬到我们家去等死,这可是你们三兄妹的母亲啊,我没有主意了,你看这到底怎么办吧?”
放下电话后的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奄奄一息的母亲,脑子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诚然,林辉打来的这个电话,让已经开始六神无主的我变得更加六神无主了!但冥冥之中却似乎感受到母亲生命里有一种无形而强烈的力量将我的心紧紧地揪住!且毫无松懈!这使我突然觉得——整个世界宛如只有我跟母亲这两个孤立无援的人,而母亲是那么的无助!我也是那么的无助!无助得让我寻找不到理顺事情的头绪,寻找不到走出困顿的方位!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变得从未有过的茫然!而这种茫然随着时间一秒钟紧接着一秒钟地推移会让人变得无所适从,变得彷徨不已,甚至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窒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返回病房里来的大哥和大姐高亢的说话声,他们似乎是在兴奋地商讨着如何叫车来拉人的计划,而穿插在他们商讨当中的嫂子的叫囔声尤其刺耳,它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入我的心室——
“叫救护车去!快!快叫救护车!叫救护车的钱我们出!我们这个出钱!我们会出这个钱的……”
诚然,嫂子的这个声音听起来比抢救危重病人还急!
从她那急不可待的声调里不难听出——此时此刻,她生怕我会突然反应过来——立刻制止他们的这一行动!
然而,嫂子这一连串急急忙忙的吆喝声却并没有让我完全回过神来,我仍旧六神无主,也仍旧目不转睛地望着母亲,这时,我看到母亲晃了晃她那有些僵直的脑袋,又吧唧了两下嘴,这个动作似乎是想喝水,又似乎是想说话,于是,我随即喂了她一口水,但她却将头使劲地移开了,这说明她并不是想喝水,而是想说话,我又赶忙俯下身去问了她两句,此刻的我是多么想听一听母亲的声音啊!哪怕只是向我示意一下她的想法,我也会全力以赴地完成她的心愿,但我俯了很久,却怎么也接收不到母亲任何反馈信息,更听不到她的说话声,只有那吃力地苟延残喘的声音在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耳膜,这声音仿佛在向我这么哭诉着——
“燕儿啊,他们要把我弄回去等死叫的这么欢干什么哟!我是多么的想活下去啊!他们应当用手去摸一摸自己的良心,那些钱我是怎么节省下来的呀,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拿出来救救我的命啊!他们的心也太狠了吧!我活了七十七岁没有吃到他们的一粒饭,也没有用到他们的一分钱,我要的是自己钱,是想救自己命的啊!他们拿去不还,最后还要这样遗弃我,他们这样做能够心安理得吗?他们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罪过哟罪过……阿弥陀佛!”
这天,住院部里的人,只要稍稍留神就不难发现,嫂子是在以极大限度地提高“钱”这个字眼的声调!她一方面是想竭力地掩饰掉自己放任婆婆生命这一显而易见的事实;另一方面,她更想竭力地要让所有知道他们一心只想放弃治疗这一做法的医务人员全都能听到——他们并不是对这个老人舍不得花钱,更不是一毛不拔,而是多么的慷慨大方啊!
天知道,这个时候他们的腰包里装着的并不是想要还给母亲的钱;更不是自己身上的钱,而是提前四年透支走的母亲的房租!而且,他们还不是想用它来拯救母亲的生命,却是用它再次把母亲遗弃到我的家——放弃治疗——等死!
我可怜的母亲啊,您可曾想到——您的生命在您最爱的人的眼里竟然是如此地没有尊严!如此地没有震撼力!如此地没有感染力!
呜呼!呜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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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25 17:28:0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临终前后的两场激战

  在母亲生死攸关的时刻,大哥再次将母亲遗弃到我家中后就与其儿子一道心安理得地驾着他的私家车前往上饶。留在南平的嫂子和大姐——她们想来就来,不想来就可以一整天都不露一下脸。而我们夫妇则必须继续漫长的一个小时紧接着一个小时的坚守!

  这是人生一段最为漫长而艰难的心路历程!这是一段昏天黑地的坚守!这是一段头晕目眩的坚守!这更是一段寝食难安的坚守!最终,我们不得不将正在读高三的孩子寄养到别人的家里!

  在这段期间里,我因为深感负疚而企图赎罪;更因为自己这四十年来的母女之情,我仍对母亲的生命抱着非常不理性的幻想,既便是在母亲早已进入到了深度昏迷的时刻,我还在期待着生命的奇迹,这种近乎荒谬的期盼,会让我常常产生莫名其妙的幻觉。有时只是看到母亲的一次不经意的嘴角抽搐,也会让我从内心产生欣喜,甚至幻想联翩。于是,一个劲地加紧折腾自己和老公,我常常会不分白天黑夜地叫林辉去请医问药,甚至不顾医生的劝导,还满心欢喜地看着母亲滴注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白蛋白!直到有一天,林辉告诉我说:他的大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恶胀!这才让我开始考虑到他的感受和我自身的疾病。在这个家庭里头,头脑恶胀几乎是我一个人经常发作的疾病症状,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十几年前就为自己配备了一台血压计。听完林辉的这句话后,大脑同样恶胀的我赶忙拿出血压计来为他测量,这一测,让我的脊背阵阵抽凉——林辉的血压居然高的与我几乎不差上下——收缩压:200mmHg!舒张压:130mmHg!这个血压指数令我瞠目结舌的同时,也让我深深感到了这个家庭正在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甚至是到了即将崩溃的边沿!从这天开始,我们夫妇俩不仅要为母亲的治疗奔波,还要为自身的高血压进行最为简单的治疗。然而,就在这样的危难时刻,大姐居然借故不来了——

  我知道,大姐和嫂子从母亲一抬进我的家门的那一天起就竭力反对我们夫妇给母亲治疗,她们口口声声地抱怨着,当她们发现这种抱怨因为我的幻想而毫无结果时,她们就选择了逃避!嫂子不需要寻找任何理由地呆在其南平的妹妹家中;而大姐却觉得有必要为自己寻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她似乎也找到了一个满以为可以掩人耳目的借口——说我有意将房门紧闭——不让她进来照顾母亲。

  这是个多么荒唐的借口!

  凡是居住在我们家上下楼层的邻居几乎无不知晓,自母亲从博康医院被抬回来的那天中午起,我们家的那扇大门基本上就没有关过,在通常情况下都是虚掩着的,这不仅是便于为母亲请医问药,也是便于一些亲朋好友在这段非常时期的探访,尤其是便于大姐和嫂子俩人的出入。为了让她们能够更加方便地进出,我甚至还多次将那扇上上下下十几户人家共用的本该自动闭合的楼道大铁门用本不该用的石块卡在门缝上——敞开着。当然,这一做法,并不是所有居住在这个楼道里的邻居都能够包容,于是,他们常常默不作声的将石块拿掉,这便给了逃避照料母亲责任的大姐找到了其所谓的“拒绝开门”的借口。

  对此,如今的我常常会这么想,假如她对母亲尚有哪怕仅是一点点的爱,她应当将母亲接到她那曾假借装修名义拿去母亲两万五装修起来的、并在其上大三女儿没有回来的情况下仅一个人独享的高档住宅里去照料;如果她尚有一点点同胞手足之情,她应当考虑到我那正在读高三孩子的影响;如果她尚有一点点的人性,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地闯进我家大门里来坚守到最后……令人遗憾的是,这一切,她都没有,而且没有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在这段期间里还上演了这样一场滑稽的、极具有戏剧性的一幕——

