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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的光阴在身边一掠而过,却在耳边嗡嗡地响，挥之不去。
轻轻，你是个奇怪的女人。我最好的朋友小眉曾这样跟我说。
我没有反对，我的确是的，想法奇奇怪怪，做事也奇奇怪怪，不知道想要什么，并且从来也不能知道我得到过什么，或者失去了什么。
我每天赖在床上，睡，看小说，喝牛奶，啃饼干和苹果。
曾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一边喝茶，一边工作八个小时，有一份发不了财但足够花销的薪水。我知道许多女孩子像我一样。
然而有一天，我看着这些图片和资料再没有任何想法了，烦，并且郁闷，每一次成品出来后，经过老板和客户，改啊改啊改到最俗时，就可以定稿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把感觉做坏了，我递了辞呈。虽然失业了，但满心轻松。
跑到街转角处给自己买了一份珍珠奶茶，黑色的珍珠滑进口里，咬一口，柔腻中甜甜的韧。我抱住暖暖的杯子，心情愉快，几块钱满满一大杯，实在不算贵，喝的时间久了，更像是在给自己一份安慰。很多时候快乐也是可以用钱买到的，冰淇淋和珍珠奶茶就是。
街对面有个穿着讲究的妇人，面前有个小圆篾席，平摊些白色的东西，她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站着，盯着那些大约是咸鱼的东西，等它晒干似的。有个老太太坐在一张竹椅里晒着太阳，一条红丝带穿着个奇怪的东西挂在她脖子上。我观察了许久，才看出是个某某酒的包装盒，压平了，不知道她用来做什么。不远处有一个小DD，手里拽着个大风筝，走来走去，找不到人陪的样子。
天气是很令人愉快的。所以街上有很多人，小狗和猫咪也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我在阳光下啜饮着奶茶眯着眼打量这一切。我想我实在是个无聊的人，站在这里做着最无聊的事，因为这里并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
却分明听到有人在叫我，方轻轻？
那样的声音，一瞬间，以为是幻觉，我闭上眼睛又睁开。人还在原地，笑着看我，我来同学家玩，你怎么在这，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风。
我看着他，无数次地设想过如果将来有一天遇上了他，我会怎么样，可是我没有想到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样的时候，他就出现了，在这个不可能的地方，在这样不可能的时刻。
我当然知道他的名字，那些一个人的夜里我曾反反覆覆地，念了无数遍。
迎向他，对他笑，仿佛我从来没有那样不可救药的暗恋过他，这个叫风的人。
咖啡已经凉了，我握紧咖啡羹搅来搅去。
这些年，他没有什么变化，皮肤还是比女孩子还要白。我低头看自己身上随便套上的T恤，仔裤，知道我这个样子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我听他说。他在说话，他不停地在说。
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进教室时抱着书包，低着头很乖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大家一起出去玩，你都不理我，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
我恍惚地看着他，七年的光阴在身边一掠而过，却在耳边嗡嗡地响，挥之不去。
我当然记得，所有的一切。可是我不能告诉你，我用了四年的时光，才把你忘记。有泪轻轻打在心上，我抿紧唇角，时光在我身上顺过来又逆过去。
有一个午后，我趴在课桌上睡着了，睁开眼睛时，看到走廊的扶栏上远远地倚着个人，风拂起他的短发，阳光在上面跳跃，他的头发竟然是金色的，似乎知道有人在看他，他回过头来，我匆匆转开视线，心想，怎么是他。
其实他就坐在我后面，不怎么熟，那个时候我还不太习惯和男生接触。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眼光会不知不觉去找他，找到他了才安得下心来，于是迷迷糊糊的想，可能是喜欢上他了。
真的只是一刹那。
没有人告诉我，这一刹那，要用四年的时光来交替。
他不符合我心目中理想的标准，个子不高，还有点胖，眼睛小小的，鼻子也不挺，可恨的是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白，脾气挺自负。
