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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卷载史 古鉴存真
——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馆藏清抄本《射阳汉鉴图释》考
. 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特藏部善本库所藏清代抄本《射阳汉鉴图释》，是一种较早的研究古代铜镜的专门文献，是一种未见著录的地方金石学著述；书中著录了射阳一地好古之士所集藏的汉代铜镜26面（其中宋镜误作汉镜者2面）、绘图24祯，每图均有图说；作者朱百度另详考了射阳地区的地理沿革，并做《射阳汉镜歌》，一时俊彦江璧等七人还题词作诗，皆文辞优美，足堪吟咏。《射阳汉鉴图释》抄本是一件十分难得的清代文物，具有比较珍贵的文献研究价值。限于当时的整体学术水平和作者个人的眼界，书中有一定的错误和可商榷处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瑕不掩瑜。
此本清代朱百度撰，毛边纸精抄，书品宽大，纵36厘米，宽19.7厘米。白口，无界栏，纸捻线装。每半页9行，行21字，夹注双行小字，字数同。馆阁体小楷颇有功力，笔画瘦劲，有欧体风骨。是书考射阳地理沿革并射阳一地出土汉镜26面，并精绘图释24祯；未见刊行，1984年3月本校图书馆曾印馆藏《古籍善本书目解题》曾一著录，入子部谱录类，但所录至简，且误将作者“午桥”之号著录为字。其行文间多间杂各种异体字、或体字，书法变化而不雷同，唯体变过多，使读者颇费周章，顿觉书写者有卖弄学识之嫌。考之全书，若干笔误处均局部粘贴另纸修改；铜镜绘图遇铭文不清晰处，亦非一次绘就，而似乎是在反复比对原器再悉心描摹，故是册为作者本人精录整理的清稿本的可能性较大。
作者朱百度，江苏宝应人，字荃滋，号午桥，斋号三千六百墩中別墅。射阳历来出土文物丰富，境内土墩（封土堆）众多。明代吴敏道诗云：“三千射阳墩，错落射阳路。”民谚也有“射阳三千六百墩，不知谁是楚王坟”之说。清代以来一直称为“九里一千墩”。故而其能有此斋号。朱百度另有《汉碑徵经》一卷存世，《清史稿》卷一百四十五有载，光绪十五年广雅书局曾刊。
此抄本原封面为土黄色手工纸，具竹廉纹理，略有破损，原签条已失，略留残迹；现封面后补以微黄色窗户纸为保护，纤维粗糙，装订亦不甚考究。 卷首“《射阳汉鉴图释》序”三页，为“乙卯五月，曲阜孔继鑅撰”。孔序后继之以乔序，题“乙卯重午后二日，笙巢乔守敬题”。查“乙卯”应为清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是年作者五十岁，详下文。“重午”是五月初五重阳节的别称，“后二日”则为五月初七日，则二序所作应距时不远。孔继鑅，字宥函，大兴籍曲阜人。道光丙申进士，官刑部主事。他能文章，好为古诗歌。以知府从军江浦，殉难。有《心向往斋诗》，又名《心向往斋用陶韵诗》，名书家吴让之为其手书上版，在清中叶写刻精本中允居首列；清道光二十九年初刻，文物出版社1984年8月曾据《求恕斋丛书》影印，一函八册。另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藏有清代宝应人刘宝楠（楚桢）朱丝栏清稿本《念楼集》八卷三册（并外集不分卷），卷首亦有孔继鑅序。乔守敬，字醉笙，宝应人。诸生，有《绿阴山馆吟稿》存世，又台湾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图书馆藏有其稿本《红藤馆词》一种。杭州西泠2006迎春书画艺术品拍卖会上有一件编号为552的拍品“清毛宗文小楷後赤壁赋”，其上有乔守敬的跋尾，小楷丰润，结体横平，姿态生动，笔势秀丽，饶有《等慈寺碑》韵致。故知此二位均博雅君子也。序之后七页为“题词”，均作者师友朋辈之唱和题咏之作。计有江璧古风长短句一首、陈彝十六句七古一首、程绍昌五绝、六绝、七绝各一首、王敬之七绝三首、顾镇生七绝三首、周葆濂七绝六首、孙荣绶沁园春词一首。