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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类原创】] 书边余墨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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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12 23:58: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标点里的"五四"

偶见止庵的一篇旧文里说自己不喜“?”与“!”,云:“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写过“标点符号史”之类文章,如果有的话,倒是很想一读,希望弄明白叹号、问号之类,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在汉语中应用”。
?? 止庵对“!”“?”的看法有个前提,恐是对此类“抒情方式”的厌恶,细究起来有个暗藏的设定——“!” “?”等于外在、张显的抒情。“!”在现代汉语规范里多是与“啊呀嘛啦”粘到一快,动静好大!问题还在于我们这套牢牢的“抒情规范”是几时建立起来,并成汉语教育的规范?查袁晖、管锡华等所著的《汉语标点符号流变史》(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早在1909年,鲁迅与周作人合译的《域外小说集》的《略例》里就提出 “!表大声,?表问难,有虚线以表语不尽或语中辍,有直线以表略停顿,或在句之上下,则为用同于括弧。”此可看成较早的标点“规范”,!尚未表“感叹”,只是表“大声”,?则为问难。
?? 甚至对于是否采用“!”“?”还有过论争,《新青年》第五卷第三号刊登慕楼和胡适的通信,一方要求用中国古代的虚词乎么呵哉等来取代“!”“?”,胡适则举中国京戏里的例子,“当真?”“当真。”“果然?”“果然。”若无“?”,则无法区分。可见,古代以虚词为抒情“表情”的传统有很大的不便,可是把诸多“虚词”用“!”“?”取代后,必须对符号的“表意情绪”进行界定,语气的强弱、升降、进退都被“符号化”后,就成了一个现代汉语僵硬的抒情规范。提到规范,便想到小时候很“规矩”地给古文加标点,惟喜找“呜呼”两字,后面加“!”,好像是火车汽笛里溜出的一道烟儿,并不知“!”是“抒情”的意思,忽然一天,从人家那里得到“呜呼”乃是“有人要死了”,于是连“!”也惆怅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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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桥 记于北京 冬尽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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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语标点符号流变史》/袁晖、管锡华等著/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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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2 23:59: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鳞半爪浦江清  

??颜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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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江清,江清浦,你可以颠来倒去地念,丝毫无碍于这个水汪汪名字的诗意。以其身处的三四十年代的清华园知识圈,陈寅恪、朱自清、张荫麟 吴宓、钱穆、顾随、施哲存……真可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但浦氏有趣的地方,在于他似乎成了那个庞大的知识圈的一个“结点”,好比是礼服上靠近胸口的那颗纽扣,由于它的“松动”,我们才得以窥见那个时代文人的“胸膛”,于是,我们忽然“发现”了这颗闪亮的扣子。
??浦氏的趣味注定了他不会成为“看春花夏叶,昨夜星辰与今朝露水”的那路文人,读浦氏的日记,言物必系以明细,以通银钱出入,并比较物价之贵贱。诸如“此间包子五角,油条五角一只、豆浆一元一碗……,唯稀饭五角一碗,算是廉的。余在德兴喝过豆腐店一角一碗之豆浆,较此间一元为好。”此是市民家“声口”,浦氏一直临着沉重的家庭负担,在日记写出亦人之常态。而浦氏的独特的地方在于,总是能在密布着孔方银钱的罅隙找到“生之乐趣”,那些银钱明细的出入庸琐后面是点点滴滴的趣味的囤积,成了“自家宝藏”。其谈某君“年三十,无妻。求偶甚急,见人辄爱谈哲学,亦滑稽可听。谈屡揽镜作态,自云从前是个小白脸,现在老丑了。又云今后遇恢复青年,第一戒烟;第二早起,第三沐浴,第四做体操。”浦批评老舍的小说不会裁剪,自家则是此中高手,那个年代名士折戟沉沙的边角料,在那把剪刀下面,变成绝佳的sketch,这点观之,浦江清是个“调皮的儒者”,庶几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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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3 00:02:27 | 显示全部楼层
打尖还是住店?


  我历来对笔记没有研究的野心,不过当作杂览的闲书罢了。手边这本《听雨丛谈》乃是春节在厂甸庙会处淘得,购下它的初衷不过是喜欢名字里的兴味罢了。先是读蒋捷的词,喜欢其中的几句的意思:“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多有一夕风雨,十年尘梦之感。

  未想打开这本清人笔记,却与“听雨”无关,作者福格事迹不详,可供查考的仅知他姓冯,内务府汉军镶黄旗人,为乾隆年间大学士英廉的曾孙,熟知清代掌故、典章制度,所以本书对满人风俗、典章制度尤为详尽,对满人的风物、官制、俗语等有兴趣的朋友,或可一翻。如《打尖》一条:今人行役,于日中投店而饭,谓之打尖。皆不可喻其字义,或曰中途为住宿之间,乃误间而为间也。

  谨按《翠华巡幸》,谓中顿曰“中火”。又见宋元小说,谓途中之餐曰“打火”。自是因火字而误为尖也。读此,想到今人流行之方便面广告曰:“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大抵这是个不错的脚注。

  又如:《老娘》京师呼收生婆曰老娘,不伦之甚。按《辍耕录》言:娘字初非妇人之尊称,世谓稳婆曰老娘云云,其由来亦久矣。

  读罢不觉莞尔,作者谓其不伦之甚,于吾来看,未必尽然。盖呼收生者为老娘,真真有感恩之心,收生恩德不啻再生父母也。

《听雨丛谈》  [清]福格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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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3 00:05:27 | 显示全部楼层
顾随的“返老还童法”

