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發~從倚天屠龍記的小昭淺論金庸的伏筆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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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倚天屠龍記的小昭淺\論金庸的伏筆技巧

　　金庸《倚天屠龍記》中的小昭，並不是甚麼重要角色，只不過是張無忌身邊的一個小丫環而已。但是，金庸在《倚天》的後記當中，卻對她的評價十分高，認為她比趙敏等女角更可愛。 而一般評論者，亦對小昭的性格讚不絕口，如倪匡便認為小昭是「上上人物」。 但有些論者則認為小昭一角，正反映了金庸的大男人心態。 本文無意探討小昭的性格問題，亦無意從小昭身上探討金庸的愛情觀，而只想從金庸對小昭的伏筆安排，作出分析和探討。

　　小昭在《倚天》中先以下人的身份出現，而隨著故事發展，小昭的真正身份原來是明教波斯總壇的聖女、紫衫龍王的女兒。她的身份轉變十分大，但是並不令人感到突然。這全因金庸在故事當中下了很多伏筆，令小昭的身份轉變在一定的理性基礎下完成。現先順序排列金庸為小昭所下之伏筆：

（一）小昭因感激張無忌的救命之恩，故帶他下秘道追圓真。二人在秘道上遇到了一大石壁擋路，張無忌便四下摸索，看看有沒有機關能打開石壁，這時小昭說：「我已試了幾十次，始終沒能找到機括，真是古怪之極。我曾帶了火把進來細細察看，也沒有發現半點可疑之處。」 作者在此已指出小昭曾在秘道刺探了數十次，已為她的任務和身份埋下伏筆。（二十回）

（二）小昭與張無忌在秘道中發現了陽頂天夫婦的屍骨，又發現了一塊羊皮。張無忌看這羊皮一面有毛、一面光滑，並沒有異狀。小昭從張無忌手中接過羊皮，作者便寫：
　　　　　
　　　　　小昭接了過來，喜形於色，叫道：「恭喜公子，這是明教武功的無上心法。」說著伸出左手食指，在陽夫人胸前的匕首上割破一條小小的口子，將鮮血塗在羊皮之上，慢慢便顯現了字跡…… 　　　　　

小昭「喜形於色」，在當時的劇情發展上，是找不到依據的。直至後來，小昭的身份揭露，帶出她上光明頂是為了盜取「乾坤大挪移」心法，這時才知道她為何「喜形於色」。又小昭知道羊皮為「無上心法」和令這「心法」顯現的方法，已埋下小昭身世並不簡單的伏線。（二十回）

　　（三）張無忌問小昭何以知道羊皮的秘密。書中描寫她回應的情態：「小昭低頭道……」 十分明顯，小昭「低頭」是因為心虛。她本是「卧底」，又存心欺騙她的救命恩人張無忌，心虛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在當時是難以理解小昭要「低頭」的。（二十回）

　　（四）後來，張小二人在陽頂天的遺書內，得知出秘道之路在「無妄位」，而小昭竟懂得六十四卦的方位，帶張無忌出秘道。 她曾自言自己是一個「低三下四的奴婢」， 一個奴婢竟懂六十四卦，已知她絕不簡單。（二十回）

　　（五）出了秘道，在日光下張無忌見小昭的容貌，作者有以下的描寫：

　　　　　（張無忌）又看了她一眼，但見她膚色奇白，鼻子較常女為高，眼睛中卻隱隱有海水之藍意，說道：「你本是西域人，是不是？比之我們中原
女子，另有一份好看。」小昭秀眉微蹙，道：「我寧可像你們中原的姑娘。」

這裡指出了小昭為外族人，已伏下一筆。又小昭的「秀眉微蹙」、寧願當漢家女子，又與「聖女」不能戀愛有關係，故此也是一伏筆。（二十回）

（六）張無忌與小昭二人上光明頂，途中見到五名明教弟子的屍首掛在樹上，似為利爪所傷，小昭見到此境便說：「是華山派的虎爪手抓的。」 小小奴婢，一眼便看出了殺死明教子弟的招數，此又伏上一筆。（二十回）

