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值得珍视的是细节（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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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ce=楷体_GB2312]最值得珍视的是细节

古希腊哲学家中，最有影响的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我认为这个结果的产生有其偶然性，在古希腊哲学家中，这两人的著作保存最为完整，而在当时影响极大的米利都三杰、赫拉克利特等人，我们能够读到的只是残篇。
哲学有如大厦，断垣残壁无法让思想安居，任何伟大的思想都应该是完整的系统，所以，哲学的片断无论多么精美，都只有审美的价值而无思想的价值。

如果康德的著作，只有诸如“头上灿烂无垠的星空，内心的道德律令”这类流畅精当的名言流传下来，而他绝大多数的晦涩繁冗的论述已不被我们所知，康德就不会是我们所说的“永远的哲学导师”。哲学是思想的建筑，完整性和系统性是首要的因素，不了解整体无法理清思想的脉络，哲学不是断臂的维纳斯。

可是艺术就不一样了，我们不必读完所有唐诗宋词，只要通过李白、杜甫、王维、苏轼、黄庭坚、辛弃疾这样的作者有代表性的诗词作品，就知道什么是“唐风宋骨”。俄罗斯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说，俄罗斯文学作品全部丢失，只要还有普希金的一首诗，就可以复活俄罗斯文学。

哲学的部分是片断，艺术的部分是细节。片断是没有生长能力的，尽管可能是非常值得保存的珍宝；而细节却是有生命力的种子，比如《红楼梦》，这部未完成的小说，正是它的诸多细节引发包括曹雪芹在内没人能想到无穷话题，成为认识中国文化的一个制高点。

感人至深意蕴无穷的细节，不是把事物逻辑化而是人性化，不是把事物抽象化而是诗意化，不是从事物获得客观认识而是赋予事物主观情感，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温柔厚重的呢喃。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源于我们生活世界的一切，在细节中有了超越尘寰的光芒。我同意这种说法：没有宗教感情存在的艺术作品一定是伪艺术，尽管这种作品会在我们所处的时代暴得大名。

犹太教神学家马丁·布伯的《我和你》这本小书，被天主教、新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等各大宗教当成经典著作，据我所知，在20世纪，仅此一例。我现在就从这本书的观点出发，谈谈细节对人的重要性。

马丁·布伯认为，我们时代的最大问题是，人和人的关系差不多完全是“我—它”关系，所谓“我—它”关系，是指考察探究、控制占有甚至于利用榨取的关系，简单地说，就是把别人当成工具。
这种不把别人当人看的“我—它”关系，在现代人际关系中不可能也不应该完全排斥。就拿恋爱中男女的相互期望来说吧，女的不一定希望男的十分有钱，但一定希望男的聪明有才干；男的不一定希望女的事事顺从，但一定希望女的漂亮且对自己相当体贴。不管这种期望用什么语言表达出来，我们不难发现，这还是把别人当成履行某种功能性目的的工具。

现代社会婚姻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如果要探根究源的话，就是这种“我—它”关系完全占据上风，不把别人当人看，最后也不把自己当人看，十分欠缺马丁·布伯所说的“我—你”关系。所谓“我—你”关系，是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相互平等、彼此信赖、交流畅通，少欺哄多坦荡、少压抑多自由、少冷漠多温情，简单地说，就是把自己和别人都当人看。

没有不想在人际关系中多一些“我—你”关系，少一些“我—它”关系，可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多少人都会事与愿违，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布伯认为，“我—你”关系的建立，是因为有爱玉立于我们中间，正因为有爱，我们才能彼此不把对方当成物而视作人，才能彼此明白对方的欢乐和悲伤、愉悦和惆怅，才能感受人性温暖和美好。

可是爱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而是玉立于我们中间的存在，爱是我们人性交流的纽带，是源于更高存在的神晖和赋予人生意义的生命之盐。
从布伯的哲学，可以让人懂得，其实每个人都是莱布尼茨说的“单子”，人和人之间本来是无法相互理解的，如果不具备超越凡俗的宗教情怀，则他们根本无法人性的交流，也不会有充满人性的彼此关爱。

韦伯在他的一本书里提到过，早期的美国人不愿和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做生意。其实这一点很好理解，在市场规则还不能得到很好保护时，诚实守信必须要人的内心感受到神的光照。
19世纪末尼采说“上帝死了”，引发的惊恐实际上是对人际关系恶化的担忧。也许有人说，虽然没有了爱，我们不是还相互喜欢吗？没有了值得珍视的永恒，我们还可以潇洒走一回呀。

激情挥洒后是感情的废墟，消耗生命的快乐后是人生的了无意义。没有温柔的神晖，没有彼岸的光照，没有爱意的交流，没有人性的寄托，一切的一切，都将是好就是了，了就是好。

当然，人不是上帝，正如布伯所说，纯粹的“我—你”关系只可能出现在和上帝的关系中。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我们的生活在滚滚红尘中不可能总是得到神的光辉。
可是我发现，最有意义的一瞬却往往出现在家常俗事中。有这样一对恋人，当女方发现不爱废话的他总是说废话时，就知道有了爱的萌芽。在他们一道散步时，只顾说话的男的，没有注意到路旁的树枝将会挂到他的脸，女的就一下拉开树枝，男的就知道这是可以爱的开始。

这样的事例许多恋人都可以举出很多，这就是细节。细节是把琐屑诗意化，是把凡俗神圣化，是把瞬间永恒化，是把无聊意义化，心灵因有细节由空虚而充实，两性相悦因有细节由喜欢转化为爱情。

正是有了细节，爱情和友谊才有了活力，在人与人之间，细节越多，越能建立“我—你”关系。布伯认为，“我—你”关系的建立依赖于和上帝的“相遇”，“相遇”在布伯的哲学中有很重要的地位。照我看来，每一次和上帝的“相遇”，就是一个细节的产生。

海滩有贝壳，沙漠有绿洲，天空有飞鸟，人生有细节。
细节的产生和获得，当然需要心灵敏锐的感受能力，对这个世界一往情深，对美好的向往和对良善的敬畏，需要真切的价值感和宽厚仁慈的胸怀，可这些都还是不够的。

我们可以明白细节对人生的重要性，但我们永远不会明了细节产生的机制，这在人生中最应该珍视的，是上帝的恩赐，是散发着神辉的奥秘，我们永远是不能懂的。
就算我们懂了，也应该也我们的良心保证，严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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