现在我都还是觉得自己不会喜欢这一型的，而且我觉得我会讨厌这样的人，一直觉得很奇怪当时偏生这么的喜欢他。
也许，喜欢一个人真的没有理由。
很多人或许曾在心里订着这样那样的要求。可是你不知道，爱情是无法按图来索骥的，只有喜欢了才可以知道，原来自己是喜欢这个样子的。
他不知道我喜欢他，我没有同任何人讲，我害怕他知道。夏天我能够穿着吊带背心晃来晃去，可是骨子里，我是个传统的人。
那一个晚上，我跟家人赌气跑出来，坐在学校草坪一棵树旁胡思乱想睡了过去，被人叫醒时吓了一跳，竟然是他。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很亮，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我不说话。
睡在这里会着凉的，好多蚊子呀，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过来拉我，我低着头跟着。
我来拿份作业，还好你穿的白色，我还以为是鬼呢，他笑。
你不怕鬼呀？我有点害怕，你别说了哦。
不怕，鬼有什么好怕的。哎，我要是没看到你，你不会就睡在这里吧？别任性了，走吧走吧。
便成了朋友，有时候还会说笑几句。
我经常牙痛得要死，他在后面看到了会说你别吃糖了，我告诉他我血糖太低，他说你要多去锻炼，少吃点零食，瞧你比包身工里的芦柴棒还要瘦。这话让我深受打击，那天我回家吃完了满满一碗饭，妈妈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乖。
他学习很用功，而我却总是在看小说，拼命地看。理化课让我头痛，那时候的作业都是抄的。记得有一次，很多作业赶着要交，前后左右都帮我抄，他默默地拿了我的物理作业本。抄完以后，他跟我说，轻轻，你能不能不要看小说了，你不想考大学了么？
我满不在乎地说：我以后读文科啊，看小说就是提高文学修养的你懂不懂呀。
知道你语文成绩好，可是你英语课也在看，不看小说就是睡觉，你要小心偏科啊。
我闷闷地开口，你怎么跟我妈似的，考上大学很好吗，就很有前途了么？
他看着我,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终于叹一口气。
我想，他那时候一定是想说，朽木不可雕了。
我们有个共同的朋友小许。和小许成为朋友很偶然，一个周末的黄昏，我路过学校，看到教室灯亮着，跑过去看，小许正哭得稀里哗啦，我很诧异，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是为何？花了三个小时耐心地听他倾诉，家庭的烦恼，感情的挫伤。
后来，我们成了朋友，后来，他们成了哥们。
班上有人谣传我和小许的故事，我懒得解释，这种事总是越描越黑，我没有办法计较，我装作不知道。只是，有时候会难过，我这么爱风，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班上开始流行折纸飞机，满教室乱飞。秃头的，射在身上不痛。谁的飞机出去到了谁身上，谁谁就是有缘。大家很热闹地在玩。他的飞机也在飞来飞去，从没有落在我身上。我也做了，用一张蓝色的玻璃糖纸，他给我的。糖是我给他的，我经常分糖给旁边的同学，我家里有许多许多的糖。一次罕见的日食时，他把它递给我，隔着它看吧，不伤眼。
这一架小小的玻璃糖纸飞机，我藏了起来没有飞。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他转学了，我们开始通信，信里他讲自己新学校的生活，还有一些永远重复的内容，絮絮叨叨地劝我不要再吃零食要多吃饭要把自己养胖要多穿些衣服要小心感冒，淡淡的语气。生日时他给我寄过来的贺卡上细细地描着一幅满月。
总是看了又看，心里忧伤的甜蜜，克制不住地想他。我开始在夜自修避开同伴去绕远路，经过他家门口，看一眼他房间的灯光。在想他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怕他看出我的心思，在他喂一声以后立即挂掉。
然而小许告诉我说，风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叶子是他们班的班长，他在信里提过，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笑容很甜。
第二个学期，风的成绩已经从刚转过去时的末几名一跃至前几名了。那是一所很好的重点高中，全国千所名校之一，进入那个学府就相当于拿到了通往重点大学的通行证。我知道他一向来都很聪明，他自负是因为他有这个能耐。叶子和他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有远大的抱负，他们都前途无量。
有一天我终于看到了叶子，他的女朋友。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笑容很甜。他们拿着一本教科书头碰着头地争论着，旁若无人地走在大街上。