  一天晚上大约八九点钟,我见大姐和嫂子来了,便赶紧叫林辉去送孩子所需的部分课本和换洗的衣服,我也抓紧时间到卫生间里洗澡,可没曾想到,当我洗完澡走出卫生间时发现大姐竟神色慌张而又气喘吁吁地从卫生间隔壁的书房里跑出来,与此同时,嫂子也从我的卧室里溜出,并快速地跨进母亲房里,由于我的卧室与母亲的卧室仅一墙之隔,当我猛然反应过来时,只能够看到嫂子那又胖又圆的身子拐进母亲卧室里去的背影,见此情景,我连忙到书房和卧室里看个究竟,这才知道她们是在查找母亲和我的产权证!这一幕使我意识到“家贼难防”这四个字!看来,她们是借“看望”母亲之机行“不义”之举!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得不对这两个利欲熏心的人加以防范!我所担心的并不是产权证,而是害怕她们会顺手毁灭掉有关材料和证件,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损失。事后,大哥在社区居委会等地四处声称:我们将房间一个个地锁上,不让他们进入。对此,大凡有点思维的人就不难看出这其中的原委。

  天知道,这是个我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会感到诚惶诚恐的时刻——

  2005年9月10日这天,头晕目眩的我一大清早伫立在母亲身旁久久没有离开。我一边象往常一样时不时地用沾着氯化钠的棉签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母亲那满口的由血渍和口腔排泄物凝成的块状物;一边不断地抚摸着母亲那双早已肿胀的不行的手臂,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母亲的脸颊也开始了肿胀,原本皱巴巴的脸盘似乎一夜之间变得丰润起来,这一幕牢牢地锁住了我的双眼,我忙拿起电话将这种现象告诉医生,得到的解答让我顷刻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再听听母亲那艰难而时急时缓的喘息声,我有一种万般无奈的感叹!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再对母亲的生命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也不再没完没了地催促林辉去为母亲请医问药了。我就怎么一个人长时间地、呆呆地坐在那痛苦地寻思着:母亲究竟还能够活多久?这种完全依赖药物艰难喘息着的生命还有多少意义?母亲会因此而倍受痛苦吗?当我想到这最后一个问题时,我的内心充满着挣扎!我开始每分、甚至每秒地去感受母亲身体里的那份痛苦!这时候我发现:母亲像是在承受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堪忍受的痛苦!这种的痛苦无时不刻与煎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当这样的概念确立下来时,我突然变得懊恼起来,而且越来越懊恼!我想,假如我不给她天天请医问药,她岂不早已解脱、早已结束这不堪重负的痛苦煎熬?想到这,我猛然感到这些天来我们夫妇俩如此累死累活忙里忙外地为母亲奔波,带给母亲的竟然是一份份的煎熬!一份份的痛苦!顷刻间,我变得焦虑起来,我反反复复地在想:我是否还将给母亲继续治疗下去?这分明是无谓的做法,这种做法无异于增加母亲的痛苦和煎熬,倘若放弃对母亲的治疗,我又将于心何忍?这其中哪一方更符合人性、道德和天理……我陷入了一种难以言状的困顿当中!正当我处在极度的左右为难的时刻,客厅里突然传出了林辉的声音——

  “今天还要不要再去买一瓶白蛋白来啊?”

  听到林辉的这句话,我几乎没有任何反映,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林辉第二次向我发出同一句话时,我忽然觉得有人像是在提醒我,又像是在催促我,这时候我倏地从座椅站了起身来——作出了一个与平时完全相反的决定——迅速地拔下母亲手臂上的注射针!当我做完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之后,顷刻间泪如泉涌!

  此时此刻的我心里完全清楚地知道——我是在做一件想要尽快结束母亲生命的事!然而,就在我的心脏砰砰直跳、且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的时候,林辉象往常一样走了进来,当他走到刚买不久的那个古铜色大衣柜旁时,脸部顿然扭曲起来,一面用一种惊诧而又疑惑的眼神望着我,一面禁不住地大声叫起来——

  “啊……啊……你不是天天都催我去拿药吗?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我知道,他这是指大姐和嫂子俩人)也真是的,不闻不问,好像这个母亲是我们一家的……人也不来过来商量一下!真气人!现在怎么办?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林辉这一连串的惊叫声,使原本就感到异常无助的我给闹腾得更加不知所措!也更加地泪流满面……

  这无疑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使我在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一直都背着一种负罪感!对此,我至今也没有弄不明——我的这一举动究竟是对,还是错?是解脱,还是行恶?

  从这一刻开始,母亲的生命迹象在我的手中,在我那无时不刻的负疚中和无时不刻的彷徨中,甚至是无时不刻的心如乱麻中渐渐地、一点点地消失而去……

  从拔下针头的那一刻起,我感到自己极度需要一种力量来共同承受人生最痛苦的那一刻的到来!这种力量不是别的,就是来自于胞手足的力量。因此,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无时不刻在期待着哥姐们的到了,哪怕是早一分钟,甚至就是早一秒钟也好。然而,令我万般无奈的是,拨打给他们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接!这使我陷入了难以名状的焦虑和痛苦之中!

  这一天,我期待了整整一天!也挣扎了整整一天!

  当天空完全变黑了的时候,大姐和嫂子终于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这使我将要爆炸开来的焦虑稍稍有了些缓解,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她们在客厅里指手画脚、肆无忌惮、甚至是欢天喜地的对话声,这种声音会再次把我带入了将要爆炸开来的境地——

  “这个门的位子怪不好的,进出要拐弯,太窄了,恐怕抬不出去,现在就要想个办法,把那个靠门边的房间门和橱子都要拆掉。”

  “要拆的话,最好现在就要开始动手了,看样子,老太婆差不多了。”

  “嗯,可能今晚就会过不去了,”

  “我看,拆这些东西,只要叫一个木工就够了。”

  “……”

  天晓得,此时此刻的我是多么希望能够从她们身上得到一种力量,却未曾想到,母亲还没有走,她们竟会如此地迫不及待!如此地满不在乎!如此地冷酷无情!何况,这还是我的家呀!她们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地拆东拆西?这一切,真是不可理喻!真是不可名状!我也真恨不得冲出去给她们几记耳光,但又怕得罪她们,更担心影响母亲,再说,这一天坚守下来我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哪还有精力去与这两个毫无人性的去叫真?我除了强忍之外,就只能够在心里面一遍又一遍地这么企求着:

  “发点慈悲吧你们——不要当着一个奄奄一息老人的面如此毫无顾忌地大声畅谈那些行将就木的打算好不好?不是听人说过这时候的人心如止水吗?妈妈是完全可以听得到你们的话声啊,你们难道就不怕被妈妈听到会倍感伤心、倍感凄凉、倍感痛苦吗?你们就一定要冷酷到不让她平静一点走的地步吗?”

  当我在心里面默默地说着这些话时,浑身上下不停地机械似地抽搐着,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悲凉和说不出的痛苦!不知不觉地再次泪流满面,也不知不觉地趴在床边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被几下粗声粗气的喘息声给震醒,连忙翻下床去一看,母亲一个人正孤零零地躺在房里急促地喘息着,而大姐和嫂子则各自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毫无反应的样子,看到这一情景,我不再敢回房里休息,而是坐在那把紧挨在母亲床边的靠椅上坚守着,这一夜,母亲的喘息声总是时高时底地轮回着,我的心境便随着这样的轮回,时紧时松地变换着。为了尽可能地为母亲缓解痛苦,我只要稍稍有点精力,就不停地用手去抚摸着母亲那早已肿胀的不行的手臂,希望这样也能够给母亲带去慰籍,哪怕是那么的微乎其微,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

  这一夜,我熬得好辛苦!好痛苦!也好漫长!

