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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沧浪之水》阎真著 李解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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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5 15:34: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个炎热的夏天,我从北京中医学院研究生毕业,分到省卫生厅。厅里本来把我分到中医研究院,可马厅长临时决定将我留在厅办公室。厅里许多人以为我与马厅长有什么特殊关系,都对我另眼相看。办公室的同事丁小槐更是对我恭敬有加。可是等知道我只是前些年到省里实习时与马厅长有一面之缘时,这些人又立马对我前恭后倨。
   这一天,办公室刘主任通知我去随园宾馆,参与厅里起草加强药品管理的文件。丁小槐在一旁听了脸色大变,以前这样的机会都是他去的。虽然丁小槐把这样的差事视为殊荣,我却很不以为然。在宾馆包吃包住好些天,花了大把的钱,就为了那份干巴巴的文件。我对厅里还有不少现象看不惯,比如明明已有十多辆小车了,可为了搞平衡,让副厅长们都有小车坐,又新买一辆本田,这一下子又得花去\"#多万哪!我想找机会表明自己的想法。一次,马厅长在全厅职工会议上的讲话又激发了我内心的冲动。马厅长在会上说:“卫生厅有没有能听不同意见的干部?你坐在位子上,要让人家口服心服,那才是水平。让人家说话,天不会塌下来,自己也不会垮台。不让人家说话,天就会塌下来,自己也免不了要垮台。”这件事给了我很大震动,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把领导的胸怀看得太狭小了?
   于是我想找个机会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在一次党支部的民主生活会上我觉得别人的发言都不痛不痒,空空泛泛,连皮毛也没触及到。于是我就说了先说到去宾馆起草文件,再说到小轿车,把账都细算了,我觉得自己分寸把握得还算好,光说事情,没提到任何人说完以后就发现气氛不对,没有一个人应和我,丁小槐做出了吃惊的表情望着我,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马厅长说:“小池能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还是值得肯定的。大家讨论讨论,有相同的不同的意见都可以说,真理越辩越明嘛。”马厅长一走,刘主任就说我看问题未免偏执,其他人也随声附和,说我的不是。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经历了一次风波,看清了几个人,这也是收获。几天后厅里又买了一辆新车,一下子我心里就阴暗了。这辆车简直就是买给我看的。
   我在办公室里越来越孤立。丁小槐更是时不时找我的茬。这天下午人事处打来电话,让我去一趟。印科长给我倒茶让座,然后客客气气地对我说:“中医学会的秘书小廖刚调到广东去了,厅里要加强那里的力量……你是学中医的,专业就对上口了。可以在业务岗位上大展拳脚,哈哈!”我说:“我犯什么错误了,希望组织上指出来。”他掩饰地笑笑说:“谁 这么说?我们不这么看,组织上不这么看。谁这么说了我们批评谁。”我机械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在中医学会的感觉其实比在厅办公室好。上班可以看书,出去一两个小时也没关系,没有什么事在等着,更不会有人等你一出办公室就提着你的名字叫得天下都知道。如果不是带有惩罚性质,我倒要感谢提出这个建议的人。
   在一次厅里组织的舞会上,我结识了第五医院的护士董柳。相处几个月后,我与董柳举行了简朴的婚礼,新房便是我那间阴暗潮湿的单人宿舍。日子过得飞快,董柳怀孕了,可每天还得起早贪黑地赶到很远的五院上班。我想把她调到离家很近的省人民医院,可是人微言轻,一点门路都没有。眼见得董柳快临产了,我开始为房子发愁了。有了孩子董柳妈妈要过来照看,可这间小房子怎么住?没法子,我鼓起勇气到房产科。申科长正在看报,他说:“你的困难,我们是知道的,我们的困难,你就不一定知道了。知道你的困难理解你的心情,并不等于能解决你的问题。”
   在中医学会闲了两年,开始感觉还不错。自由,也没有压力,用不着与别人去争什么,也不怕别人来争什么。可这么过了两年后,我心中渐渐地有了不是滋味的滋味,一种自己也无法确切描述的沉重。一次,儿子一波被水烫伤,我到大门口想叫一辆出租车,等了半天还没见到一辆。我只好到厅里小车班,只有孙厅长的车子在那儿,可好说歹说,司机只讲孙
   厅长马上要去开会,不肯去。幸好这时马厅长的车回来了,马厅长听我一说情况,吩咐徐师傅送我和一波先去人民医院。到了医院,我没带足钱,办不上住院手续,找不到马厅长、孙厅长,只好给丁小槐也就是现在的丁处长打电话,才让儿子住了院。
   丁小槐已经升副处了,房子也换成两室一厅,可我家三代挤一斗室。为了儿子妻子,我得挣扎,活着是硬道理,没有比这个硬道理更硬的道理了。
   有一天半夜,丁小槐闯进我家:“董柳董柳,赶快赶快!”说了半天才明白,马厅长的孙女呕吐脱了水,在省人民医院输液,值班护士慌得扎不进针。董柳打针打得好,人称“董一针”,耿院长就叫丁小槐喊她救急。
   董柳不负众望,只扎一针就成了。厅长夫人感激不尽,马厅长也很高兴。没几天,董柳就顺利地调进省人民院。我和董柳商量好得去看望一下马厅长。马厅长说:“这次是把董柳作为人才调过去的,好多人家属在外地都调不进来,本市按规定是一律不予照顾的。”他