看着他们，我只能回头，转身。
天下起了雨，我没有打伞，在整个城市穿行，路人一定以为我脑子也进了水。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付出太多，要么继续，要么罢手。我只能罢手，还能怎样。
我也转学了，和所有人断了所有的联系。
他不知道，最后那张信纸上有我轻轻的泪。暗恋的痛楚，没有经过的人不会明白。
这些年，我总是拒人千里，我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我一直在进退着蹉跎着，也不是还爱着他，爱的时候，回忆在胸口绞着，揪心的痛，现在再也没有了，云已淡风也清。
说我自私也好，自恋也好，我只是不想爱了，我爱不起，给不起。我再也无法像以前爱他一样去爱一个人，那份爱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像一支蜡烛到了尽头，我已经耗尽了，已经没有了。
爱情是种病毒，我害怕受伤，虽然有的时候，有一点孤单，有一点寂寞。一次，我怎么也打不开自己的箱子，密码没有错，它就是不开，突然觉得很委屈。一个人时有时会觉得寂寞无助。两个人相处却又觉得自己的生活像被入侵，不是不相信对方，也不是不相信我自己，只是，有些，不相信爱情了。
单身是自由的，一个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人管束，没有负担也没有责任。爱情，原是虚无飘缈的东西，我不敢再伸出手去，我怕我自己又摸了个空。
在这个城市里，我像一粒微尘，自己都不能看见自己。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心情是淡泊的。只有自己，才最爱自己。
轻轻？风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在。
嗯？
他欲言又止，我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然后我看到他慢慢地掏出一只小飞机，蓝色的玻璃糖纸做成的。我像被谁在头上打了一棍，但是二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恢复了正常。
是你做的吗？他盯着我的眼睛。
不是啊，怎么啦？我做出一无所知的表情。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可是轻轻，你居然跟所有的同学都不联系，家里的电话也成了空号。
咦你找我做什么呀？我欠你钱吗呵呵，小心你女朋友吃醋。
叶子只是我好朋友。他看着我，低低地说，就像你，也不是小许的女朋友。
难道你曾以为我是吗？我大声地笑，有些哽咽。
这是小许后来给我的，说是在你桌子下面捡到的，他把小飞机递在我手里。
轻轻，小许说他喜欢你，小许说他跟你说我有女朋友是骗了你，你走了以后他很后悔，所以把它给了我，我已经看到了，其实轻轻你知道吗，我……
我打断他的话，微笑着看他，这些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我全忘了，这样吧，下次有空你来我家玩，我们好好聊聊，我让我男朋友给你下厨，他烧得一手好菜呢。
你有男朋友了？风的眼睛里有一抹明显的失望，但是马上又笑了，好啊，可是下午五点的车，我就要走了。轻轻，以后有时间一定再联系啊。
我们走出咖啡厅。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五月的天空里一架飞机正打头顶过去，从左往右，在大朵大朵的白云里穿行。
一掠而过，却在耳边嗡嗡地响，挥之不去，我分不清是不是光阴的声音。
小飞机握在我手里，阳光下蓝色的翅膀有些耀眼，我眯起眼睛，找到了他的名字，小小的，笔迹已经很模糊了，七年以前我写上去的。
回过头去，再看一眼他的背影，一如多年以前，风拂起他的短发，阳光在上面跳跃，他的头发竟然还是金色的。
眼泪轻轻轻轻轻轻轻轻落了下来。
我是轻轻，我喜欢看小说喜欢睡觉，我吃很多很多的糖喝很多很多的牛奶，我爱吃零食爱啃饼干，我有时候不是很乖，我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我奇怪而且任性， 我现在胖了一点点，我不怕鬼了，……
我当然没有男朋友，以前没有，现在，还是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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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4 22:19: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