  我几乎无时不刻地感受着母亲那艰难而痛苦的喘息声,也就是在这个晚上我才深深体会到:有一种死亡是那么的艰难!那么的困苦!那么的万般无奈!这种感受会在不知不觉当中渗透到你的记忆、你的心间,使你久久难以释怀,甚至就是时至今日,我还能够时不时地听到这种苟延残喘的气息,尽管我明明知道这是一种幻觉,但我却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走到母亲的卧室里沉思半天,尤其是在写这本书的日子里,这让我一次次地感受着生离死别的痛苦与煎熬!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感到头部极度地恶胀,药量一加再加,甚至将风油精等涂得头皮发麻也不见得有丝毫的缓解,为了防止脑溢血发生,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休息,可就在这时,大姐和嫂子居然以到外面去吃早点为由,一去不复返!我不得不又重新回到母亲身旁继续坚守,直到林辉从附近铁路医疗所挂完瓶回来,而这个时候已是临近中午。

  这一天从早到晚我们夫妇俩轮番向母亲最亲最爱的人发出过数不胜数的电话!直到下午三点二十分,大姐才姗姗到来,这个时候离母亲艰难地走完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仅仅相差不到五份钟!当然,大姐并不是母亲最亲最爱的人,母亲最亲最爱的人还远没有到来。

  然而,大姐的到来,不是先到母亲的房里看个究竟,而是站在客厅上一阵骂骂咧咧,由于这个时候母亲的呼吸已经到了极为微弱的程度,每分、甚至是每秒都有可能停止呼吸,因此我的心跳也蹦在了嗓子眼上,我根本听不进大姐的任何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她似乎还在责骂“门”的事。在这样一个生与死的关头,她居然还有心情拿这样一件鸡毛蒜皮的琐事来为自己逃避守候母亲的责任而大做文章!我顿时怒不可遏,顺手操了件至今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东西冲到客厅朝大姐砸去,大姐见状连忙拿起摆放在沙发边的茶具向我猛地砸来,只听到“啪”地一声巨响,顷刻间整套茶具变成了满地的粹片,也许是因为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大姐并不解恨,她随即冲进厨房,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这时候我早已退进了母亲的房里,还没有站稳脚跟,就听到“啪”地一声巨响——大姐将菜刀劈向客厅上的饭桌,随着这声巨响,母亲的眼角顿时滚出一滴泪水,正俯在母亲胸口上听心跳的候师傅见状连忙擦拭掉,但母亲的两眼却始终怒目圆睁!两分钟后——即2005年9月11日下午三点二十五分——母亲含泪咽下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然而,母亲的双眼依旧是怒目圆睁!候师傅连忙将母亲的双眼揉搓至闭合上为止!

  呜呼……呜呼呼……

  上面说到的那位候师傅,是被我请来办理丧事“一条龙”服务的特殊工作人员,这是个年已六十多岁的老人,尽管他这辈子承办过数不胜数的丧事,但在亲人临终前如此地同室操戈,他这还是头一回遇见到,再想一想那滴非同寻常的眼泪,候师傅多少有些感叹。我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这样一个细节:候师傅一边在紧锣密鼓地帮我们家操办丧事;一边时不时地蹦出这么句话来:

  “做子女的千万不敢这样啊,千万不敢这样啊……”

  然而,这位见多识广的候师傅哪里想得到,在这个家庭里有太多太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也有太多太多不符合常情的骨肉之情。因此,一场比这更为激烈的家庭战争正在酝酿当中——

  母亲离世七个多小时后的2005年9月11日夜晚十多点钟,母亲一生当中最爱的两个人——大哥和他的儿子终于开着他们的私家轿车来到了。

  这时候的我正有气无力地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听到这对父子到来的声音,刚刚平静下来的我又突然开始激动起来,我暗暗在想:母亲曾是那么的爱他们,这辈子不知给过他们多少钱,那一笔笔,甚至就是一分一厘,无不浸透了她老人家的血和汗,而且每一笔都是从她的牙缝中节省下,而他们却在她活着的最后几个月里残忍地虐待后又遗弃在这,今天她已变成了一具尸体,不再可以对话;也不再吃他们那三天才会给予的一碗面,并从此永远地阴阳相隔,看到眼前的一切,他们一定会难过,一定会忏悔,一定会良心发现,也一定会抱着她的尸体狠狠地哭上一场……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在尽情地痴心幻想,在梦寐以求,在心血来潮,而摆在面前的却是像对待一个陌生人尸体似的——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母亲的房里,随即就一前一后地从房走了出来——竟连一秒钟也没有逗留!更别说是掀开盖头来看一看死亡后的母亲脸盘,这与我原先所想象的竟然是天渊之别!我实在不能够接受眼前的事实!我从心底里发出了这样一句感叹——

  “天哪!这就是妈妈疼爱一生的人啊!”

  多么悲凉的时刻啊!

  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痛苦的挣扎!

  我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连拖鞋也顾不上穿,就跌跌撞撞地冲到母亲跟前,一把抱起她那早已冰凉的头颅,痛哭痛诉起来:

  “妈妈啊妈妈,您知不知道,您最爱的两个人来了?他们对你是这样的冷酷无情!这样的惨无人道!在您最需要他们的时候,拿光了您身上的救命钱,他们虐待您,把您遗弃在我的家里不闻不问,您是那么的爱他们,而他们怎么可以叫您一碗面吃三天啊……妈妈啊妈妈,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您在他们那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啊!妈妈啊,您好可怜哟!您从我这里走是会挤公共汽车的人啊!并且,还有6万多块钱,他们要您的钱,不要您这个人,您本该早一点去治病的啊!您要是能够早一点回来,这个病也不会拖成这么严重!您太迟回来了!我和小辉救不了您!医生救不了您……妈妈啊妈妈,您的儿女全都是罪人!我也是罪人!我不该在您病得这么严重的时候还责怪您、骂您……我有罪!我有罪啊!妈妈,您的子女全都是罪恶之人,不要饶恕我!更不能饶恕他们!一个也不要饶恕!不要!不要……”

  我反反复复悲天抢地哭诉了大约十分钟,就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林辉将我连拖带抱进卧室,然而,就在这时,一场更加令我想象不到的事发生了——

  当昏昏沉沉的我正准备躺下床去休息时,客厅里突然爆发出大哥那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他妈的!老子现在是政协委员,千万家当,今天就是打死人都不要坐牢你信不信!”

  随着大哥的这阵叫骂,还没有等我和林辉反应过来,大哥与嫂子以及他们那刚假释出狱的儿子一家三口一起向我们冲来,林辉见状急忙将门关上,可是,经过二十多天日夜坚守、且血压居高不降的林辉哪里抵抗的了精神饱满的大哥一家?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就被这穷凶极恶的三个人给破门而入,只见大哥和嫂子一起向林辉扑打过去,而年轻力壮的侄儿则向我扑来,一阵噼里啪啦地拳脚相加,我猛然感到自己的脸上、身上阵阵发麻、疼痛,尤其是我的眼睛,疼痛的几乎睁不开!情急之下,我凭感觉摸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想向110求救,可是,我每拿一次电话,就即刻遭到侄儿的一次脚跺,我的手指被跺的阵阵发麻、疼痛,以至无力继续再拿话筒为止……

  最终,这个向110求救的电话是被听到殴打声的邻居阮阿姨拨打出去的。

  从母亲死亡到现在一滴泪都没有的大姐,在这场战争当中一直站在客厅上袖手旁观,仿佛在观看一幕电视剧情。当战争一结束,她便在第一时间急急忙忙地冲到母亲的尸体旁暴跳如雷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妈妈啊妈妈,你这辈子可真够害人的!你知不知道,你留下的房子就是我们大家的祸根!叫你卖掉你死都不肯!现在惹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你真该点去死!还回到南平来干什么!”