　　（七）張無忌在光明頂上勇挫六大派高手，但卻為周芷若所傷，而宋青書於此時上前向張無忌挑戰，小昭便擋在無忌之前，不樣宋青書傷害他。張無忌便問小昭為何對他這樣好，書中描寫小昭的反應：

　　　　　小昭淒然道：「因為……因為你待我好。」

小昭為波斯明教的聖女，並不能戀愛，與無忌是無可能的，故她感到「淒然」。但小昭的身份在後來才揭曉，故這裡的「淒然」又是一伏筆。（二十二回）

　　（八）楊逍對張無忌說小昭的事情。作者安排楊逍說出小昭精通易理，比楊不悔更為聰敏一事，楊更推斷，小昭的武功有高人傳授；又從他口中說出小昭曾夜探光明頂的秘道一事。 此段說話已見小昭身世神秘。（二十二回）

（九）張與明教諸人中了趙敏的計謀\，明教諸人中了毒。張命眾人在平原上等待，而自己則去找趙敏討解藥。張拿了解藥後，回到平原，只見元兵正在攻打明教教眾，小昭便指揮教眾抵擋元兵，打得元兵「陣腳被衝，一陣大亂，當即退後」 ，而「一經小昭以八卦之術布置守禦，元兵竟久攻不進」。 此又見小昭的才能，以見她的不簡單。（二十三回）

　　（十）其後，小昭要跟著張無忌出海找謝遜，她對張無忌說：「我要是惹得你不高興，你把我拋下海去餵魚罷！」張無忌說：「我怎麼捨得？」小昭聽了此言「卻嘆了一口氣，自去坐在一邊」。 小昭嘆氣，又是為她不能與張無忌相戀，而下伏筆。（二十八回）

　　（十一）跟著，小昭在小酒家遇見范遙，范遙見到她之後的反應十分奇怪：

　　　　　范遙轉身出店，經過小昭身邊時，突然一怔，臉上神色驚愕異常，似乎突然見到甚麼可怕之極的鬼魅一般，失聲叫道：「你……你……」小昭奇道：「怎麼啦？」范遙向她呆望了半晌，搖頭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看錯了人。」長嘆一聲，神色黯然，推門走了出去，口中喃喃的道：「真像，真像。」

范遙的反應正暗示了小昭與一個人十分相似，至謝遜在張無忌等人面前，談及范遙曾十分迷戀紫衫龍王黛綺絲， 讀者才隱約感到這一人便是黛綺絲。後來趙敏正接指出小昭的容貌與黛綺絲十分相似，真相才明。 可見此已伏下一筆。（二十八回）

　　（十二）在小酒家，張無忌向趙敏相借倚天劍，替小昭斬斷了手腳上的鐵鍊。其後三人聽到遠處有峨嵋派的哨聲在東北方傳來，便前去探索。書中這樣寫三人前去的情形：

　　　　　張無忌怕小昭跟隨不上，右手拉住她的手，左手托在她腰間……只奔出十餘丈，便覺小昭身子輕飄飄的，腳步移動也甚迅速，他微覺奇怪，手上收回相助的力道，見小昭仍是和自己並肩而行，始終不見落後。雖然他此刻未施上乘輕功，但腳下已是極快，小昭居然仍能跟上。

這裡見小昭身負上乘武功，正與楊逍言她有高人傳授武功相連。此亦為一伏筆。（二十八回）

　　（十三）張無忌與謝遜重聚，二人與趙敏、周芷若、珠兒和小昭四人同處一舟。眾人在舟上睡覺，謝遜年老先醒，故他便聽五人的呼吸聲。而當謝遜聽小昭的呼吸時，書中這樣寫：

　　　　　小昭的呼吸一時快，一時慢，所練顯是一門極特異的內功，謝遜眉頭一皺，想起一事，心道：「這可奇了，難道這孩子竟是……」

從這裡，可知小昭武功奇特。而故事又在此之前強調波斯三使武功奇異，加上小昭又懂波斯語、樣貌又不類於漢人女子，故她為波斯人的身份已十分明顯。又謝遜對此奇異武功似乎有所認識，亦與范遙之見小昭而感面善相呼應，令小昭為黛綺絲的女兒，更為順理成章。（二十九回）