很有兴趣地问我写了什么文章,发在哪家刊物,说:“跟我研究的方向也相去不远嘛!厅里搞行政还没放下业务的,就那么几个人吧。”这时候气氛就活了,我想着怎么把话题转到预定的轨道上去才好。正想着,董柳说:“把池大为调一个科室也好,那个尹玉娥话太多了,一天到晚都是小道消息。”马厅长看着电视不做声。
   没过几天,听说厅里有人联络了卫生厅的一些干部职工联名向省里反映马厅长的问题,信中列了马厅长五大罪状,签名的已有!\"多人。他们动员我也加入倒马阵线。犹豫了一整天,我打电话向马厅长报告了这一情况。
   到了马厅长家,马厅长拿出一份打印的信,问我看到的是不是这封信,我才知道,已有人捷足先登,抢着报功了马厅长似乎成竹在胸,他给省委打了电话,反映厅里的异常动向。省里的调查组在厅里调查了一段时间,后来马厅长不仅没倒,反而兼任卫生厅党委书记不久,厅里正式下文,我当上了科长。
   我在圈子里活动了半年,学会了对周围的人特别是大人物的心思了如指掌。我的悟性就是凭着本能准确把握那些无法言说却又意义重大的事情,这些大事情都发生在小地方比如酒桌上。
在马厅长的一手安排下,我三月底参加博士学位考试,六月底录取通知就下来了。七月份我评上了职称,是副研究员了,职称到手,分房分数比当科长又多了五分,比年初当办事员更多了十分,分到了两室一厅的套间。
   年底厅里又下了文,调我到医政处当副处长。我和董柳商量着怎样报答马厅长,正好我手头的一个课题可以申报国家项目,何不动动这个主意呢?于是这天我和董柳又去了马厅长家。
以马厅长为课题负责人把材料报了上去,我就着手工作。我可以不去上班,还可以到研究所动用一切仪器设备。厅里批了三万块钱,马厅长的两个研究生也由我安排。他自己也很投入。厅里的人见我居然跟马厅长搞这么大一个课题,对我的态度好得不得了。
   我拼命工作了几个月,终于完成了这项大工程,很快,我就调到药政处当了处长,成了丁小槐的上级。新年之前我又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厅。这是退休的施厅长去世以后转出来的一套房子。
五一节后去上班,马厅长叫了我去,他要我把厅长助理兼起来。这段时间马厅长和孙副厅长之间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马厅长快到退休年龄了,孙副厅长似乎等不及了。偏偏在紧要关头马厅长患了心肌梗塞,悄悄住进医院。
   夏天,特大洪水暴发了。省内几条大江的水位全面超出警戒线,我向马厅长请战,要求带队去幸福垸,马厅长同意了。
   我们十几个人分散到十多里的堤上去,两个人一个医疗点。下午文副省长来了,开了汇报会,我也参加了。很快又传来江源口农场告急的消息,马厅长当即作了分工,万一有事,他就带三个分队过去。
   到了江源口农场听说省委梅书记坐的直升机刚走,到安顺垸去了,那里情况更加紧急。我请示了马厅长,动用关系了解到梅书记第二天下午到万山红农场。我们赶在梅书记之前赶到农场,写标语,引着准备下午采访梅书记的省电视台记者采访了现场指挥的马厅长。下午,马厅长与到现场的梅书记见了面,当晚,马厅长在电视上很风光地露脸了。
   春节过后厅里的局面就明朗了,孙副厅长跟马厅长摊了牌,万事不合作。在一次厅办公会上,马厅长与孙副厅长点着名相互揭短,我咬牙撕开脸皮站出来维护马厅长。会议不欢而散。
省委组织部钟处长带人来厅里搞干部考察,找很多人谈了话,就回去了。
厅里一时风平浪静,能往上用力的拼命往上用力。在极度的焦虑中等了两个月,终于传来了好消息,马厅长继任一届,孙副厅长调到省计生委当副主任。我松了一口气,这一大战役总算是赢了!我本能地感到马厅长的胜利与去年抗洪时与梅书记见的那一面是有关系的。
   六月里章副部长带着钟处长等人到厅里宣布了新班子的组成,马厅长再干一届,我被任命为副厅长。在这之前钟处长就打电话来给我通了气,说我在民意测验中反映不错,马厅长也竭力推荐我。“你对厅里的工作有什么想法?”马厅长有几次这样问我。我有了一丝警觉,他难道是在考我?后来打电话给部里的钟处长,才知道最近上面要求加快干部年轻化的进程。我心里怦怦直跳,看来得抓住机遇啊!
   终于有一天马厅长对我说:“省里已经找我谈了话,按中央的精神,六十岁以上的厅级干部要一刀切,我该让贤了。”我很激动,也很带感情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马厅长说:“退下来的事已经定了,就不去说了,省里要我推荐一个人,为了保证工作的连续性,我想推荐你。”我连声说:“那怎么行,我……”马厅长说:“其实在十多年前你刚来的时候,我就考虑过厅里的干部梯队问题,看出你是一棵好苗子,血气旺了一点,年轻人嘛,放到中医学会去磨一磨你的性子。看来你还是锻炼出来了。”
没过几天我被召到省委去谈话。组织部章部长说话开门见山,很快就完成了谈话。他
果然问道:“你对马厅长的安排有什么想法?”我说:“这是省里决定的事,我没发言权,我想省里总会全盘考虑的。作为我自己,只希望工作不要受什么干扰。毕竟马厅长在卫生厅工作了这么多年,他的话大家都服从习惯了,连我都习惯了。我要有点改革,还要靠省里支持。”
   回去的路上,我就想着怎样向马厅长交待这件事。说实在的,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真得感谢马厅长。正因为如此,马厅长也许对我还抱有幻想,以为我会向上面提出让他在厅里当个巡视员,或是到省人大谋个职务。可是我知道,马厅长这回是一杆子到底了。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可是我总不能为了感恩而当个一事无成的傀儡厅长啊!回到厅里,我把谈话的情况向马厅长作了汇报,只是把最后的部分修改了一下。我随即建议他在离任之后作一次出国考察,顺便看看在洛杉矶读博士的儿子。过了十来天,文副省长、章部长到厅里来召开了中层干部会议,宣布我为卫生厅代厅长,正式任命还要等下个月省人大开会通过。关于我的事文副省长只说了几句,主要是说对马厅长的工作的肯定。马厅长坐在那里也很平静。上级对下级肯定得最充分的时候,总是在他退下来的时候,这也是游戏规则。


