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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小说·水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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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8 17:26: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水孩子

(一)
   一个这样的村庄,怎样?无风无雨无雷电,无花无草无树木,只有水泥房石头地,也无耕地无禽兽,只有一口井,每天供给村民们可以吃得饱的东西,可以遮羞的布料,在村民的心里,也没有悲伤没有欣喜没有痛苦没有愉悦,更没有欺骗罪恶感动和神往,一个无比平静又表情缺失的孤独部落。
   村东和村西横亘着一条小河,不宽,估计一个大人费点劲就能越过,但河长就不得而知,只是无止境得向两头蔓延蔓延,不知流向何方,所以村民们称它为两头河。很久之前,在陈阿水还年轻力壮的时候,他曾经沿着河出过村,他一边踢着河边的小石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向前走着,当然,他表情平淡,也不知目标何在,只是想一直走一直走,两头河也跟着他一起面无表情,一年,两年,三年,十年,陈阿水终究还是回来了,沿着河来到了大家的面前。人们看到了一张何等恐怖的脸,双眼变形,大小只有原来形状的1/2,眉头向下挂,脸颊的肉向上运动,嘴巴扭曲,向两边拉伸露出牙齿,这样的一张脸持续了数十秒又能恢复原状,大家都惊呆了,小孩子则是跑得老远,脱下裤子对着他撒尿。“我看到这河里的水会从天上掉下来,他们说这是雨;我感觉到空气中有股力量,能另我有时候瑟瑟发抖,有时候凉爽舒怡,这股力量还能把地上的沙粒飞舞起来,能使我的衣角一甩一甩,他们说这是风;我还看到有光有巨响在空中出现,一下又一下,他们说这是雷电;还有我看到他们说的花,他们说的草,他们说的树木,他们说的动物。很奇怪,我的心像是在跳动,扑通扑通,带来很多感受,惊讶高兴忧伤……”村民们一哄而散,吓得关起房门,紧闭窗户,可阿水还在说,无休止的,站着说坐着说躺着说,说他出去后看到的一切。“他疯了”人们刚开始还讨论他的时候总是以这句为开头,后来,一切又平静了,只有阿水的屋子里每天飘出来喃喃自语,两头河似乎也静止不动了。
   村庄里向来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两头河的,游泳,洗澡,只要是身体与河的接触都不可以,这只是先祖留下来的规矩,即使无道理村民们也一直遵守着,还有村头那单凤眼阿婆老会揪着村民尤其是孩子们说那水里有魔鬼那河水是有毒的,一天一个样,说得多了,也就世代都没人有那欲望碰水一下,即便是跨河也是小心翼翼,从不敢马虎,也从不让自己犯错误,除了小翠。
   小翠是阿婆的孙女,16岁,浓眉大眼,乌黑的马尾总在背上不安分地跳跃着,身子是刚开始发育的,胸脯日渐见鼓,裹在格子布里的屁股也丰满起来,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煞是性感。小翠住城东,那天她是要去城西马嫂那学织布的,对于跨两头河,早已是习惯之事,也没失过足,偏偏那天,她一脚踏定岸边,另一只正要跨出去的时候,天空“吱呀”一声,小翠抬头一看,一只东西在上面飞过,鲜红,细长的嘴,没等她多想,站在岸边的那脚就被湿润的泥土一滑带进了河里,是整个身子全都一咕噜掉进了两头河,小翠不敢喊,她也不慌,因为河的深度是她早先用一块系着绳子的大石头测量过的,还没她高,小翠足可以站起身来,慢慢走向岸边。