  诚然,大姐的心里比我清楚大哥一家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地怒不可遏、大打出手!而大姐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

  案发后,帮我们家办理丧事的候师傅在我们夫妇俩的一再要求下,向南平四鹤派出所作出了如下证言——

  证明

  南平四鹤派出所:

  9月11日晚大约10点多种,范燕琼哭灵,被林辉劝进卧室,她的哥哥嫂嫂和他们的儿子一起冲进卧室,我在客厅听到打架的声音,跑过去在房间门口,看见他们互相推打,看不见范燕琼和她的侄儿打架的场面,只听见声音。然后110来了。当时我有说一句:不敢打了!会出人命啊!事后,我有对(范燕琼)侄儿说过,有什么事情由大人来解决,你是小辈。

  以上事实是本人在场看见。

  特此证明

  证明人:候光星

  2005年9月20日

  从这份《证明》上我们不难看出,候师傅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的话似乎总在遮遮掩掩。根据在事发当时他所站立的“房间门口”的角度是完全能够清楚地目睹到大哥和嫂子俩人殴打林辉情形细节的,但他却没敢详细地说出来,甚至在写这份《证明》的时候也是极不情愿的。不过,他最终还是写了,并且,他写的这份材料也还是能够看出个所以然来。

  下面是阮阿姨所作的《证人证言》——

  证人证言

  南平四鹤派出所:

  我住杨真新区5#0206室,我是杨真新区业主委员会副主任,杨中社区居委会人民调解员,杨中社区居委会委员,延平首届公民道德标兵。

  2005年9月11日晚10点多钟,我听到楼上范燕琼在哭灵,哭声凄惨,不一会儿就听到打架声,声响极大,我立即拨打110,连续拨打两次,请110快点来,生怕会闹出人命。并出门为110引路。这时正好范燕琼也跌跌撞撞地从家里跑出来,边哭边说:“我哥哥(范小平)嫂嫂(揭明春)俩人按住林辉打,我侄儿(杨文彬)打我。”

  事后,我听操办丧事的候师傅说,他有责备范燕琼的侄儿,说他是小辈,不要参合长辈的事情,这样打姑姑是很不对的,说这话时,我儿子薛军也在场。

  以上事实,若有虚假,愿负法律责任。

  证明人:阮希永

  2005年9月20日

  阮阿姨的这份《证人证言》,不仅多少弥补了候师傅的“遮掩”之处,也与公安部门的法医鉴定、医院病历和伤情照片以及案发当晚在四鹤派出所里所做的《询问笔录》形成了一个相当完整的证据链。可令人遗憾的是,四鹤派出所以结案为由,拒收了这两位证明人的材料;更加令人遗憾的是,四鹤派出所对这起案情如此简单明了、证据确凿充分的暴力伤人事件竟作出了这样的“现查明”——

  范小平与林辉推搡;杨文彬将范燕琼推倒在床,

  仅此而已,竟连“殴打”这样一个极普通极普通的动词也看不到一个。多么荒唐的“现查明”!这比起那位旁观者候师傅来还更加地遮遮掩掩,并且遮掩的让人看不出一点殴打的痕迹,倒更像是一场“亲热”游戏似的。为此,在这样的“现查明”下,便顺理成章地作出了这样的处罚——

  给予范小平罚款50元处罚;给予杨文彬治安警告处罚。

  尤为令我感到不可理喻的是,办案民警张俊豪居然会在唯一的一次调解中率先作出了这样一番表态:

  “至于医疗费的赔偿问题,我们公安部门只能够进行调解,如果当事人不愿意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

  试想,在这个世上,有哪一个如此蛮横无理地行凶后的暴徒会在没有任何外来压力的干预下自觉自愿地向受害人作出赔偿的?而办案人员这样先入为主的表态符合正常的办案规则吗?再说,假如人人都能够自律、乃至自我完善的话,那么,法律拿来干什么?监狱又有何用呢?

  目睹着办案民警毫无原则的倾斜,再仔细地阅读这样两份严重违背客观事实的处罚书,我的大脑立刻联想到大哥和嫂子在南平的人际关系,我很快就找到了问题之所在。为此,我当场就向办案民警张俊豪和所长陈立仕表示了极大的不满!我一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使劲地敲打着办公桌;一边声嘶力竭的控诉道——

  “作出这样的处罚书你们难道不感到荒唐吗?连‘殴打’这种再平常不过的动作都没有,那么,请问:《法医鉴定》等有关材料上的伤情从何而来?难道是我们夫妇俩人相互制造出来的伤情吗?今天,你们派出所敢将这样的处罚书交给我,明天,我就敢将它们放大几倍,举到大街上示众;甚至复印成千上万份铺天盖地的散发,让全社会的人都来关注这件事!都来评评这个理!看看你们这个派出所究竟有多少公平与正义……”

  也许,有着几十年警龄的陈所长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一个小女子胆敢在这样一个堂堂的国家机关如此地慷慨激昂!如此地愤世嫉俗!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难堪!甚至感到这是对他所长威严的一种蔑视!他有些忍无可忍,表现出来的是气急败坏的威胁——

  “范燕琼!你也太嚣张了吧!啊!你以为我们公安机关怕你不成?告诉你!只要你敢触犯国家法律,我们照样可以把你抓起来!你信不信?!”

  这句话使我立刻联想起自己曾为母亲房屋冤案和幻想维护社会的公平与正义而多次遭受公安抓捕、软禁、甚至刑拘的情形,更是令我怒火中烧——

  “我信!我怎么会不信呢?你们公安机关有的就是暴力,想当初,你们想抓我就抓我,想关我就关我……总之,冤狱——我范燕琼不是没有坐过!而且坐了还不止一次!执法犯法,以权压法,以权谋私,甚至警匪勾结,在这个社会里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了!但我想问明白的是:为什么像我这样的好人会坐牢?而坏人呢,哪怕他只要有一点社会关系,就能够得到纵容、包庇、甚至是私放……太没有天理了!告诉你陈所长,我范燕琼不怕你威胁,也不怕再坐一次冤狱!对于这个案件,我会一直抗争到底的!这不仅仅是为自己,更是为我那已经死去的母亲知道吗!”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当我准备拿起这两份处罚书回家的时候,办案民警张俊豪竟用双手将它们紧紧地压在办公桌上冲我说道——

  “嗯……这样吧,你们先回去,那个保管印章的人今天下午没有来,等我明天盖好印章后再给你们。”

  听到这样一句话,我暗暗在想:电话里不是说叫我来拿处罚书的吗?而这两份处罚书不是明明已经盖了印吗?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呢?想到这,我立刻明白过来:他们这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这至少表明了他们纠错的态度。而纠错是需要一定勇气的,这种勇气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因此纠错是难能而可贵的!尤其是这样一个国家机关!无论纠错的程度如何,我都要赞美这种勇气。因为它向我们展示着进步和超脱!哪怕是那么的微乎其微。

  这天晚上我一夜未眠,想起刚刚火化了的母亲,想起如此这般的兄弟姐妹,想起这个家庭里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整个晚上我的思绪都在翻江倒海般地折腾着,也就是在这天夜里,我突然坐起,向陈所长发出这样一条短信——

  我承认我缺少教养,但是我从不违背道德和良知,更不会违反法律,我也一直以为你应当如此,可是,今天的这个结论至少让我明白;你比原所长更世故,也更敢世故!

  第二天,我仍然被这件事所困顿,心里面老觉得像有一团火在不住地燃烧着似的,于是,我又向陈所长发出了这样几个字——

  陈所长……我期待你良知与正义的回归!

