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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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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3 13: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屋里的灯光昏黄的亮着,宋文革坐在床头不停的猛力的吸着旱烟,屋里顿时充满了一股强烈的尼古丁味。文革媳妇巧珍坐在床尾,灯光印着她脸上的倔强。屋里已是长时间的沉闷。

  宋文革此时感到特别的为难,他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巧珍的那句话:“要么分家,我俩单独过,要么离婚,你和父母过。”他只能选择其中的一种方式,巧珍的态度已是很坚决。

  宋文革又猛抽了一口,然后连连咳嗽几声。此刻,他还想努力试试,说服一下巧珍,暂时把分家的事搁一搁。他面临的是一个很严峻很现实的问题,他不可能撇下双亲,让年迈的父母单独过。同时,他也不想和妻子离婚,毕竟儿子都三岁了。但她又确实找不到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宋文革记得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反对农村搞分家。当他看见上垸的郝大妈,一生养了六个孩子,三男三女。操劳着女儿出嫁了,儿子讨了媳妇之后,以为可以快快乐乐的安享晚年。可随着儿子讨了媳妇,翅膀相继硬起来时,就吵着要分家,不想再在一起过。最近,郝大妈与小儿子儿媳也分开了,剩下她一个人孤苦零丁的生活着。郝大妈常常独自感叹:“唉,操劳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生儿育女也不过如此啊!”在垸里,像郝大妈这样的例子还多着呢?每当这时,文革就发誓,将来一定不与父母分开过。他常说,一家人搞分家,像什么话啊。那不真的成了“娶了媳妇,忘了娘?”

  最近媳妇巧珍也吵闹着要分家,要和文革单独过。其实他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快,更没想到平时贤惠的媳妇,在分家这件事上却如此的不讲理。他常安抚巧珍说:“父母都一把年纪了,在世上也活不了几年,还分什么家嘛?”巧珍就是不讲理,她的倔劲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巧珍也是受了垸里其它一些已分家的媳妇的影响,才产生这样的念头。前些天她挑着一大担衣服到村前的小河去洗,她还没洗到一半时,其它妇女就已洗好了。上垸的英子问她咋这么多衣服,巧珍说一家五口人的衣服当然要多。英子问她哪五口人,巧珍说她儿子和文革,还有公公婆婆。英子问:“你公公婆婆的衣服也是你洗?”巧珍说:“应该的,已经习惯了。”英子说:“你还挺孝顺的嘛?”巧珍就笑笑。其它妇女也咐和说:“巧珍,你别傻了,你大嫂都不洗,就该轮到你洗?”这样的话,对于巧珍,一次两次不要紧。可天天说,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想法的。她想想英子的话也不无道理,难道就该她一个人这么吃苦?看到大哥文强和大嫂自从与公婆分开后,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几乎不过问公婆的事,她心里还真是羡慕。

  有了这种想法,巧珍的心里就开始有些不平衡,突然看公婆有些不顺眼了。比如她常在文革面前牢骚,嫌公婆吃了饭什么也不干,就算勉强干一点也觉的碍手碍脚的。心情不好时,还背着公婆骂一声“老不死的”。后来,她突然也有了和公婆分家的想法,而且这种想法愈演愈烈,最后到了她觉的如果不和公婆分家,她的日子就没法过的地步。

  巧珍坐在床尾,再一次问文革:“你哑巴了,你倒是说话,怎么个打算?”巧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家必分不可。因此她表现的有点像个“泼妇”。但她也害怕与文革离婚,离婚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宋文革想,他什么事都可以依着巧珍,但分家的事他不能轻易答应她。他本想像其它男人一样,好好的痛揍巧珍一顿。可她舍不得揍巧珍,虽然她是一介农夫,但她懂得女人是疼出来的,而不揍出来的。可眼下,他的手真的有些痒痒了,像垸里其它男人说的一样:“女人三天没揍,她就开始越格儿。”

  宋文革再三考虑,郑重的告诉巧珍:“婚可以离,但家不能分!”然后起身要出去。巧珍一听这话,来气了,眼泪止不住的淅沥哗啦往外流,拽着文革的衣服不让他走。巧珍哪是文革的对手,文革用力一甩手,巧珍一个趔趄,蹿倒在地,头重重的磕在床板上。巧珍顿时捂着头,痛的号啕大哭,不停的喊着“哎哟”。声音有些做作。

  巧珍头,碰的并不轻,开始流血了。文革有些急,赶紧抱起她,有些心疼的说:“对不起,巧珍,我不是故意的。”巧珍用一只手死死的摁着伤口,哭着问文革:“那你答应分家吗?”看来,巧珍是真的铁了心要分家。文革说:“我先送你去上点药,呆会再说好吗?”巧珍不依说:“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听到吵闹声,正在后屋逗孙子开心的文革父母跑到前屋,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宋文革正准备说什么,宋父说:“文革,你也不要太为难,顺了巧珍的意思,把家分了。我和你妈还能动,还能过日子。”

  宋母训诉文革道:“你还不快扶巧珍起来,你先把伤口摁好,我去找云南白药。”宋母迈着蹒跚的步子,去替巧珍找药。文革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无耐。巧珍虽然头上很痛,可心里也开始有一丝不安。