等回到了岸上,她这才感到害怕,无比得恐慌,甚至有水从她眼眶里涌了出来。“从来就没有人碰过这水,我是第一个,会发生什么?会遭什么报应?要是被人知道了……”她紧张得往周围一看,在她的眼里,幸好一个人都没有,她还是很忐忑得站起来,抹干以为是冲进眼眶里的水,下意识得闻闻身上这两头河的水的气味,没味!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一跳一跳,一摸,就像陈阿水说的“扑通扑通”,“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小翠对“第一次”很是纳闷,又自我安慰“都是些传说,应该没事的”。
   事实上,确实是出事了。不久,小翠的肚子开始大起来,就像一只慢慢被吹起的气球,一天大一圈,一天大一圈,原本细细的腰也一下变得臃肿不堪。小翠很涨,似刚出生的婴儿般,不由自主地发涨着自己的身体,大滴大滴的水从皮肤上的每个毛孔渗透出来。“没有,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她对每一个惊讶的村民这么说。“这就像生孩子啊。”“不可能的,小翠连初潮都还没有,怎么会怀上。”阿婆气愤得一边给孙女抹汗一边向村民们吼。后来,再也没人敢去小翠家了,只是偶尔路过时会偷偷往窗缝里瞄,“还是大着肚子躺在床上啊”“中邪了,即使是生小孩,肚子也不会大得这么快啊。”
   一个月后,陈阿水突然从家里跑出来,这时,他已经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了,瘦骨嶙峋的身子套在一件当年出去闯荡时穿过的衬衣里,眼神倒是炯亮深邃得吓人,他疯了般冲出家门,“风雨交加,雷电轰鸣,没有母体的小孩要出生啦!” “风雨交加,雷电轰鸣,没有母体的小孩要出生啦!”
他一路跑一路喊,一路喊一路跑,风跟着来了,雨跟着来了,雷也来了,电也来了,顿时一片大作,风扬起沙尘,雨激起泥土,雷响彻云霄,电闪亮天空。“看到了吧,这就是风雨雷电,它们总有一天会来的。”他跑到两头河边,不断向太阳升起的那头张望,“要来了,要来了”整个村庄也都沸腾了,孩子的哭泣声,大人们害怕的呼叫声,为这些村子上史无前例的东西惊恐万分,是神是魔还是妖怪?“大家快去小翠家,要爆了,要爆了”“阿婆,我的肚子要爆炸了,还有,下面怎么这么湿?”小翠涨红了眼,几乎是扭曲了脸上所有的器官呻吟着。阿婆一把张开她的双腿,鲜红的血正如洪水般涌出来,一会就染红了整张床,血透过床单,透过床板的缝隙,“滴答,滴答”在地板上发出岁月流逝的声音。“怕是孩子已经死在肚子里了,一个月都没有孩子的动静啊。”一个按住小翠的村民心虚地说。“不可能有孩子的,或许,只是血,只是血。”阿婆跺着脚转来转去。“是血也快要流光了啊,哪会有一肚子的血?”……
   小翠几乎快昏死过去了,身体开始轻起来,漫漫浮到半空,又或许是有什么在下面托着,两头河里的水!它们继续上涨着,小翠的身体却不动了,淹过脚淹过腿抵达腹部,直到整个身体都没在水里,她无法呼吸,想睁开双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河水只有一米多高,淹不死我的,只要站起来站起来。”下身不再属于她,因为已经失去了知觉,似乎整个身子都脱离了她,只有大脑还在,听觉还在,她还可以听,听到一个孩子的啼哭声,哭得揪心得痛,一声又一声,声声扎在心头。
   “来了,来了”陈阿水蹲在岸边像是要接什么东西上岸,也确实,有一个用布包着的男婴从东边漂了过来,雷雨依旧,却顿时轰响作一次性发作,孩子啼哭,震麻每个人的耳膜,小翠梦中惊醒,看到满天满地的血,挣扎着起身开门,迎接她的是梦里那个孩子,从两头河的东头漂过来的她的孩子,她把孩子抱向她平平的怀中,仔细端详,突然泯然一笑,云开见日,彩虹架起,村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家叫这个孩子为“水孩子”,他给村庄带来了表情,带来了大自然,从此,鸟语花香,树木见长。