  三天后,即2005年10月20日这天,南平四鹤派出所对大哥和侄儿父子两重新作出了处罚决定书,其全文如下——

  南平市公安局延平分局公安行政处罚决定书

  延公(鹤)决定(2005)第058

  被处罚人(单位)范小平,男,汉族,1949年7月14日生,大专文化,家住江西省上饶县工业园区山清山西大道89号。

  现查明:2005年9月11日22时许,在延平四鹤杨真新区5号206室,因家庭纠纷,范小平动手殴打范燕琼,造成轻微伤害的。

  以上事实有:报案人陈述,嫌疑人陈述,证人证言,法医鉴定等证据证实。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二十二条第一款之规定,决定给予治安罚款50元处罚。限定你(单位)于接到本决定书应2005年10月2日前,建行南平分行营业部交纳罚款。

  如不服本决定,可以在收到本决定书之日起六十日内向南平市公安局延平分局申请行政复议。

  南平市公安局延平分局四鹤派出所(公章)

  2005年9月17日

  (此联交受害人)

  南平市公安局延平分局公安行政处罚决定书

  延公(鹤)决定(2005)第059号

  被处罚人(单位)杨文彬,曾用名杨九龙,男,汉族,初中文化,1976年1月30日生。家住江西省上饶县工业园区山清山西大道89号。

  现查明:2005年9月11日晚10时许,在延平四鹤杨真新区5号206室,因家庭纠纷,杨文彬动手殴打范燕琼致轻微伤害,并与林辉拉扯。

  以上事实有:报案人陈述,嫌疑人陈述,证人证言,法医鉴定等证据证实。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二十二条第一款之规定,决定给予治安警告的处罚。

  如不服本决定,可以在收到本决定书之日起六十日内向南平市公安局延平分局申请行政复议。

  南平市公安局延平分局四鹤派出所(公章)

  2005年9月17日

  (此联交受害人)

  从这两份处罚决定书上我们不难看出,四鹤派出所作了相当的纠错,但跟“事实”仍然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并且处罚的力度也没有因此而改变,而且,参与群殴的嫂子仍然逍遥法外。对此,我仍然要在这里赞美四鹤派出所这种勇于认错纠错的态度和勇气。

  在接到这两份处罚决定书的当天上午,我一边开始在大脑中酝酿着《申请行政复议》的腹稿;一边向陈所长发送了下面这一感慨:

  只要您公正地处理每一桩案子,您就能够赢得人民的爱!

  2005年10月8日,我夫妇俩向南平市公安局延平分局提起了行政复议的申请。

  然而,这份复议申请书发出后将近两个月都得不到任何答复,为了敦促延平分局作出决定,我于2005年11月28日向延平分局徐京平局长发出了下面这封信——

  徐局长:

  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一、2005年10月8日向您发出的《复议申请书》再过几天就是60天的法定期限。二、李敖在大陆的演讲中有一句话特别值得人民推崇:“我们不要自由主义,我们要宪法,只要我们认真了,它就是真的。”我对这个“自由主义”的理解是:一切违法犯罪(包括违章者)而没有受到法律制裁的人(因为他们的行为已超越了宪法赋予的权利)。我要宪法,所以我认真。三、母亲错爱一生!她从我这走是会挤公共汽车的人,最终会因为马站的房屋暂且不舍过户给孙子(范小平儿子杨文彬)而遭到虐待、遗弃!范小平一家慢性地剥夺了母亲生命健康权!为此,对于这个案子我会诉到底的!这不仅仅为自己。四、我的右手食指遭到杨文彬的脚踏后疼痛至今,并且不能打字写作。医生说筋打断了是会痛到麻木为止的。仅这个指头就花了我好几百元的医疗费,可办案人张俊豪警察却在唯一的一次调解时说:“至于医疗费,他们愿意出就出,不愿出,我们也没有办法。”试问: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如此蛮横的施暴者会在没有丝毫外来压力的情况下自觉自愿地向受害人作出赔偿的?这种“先入为主”的所谓“调解”正常吗?符合公安办案的一般规律吗?难怪范小平在派出所里敢如此嚣张!

  范燕琼

  2005年11月28日

  发出这封信的一个星期后,即2005年12月6日下午3点多钟,我们夫妇接到了延平分局作出的“维持原处罚决定”的决定书。在这两份决定书里,延平分局只是将四鹤派出所作出的处罚书中的“家庭纠纷”这四个字改写成为“发生争吵”,再次伪造了事发当时的“现场”,为侵害人蛮横无理的暴行找到了更为具体,也更为生动的理由,从而也为公安部门的从轻发落找到了借口。在接到这样的行政复议决定书的当天,我意外地得知一个弱女子因为受害赴京告状遭到逮捕的消息,心里倍受困顿,当天,我就给局长徐京平写下了这样一封慷慨激昂的信——

  延平公安分局徐京平局长:

  坦白地说,从本案偏离正常轨道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其问题之所在。但我终究不愿接受的是,像我这么能告状的人,你也敢让你的下属再次伪造“发生争吵”的现场来维护侵害人的不法行径,可想而知,在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编织的社会里,你所领导下的延平公安分局又怎能对其他案件作出公正的“决定”?!

  诚然,这样的“决定”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那些因一再再受害赴京告状而遭受逮捕的不幸。难怪中国第一揭黑记者王克勤会叫苦不迭地呼出:“满天下的冤啊!”有你们这样的执法者,天下怎能不冤?!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

  一切证据和事实均表明:我范燕琼那天是哭灵后就被丈夫连拖带抱到卧室里时遭至虐待并遗弃母亲的范小平一家三口冲进暴打的,事发当时,我们夫妇俩跟范小平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说上一句话,更谈不上“发生争吵”,甚至我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听到他们的声音,并一味地痛哭流涕。如此简单明了的案情,只要对侵害人作出应有的处罚就可以结案的事,但你们公安却偏偏要搞复杂化,挖空心思地伪造出“家庭纠纷”(四鹤派出所作出的)和“发生争吵”(延平分局作出的)等莫须有的现场来为侵害人开脱罪责,难怪有钱有势的政协委员千万富翁范小平敢一再叫嚣出“公检法都他妈是我儿子,打死你都不要偿命”的狂言来!

  人们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我历来不相信口碑,并且,喜欢用事实来见证口碑,因此,我忍着受伤食指的剧痛,先后给你写下了三份诉求报告,其中一份多达四千字!将事发当日的案情经过和证人证言以及母亲所遭受到的虐待、遗弃等情形呈现给你,希望能够唤醒你这位执法者的良知与正义,对丧尽天良的侵害人一家作出及时的、合理合法的处罚,但你最终还是在法定期限即将到来的时刻捏造出一个比“家庭纠纷”更生动、更具体的“发生争吵”的“案情”来维持了四鹤派出所陈立仕所作出的处罚决定,将我逼上了漫长的司法程序之中。为此,我有了见证口碑的事实!好在,我有一支能够说清事实真相的笔;能够帮助自己申诉到底的基本能力;并且我还有将这些事实写进《妈妈,您的儿女是罪恶之人》的这本书里的功能。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在我生存的这个空间里,有这样一个个罪恶和丑恶的灵魂,在搅乱了我们本该正常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秩序。

  范燕琼

  2005年12月7日

  2006年元月的一天,我以虐待和暴力侵害两项指控,向江西省上饶县人民法院递交了两份诉状。

  五、为钱变魔的人

  为了逃避将母亲救命钱据为己有的指责,大姐的嘴巴上竟然盛开美丽的喇叭花,说什么母亲身上曾经所拥有的积蓄都是她一两千一两千地给与的。听到这样的谎言,我有一种“有口难辩”的无奈之感!也更为死去的母亲增加了一份难以言状的悲哀!对此,我常常会这么想:如果死去的人真的能够九泉有知的话,那么,母亲一定会从她那用自己的房租买来的已经密闭了的骨灰盒里面哭出声来!

