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如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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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如颜

一、青丝

  你认识她很偶然，柳树刚绿的时候，你早上骑马习武，看见她在河边洗头发，你说“青丝如缎，当以紫羽纱挽之。”她看了看你没有说话，眼神中有笑意可也还是掩不住忧愁。你当时就在想，哪一户的女儿家，竟生得如此脱俗。
  以后的早上，晨曦初露，你就跨上骏马，沿河慢走，为的是送她一块上好的紫羽纱，挽起一落长发。可是再也没有见过。以后就离开了那里。直到你衣锦还乡。
   往日的兄弟为你庆贺，一向酒色不近身的你，也终于去了温柔乡。花魁的嗓音，清幽绝雅，躲在屏风后，不知道什么样子。唱完一曲又一曲，终是不肯露面，妈妈说，是卖艺不卖身的，大伙都怂恿你去，你借着酒兴去了，隔着屏风又隔着帐幔，你还是看见了如青缎般的丝发，你从怀里掏出了紫羽纱，你说：“青丝如缎，当以紫羽纱挽之。”她看着你，手中紧握的剪刀滑到地上。
  你是国家的栋梁，保卫边疆，征战沙场。你虽英勇神武，可是无奈没有粮草，你只能仰天长啸。你不知道皇帝早就放弃了这一方皇土。敌人的箭穿透你的胸膛时，染红了盔甲，染红了紫羽纱，还有紫羽纱里包着的青丝。
  半年后，她的车队路过这里，她是送给邻国的美女，紫羽纱挽着的青丝，在夕阳下得大漠里，轻轻飞扬。

二、鹅黄

  清晨，你醒得早，起身，披着一件白色的袍子，走到铺满青石巷子里，三月的小雨，飘在风里，飞烟一般，不知道走到了谁家的门口，一丛雏菊轻巧的绽放，低头专心的看着那雏菊，心想不知哪支蝴蝶会来为这含羞的鹅黄作媒，将她嫁到远方，你的头发长长的，散落了下来。
  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小丫头出来倒水，十一二岁的样子，回头，看到了你，眼睛就直直的盯着你，嘴角乖巧的扯起来，眼睛弯弯的闪着新月的光芒，一身鹅黄，宛如另一丛雏菊，你看着她，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渐渐的你不好意思起来，心想，这种疯疯癫癫的样子，莫不要吓到了这小姑娘，正在想着，那一丛鹅黄，就蹬蹬的跑进了院子， 心想，这是一丛多么新鲜的雏菊，转身离开。“公子。”青红色的牙板落地时的清脆。
  笑意盈盈的她站在你身后， 为你梳理你的长发，没有盘起只是用发带轻轻的束住，“公子，你的眼睛真好看，象星星，莫被头发遮住了。”一片牙板轻击另一片牙板，她说完咯咯一笑，闪了进去，大门也吱呀一声关上了。你微微的笑起。花苞一样的她，是三月里你遇到的最美的风景。
  后来，在遇着她时，她站在街角，低着头，看着一个男人把钱递到另一个男人手里，然后跟着一个人离开，你在后面急急得跟了几个巷子， 衣衫忽然被什么挂住，你回头是一丛枯萎的菊花，在抬头他们已经不见了，雨丝轻轻的飘了起来。今晚有个朋友说要请你去喝菊花酒，说是会下菊花雨的，可是。你知道，你的菊花已经凋谢了，在盛开之前。

三、红霞

  坐在轿子里，红色的布蒙着脸，泪痕未干的样子，纤纤的素手摸着，红色嫁衣，想着，终于可以穿上这美丽的红色了。泪又滑了下来。
  红霞美不美？他问你， 你点点头，将来我要用红霞给你做衣裳。你点点头，轻轻的玩弄着衣角。 那时你也就是三四岁的样子，他也不过比你年长两岁。
  他离开时，你抓着他的衣角，一步一蹉跎，低着头，眼泪流下来掉在土黄的地上。他小小的身影渐渐模糊不清的时候，红霞飞满天。
   轿子终于停在了范府的门口，媒婆把她背了进去，天地相合，高堂安康，夫妻恩爱，姐妹和睦，这一切结束后，她被扶进了后院。坐了久久，他推门进来，揭开盖头，她还是低着头，“爱妾，这红艳如霞的料子很衬你的肤色。”她猛然抬起头来，“是你”，他的额角很明显有一道疤痕。他笑着并不答话。
  别人欺负她，他就为她去打架，他那么厉害，那帮坏蛋就在他拾柴回家的路上，用石头投他，她看到他倒在路边，一块大大的石头沾着他的血迹，他的额角划破了，鲜血汩汩，她吓得大哭起来，他却说别哭，这颜色比红霞还要好看些哩，可以染布给她做衣服，她却还是大哭，一边哭一边摇头，她觉得这个颜色并不好看。同样是红，却并不相同。
   “大华，你又在捡红布了，哪个新娘子肯穿这种拼起来的霞披。”庭院里，一个丫头在和一个长工说话，那个长工并不回答，只是憨憨的笑着，“快去劈柴吧，一会儿太太又要骂了。”他点点头，一回头看到红霞满天，暗想，那个等着他用红霞做衣服的小女孩，应该会喜欢吧。霞光映红了一切，也映红了他额角的那一块疤痕。
   所谓红霞的颜色，其实并不是一种红色，它是很多的红色，同样是红色却并不相同。

四、素菊

前面一阵喧哗，“怎么了”他苍白的手轻轻的掀起一角帘子，“没什么少爷，只是有个妇人要卖身葬夫。”“噢。”帘子放下的那一刹，他隐约看到了那个妇人头上插了一朵素菊。“临安，把那个妇人买下吧。”“少爷”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他想，即使要卖身了，还是把菊花带在头上的女子，只怕卖给了别人不久就要玉碎了，晚上见到了那个女子，一身缟素，低着头， 他吩咐过下人不要为难她，一切随她。“你到书房给我磨墨吧。”一言不发，她转身离去。
他在书房里挥毫泼墨，她捧着茶杯，静静地站在一旁，专心的看他如何运笔，如何上色，他似有病态，总是咳嗽，身体也很单薄，罩在象牙色的长衫里，飘飘缈缈，似乎随时会倒。他咳的实在厉害，她就把茶奉过去， 他只是推开，继续转心的作画，书房里静的可以听到窗外的树叶掉落的声音，秋天就要来了，画终于做完了，一幅素菊，不是盛放，不是怒放，没有凋落，没有凋零，只是一个个的花苞，好像流光驻足的音符。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她，温柔的笑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宣纸上，有一颗掉在了花苞上，那花苞竟慢慢的展开。他终于看到她含着泪的笑。空气中有花开的声音，时光开始流动。  9)wD\\S:u  
秋天来的时候，他病倒了，她守在他的床边，一直不曾离开，他睁开眼她就坐在身边，温暖的笑着，手里的汤永远温着，他就安心的继续睡去。
  冬天来的时候他还是躺着，睡着，醒着，和她说说话，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也曾这样守在另一个男子身边，只是他没有在醒来。她是懂诗词的，他很高兴，要她为他朗诗颂词，她就只为他描绘春天。然后他就安稳的睡去。 春天来的时候，她瘦了，他却可以起来了，大夫说过他活不过秋天，他却看得见花开。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树叶又开始飘零，她为他披上一件罩衣，他回头看见她淡如素菊的温暖的笑容。 空气里有花开的声音，开放的不止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