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话：大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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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事已经过去了，本人的大姐成为小半残了，现在贴此文在这里，不为别的，只想让某些人飞黄腾达、灯红酒绿的时候，不要忘记我们还有多少亲人同胞还生活在无奈之中。

今天是公元2003年9月9日
一大早，心里便很不好受。
母亲刚打电话来说，我大姐耳聋了。
是干活的时候弄的。
大姐一直饿着肚子，拿着锄头到田里翻土，便震坏了耳朵。
于是，居然便聋了。
　　
大姐家没有牛。
穷啊，连一头牛也买不起。
于是人家用牛犁田的时候，大姐扛着一把锄头，
在太阳底下挖啊挖。
　　
母亲说，我父亲得知大姐耳聋后，数分钟没有说话。
从小，干活最多，一直最苦的，得到宠爱最少的，
就是我的大姐。
然后我父亲急急地赶着家里的牛，翻过几座山，
到大姐那个村，帮大姐犁田去。
父亲60多了，身体一直不好。
　　
小时候，大家都说我帅。
大了以后，大家依然说我帅。
于是我取了个网名，叫楚留香，也叫香帅。
然而，大姐长得不好看，在我们七个兄弟姐妹中，
就她一个人长得不好看。
大家都不喜欢她，笑她。
只有母亲一直护着她。我也一直喜欢着她。
　　
大姐十七岁便嫁了个男人。
男人一直马马虎虎，本事没有，脾气却大。
大姐很瘦，去年的春节时看到她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
但她一看到我就笑，笑得很开心。
她还说她看过我的文章，在杂志上，在报纸上。
　　
我读高中的时候，几次到大姐的村子看过她。
她常常用手按着肚子，当她干活的时候。
她说肚子老疼。
有时的饿的，有时是病的。
却没想，现在连耳朵也坏了。
　　
大姐的文化水平是初中毕业。
她考上高中的，家里没钱，父亲不给她读了。
父亲说，哥哥要读书，弟弟要读书，妹妹也要读书，
太多的人都在读书，家里没法过了。
你是大姐，你就不读了吧。
　　
于是大姐掇了学。
大姐一直很听话，七个兄弟姐妹中，她是最听话的。
但她关在屋里哭了三天。
真的，村里的人都知道。
　　
三天后，大姐扛着一把锄头上田里干活去了。
两年后，大姐便嫁了人。
然后，大姐有了孩子。
先是一个。
后来又是一个。
再后来又是另一个。
　　
大姐家里一直穷着。
男人的脾气一直坏着。
但大姐很少哭着跑回娘家，
因为她根本走不开。
　　
一群的孩子，还有一群的鸡鸡鸭鸭。
孩子得吃饭睡觉。
鸡鸭也得吃饭睡觉。
买衣服买肥料，就靠的是那群鸡鸭。
　　
那年，大姐居然外出打工了。
应该是2000年吧。
但村里的人都不要她上车。
人家都是年轻人，她却是三个孩子的妈妈。
人家都年轻漂亮，可她……
　　
车开走了，她在后面跟着，跑着。
“你大姐赤着脚，在追着我们的车。”
一个姑娘后来跟我说。
“你大姐一边跑着，一边哭着。”姑娘说。
“她求我们带上她，她说孩子要读书了，家里没钱。”
姑娘说。
　　
后来，那车停下来了。
车上的人，都在哭。
因为她们也是穷人家的孩子。
她们一个个，也一直压力重重。
　　
后来，大姐在湛江帮人家养了半年的猪。
“一个月是六百块，还包吃包住！”
大姐很自豪地对我说。
　　
前不久，我跟单位一位领导吵了架。
是在饭桌上。
我近来身体不好，不想多喝酒。
他却一个劲地要我喝，还开着玩笑说
不喝酒的干部，不是好干部，不喝酒的党员，不是好党员。
　　
我突然拍案而起，骂他乱放狗屁。
中国就是被你们这种败家子吃穷喝穷了！
我不是好党员，可是我是真正的支部书记。
谁敢再说不喝酒就不是好党员，我他妈马上拉到见纪委去！
　　
那天晚上，我们一桌的人都不开心。
那天，还是我们一把手的生日
我真的不想破坏了那气氛。
　　
然而，我还是发了火。
因为那天晚上，我突然想到家中的大姐。
我突然想到我们广西多少穷山村可怜的人。
我们在花天酒地，可多少的人，连粥也喝不上一碗，
其中，便有我的亲大姐！
　　
现在，大姐的耳终于聋了。
不是压的，不是打的，
是饿的，
是干活累的。
　　
我现在是一个公务员
一官半职什么的。
我希望更多的公务员拿着纳税人的钱，
喝着纳税人的血的时候，
至少能偶尔想一下那些可怜的人。
别没完没了就知道吃、吃、吃！

2003年9月9日于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