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史郎的另类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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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锦思


　　东史郎，这位劫后余生的原日本老兵，虽然幸免于战火的残酷，并战胜了内心的顽固勇于忏悔侵略罪行，却没能战胜自然规律，终于走完了他９４年的人生。


　　照例，大凡有他的消息，或每一提到他，不可避免就会引起中国人一阵阵针对日本否定侵略历史的谴责和批判，获得某些欣慰和快感，即便在他长眠之后更是如此，总也不能免俗。固然应该，可是其效果的边际效应逐渐递减的现实，彰显了我们力量积累的空白和不完整。除了东史郎，我们还有谁可依靠？况且，从东史郎日记乃至于他的诉讼经历当中，对于作为受害者和正义者的中国人自身完善的诸多启示却一直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和实施，不能不说是一大损失。


　　我们都认为《东史郎日记》揭露的是日本军国主义侵华的铁证，可是自日记问世以来，我们却有意无意地对其中所记载的中国人自身的缺陷转过脸去。如果不敢正视和自省，只能是心虚和胆怯，岂能为日本右翼所独擅？


　　作为一个被军国主义洗脑的职业军人，东史郎参与了南京大屠杀，杀死过三个中国人。他认为中国人懦弱、自私、胆小、怕死、肮脏、贪婪，“永远也得不到一等国民的称号”，“身上找不到战败国国民所特有的羞辱感”。我们不妨把这种极其负面的评价当作诬蔑诬陷。但是东史郎也记录下村民打着匆忙赶制的太阳旗迎接鬼子进村，并把印有“持此传单投降者一律饶命”的投降书当作命根子往怀里塞。东史郎分给苦力和战俘食品和香烟，他们表示要去日本，“突然兴奋起来，脸上浮起卑微的笑容，说‘谢谢大人’，并鞠躬感谢”。７０００名中国军人毫无抵抗作了俘虏，“这批战俘炸营暴乱，恐怕我们联队的兵力早已被全歼”。苟活下谁也没能活下来，这就是真实的南京大屠杀。


　　１９８７年以来，东史郎七次来南京忏悔谢罪下跪，对着每个见到的中国人都深鞠一躬，一天仅鞠躬就长达三个小时。如此的诚恳即便不足以感人，可也不应该遭致戏弄。但是东史郎在南京作报告时，就有日语式的中国话“死啦死啦”的逗趣。为了看他是否“潇洒”，人们向前挤，“怎么瞧着像刘德华来啦。”如果东史郎能听到或听懂，他会想些什么，他是否会为自己的反省后悔，是否会想到日记中那句断言“中国人永远得不到一等国民的称号”。他在东吴大学参观的纪念碑，许多大学生不知道。他说要征集一亿中国人签名，声援他在日本打官司，然而全中国不到２０万人签名。


　　东史郎生前，日本右翼势力不断围攻、谩骂和威胁，在他逝世后，中国网友热门评论表达哀思悼念的以外，还有个别幸灾乐祸意犹未尽者喧嚣，“对他心怀感激之情，可怜可怜呀！”“发什么唁电！”“他谢罪只为在阴间好过些吧！”


　　针对他最大遗愿是再次来华谢罪，有的网友非要从中看出什么阴谋来，“不过是作秀，其实是来游玩”。扬言说，“不用来了，我们登陆日本也一样！”“还敢来呀，来就用小刀一片片的割了你。”“再来送死吧！”


　　当然，无论是这种战时的怯懦与和平时期的粗鄙，都不是中国人的全部，我们还有八百壮士淞沪不屈，我们还有东北义勇军“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我们也毕竟还有年近１９岁的孕妇李秀英奋力反抗三名手持武器的日军，身中３７刀，维护了民族尊严最后的底线。


　　《东史郎日记》中也记载，他与战友杀死一个男青年，女友拍着自己的胸膛，要求也刺死自己。东史郎感慨：“支那也有如此忠于爱情如此优秀的女人啊！”


　　１９４５年８月东史郎缴械，碰到南京大屠杀认识的幸存的中国军官，东史郎断定难逃一死，可这个军官并没有为难他们，而是以德报怨，令他非常感动。


　　而在东史郎长达８年的诉讼中，中国有关人士和部门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提供了大量人证物证声援，为他、为历史寻找证据和真相。


　　死者长已矣，来者犹可追。


　　唯愿珍惜我们的李秀英，珍惜我们的爱情，珍惜我们的勇气，珍惜我们的宽容。当然，也要珍惜一个日本老人——东史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