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界的遗憾zz

帆帆

吴 非　

   

   新华书店一位没留姓名的经理打来电话，请我去书店和读者见面。他可能对自己发出的邀请很有把握，但我的回答也许使他感到意外。我清楚他的目的，其本意未必真如他所说“在作者和读者之间架起一座桥梁”，也未必是要宣传我的教育教学观(我的那本教育随笔集除了教师，一般读者不会注意的)。他看上的是我的学校名声和那“特级”头衔，他要把学生和家长吸引到他的书店中去，他要借我的口宣传销售店里的教辅资料，一如电视广告请人傻乎乎地帮着卖药卖保健品一般。我去过那家书店，整整一层楼全是各色教辅，有不少粗制滥造的货色，出自那几家臭名昭著的出版社。我觉得，书店布货要显示一定的经营品位，像这样一味地向学生推销教辅已经毫无文化可言，如果再请教师帮着吆喝，那就很像联手骗小孩子了。
   以教育界的眼光看，近年出版业对中小学教育危害不浅。20世纪90年代至今，中国出版业几乎是靠卖中小学教辅材料赢利的。有一句“要发财，吃小孩”，很是形象。健康学家洪昭光曾说，小鱼小虾最有营养。我听了很难过，在生命的最初阶段，还不知道江河浪有多激，水有多深，会游水还没几天，就被吃了，真惨！可是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面前放上准备好的练习册和习题集，好像就不那么残酷了。因为那是书，而每个孩子都会被告知：那是人类精神的面包，你们要像饥饿的人一样扑上去。
   一批民营书商在省城开会，有人提出：“我们赚的钱也用不完了，能不能大家坐下来办点慈善事业吧，像这样每天打牌输上一二十万也不是个事……”这件事是一家出版社的总编说给我听的，说的时候义愤填膺，但是说完之后又承认，他的出版社也曾向一些书商卖过书号。有家知名的书商以卖教辅发家，七八年间横扫全国，仅仅推销员就有三万之众。目前已经办起了“教育研究所”，并出资赞助电视台。电视台接受这样的赞助丢不丢面子，我不知道，但是想到靠卖教辅发家的企业也能办“教育研究所”，并能招募教育专家给他捧场，我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疯狂的应试教育体制下，出版业为虎作伥，刀口舔血。中国出版业依靠出版教辅究竟赚了多少钱，只要认真统计，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人们应当想到的是：正是这些泛滥成灾的教辅，毁灭了孩子们幸福的童年，葬送了无数人青少年的梦想……
   设使三千年后，考古学家来到20世纪墓园，他们挖出一个“出版家”，问他，一生出版的最出名的书是什么？那死魂灵喊道“《课课练》！”——什么叫“课课练”？不懂。再挖，又挖出一个，依样给他开口的权利，问他，一生出版了什么名著，那死魂灵得意地说“《高考复习一点通》！”依旧不懂。再挖，再问，死魂灵们个个得意非凡，其他还有“高考导航”、“XX考霸”、“XX考典”……在那里埋着的一群人将给文明世界留下一个个不可思议的谜。
   明天的出版史将如何描述今天的出版业？我不敢想。但是出版界的朋友很豁达，他们听了我们的牢骚后仅仅是嗔怪：“干嘛要想明天？”
  （《环球视野》摘自2006年6月28日《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