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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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香依很美。  
纵然只是静立着，眼波回盼处，芳艳流水；
舞时衣袖翩翩落落，一地落花；清新如秦淮河上的一叶荷。
青丝秀发，素骨凝冰。
她只是一个舞姬。  
未进秦王府前，听闻许久之前她也是闺阁小姐，虽非娇贵，却也衣食不愁。  
只是不知为何沦落此境地。
她在灯下赤足，轻踏丝毯盘旋而舞。低首，踏步，衣袂招招，仿似飞天。
最爱舞的是菩萨蛮，丝竹声声如仙乐缥缈。
舞时，总飘着如幻般清淡欲无的香气。
舞毕，在帘后袅袅施礼，而后转身离去。

秦王只是一介武夫，在他眼中这不过是媚舞妖娆罢了。  
他爱炫耀香依的美。每每宴客，总唤香依作陪。
一手握玉盏，一手揽着玉白细腰，看着满堂宾客羡慕的眼神，得意。
随绯色衣裳拖曳，香气袭袭四散，醉生梦死。
香依只是笑着，盏盏烛光下忽明忽暗。

淮是秦王所培养的人才。
这四年以来他便反复做着一个梦：
后院长长的厢廊，莺声燕语。园里开满了淡紫色的蝶花。
着一身绯衣的女子，长发及腰，在灯影里，浅吟低唱。
她手执白莲，眉眼之间，流转无限曼妙。  
手腕上沾着露水，舞着，漫天花瓣纷飞。
她是幻觉，是存在。她总是无声息的出现在他梦里。
那些华丽的影像，让他醒后不禁颤抖。  

那夜秦王在湖边设宴，听闻他有一绝色舞姬，步履所过之处，处处留芳。  
其夭夭舞姿，清妙空灵，不可思议。  
有梦中那女子那样的美么，淮暗自猜想着。

烟笼寒夜。月似一阵雾，水气弥漫。湖上流淌着莲花灯。满满的转轴拨弦。
笙歌起，画舫前，她在水中央旋转，手中四枝带露白莲，优游，翩纤。
水袖空空落落，舞着，仿似莲在随波漂流。
柔软的腰肢，轻薄的邹纱，袅袅的香，危险的美。

竟然是她。那梦中的女子。是前世今生的缘吧。
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青衣男子的眼神异常的清澈，眼底隐藏着炽热。  
香依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知矜持。
灯影外，眉眼之间，暗香浮动。  
一曲舞罢，长绫止歇。  
众人还未及喝采，静默中，她已退至画舫的帘后。  
她与他隔帘相望。这诱惑，谁能抵挡。  
  
是夜，琴声悠悠，香依莞尔一笑，他来了。
她取出玲珑香盒，用指尖挑出一点香屑，放进炉内点燃，青烟徐徐。  
淮痴痴地静坐着，已被她全然吸引，举手投足间那入骨的妩媚。  
你究竟是谁？
香依抬眼，幽怨的看着他，低低的说，公子难道真的忘记了？
淮静默。  
续道，众人皆知舞美，却不知曲伤，今夜让香依为公子唱这一曲吧。  
于是捧起琵琶走到他面前，低首敛眉，楚楚可怜，挑起尾弦，琴音铮然而起。
唇在琵琶底下，幽幽的扬起弧线，如同尾弦的音，清明而诡异。
轻轻唱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她不自觉的拨了一下尾弦，空洞的一刹声音，格外萧瑟。   
淮竟觉无法动弹，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你可还记得四年前，你奉命去刺杀楚氏一家。
一夜间楚家惨遭灭门噩运。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除了我。
因为娘用身体挡住了那支梨花箭。那夜你着一身白衣，纷纷血红。

风吹动琴弦，隐隐有细微的声响。
香依冷然说，好不容易等到你了，我又怎会放过你。
一片寂静。
她拈起指尖，慢慢清理香炉里的灰。  
淮定定的望着她，眼里竟逐渐潮湿，一动不动。
香依肆意而冷然的大笑起来，再听这一段曲吧，我会为你再舞一次。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一个清丽绝伦的女子，翩翩而行。  
她永远不知，若非他当年动情私自救了她，今日她也不会在此要他偿命。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香依抱琴舞着，放肆的旋转，镶着珠片的绯衣流苏，似花朵，如夜盛开。
盈盈粉泪，淡淡啼妆。把满地的花瓣通通的兜向他。
淮绝望的缓缓闭上眼。
琴音消歇的那刹，她手中琵琶尾弦铮然弹出，一根琴弦直入淮的眉心。  
他顿时一颤，眉间缓缓流出一滴鲜艳的液体，绯色的，如同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