考顾镇生所作第三首七绝，其双行小注有“今值君大衍之庆，故引以为颂”语，“君”即指作者朱百度，“大衍之庆”为五十岁生日之别称，作序题词之咸丰五年乙卯（公元1855年）上推五十年，又古人记年齿多据虚岁，则作者朱百度的生年为嘉庆十一年丙寅（公元1806年）应无大错，则可补朱百度先生生平之史缺。以上七人皆一时才俊，料与朱百度为朋辈交游的关系。查江璧，字南春，江苏甘泉人，同治乙丑进士，官武宁知县；有《黄叶山樵诗钞》。陈彝依本书得知其为江苏仪征人，字六舟，传记遍查未果。但李伯元《南亭四话》卷五录其两条联语，一处“陈六舟府尹云：我稽故实，奉三朝元老为阁师，民到于今，舆诵长怀先太傅；君抱奇才，以四姓小侯使绝域，忧犹未弭，羌情又失后将军。”另一处 “又陈彝联，录于后：我辈复登临，远挹余公，近思彭老；大江流日夜，东趋溟海，北拱神京。”既然以“府尹”称呼，则可能作过负责京畿地方事务的顺天府尹，也未可知。又李慈铭《越缦堂日记》中记其曾与陈彝在京城“约为二闸、三闸之游，书言至玉河放生，……以风劲折回”之事，又云“六舟好放生”。王敬之字宽甫，江苏高邮人，咸丰贡生，官户部主事；工词，著作有《三十六陂渔歌》。评者谓其作“构思新颖，造语工巧，极有情致”；又“敬之词专攻姜夔，小令得其逸炼，长调得其疏越，时有俊气，未极清虚。” 周葆濂，字还之，江宁人，贡生，官桃源训导。太平天国战乱中曾“陷城中，与内应事，谋泄，脱归”，选宝应训导。诗才清丽，有《且巢诗存》传世，《清史稿》有载。此处周葆濂的六首七绝之前的“江宁周葆濂还之”七字为另一人笔体，应是遗漏而后补注，但观墨色亦在当时。至于泰州人程绍昌字文伯、苏州人顾镇生字蘇人、（南京）六合人孙荣绶字艾衫三人传记待考。 此七人“题词”后作者朱百度撰《射阳汉镜歌》，歌前有长序七页，歌占三页。歌以七言为主，间有长短句，引经用典，叙述抒情。 歌毕则是此书正文之始，题“射阳汉鉴图释 宝应荃滋朱百度撰”，继题“射阳考”，以十三页篇幅详考射阳当地地理、山川湖泊、建制沿革、金石古物，风物传说。其后附“射阳阜说”，该页右下钤馆藏长方形朱文印“吉林师范大学图书馆藏书”，吉林师范大学为东北师范大学前身。“阜说”八页，其后则是二十四则附图的镜说图释，先以汉制标明各镜尺寸，继而描述外观，详陈其藏家来历，考证其铭文纹饰，旁征博引，翔实明晰，承继着乾嘉以降塌实质朴的考据学风和细致入微的严谨态度，令人肃敬。现仅就其侑于时代所限或镜铭漫漶而造成的遗漏与误释聊记于下。
01. 汉长贵富竟（草叶纹）
铭文应作“长贵富 乐毋事 日有熹 得所喜”，原书误“所”为“长”。图中“所”字墨迹较淡，显非与他处一次画就，估计画图者可能对照原器细家察看，仍不能确定，最终以至误释。今年嘉德拍卖公司2006春拍有一汉镜（编号2767号）与此镜十分近似且文饰清晰，铭文可互相比对，可证“所”字无误。另铭中另有“长贵富”之“长”字，篆法有别，可得区分，且“得所喜”文意顺畅，较“得长喜”为确。
02. 汉日月竟弟一
作者对此镜铭文的解读多妄猜不确，其应作“以清内而昭.日月 心忽而扬 不忠雍塞泄”。且此镜应为汉镜常见品种之一的昭明镜，昭明镜铭文变体繁多，且多随意变化甚至随意增减字数，或间隔以各种符号。其文意曲折地反映出汉代人的奇幻浪漫、自重高贵的社会风气与道德思想。
03. 汉日月竟弟二
此镜铭文不可确识，从图上来看纹饰模糊，铸造简陋，也应是昭明镜的一个变种。镜铭中提及镜“面左绿斑中约略布纹”，这是出土古镜中时常能看到的情况，大多是随葬的衣物被褥等锈结在铜镜上的残迹；时常令人浮想联翩，“古人当眉对脸时，不知若何装饰也。”
04. 汉日光竟弟一
“见日之光 长毋相忘”，为汉镜常见品种“日光镜”。作者在此镜图说中作了比较详尽地考证，并谈及镜铭中的反文，并与汉金文作了横向的比较，字里行间闪烁着古文字学滥觞的智慧火花。
05. 汉日光竟弟二
“见日之光 天下大明”，“明”字虽漫漶，作者严谨的考证也使之昭然若揭。
06. 汉神人竟
实非“神人”，乃八禽规矩纹镜。
07. 汉四神竟
无大谬，乃四神八乳规矩纹镜。
08. 汉众神竟
此镜作者确实错误地断代了，实为宋代八瓣菱花形“王质观弈”人物故事镜，这类铜镜多沿用至金代，与汉镜无涉。从镜图上看，钮右侧偏中两棵大树，枝叶丛生；左上部二人席地下棋，中间一人观弈；下方树两侧各有二人姿态相同，身着短褐，边走边谈，反映的应该是《述异記》中“王质观弈烂樵柯”的典故。陕西扶风博物馆一馆藏品与吉林榆树封堆金代遗址出土的一品都与此镜文饰相同。且镜中水陆岸界似桥非桥的图纹，乃是鉴定宋镜的一个重要的典型特点，与诸多宋双龙镜中的纹饰亦同，所以断代在宋是可确信的。