  《顾随诗词讲记》 顾随 讲  叶嘉莹  笔记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常常问及学古代文学的朋友,对顾随却不甚熟悉,多少是说不过去的。私心遂发愿编一本关于顾随的“大众读本”,在顾的如此之多的“著作”里,关于“诗词”的读解最见特色,顾的弟子词学家叶嘉莹用“纯以感发为主,全任神行,一空依傍”形容之,顾于诗词读解,往往如劳蛛织网,旁及一“点”,然后发散开来,兴会亦如水波,层层推进,以达诗理之自觉。

  顾的思想精华集中于《驼庵诗话》和一些当年留存的讲录,这些课堂笔记得益于叶嘉莹先生之手而得以“原汁”保留,虽然部分收入《顾随全集》,但因为未得完全整理,读者往往被其他艰深的文字所吓,实则页页活泼耐读,满纸金玉之声,兹引一条:创造新词并非使用没使过的字,只是使得新鲜。如鲁智深打戒刀,要打八十二斤的。铁匠说:“师父,肥了。”“肥”原为平常字眼,而用于此处便新鲜。易安词“绿肥红瘦”,亦用得新鲜,无人不承认其修辞之高。所以创造新的字眼并非创一新名词,只是把旧的词加以新的意义,如此谓之“返老还童法”。

  此种熟词的“陌生化”(熟词生用)多有作家提及,不见得显出作者的识见来,试看其论李杜之分:太白之“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宫中行乐词》)使人联想到老杜之“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琴台》)。老杜不用“绣”,用“留”,用“见”,用了多么大力气;太白用“插”用“绣”便自然……太白自然,有时不免油滑;老杜有力,有时失之拙笨。各有长短,短处便由长处来。

  此“长短之分”得之于顾氏的诗词观,反对“逃离”于“世外”静观,疏狂之语易说,难得却是“人生的担荷”,由此看,下承叶嘉莹后来之“弱德之美”,共同的美学观念则皆认为:人生的旋涡是谁也跳不开的,诗之大美在人生的坚韧“担待”中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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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3 00: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春游纪梦


?? 答应一位老先生代为查找张伯驹主编的《春游琐谈》,因缘得见此书。据说此书为张公1961年赴吉林省博物馆任职,所立“春游社”成员,旧友新朋,每周随书一纸,内容多为金石书画、词章轶闻,集聚成册,1984年中州古籍出版社首次将《春游琐谈》公开出版,印了8000余册。而北京出版社98年重出本书,汇同《素月楼联语》合为一册,改名为“春游社琐谈”,再加上辽教的《春游纪梦》,从中抽出张文,单为一册,实则一变体尔。
?? 里面署名“丛碧”者,正是张伯驹的号,而文字亦多有观之处,如《春节风俗》:“至颍州则避食鱼……席间主人奉鱼至,上满浇红汁,热气腾腾,客不辞,下箸时坚不能动,视之则木鱼。再细视之,上有刻字,则康熙某年制也。”此盖有助加深中国人“年年有鱼”之理解,又“湖北春节拜年,主人必煮鸡蛋二枚奉客,客必食之,否则为不敬,是以一日拜年,只可三四家,如到十家,则食鸡蛋二十枚,腹不能受矣”,此类风俗闲笔,非但有趣,看到尽处,视为“国民性”小像,亦无不可。又如慧远的《晚清以轿夫喻四京官》:“清末官场腐败。尸位素餐者多。当时以抬轿夫四人喻四京官,语虽近谑,然恰如其分。轿夫四人,各有韵语一句。第一名扬眉吐气,喻军机;第二名不敢放屁,喻御史;第三名昏天黑地,喻翰林;第四名全无主意,喻部曹”。这些打油文字混在金石书画里面讽世,“琐谈”足以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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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游社琐谈》/张伯驹主编/北京出版社/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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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3 00:1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闽人怀乡

  早在《知堂书话》便见过《闽小记》的名字,“《闽小记》文章亦佳,栎园思想却颇旧,不大能够了解那时的新文艺倾向,故书中关于闽歌没有类似的记载,或者因为他不是本地人,所以不懂得,也说不定。”(《广东新语》),之所以还记得,一面发倒是由于知堂的批评,另一面因为自己是闽人,多少有点怀乡症,所以暗下留心起来,所淘得本子乃是“瓜蒂庵藏明清掌故丛刊”的一本,上古的影印本。
??说起闽乡,便急于找到那些熟悉的词条,榕树、龙眼、闽茶、柳……感觉周亮工的“闽中风土”总有些“新鲜”,草木虫鱼皆可入文,“延平一郡人皆接竹取水,分支别派,高低远近,互达于釜,其中往往有虫细如发,长可二尺许,土人呼为丝虫,……以手引之骤断,试之水复动,若有知识者,……又言经火即不害人,故闽溪水不可生饮。”(《丝虫》),又“墨鱼又名算袋鱼……闽人名之花枝,相传一胥吏醉坠海,周身悉化为异物,此其招文袋也。所垂白带宛然浮游,海面有物触之,则吐墨自覆,人反得其墨而迹捕之。”此中趣味多是隔雾看花,栎园并非闽人,此是“异乡人的故乡”,多少旧事俗物,一旦换到异乡人的眼中,就有趣味的浮光,倒是我这个闽中的土包子,吃了许多年的墨鱼,现在只依稀记得舌根上的味了,大抵故乡对于浸泡在里面的“土人”而言,亦或者也是个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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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小记》/[清]周亮工/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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