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流星划过子夜__读历史玄幻小说<<明>>

○陈沫之

在深暗无边的夜空，忽然出现一颗耀眼的流星，照亮、温暖了它曾经走过的星空。然而，无论它多么耀眼，它毕竟只是一颗流星。待它缓缓消逝之后，夜空依然是无边的空寂，还有无边的清冷。

在乙酉岁末的几个清冷的冬夜，我静静地读完了《明》的第一和第二部。我的心情随之欢欣，也随之沉重。这是一本介乎历史和玄幻之间的小说。你似乎无法为它准确定位。它是历史小说，是一本正经的，一切都和真实的历史相仿；然而，它也是玄幻的，它的主人公是一位来自三百多年后的神奇人物，他的出现为三百年前的时代带去了许多新鲜玩意，像自来水、股票等；然而，他更带去了民主博爱这些超越时代的思想，他浑身上下闪耀着悲天悯人的人性光辉。

小说的主人公武安国因为一次登山事故，发生了时空逆转，出现在了朱元璋治下的明朝。他利用新式武器为村民除害，并为他们发明了水车、风车。异乎寻常的超人能力使他被乡人尊为神人。这一切使他声名雀起，得到了县令郭璞的赏识。他开始迈上人生向上的台阶。他用他的新思维影响和改变了怀柔这个小县。他变得更加闻名，成为远近众知、乃至朝廷要人都有所耳闻的一个传奇人物。在民族危机的关键时刻，他结识了燕王朱棣。这一刻起，他开始步入明王朝的权利核心。此时，小说玄幻的色彩开始淡去，“正写”历史的一面成为主要。场面一下子壮观起来，规模宏大起来，关系愈发复杂，情节也愈发吸引人，最终凝重起来。

用今天很时髦的话来说，武安国这个人办了很多实业，钢铁厂、保险公司、银行、股市、学校等等，每一样都是成功的。他的治军同样也是成功的。实业及军队其实都是作者酒徒先生假托的外在形式，核心的却是作者在武安国这个人物身上所寄托的民主平等精神。人应该是怎样的，在中国，恐怕要到二十世纪之初才会想到自由和民主。在三百年前教之以这些，无异于空谷长啸。譬如做了驸马的武安国要毁去家仆老赵的卖身契，并恢复老赵的本姓，老赵就无法理解，他以为是主人嫌弃他做得不好。不但他这么想，所有仆人也都这么想。再如，他在震北军中实行圆桌军事会议，就是别的军队所无法容忍的。他反对攻城后的杀戮，反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谬论，提倡所有民族一律平等。然而，我们也须看到，这些超前的思想也的确影响了一批人，感化了一些人。这些人成为他真挚的朋友，真诚地支持着他，使他在实业、军事以及发明上取得了一系列地成功。

王飞雨和李陵两位就是武安国的支持者。王飞雨在征讨云南的战争中立了大功，但却因为反对屠杀蒙古人和主帅傅有德闹翻。他以大无畏的精神把刀架到了傅有德的脖子上，他用他的一死从傅有德的刀下挽救了一大批蒙古人。这是件令傅有德震怒的事，也是令副帅沐英无法理解的事情，更是为万千汉人百姓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蒙古人屠杀我们的同胞，我们为什么不能以牙还牙呢？！所以，他们把唾沫给了王飞雨。无疑，在这个时代，王飞雨是一个孤零的形象。这个形象的周边布满了凄冷。然而，这个不顾个人生死挽救手无寸铁的同样是人的异族同胞的不倒形象，却浑身折射出温暖的光芒，令人敬畏。

李陵和五百壮士毅然在蒙古人的追击下走进了滚滚黄河。他的死也是因为无法和威北军主帅冯胜在治军思想等方面无法形成共识导致的。王飞雨和李陵的死使全书笼罩了悲凉的气息。震北军的将才被朱元璋成功地抽调分散。作为一手打造震北军的灵魂武安国，此时除了经营科学院，弄些反季节的水果，一切又能如何？！武安国这个最大的威胁被朱元璋成功地闲置。

如果，一切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发展下去，倒也平静。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更大的外患来了，蒙古人在短暂的臣服后开始反攻。在种种复杂因素的集结下，北平的股市开始崩溃，银行倒闭，并进而在内政上使腐儒们终于找到了彻底攻击新政的机会。在激烈的的庭议之后，新政虽然经李善长的中和，勉强保存，但却又牺牲了他的又一员干将沈斌。至此，震北军虽存，却已凋零殆尽；新政虽在，却是徒有其形。这时，武安国一定切身感受到了无边的苍茫和无边的凄凉，这是一个多么清冷的子夜啊。他虽然抱定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信念，然而又能奈何？！

读到这里，合上书，一声长叹，心情很沉重，也很压抑。

具有自由民主博爱思想的现代人在这个三百多年的空间里已经位高权重，然而他的败迹却已经显露无疑。他的军队没了，他的实业垮了。他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平心而论，他治军强大了国防，他办实业壮大了经济，这些都是没有错的。然而，他在行事中那些无处不在的异于时代的先进理念，却是不能见容于帝国的。这些是帝国统治的最大威胁。所以，在走过了非常时期，他注定了要被朱元璋闲置，让他被遗忘，消解他的影响。

在这个叫做明的时代里，武安国无疑是一个先知一样的人物。先知注定了要和痛苦相伴，也注定了不大好的结局。在只知道顺服的帝国当中，在错综复杂的利益集团面前，武安国终于开始力不从心。在闲置中，在一个又一个坏消息面前，他开始体会了寂寞。这种寂寞是无边的，是超越时代的。

在三百年前的时空里，武安国仿佛一颗耀眼的流星。我们明知道这些是虚构的，也知道他事实上不曾出现过，也不曾改变过半分历史。然而，我们还是天真地希望曾经有过武安国这个人，不论是在明朝，还是在今朝，我们都需要更多的像他这样的人。

一声炸雷从天空中滚过，江南的雨，马上就要来了。

后面的故事，会是怎么样的呢？炸雷之后，疾雨恐怕就要来了。尽管我们不大愿意，恐怕也只能无可奈何。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相信第三部的《明》会更加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