(二)
   村民们都认定了水孩子就是小翠的骨肉,虽然事情离奇,也无一点依据,但随着孩子逐渐长大,外貌,举止,形态,嫣然就是小翠的刻板:鹅蛋脸,圆眼睛,鼻子微微往上翘,粉色嘴唇,头发细直,四肢柔软,腰身挺直。他和小翠形影不离,走到哪跟到哪,牵着抱着搂着,引来众多羡慕的眼光,“多漂亮的孩子啊”“母子俩真亲密”。可是水孩子不会说话,六年过去了,依然沉默不语,“哑巴也好,不会问东问西的”小翠抚摸着孩子的细发,眼中不免忧伤。
   两头河不再是禁忌之地,曾经它像一个诅咒在人们心头悬绕,他们害怕它,害怕那一动不动,就像一面镜子的河水,在夜晚的时候还会有白雾上升,在半空中形成各种图案,狰狞的脸,凶猛的动物,一到白天就又恢复了原状。可是,自从水孩子出现后,那河似乎也活了,岸边开始长草,一大片一大片,翠绿鲜嫩的,河里还有各种各样的鱼川流不息,尤其是阳光一照,河面闪烁不定,鱼儿们似颗颗流星转瞬即逝。
   “是水孩子解除了诅咒,”“对,对,因为他我们才能在这河里玩啊,”“你们看,我又抓到了一条。”这会儿,村里的几个孩子正光着屁股在河里摸鱼,抓到一条就往岸上一扔,岸上的草丛里已经斑斑驳驳地躺着数十条,鱼儿还一个劲地拍打尾巴,“啪啪”,声声作响。“我去找水孩子一起来玩吧,他老呆在小翠身边,快变木头了。”一个泥鳅似的小孩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眼睛咕隆一转,就往岸边游,裤衩也不穿,飞鱼一样往小翠家冲。水孩子正坐在门槛上喝水,“咕咚咕咚”喝得整张脸都鼓鼓的,等着细细的喉咙一点点往胃里送水,突然一个光不溜湫的身体在他眼前一晃,拉着他就开始往前跑,“我们一起抓鱼去!”水孩子一边跟着跑,一边还鼓着脸蛋,慢慢吞水,吞水,到了岸边,才咽下这最后一口,神都还没回过来就被一骨脑儿扒了衣服扔进了河里,他的身体在水里一上一下地窜,像只青蛙那样一蹲一蹲,他开始笑,嗓子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还眯着眼睛看着大伙,孩子们也很开心,拍打着水面,让水花四起。“又来一群鱼,大家快”几个孩子大喊着,另几个就一声不吭,戒备起来,鱼们像颗颗小火箭,“嗖嗖嗖”地往前冲着,“抓”那个似乎是领头的小孩一声令下,泥鳅们开始行动,鱼就东窜西逃,完全没了队伍,在孩子们的身边飞快得游掉,游得快的一下就没了身影,一边游还一边在想心事的就一下被抓起,在空中优美得做了个弧线运动便闷头倒地了。“喂,有群鱼往你那边跑了,快抓。”大家向水孩子喊着。
   他有些莫名,也不跳动身体了,慢慢慢慢静止在水中,视线从孩子们期待的脸上转移到了水中,大致有十来条小鱼正往他这边游,一个劲往前冲着,完全不顾有身体在它们面前挡着,近了近了,“水孩子快用手抓!”他听到喊声,伸出手一下举到了空中,也在这时,群鱼从他身体里穿梭而过,一点都没有阻碍,就像从水里游过一样,一条接一条从水孩子的身体里穿透过去。孩子们惊呆了,仔细一看他的身子,整个都没了,只留着颗脑袋浮在水面上,“身体变成水了”大家叫起来,却不害怕,游过去把他围在当中,大声唱着“水孩子的身子变成水,水孩子的脑袋河上漂,来往的鱼儿肚中穿,两头河里会吃人。”他又哈哈大笑,继续在水里一窜一窜,离开水面的身体白皙如雪,浸在河里的身体透明如水。
   和水孩子经常在一起的还有陈阿水,自从那天后,阿水一下变得精神起来,头发也回黑了大半,每天梳得油光发亮,身上还开始长肉,整个人就像一只快要出炉的烤鸡,红润饱满。他喜欢水孩子,他像是这个事件的预测者,预测了孩子的到来,预测了孩子的归宿,其实,他更是个目睹者。