09. 汉内者竟弟一
“内清质以昭明 光象夫日月 不泄”，除“不泄”而字外，每二字间以“而”字，五面所谓“内者镜”皆局部铭文漫漶，描画失真，也应是昭明镜的变种。
10. 汉内者竟弟二
“内□□□□明 光象夫日月 不泄”，每二字间以“而“字
11.汉内者竟弟三
12.汉内者竟弟四
13.汉内者竟弟五
“内清以昭明 光象日”，“内”至“明”，“光”至“日”中间均间隔以“夫”字。
14.汉四乳竟弟一
现多命名为四乳四虺镜。以下二镜亦略同而小异者。
15.汉四乳竟弟二
16.汉四乳竟弟三
据镜说，作者所藏另有二镜与此“规制相同，故未摹入。”
17.汉百乳竟
此类汉镜现均目为星云纹镜。
18.汉素乳竟
亦是四乳星云镜之属。
19.汉清华竟
此镜作者认为其铭文为“华（花）以为镜 光清誏照”。据图说此镜有锈蚀，描摹也不甚明了，且略按字形定为“内清质明 华以为镜”似乎更恰。
20.汉朱雀麒麟竟
现多称四神规矩纹镜，或四神博局镜。
21.汉麟竟
亦为禽兽规矩纹镜（博局镜）之属。作者用不少笔墨论证镜上瑞兽为传说中的“麟”，似乎有伪托之嫌。“麟”本传说中物，似乎以固定的艺术形象铸于铜镜，证据未必充分。另此镜所绘图释为别纸另行粘贴，故甚疑书者先录文字后绘图形；于此页也许绘图失败或以外玷污，遂别绘以弥补。
22.汉龙竟
此镜战国风格明显，现多命名为缠绕方连四蟠螭镜，但也多延用至西汉初期。湖南长沙马王堆墓群中三号墓所出铜镜与此图案相似，三号墓墓主为西汉长沙丞相轪侯利苍之子，葬于文帝十二年，研究者认为“铜镜当早于这个时期”，所以为战国沿用下来的可能性很大。另外镜说中“径广质轻”一语也颇符合战国铜镜的特点。另此镜所绘图释亦为别纸另行粘贴。
23.汉蟠螭竟
亦是四乳星云镜之属。
24.汉双鱼竟
此镜断代作者也有误，实为宋代或金代双鱼镜，亦与汉镜无关。作者以汉代铜洗多双鱼纹相类比而断代在汉，实则汉洗中双鱼纹风格质朴写意，而宋金铜镜的双鱼较为写实细腻。从此镜图上看，双鱼摇头摆尾，方向相反，衬以水波为地纹，间有浪花，总体风格类似金代双鱼镜。而鱼身偏瘦，鱼尾较长，头部曲线与背部曲线交接分明，还有宋代双鱼镜的些许特征。双鱼镜发现较多，因为图案寓意吉庆，美观质朴，历来深受藏家喜爱，论者也多有研究，有“宋鱼瘦金鱼肥”之说。所以此镜断代在宋金之际为宜。
这24图计26面铜镜，除首镜未作说明（也极有可能为作者自藏）外，作者朱百度自己收藏12面（其中一面为名芮迪者所赠），其弟百遂字适庵收藏1面，其家恪斋伯收藏5面，其家佩斋叔收藏3面（其中两面实为宋镜），成佳木丈收藏2面，另2面以汤印卿字品三者提供拓本摹入，诸人皆无考。另外汉、唐铜镜的两个制作高峰以后，仿汉式镜历代均常见，唐、宋、明、清均仿，只凭手绘图释无法尽辨，所以也不排除此书所收录铜镜中有后代仿汉式镜。
我国学术界对古代铜镜历代都有著录与研究。早在北宋，就有人开始搜集和整理相关资料。有名王黼（一说王楚）者奉诏把徽宗年间藏于内府宣和殿的古物著录汇集成《宣和博古图》，其中便有113面铜铁古镜，开创了铜镜著录考释的先河。清代乾嘉以来，考据学大兴，铜镜研究也有了长足的发展，影响较大的先后有乾隆年间梁诗正等奉旨编纂的《西清古鉴》、嘉庆年间钱坫的《浣花拜石轩镜铭集录》、道光年间梁廷柟的《藤花亭镜谱》以及冯云鹏、冯云鹓兄弟的《金石索》，以及后来的罗振玉《古镜图录》（1916）、陈介祺《簠斋藏镜》（1925）、徐乃昌《小檀栾室镜影》（1930）、刘体智《善斋藏镜》（1934）等等。抄本《射阳汉鉴图释》作于咸丰五年乙卯（1855），作者朱百度应该也是受乾嘉以来士大夫阶层好古博雅士气的影响，藏而述，述又作。它也是清代一部较早的铜镜著述，而且其地方特色与断代特点鲜明，还旁及地方山川建制、地理沿革，对于金石学研究是一部难得的资料，对于江苏宝应、射阳二县也是重要的乡邦文献。 | 
发表于 2006-7-30 10:32:55
发表于 2006-7-30 22:48:41
发表于 2006-8-6 11:0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