  人们常说: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而我却觉得,谎言有时兴许只要说一遍也会叫人深信不疑。

  诚然,大姐展示给人们的是,既能干又富有,虽下岗却有钱拿,而做起生意来几乎是有赚不赔,穿高档时尚的服装;买全市最豪华的商住楼,打起麻将来输赢少则上千多则上万,如此豪气的女人给自己的母亲一两千块钱怎会没有可能?而这又算得了什么?相形之下,母亲给人的感觉首先是个没有固定经济收入的老人,再则她既没有文化,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技能,并且还有些愚昧,甚至是稀里糊涂,这样的母亲有挣钱的能力吗?大姐的话怎不叫人深信不疑?也难怪乎那位与杨中居委会黄主任一起被我请到家来的南平四鹤派出应副所长曾会满怀疑惑地这样问母亲:

  “你的房租每月600百元是从2001年房屋重新翻修之后才有的,而你在大女儿家做保姆每月也只有100块钱,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记得,母亲当即就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说:

  “我会做生意啊。”

  当时在场听到这番对话的还有后来才到的人民调解员阮希永。我不知道他们对此会作何感想,而我想说的是:应副所长所问的话不无道理,但母亲回答的却也一点不假。

  尽管母亲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年轻人的那股朝气,更不会开办公司,也不可能被人雇用,但她却会在做保姆和捡破烂以及做鞋垫等一切繁杂事务的间隙打起生意场上的“擦边球”。并且,她敢闯敢拼,她坚忍不拔,她不畏艰辛,最重要的是,她不怕挫败,而且是不怕屡错屡败。这是多少年来的生活磨难所造就出的顽强拚搏性格啊。她从不气馁,也从不怕遭人唾弃和欺压,她腿勤,口勤,她有着诸多的年轻的人和能干的人所没有的素质,因此,她也能够获得成功,当然,她所获得的与她所付出的往往不能够成正比,但她多少总能够获得,这种获得用“来之不易”四个字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的事了。这是真正的血汗钱啊!是世界上最难挣到的钱。并且,母亲的这种“擦边球”直打到她起不了床、走不动路的那一天。霸占这样的血汗钱是要遭报应的!而霸占这样的救命钱,更是要遭到天遣的!

  说起母亲在大姐家做保姆时的那段经历,不由地让我回顾起1985年政府无端捣毁我家工业路3号的那场浩劫,那真是一段极其悲哀而无奈的岁月!对此,我将在后面的一整个章节里较为详尽地讲述。在这里,我只想着重讲述一些为钱而由人变魔的故事。

  诚然,失去家园的母亲无可奈何地成为了大姐家里的一个极其廉价的保姆和长工,对此,也许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会将自己的母亲说成“保姆”和“长工”?这实在不是我愿意强加给母亲的名词,而是因为母亲和大姐之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这么一种长期的雇用模式,而这种模式最终所导致的结果是——彻底地颠覆了她们之间那与生俱来的母女关系!以至最终到了母亲畏惧女儿的这种不可逆转的畸形状况。

  大姐无疑是我们这个家的幸运儿。房屋被毁的那年,她正好结婚生子,诉告无门的母亲在经过几番挣扎之后,最终不得不成为了她家里的保姆。那时候的母亲虽然已年过半百,但身体尚好,似乎还有着使不完的劲,大姐家中或者店中最脏最累的活几乎全都由她来干。大姐也会在她高兴的时候给母亲100元的工资,但遇到她不高兴的时候,她就用诸如此类的话来打发母亲: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去哪里当保姆有人要?在我这里有吃有住的,还要拿什么工钱?我不向你要伙食费和房租费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由此可见,大姐的钱会流通到母亲的手里有多难!她又怎么可能一两千一两千地孝敬母亲?假如会的话,她又怎么会将母亲两万五骗到手后至死都不肯吐出来呢?这难道不是个不攻自破的谎言吗?

  诚然,大姐根本不可能如她所说的给母亲钱,而且恰恰相反,她还会不假思索地、肆无忌惮地强取豪夺走母亲的血汗钱。下面我要告诉世人的是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而将这个故事告诉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故事里的主人公大姐自己。

  众所周知,“强行搜身”这种行为发生在当今社会的人民与警察之间这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但发生在亲生母女之间,这恐怕就是稀世之举了!

  2005年9月3日这天,也就是母亲突然大吐血后送进博康医院抢救的这天晚上,医生告诉我和林辉:母亲所用的这种止血针非常昂贵,一针就要好几百块,这一晚打了好几支也止不住。这意味着,不仅母亲的生命异常垂危,而且昨晚家中临时凑起的2000元住院费已经花光了。第二天上午大约八九点钟,当大姐一踏进病房的门坎,我就和林辉急急忙忙地赶到储蓄所去领取我们自己的积蓄为母亲续交抢救费。这次返往的时间包括到家里去为母亲拿衣服,大约花了一个多小时,当我们重新回到母亲病房时,母亲已经不会说话了,并且一个劲地、甚至好像是拼命地直想往我和林辉身上靠,这是个异常奇怪的现象!连医生见状也不止一次地指责母亲说“不能够配合治疗”。但我却觉得母亲似乎是非常害怕我和林辉会再次离开她,又似乎很想跟我们说些什么,可又怎么也说不出来。见此情景,我暗暗在想:在我和林辉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母亲病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尽管我至今也不得而知,但我有这样一些事实公布于众——

  这天上午,我和林辉离开母亲病房的时候,母亲贴身内衣的口袋里尚有600元现金和一张身份证以及一条大约六七钱重的金项链,并且这条金项链是装在一个画过符的乳白色的脏兮兮的小布袋里。我为什么会知道得如此详尽呢?这是因为母亲大小便失禁后,我每天在为她换洗衣服时,都必须从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再帮她塞进干净的穿在身上的衣服口袋里,如此循环反复,周而复始。可是这天,在短短的、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母亲这三件东西却只剩下了600元钱,这个钱在母亲换出殡的衣服时被拿出来分发:每个子女平均正好两百元。然而,这天当我和林辉返回病房时,大姐只对我们说出这样三件事:

  其一,母亲尚有一张一万三千元的存折下落不明;其二,大姐在我们离开时扣留了母亲的那张身份证;其三,当大姐告诉母亲:她的儿子、孙子就要从上饶来时,母亲居然咬牙切齿地回答她说:“我不想见到他们!”

  诚然,大姐没有说出拿走了母亲身上的这条金项链,为此,这条金项链对我来说便成为了一个很容易琢磨透的“谜”。

  然而,让我感到震撼的并不是这条金项链,而是大姐说的这第三件事——用“撕心裂肺”来表达我当时的心境是再恰当不过的事了!我当场就控制不住内心痛苦的挣扎,歇斯底里地冲出病房,用手机对正在家中吃午饭的阮阿姨痛哭流涕——

  “阮阿姨啊……我受不了了……现在,我妈妈已经不会说话了……听我姐说,在她还能够说话时竟然会说不想见她的儿子和孙子……可见,妈妈对他们是多么的绝望和痛恨啊……我妈妈好可怜啊……她身上的那条金项链一定是被我姐给强行搜走了……所以她会气的不能够说话了……呜……”

  时至今日,每当我回顾这件往事,我仍会震颤,只是不再会那么歇斯底里和痛哭流涕,而是默默地落着泪,默默地沉思,但胸中却总是充满了无尽的悲愤!