   孩子毕竟是阿水抱来的,小翠对他还是有着一些敬意的。那天他来接水孩子出去玩时,孩子正依偎在小翠的怀里睡觉。“大白天的睡得这么香啊。”阿水半蹲下来,仔细盯着孩子白皙的脸,又用手指在他小脸上刮了下。“嗯,刚外面回来,许是累了。”“哦,我还想带他出去玩的。”“那你抱他出去吧,估计半路上就能醒的。”阿水抬起头,一眼暼见小翠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好吧,你也好休息下。”他目不转睛得吐出了句,伸手去抱孩子,却一下碰到了小翠的左胸,软软鼓鼓的,小翠下意识得把身子往后一缩,脸上红出两块,也不知说何是好,幸亏这时阿水回过神来,抱起孩子就往门口走去,留下小翠一人被阴影笼罩,依旧僵硬得坐在椅子上,这是她第一次被男人碰,很是心惊胆颤。
   走出小翠家已经有百来米了,阿水还不时回头望望那扇门,“走时没关上,怕是还虚掩着。”他自言自语,感觉整个脑袋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充血。“那年,她16岁,现在,该有22了,22岁的年轻身体啊。”女人,阿水是碰过的,当年他独自走出村庄后,就有过那样的机会,女人的身体是柔软光滑充满香味的,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使劲甩着脑袋,怀里的水孩子不解地看着他。
   “你这小鬼真沉,长大肯定壮实。”阿水放下孩子,在他头顶拍了下,“去那个树林子吧,我们去抓鸟。”“鸟要来了!”阿水依稀听到这么个声音。“刚才是你说话?”他听不到,只抓起阿水的手拖着他往前跑。“慢点慢点,再晚回来井也不会断粮的。”孩子转身凝视了下他,又急着向前跑去。“你是不是不仅哑了还聋了。”阿水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
   树林和水孩子有着相同的年龄,每棵树都是六岁,却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繁茂一片。“好久没来,树又长高了不少啊。”阿水摸着树干有些叹服,“这东西我早就见过,可那时村里人不信,还说我是疯子。”说话间,一阵风起,树叶莎莎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照得地上零零落落,“你趴我背上,我带你上树。”阿水把眼睛瞅向水孩子,见他正在一棵树下踢弄什么,“来,你过来。”他喊到,依旧没有回应。这时,孩子的脚开始在树根处一下一下往外刨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一下就窜上了树,阿水看得清清楚楚,他用刨土的那只脚用力往地上一蹬,另一只脚跟上,整个人就从树干上走了上去,坐在离天空最近的那个枝头。“上次是没了身子,这次是走树,你到底还有多少本领啊。”阿水吃力得也爬上了树,“哎,你当心别摔下去。”说完,他又转念一想,怕是也摔不死的吧。
   周遭一片寂静,只是树叶鸣响声此起彼伏,水孩子仰着头伸着脖子一个劲地往上瞧,“咕咕咕”他像鸟一样叫起来,“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他直起身子站在枝头,向着东边那个方向似乎在呼喊些什么,一束阳光从他的头顶劈下来,把他全部笼罩,形成一团光球,阿水看不到水孩子,眯着眼睛怎么也无法从“亮”中找到他的身影,“咕咕咕”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他捂着耳朵也没用,依旧听得清晰,树上的每片叶子都开始跳动,一上一下或一左一右,不停得互相拍打着,风也越大,刮起树往一个方向倒,终是要发生些什么的,先是一只鸟,鲜红,细长的嘴,洁白的身子,嘴里含着一团正燃烧的火从树林里飞过,接着是另一只另两只,另一群另两群,黑压压一片的鸟像乌云般往树林压来,每只鸟都有着鲜红细长的嘴,洁白的身子,嘴里也都含着东西,但不再是火了,他们沉默得飞过,只听得翅膀撞击的声响,水孩子依旧站在光里,“咕咕咕”得叫着,像是在给鸟儿配音,直到最后一只鸟飞过,才安静下来,阳光也收了回去,躲在树叶后。