点评:这是我们看到的一部难得的可读而且深刻的好小说。其深刻在于它用最平实的语言写出了权力、欲望和金钱对精神价值的败坏,有一种道破天机的意味。在它面前,诸多同类题材的小说都会显得轻飘。中国知识分子历来就是一个矛盾的群体,在传统文化被不断重构、整合的今天,知识分子的道路选择仍然是一个问题。我们不是池大为,但池大为的心路历程和行为方式极富典型性。人格的煎熬与灵魂的拷问,时运转移中的人性百态与人情翻覆,官场的波诡云谲、惊心动魄,都从一个个体的升降沉浮中充分而深刻地展示出来,读来令人惊骇。生活以其无可抗拒的合法性、合理性和真实性逼迫着每一个人。我们疑惑,我们在把自己交给生活的时候,是否找到一块坚实的立足之地?

转载自:《职业技术教育》2002(29):4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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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5 15:59:11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还记得阎真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最喜欢讲的是张爱玲的一抹蚊子血。

讲到《沧浪之水》,他总是说,自己虽然没有经历过官场上的那些是是非非,但是在周围人的描述中,他还是可以真切地体会得到。他之所以写这部小说,是看到了现在知识分子生存的一种尴尬的境况,他只是提出了这个问题,到底谁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希望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池大为的转变,存在着许多必然的因素。不仅仅是那次告密事件。我们应该看到的,是隐藏在事件背后的东西,还有知识分子的多番挣扎……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很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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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5 19:28:3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书,我看过4遍,感触很深,尤其是对那些即将要走上社会的学生,只有自己努力去适应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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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18 15:59:38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一的时候就像读这本书,现在就研一乐,还不读实在对不起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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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18 16:04:33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楼幽忧雨巷2006-09-05 15:59发表的“”:
呵呵,还记得阎真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最喜欢讲的是张爱玲的一抹蚊子血。

讲到《沧浪之水》,他总是说,自己虽然没有经历过官场上的那些是是非非,但是在周围人的描述中,他还是可以真切地体会得到。他之所以写这部小说,是看到了现在知识分子生存的一种尴尬的境况,他只是提出了这个问题,到底谁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希望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池大为的转变,存在着许多必然的因素。不仅仅是那次告密事件。我们应该看到的,是隐藏在事件背后的东西,还有知识分子的多番挣扎……
.......


你是中南大学 的 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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