  尽管大姐当时就矢口否认拿走了母亲这条金项链,也尽管至今母亲的那张存折“下落不明”,但我相信老天爷一定见证到它们失踪的全过程!在这里,我想借用大姐自己所讲述的在上饶发生的一段故事来印证出这条金项链“失踪”的答案——

  起初,大姐坚定不移地认为:母亲的那张一万三千元存折被我藏匿起来了,并不断地纠缠着我,而我却有口难辩!痛苦万分!便暗暗地抱怨着:我这辈子所得到的母爱最少,但母亲最终却让我一个人来承担,这对我已经太不公平了!可是,就在我体力、精神和经济等诸多重负压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的时候,还要再背负一桩藏匿母亲存折的冤案,这岂不是要把我整垮?这天,万般无奈的我一边流着泪;一边重复地写下了这样一大堆宣泄的文字——

  我发誓:母亲从没有给过我一万三千元存折!可以到银行调查!范小琼诬陷我拿了母亲一万三千元存折要遭天打雷劈!

  写着写着,我似乎不过瘾,一把抓起其中的一张粘贴到客厅的墙上。当大姐无意当中看到这堆宣泄之词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打错了方向盘,便顺手捡起其中的一张,写下了这样几个字——

  对不起,我知道谁拿走的了。

  天知道,这几个字对当时的我是多么的重要啊!这使我觉得一直压在我心头上的那块无形巨石像是顷刻间被卸了下来,甚至连脑部的恶胀也似乎在瞬间减轻了一大半。

  尽管大姐写下了这么一句歉意的话,但她对这张存折究竟落入谁的手里则一直在我和大哥俩人之间举棋不定,但我则由于病入膏肓的母亲一直都没有提及到这张存折而对大姐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并很快就将这种想法提示给她,然而,当她听完我的想法后向我讲述了她发现这张存折的经过听得我心惊肉跳。

  说起这段经过,在这里就必须提起另外一个跟大姐同时“发现”母亲身上这张存折的玉这个人。

  玉原本是大姐的小姑子,曾长期帮大姐打理生意,习惯并臣服于大姐的统治,这种习惯与臣服会渐渐地变成了愚忠,为此,在她的游说下,玉将弟媳在日本辛辛苦苦打工挣来的钱与她一道投在大哥的企业里。2005年的六七月份,她们结伴前往上饶大哥的公司考察。当大姐到那看见受尽虐待的母亲一天不如一天时,她并没有想到应尽快把母亲接回南平来照料,而是想到要搞清楚母亲身上的钱被大哥拿走后究竟还剩下多少?她的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玉的响应,这天,她们在母亲居住的那间房里对她实施了强行搜身,玉当场就搜出了那张一万三千元的存折;而大姐则一把抓出一叠百元大钞,这叠钞票究竟有多少,大姐至今也没告诉我,她只是说母亲当即就向她求饶似的表态说:

  “不要这样子啦,你是不是一定要呢?如果你一定要的话,我就再拿给你一点……”

  当我听到这里时,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起来,这使我突然觉得对眼前的这个同胞手足竟是那么的不尽了解!而那天的大姐和玉最后又是怎么收场的?母亲是否当时就兑现了她上述的“表态”?如果兑现的话,是多少?如果没有兑现的话,大姐会轻易地罢休吗?这些问题我都不得而知。我所知道的是,大姐将这段故事说又说,仅对我一人就重复了不下十余次,因为,大姐执意要我相信她曾经与玉一起“发现”到母亲的这张存折,也异常地希望我承认拿走了这张存折。我每听一次都会震颤一次!我实在不能够接受大姐和玉对母亲所犯下的这一无法无天的恶行!而不是那张存折的丢失,但大姐的却与我正好恰恰相反,她怎么也不愿接受这张存折“下落不明”的事实,因此,她会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其烦地讲述着这段经过,她是要竭力地证明这张存折的存在和它最有可能的去向。为此,她还当着前来串门的阮阿姨的面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这段故事。尽管阮阿姨当时并没有任何表示,但事后她提起这件事时无不感叹地说道:

  “你们家怎么会发生这么多荒唐的事,这实在有悖常情,也实在让人不可思议啊!

  现如今,我在写这本书时会常常想起阮阿姨的这句话,也常常会这么问自己:

  “问世间,钱为何物?为什么有些人为了钱会不顾一切、会不择手段、会丧心病狂以至于天良丧尽?!”

  写到这里时,不由地让我想起大姐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假如一个人知道他所做的事是错的话,那他就不会那么去做了。”

  对此,大姐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错的吗?兴许她知道;兴许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不知道”。而我在看来,她恐怕是真的不知道,因为她已经为钱变成了魔。这正印证了那句名言:离金钱越近,离人性越远。

  在这一章节里还值得一提的是,在办理母亲丧事时我曾向大姐这样提议说:

  “既然你那么坚信母亲有这样一张存折,而且还清楚地看到存折上存入的单位是南平邮政局的储蓄所,那你不妨用妈妈的身份证到这家邮政储蓄所里去查问一下,看看究竟是谁拿去了这笔钱?”

  令人奇怪的是,这天的大姐不像以往那样向我揣测个不停,而是一反常态地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说:

  “你查你的,我查我的,你我各不相干。”

  从上面的这句话中使我意识到:我的提议已经过时了。拥有母亲付爱珍身份证的大姐此时似乎早已知道了这张存折的下落——也许她已经寻找到了,也许她通过某种交易得到了相当一部分。而我对来说,多少都应当感到欣慰,因为,这种表象帮我彻底地卸下了一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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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25 17:2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六、为儿子改嫁的母亲