阿水慢慢放松自己的身体,依靠在树干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鸟,他们往村里飞去了,肯定把村民们给吓坏了,他再次用眼睛寻找着水孩子,看到他灵活得从树干上一点点跳下来,然后趴在了他的背上。“这会儿你知道让我背了啊。”他们俩下了树,阿水背着水孩子,走出林子,来到村里。
    “那口井里着火了”“刚才有一大群鸟飞过来,领头那只嘴里就含着火,它在井口停下了,那时候村民们正在向里面拿东西,那鸟就把火往里面一投,‘哄’的一声,那个火从井里直冲上来,老高的火焰,现在还烧着呢。”“还有后面的那些鸟,在村子的上空盘旋了好久,把它们嘴里的东西全洒了下来,估计村子的每片土地上都洒到了。”有个村民把一把东西递给阿水看。“这是种子啊。”他向背上的水孩子喊到,又转过头,“就是能长出东西来,可以吃的,那些鸟是来给我们洒种子的啊,以后不能再依靠那井了。”“种子?”那村民疑惑得走开了。果然,不久,村子里长出了各式各样的东西,稻谷,蔬菜,水果,村民们在阿水的指导下,每天都做着不同的东西吃,高兴得简直上了天。而水孩子依旧不会说话,有时候在两头河里一窜一窜,让鱼儿们从自己的肚子里穿过,有时候坐在树林里的枝头,“咕咕咕”得叫着,偶尔有鸟会飞过来在他身上拍打几下。

(三)
   原本孤独平静的村庄开始喧闹起来,就像一颗被慢慢剥开的猕猴桃,逐渐展示着它果肉的鲜绿,而这一切都是水孩子带来的,他是把锁,打开了一切凝固了的尘封,让鲜活的记忆真正载入村庄的史册。但是,只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只有一个人死心塌地得相信水孩子是灾是祸是不可阻挡的悲剧,那就是单凤眼阿婆。
   她对他恨之入骨,一是因为对于小翠的怀孕,无端得大肚子,又无端得把水孩子当是自己的骨肉,这简直就是耻辱,况且小翠都还没成亲,整天带着个孩子,算哪门子事,还有那晚的血,她可是记忆犹新的,满屋子的血腥味,就连空气里似乎也飘荡着血珠,这样一幕,在她眼前时隐时现,扰得她无法入睡。其二,是那天孩子们在两头河里抓鱼一景,她在岸边也是仔细瞧着的,水孩子浸在河里的身体一下就没了,完全和水融为了一体,阿婆头皮一阵发麻,“果真是个妖小孩,来的时候就不是个好种,别人的眼睛怎么就全瞎了,把他当神一样供着,伺候着,早晚会出事,早晚会灭了整个村子。”她神经质得在地上不停跺脚转圈,似乎这样才能想到解决水孩子的办法。
   阿水自从那天后,开始对小翠不规矩,其实就是调戏她,他借口带孩子出去玩,然后趁小翠不注意就一下把她强压在墙上,一只手放肆地在她身上不断摸索,另一只则是紧紧按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点声响,阿水能感觉到这具年轻的身体在不停颤动,呻吟声从口腔里挤压出来,而且,欲火也被燃烧得炽热灼手。“有机会要好好干一会。”每当阿水走出小翠家门口的时候,他总会这么想,然后咽下口口水,抱怨每次紧要的时刻都会出现那死老太婆不合时宜的开门声。
   时机总算来了,那是个七月里的阴天,一早就层层乌云叠压下来,闷得让整个村子就像个鱼丁罐头,透不出一丝风,雨却顽固得怎么也不肯往下掉。“这么热的天,他还要往外跑。”小翠想起水孩子刚才的眼神,他说去河边看鱼,那简直就不是去玩的眼神,像是有什么任务在等着他,她着急起来,望望窗外的天,“这天总归要下雨的,看上去还不小,去找他回来吧,也奇怪,一早阿婆也出去了,这两人前脚跟后脚,像商量好一起去做什么似的。”平时阿婆对水孩子的冷眼她不是不知道,可这一次始终没预感到什么,只一心想着要下雨的事。