  宋母一点点的将药撒在巧珍的伤口上,血很快就止住了。宋母问:“巧珍,很痛吧。都怪文革不好。”巧珍没有说什么,一小滴泪水溢进了她的嘴角,她尝到了一丝酸涩。

  第二天,宋父母把文革和巧珍叫到跟前,正试商量分家的事。不知怎的,巧珍心里此刻说不上很高兴。

  宋父把家里所有的财产盘存了一下,列了个清单,然后按惯例,平均分给巧珍。当初大儿子文强分家时,他也是这么做的。他想做到让巧珍无话可说。

  分好了之后,宋父问:“你们满意吗?不满意的话现在提出来,以后别在背后说我这做父亲的不公平。”

  屋里的气氛变的有些紧张和尴尬,必竟是一家人在闹分家。文革让巧珍看了看分家清单,看后,巧珍说:“爸,分这么多够了,我很满意。”对这份分家清单,巧珍是无可挑剔。公公婆婆只给自己留了一间屋,一口灶,五百斤粮,五斤油,等生活必须品。其它的家财全归文革和巧珍新立的家。最后,宋父又补充说:“反正等我和你妈死了之后,这家全部都是你的了。”

  宋文革看到母亲的眼里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但更多的是无耐。他不得不接受分家的现实。分,“两家”勉强都好,不分,巧珍也会吵的家无宁日。

  巧珍的心愿终于了了。开始几天,她感觉一家三口过日子,真的挺新鲜,充分享受到了生活的“自由”和快乐。她现在只要伺候好丈夫,养好儿子,可以不管公婆吃没吃饭,洗没洗衣。巧珍想,怪不得垸里这么多媳妇吵着要分家。

  宋文革在村里承包了几亩地,以前和巧珍每天早出晚归,儿子朝阳就由父母带着。可现在分家了,巧珍说过,不会让公婆带朝阳,不给他们添麻烦。可朝阳小,没有一个人看着,还真是不行。这不,巧珍把儿子带到地里,刚才差点从地岸上摔下来。文革反应的快,才捡回儿子一命。

  文革和巧珍大吵了一回。文革埋怨巧珍不该提出分家,如今儿子也没人带。巧珍埋怨婆婆,说婆婆无情,自己的孙子都不带。文革说,能怨的了母亲吗?文革还说,如果儿子再出什么事,他就拿巧珍拭问。

  分家后,有什么事,碍于面子,巧珍很难跟公婆开口。她真的以为,既然分家,虽然还从同一个大门进出,但就是两家人,什么都得算的清清楚楚。你借我家一勺油,一碗米,就得还我一勺油,一碗米。但在宋父母眼里,家虽然分开了,可必竟还是一家人,儿子是自己的,孙子是自己的,儿媳也不能例外。女儿带回来什么好吃的,或他老俩口炖点肉,都不忘叫上文革家三口。每次叫,巧珍就是不去,让文革和儿子去。但儿子和文革去了之后,她一个人守着空灶,心里又有一种失落感。有时,她还偷偷的窥探隔着门窗的另一个“家”。

  和公公婆婆在一起时,其实巧珍也没吃什么大苦头,甚至感觉比现在要轻松。宋父母虽然年纪大点,但带带孙子,做做饭还是可以的。以前,她和文革从地里回来,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如今再苦再累,还要自己动手。因此她整个人像憔悴了许多。

  虽然儿媳固执的要分家,但婆婆还是心痛儿媳的。宋母对巧珍说:“你要是放心的话,朝阳就让我带吧。”巧珍放不下面子,说:“不用,我和文革能行。”第二天,巧珍和文革要去地里,朝阳要跟着去。巧珍轻声说:“儿子,今天奶奶走人家,你去跟着。”没想到三岁的儿子说:“妈妈,你不是不要奶奶了吗?”听这话,巧珍心里又是一震。她想,这话肯定是婆婆教的。

  在地里,文革试探着问巧珍:“分家的感觉怎样?”巧珍故作坚强的回答:“挺好的啊。”可眼里分明掩饰着什么。

  宋母征求老头子的意见说:“让巧珍与我们和家吧。”宋父就笑笑说:“让文革和巧珍尝一下生活的酸甜苦辣也好,这样他们更懂得人情世故。”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虽然巧珍和文革很努力的经营生活,可现实就是现实。日子并没有巧珍想象的那样甜美,甚至有些捉襟见肘。以前家里一些琐事,她从不过问。比如东家有人结婚要送礼,西家死了人要去帮忙,都是婆婆的事。可如今她“自立门户”,就不得不考虑到这些。

  让巧珍更过意不去的是婆婆,虽然分家,但婆婆对她比以前更好。有好吃的,叫巧珍去,巧珍不去,她就瞒着老头子盛给巧珍。开始,巧珍无所谓,认为婆婆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天长日久,她那一刻固执的心也开始慢慢的融化。

  文革到地里干活去了,巧珍在前屋,婆婆和儿子朝阳在后屋。听到儿子哈哈的笑声,巧珍又忍不住耳朵贴着窗户,听“他家”的动静。

  儿子:奶奶,你真的不怪妈妈吗?

  婆婆:怎么会呢?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是一家人。

  儿子:奶奶,你真好,等我长大了,再不让你和爷爷单独生活。如果妈妈不答应,我也和她分开过。

  巧珍不想再听“他家”的动静了,她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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