　　（十四）謝遜在舟上談及紫衫龍王（韓夫人）的事跡，提到韓夫人名叫黛綺絲，之後書中寫：

　　　　　趙敏道：「黛綺絲？那便是韓夫人麼？這名字好怪？」謝遜道：「她來自波斯，這是波斯名字。」張無忌、趙敏、周芷若都吃了一驚，齊聲道：「她是波斯人麼？」

當時在舟上的有六人，殷離受傷昏迷，故聽不到謝遜的說話。但聽謝遜說話的四人中，只有小昭聽到韓夫人為波斯人而不吃驚，已見她早已知道此事。而故事發展到後來，小昭果真是韓夫人的女兒。金庸於此又伏下一筆。

　　以上十四處均是作者為小昭這角色安排的伏筆。而小昭的身份之謎，亦在謝遜口述韓夫人的事跡時漸漸明朗起來。小昭當日在光明頂的行為，與韓夫人如出一徹（如偷入秘道），已知小昭與韓夫人必有關係。而透過上述這些伏筆，使小昭這角色的身份像在人意料之中，但卻又出人意表之外，這看似十分矛盾，但卻是金庸下伏筆的功力所在。

　　從上面的十三處伏筆，除了可見金庸下伏筆的功力，尚可由此分析金庸從那幾方面替人物下伏筆。由上可知，金庸主要在行為、情態、能力、容貌和其他角色對人物的特殊反應五方面，為小昭這人物下伏筆。

　　行為：上面的（一）與（八）便屬此類。（一）透過小昭的說話，帶出她曾幾十次到秘道，這一行為；又（八）借楊逍之口，指出她曾偷入秘道。此以一神秘的行為，來下伏筆。

　　情態：上面的（二）、（三）、（五）、（七）和（十）均屬此類。以上四節，分別以「喜形於色」、「低頭」、「秀眉微蹙」、「淒然」和「嘆氣」，來描寫小昭在說話時和聽別人說話時的情態。此五種情態明顯與小昭當時所面對的情境，有些格格不入，十分明顯，她是有心事和難言之隱，而這樣便構成了伏筆。

　　能力：上面的（四）、（六）、（八）、（九）和（十二）都屬此類。當中（四）、（八）、（九）都強調小昭有六十四卦的知識：（四）小昭以此來找出「無妄位」，使張無忌和她可逃出秘道；（八）由楊逍口中指出她對六十四卦方位之熟識；（九）小昭以此來指揮明教教眾，抵抗元兵。而（六）則見她對武功的識見。（十二）則更直接指出她的輕功不弱。上述這些能力都與小昭作為小丫環的身份不配合，而金庸便籍此而製造懸念，埋下伏筆。

　　容貌：上面的（五）和（十一）均屬此類。（五）言及小昭容貌似波斯女子，已埋下小昭為波斯聖女的伏線；而（十一）范遙見小昭容貌與某人極相似，而大為震驚，亦從她的容貌而製造懸念，埋下伏筆。

　　其他角色對人物的特殊反應：上面的（十一）和（十三）均為此類。（十一）以范遙見小昭的強烈反應而下伏筆；（十三）則以謝遜對小昭武功的懷疑而下伏筆。

　　以上五方面只是從小昭一個角色而得出的結論，固然並不能反映金庸在伏筆安排上的全部，但若在閱讀金庸作品時在以上五方面多加注意，或許更能增強閱讀的興味。龍革新在〈愛不釋手的小說〉中曾言：

　　　　　金庸小說，故事結構大都頗為嚴密，情節推展有條不紊，常有伏筆，往往看了不少篇幅後，見小段似無關描述，卻原來早已佈下暗線，至適當時機始揭破，時為一時大意而失了伏筆線頭，只好倒回再看，分清紋理始
感釋懷。

龍氏之言甚是。故讀金庸的作品，猶其人物的描述，可多留意上述五方面，以減少龍氏的情況。

　　總括而言，金庸的小說之所以曲折動人，與完善的伏筆運\用不無關係。嚴家炎言金庸小說的情節「出人意外，在人意中」 ，便因金庸每用伏筆，使情節的推展有一理性的基礎，亦不令讀者感到突然。故金庸的伏筆安排，在故事的結構和故事的推展上，十分重要，不能不多加留意。

cycle_zzy

还行，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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