   小翠出门了,着急得连伞都没带把,“肯定在河边附近的,他一般不会乱跑,和其他孩子在一起的话就更加好找了。”她的眼睛跟着脚步也一路踏着草丛寻找着,“水孩子,水孩子”她还试图叫了几声,虽然她知道孩子不会回答,可是如果听到,也会随着声音找来了,“一个人都没有啊。”小翠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河的尽头绕了一圈又跑进她自己的耳朵里。河边确实一个人也没有?在她的眼睛下,只看到一条和水孩子一样不会说话的两头河,跟当初一样。可是,不在她的眼睛所及之内呢?在她的身后,眼睛看不到的地方,阿水是一直死死盯着小翠的,他从她出门之后就跟着她了。
   “怕什么,反正连个鬼都没有,即使被人看到也无所谓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年,这辈子该看的该做的也都尽了,什么都不缺,就缺你了小翠。”阿水一边想一边慢慢靠近正停在岸边不断呼唤水孩子的尤物,“小翠!”阿水不顾一切得从身后一把抱住她并把她按在地上。“不要,你想做什么,快放了我。”“想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平时你不是都挺兴奋的嘛,这次我让你兴奋个彻底啊。”阿水开始扒小翠的衣服,衬衣,胸衣,外裤,内裤,一件件享受般得脱离它们主人玲珑的身体,一切尽收眼底,阿水的眼睛开始眩晕,眼皮上的青筋不停得跳动着,手却依然清醒得丝毫不放松。小翠已经无力反抗,像是吃了把沙的喉咙嘶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感兴趣的吗?”阿水凑下头去,让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小翠柔软精致的乳房,“那时候你还没那么性感哦,但是,16岁的身体刚刚从水里走上来,也足令我馋涎欲滴了。”小翠空洞的眼睛充满诧异,不解地望着阿水。“是的,就是你16岁那年掉进两头河,你以为没人,其实我就在那石头后,看到没有。”他抬头看到不远处那块青石,“这里差不多就是你当初落水的那个地方吧,这块石头掩藏了我却挡不住我的眼睛。”他用手张开小翠的双腿,上身始终一直压着,“你不知道吧,你是和这两头河的河水结合才生下了水孩子,是我把你的孩子抱上岸送到你的面前,不然他漂到哪里都不得而知,你应该谢谢我的,就现在吧!”阿水的眼里布满血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小翠绝望的尖叫声与雷电轰鸣声同时作响,弥漫了整个村庄,她已经没有了意识,下身的疼痛几乎麻木,只感觉大腿两侧剧烈地摩擦,全身像火一样燃烧着。这时大雨倾倒下来,粒粒雨珠打在她每一寸皮肤上,似把把冰刀穿透皮肤达到心脏,一下一下得刺,她冷,全身猛烈地颤抖,内脏完全被冻住了,死死地坠落在隔着一层皮肉的草地上,大声喘气,嘴唇发紫,耳朵里充满了各种怪物的咆叫声,她死命闭着双眼,因为眼前是一张沧桑发黄满脸死皮的面孔,注满了欲望的魔咒,惨不忍睹。
   阿水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激情,精疲力竭地趴在小翠的身上,又点点翻身躺在离河最近的岸边,雨水打湿了他整张脸整个身体,他几乎睁不开眼来,也懒得用手抹去从脸上不断淌进河里的雨水,他费力得让眼睛眯出一条缝,却看到斗大的烈日正晃着他的眼,“不是在下雨嘛,难道幻觉了?”他甚至感到有什么抓着他的脚正一点点往下移动,拖过草地,发出“唰唰”声,脑袋与草的摩擦令他后脑发热,还有水,一定是雨水了,竟然漫过了他的双腿,到腰到上身,一切都是幻觉,阿水紧闭双眼,细细体会着,直到他感觉身子一轻,有水突然冲进他的鼻腔,他才猛地睁开眼,看到滴落在河面上的雨点,正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整个身子都在往下沉,那股力量是来自于他的右脚,一个劲把他往下拖,怎么甩都甩不掉,直到他感到自己躺在了河底 ,慢慢陷入泥中,湿润的泥土一点点吞噬着他欲望的身躯,最后,消失不见。