从我懂得记事起,家庭对来我来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战争。这种战争的双方就是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这种长期的、几乎是没有一天能够间断的对抗,不知消耗掉他们这辈子多少精力啊!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没有比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更加冤孽的一对夫妻了!
起初,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地敌视对方,对抗对方,只知道一味地逃避。当战争一旦爆发时,我就会迫不及待地躲进那张低矮而昏暗的床铺底下,那时候,我觉得那地方是世界上最保险、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长时间地缩在那里并不感到难耐。然而,到了战争结束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轻易的露出头来,这个时候我才感到难耐,而且特别难耐!这是因为我曾不止一次地遭到过仍在气头上的父母迁怒时的袭击。因此,我常常会长久地躲在那以至睡着了。除此之外,我几乎寻找不到第二种办法来保护自己。当我长到大约五六岁、能够转个弯思考问题的时候,我这才明白:这些战争原于那个长我十几岁、几乎与父母一般高大的兄长。平日里父亲叫他“小牛”,当战争爆发时便叫他“拖油瓶”。
人们常说,上帝是公平的,没有一个人会从头甜到尾,也没有一个人会从小苦到大、苦到老。然而,在这里我却要说:母亲就是个从头到尾都饱受苦难的人。
从母亲平时跟我讲述她所经历的故事当中,我知道了一些离我似乎已经非常遥远的家庭历史:我的外公是民国时期的一个小官僚,尽管家境还算不错,但在母亲六岁那年,外婆就死于肺结核病,没过多久,外公就迎娶了他的第二任妻子,从此,这个女人让母亲饱偿了地狱般的折磨!在母亲所有记忆中的每一个故事都远远地超乎了《白毛女》里那个地主婆虐待喜儿的情形!苦难的母亲最后逃亡到了她自己的外婆家,在那里,母亲过了几年较为平静的日子,可是,就在母亲十八、九岁的时候,这个女人先后收取了供其挥霍的大量财礼,硬是将母亲从她的外婆家里拉回来嫁了出去。从此,另一种人生苦难拉开了帷幕——
母亲这第一任丈夫姓杨,是个踏踏实实靠技术吃饭的人,在母亲的心目中,杨是这个世上最完美无缺的男人。可是,婚后不久就遇到了1949年那个大起大落的时代,杨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共和国里的一名囚犯,这一关,就是二十个年头!可那时候,谁也说不清楚杨究竟需要关押多久才能够获得自由。没有拘留证,没有逮捕证,甚至没有一张象征着法律意义上的判决书。而一夜之间便成为了“犯罪分子家属”的母亲,除了胆战心惊地四处暗探杨的下落之外,就是整日整夜地期待,最终,母亲不仅丝毫打探不到杨的任何下落,反而遭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身攻击。为了逃避人们的讨伐,年仅二十的母亲不得不领着未满周岁的儿子开始了孤儿寡母的流亡生涯。她从杭州流亡到了上饶,又从上饶流亡到了福建南平。
离乡背井的母亲,没有亲人,没有文化,也没有特殊的劳动技能,唯有的就是自己尚且年轻的生命和这个整天都需要嗷嗷待哺的儿子。这个时候不少人出于同情敦促她以“改嫁”的方式来转嫁生活危机,但母亲却一意孤行地坚守妇道,她一边坚定地期待着杨的归来;一边用做保姆这种高强度而低收入的劳作来养活自己和儿子。母亲的这份坚守,使她陷入了越来越艰难的处境。白天,她要到好几户人家那干活;可到了晚上,她常常抱着儿子以泪洗面。我无法想象靠做保姆来养活自己和儿子是怎样的一种生活际遇!然而,在这段日子里,无论生活多么苦难,母亲从没有想到过再婚,尤其是当她想到自己曾遭继母虐待时的情形,更是铁定了不改嫁的决心,并且加倍地呵护儿子,这样的呵护远远地超乎寻常,仅喂奶这一项就延长到他六岁那年。
这恐怕是这个世上用亲身的母乳喂养时间最长的一对母子了!
诚然,母亲是坚强的,而且是守旧的。但为了儿子,她可以付出一切、不顾一切,乃至于她的整个生命。
时光在煎熬中,在万般无奈中,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疲惫不堪的劳作中渐渐地流逝着,母亲不仅没能期待到杨的任何消息;而且还将杨曾给予她的金银首饰在这漫长而艰难的岁月里补贴个精光,就在这时候,儿子已经长到了八岁。这是个不仅仅只需要吃饭的年龄,也是个需要受教育的年龄。尽管母亲自己没有什么文化,只是在不堪忍受继母虐待时逃亡到外婆那侥幸地读了几天夜书(可能是当时的一种扫盲培训班,母亲管它叫“夜书”。)但从那时起,她就知道文化的重要性。当儿子降生的那一刻,这个饱偿继母虐待的母亲就暗暗发誓,要加倍地疼爱儿子,决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不仅如此,她还要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甚至做起了“望子成龙”的美梦。现在别说接受最好的教育,就连最一般的教育也难成其全。
这一年,母亲的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这一年,坚守了整整八年妇道的母亲终于改嫁了!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母亲原先所设想的那么美好。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已经被百般呵护的母亲给宠坏了!他不仅不会加倍地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而且,恰恰相反,四处惹是生非,校方连连家访,其究竟“惹是生非”到何种程度,母亲是一句也舍不得说,只是她在每每谈起这段经历时无不感叹地对我说:
“最后弄得没有一所学校愿意接收他。我就是拿钱去堆也堆不进学校啊。”
总之,这个集母亲一生希望的儿子,最终是在读小学二三年级时就被多所学校给多次除名了!对此,我们不难想象,这对当初望子成龙的母亲带来了多么大的打击啊!
尽管如此,母亲却从没有放弃过对儿子前途的努力。我将在以后的故事当中讲述出来。

父亲比杨的年龄略大,曾在国共两党阵营里受过差遣,但最终不知什么原因却会在一个合作商店里落下脚来。父亲在我的心目中不乏智慧和精明,但却并不能干,而且体弱多病,活了尚不足五十九岁就病故了。可想而知,改嫁后的母亲能有多少幸福可享。
父母再婚后生下我们姐妹三人,我排行第二,若从这个“拖油瓶”算起,我便是老三。老天爷注定了父亲这辈子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在这个传统的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世俗社会里,父亲大概从一开始就视这个“拖油瓶”为己出,所以,他会在他们重新组合家庭的时候,将这个“拖油瓶”从原来的杨氏改为了范氏。并在经历了打打闹闹的十几年后的贫病交困的日子里,还以一个“公公”的名义,将一架价格不菲的上海牌手表作为见面礼赠送给未婚生子的揭明春。这可是父亲最疼爱的亲生大女儿才有的特殊待遇啊!虽然这架表最终还是在一场激战中给要了回去,但这至少说明大哥在这个没有自己亲生儿子的父亲心目中的地位!然而,爱子如命的母亲却不这么认为。在母亲的眼里,凡是继父继母就像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而儿子是完美无缺的,甚至就是他身上那显而易见的顽劣也是可爱无比的。她似乎从未看到过儿子身上的弱点,她更不愿意承认儿子身上的缺点。这就与父亲对大哥不可避免的指责和打骂形成了强烈的对立矛盾,而母亲则不假思索地将父亲的这些行为一概视为“虐待”。
也许母亲曾所遭受继母的虐待过于地刻骨铭心;也许母亲对儿子的那份爱超乎了寻常;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她丝毫容忍不了父亲对大哥的指责,更容忍不了父亲对大哥的打骂,而父亲又恰恰是个生性暴躁的人,面对如此顽劣的大哥非打即骂,这一切,母亲都片面地认定为“虐待”!这就使父亲的粗暴教育频频受阻,也让这个儿子越来越顽劣,家庭陷入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当中。多少年来,我总是如雷贯耳地听到母亲说父亲是如何如何地虐待她的这个儿子,但我却一次也没有看见过,也许,父亲在他有能力用打骂这种粗暴方式教育儿子的时候我还太小了,小到没有记忆的年龄,我所见证的是父母之间的战争,到了上学的年龄,是年轻力壮的大哥将年老多病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打翻在地,血流遍地的情形。这一切,我将会在下面的故事里有选择地叙述一些来。

老天真会捉弄人!
正当母亲改嫁的第二年生下她再婚后的第一个女儿我的大姐时,母亲惊喜地得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前夫杨的下落,尽管这个时候的杨仍然戴着“犯罪分子”的高压帽,充其量也不过是半个自由人,但母亲却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前夫!然而,无形的命运却像一把枷锁,将她牢牢地拴在了她并不爱的这个男人——我的父亲身边。可想而知,这个时候的母亲是何等的痛苦和无奈啊!然而,更让母亲痛苦而无奈的事还在后面——
随着一个接着一个孩子的出生,使得这个原本就一贫如洗的家庭陷入了挨冻受饿的困境,这个时候的母亲想到了她的前夫,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天里,母亲背起了尚未满月的我从南平乘火车到杭州杨那做起了张小泉剪刀等各种小本生意。然而,正当经济得到缓解时,父亲却感到了危危可及。为了保住家庭,父亲做了件令母亲深恶痛绝的事,这使得尚未脱掉“犯罪分子”高压帽的杨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在这里,我想借用母亲在每每讲述这段故事时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一句话来概括这种伤害程度:
“他连眼睛都差点哭瞎了!”
对此,我理解父亲,但我更想对这位在好几年前就已故去的老人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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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6 10:31:53 | 显示全部楼层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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