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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中写得最好的诗,即所谓“唐诗第一”,历来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另一种说法认为是崔璟的“黄鹤楼”。这两首诗的格调都十分优美,各有千秋,很难分出高下。不过,我总觉得“春江花月夜”有种如梦如幻的味道,而“黄鹤楼”则一切历历在目。因此,前者更适合人在沉浸梦境时候吟咏。
春天的夜晚最容易做梦,且最容易做使人兴奋缠绵惆怅的那种梦,所谓的“春梦”便是此意。而在春夜的江畔,春梦难免带些湿漉漉的味道。潮湿的春梦被花香熏过被花色染过,然后在凄迷朦胧的月光里四处飘飞,上下左右任意所之,毫无滞窒,悠忽间就是千里万里,飞出唐诗中最动人心魄的迷离和旖旎。
春江花月夜本身便是一个梦。花不解语而明艳如火,月不动情却缱绻妩媚。在花香月柔的春夜里,江水汩汩而流,犹如梦境中的更声。这个时候,情思难禁下除过做梦环能干什么呢!这就是唐诗中的梦境。
唐诗第一的春江花月夜,写尽了梦境的飘忽,梦境的惆怅、梦境的绮丽和梦境的无奈。“江流婉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这是飘忽。“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这是惆怅。“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这是绮丽。“昨夜闲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这是无奈。离别,思念,追忆,怀想。因为追忆怀想,所以“白云一片去悠悠,清枫浦上不胜愁。”因为思念而不得,于是月光如雾,江水呜咽。
离别,空间上的距离,这是古人最为无奈的一种遗憾。唐诗的梦境在空间的距离上漂流飞动,在花月之夜徜徉。花香的气息,月光的清丽,江水的浩荡不息,将唐诗的梦境烘托得空阔且浓艳,充满了整个天地。而在唐诗的天地之间,在梦境最中心的地方,是张若虚明晃晃露珠一样的泪水。
古今,时间上的距离,这是今人最为无奈的一种遗憾。唐诗的梦境早已消散了一千年了,我们所能感知的,只是这绮丽之梦的一丝残痕。春江之上明月依旧高悬,春江之畔花香依旧淡淡,但是,依楼望月的那个人早已放下了帘栊,关闭了门户,不再多情款款的遥望远方了。江树摇落一地斜月,没听说过有人乘月而归。于是唐诗悄然被宋词取代,凭空多了许多难言的伤感。
春江月明,春夜花睡,春梦来去了无痕。一个关于唐诗的传说,曾经让多少痴人为之销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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