   小翠是听到“扑通”一声才睁开眼的,她坐起来,拾过衣服,发现自己下身的血染红了大片草地,并正悄悄沿着细缝流向河里,四下无人,连阿水也被认为是溜了,在她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看到河面上漂着一颗东西,一上一下,发出“咯咯咯”快乐的笑声,这时,雨早已不下了……
   阿婆也是在这天下的手,水孩子出门后,她也一路跟到了河边,“今天是最好的机会了,弄死你,弄死你。”她咬牙切齿着,盯着几米远的这个纤细身影,正头也不回得向前走着。
   当水孩子弯下身把头往河里探的时候,阿婆一下就冲了上来,这个过程快得惊人,完全不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应该有的速度,她一把掐着孩子的脖子,使劲往水里按,他也不挣扎,温顺得让气息变成水泡“咕噜噜”往上窜,直到慢慢平静,直到河面上又纹风不动。“这次你不死也该死了。”阿婆知道孩子的身子碰到水就没了,每次活着都是因为脑袋还在水面上的缘故,她把孩子推进河里,果然,一下就没了,变成水变成气变成任何事物,反正是没有了。
   这会儿,天开始下雨,雨点在岸边一弹又掉进河里,有的弹得很高,一直到阿婆的眼前,停留一会,再往河里蹦,她不解地往地上瞧,发现有一注血不知从何处正向她的方向淌过来,然后在鞋子的边缘绕了一圈又往前跑,同时,她看到地上在滴血,和雨一起,一滴一滴,越滴越快,越滴越猛,“哪来的血?”她往天上一望,只有雨扎进她的眼里。她想抬手抹眼,却几乎惊恐得凝固在空气中,她的身上,到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就同小翠那天“生小孩”时一样,渗透出鲜红的血,这个老太身体全部的血,都在使劲往外冲往外涌,都着急得要离开这具干枯的身躯以获得自由,皮肤撕裂,张开条条口子,像崩溃的堤岸,一发不可收拾,河面渐开,只见水孩子一下窜出来站在水面上,和之前毫无差别,四肢柔软,身板挺直,只是他的脸,换成了阿水那张丑陋的老脸,耷拉着皮肤,眼睛弹出,扭曲着变形着发出尖厉的笑声,刺破阿婆的耳膜,戳穿她的双眼,她连叫最后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僵硬得像棵没有水分的枯树,钉在这曾经孤独缺乏表情的村庄泥土里。

(四)
   小翠怀孕了,这一次是正常怀胎,肚子一点点大,也时而能感受到肚子里的生命轻微得运动,心跳,挥手弄足,大声哭泣。
   一年后的某天,小翠和水孩子在两头河的岸边走,踏着石子,漫不经心,小翠双手怀绕胸前,像是抱着什么,小心翼翼。
   “能让我摸摸他吗?”
   “好的。”
    小翠用手拉起水孩子的一只手往自己的肚子上引。他摸到的是一个已出生快有两个多月的婴儿的身体,清晰得迭现在肚皮上,大腿,膝盖,脚丫,手臂……,他的手往上摸去,摆开小翠另一只怀抱胸前的手,他开始抚摸婴儿的脑袋,是一个男婴稀疏的黑发,眼睛瞪得滚圆,小鼻孔在空气中一张一张,像鱼在水中一样,自由得呼吸。
   “你到底是谁的孩子?”小翠扭头看着正往两头河方向望的水孩子。
    他已变成了血河,整日散发着血的气息,一张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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