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央视“探索•发现”栏目纪录片《发现圣旨金牌》中所谓的“未解之谜”
央视“探索•发现”是我爱看的一个栏目,一般来说要比那些无聊的电视剧要好看一些。不过,比较烦其中一些片子的编导,因为他们有突出的两个特点:外行;喜欢故弄玄虚。央视十套节目有一个鲜明特色(大概是制片人的统一要求):酷爱故弄玄虚,喜欢神神秘秘地吊人胃口。本来可以简明叙事的,非要绕来绕去、神神叨叨的不可。所以看这些栏目时,我常常边看边呲着牙直乐(知道吗,以前在乡下看巫婆跳大神时就这种感觉)。由于要故作神秘,要把节目时间抻长了,而拍片的人又往往是外行,就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硬伤,或者是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内容。(虽然每部片子都会有相关的专业顾问,但脚本不可能由专家捉刀,也常常不由专家审核,只是碰到专业方面问题请教一下而已。)
这两天央视十套“探索•发现”栏目播出的《发现圣旨金牌》(昨天2月17日刚播完)也秉承了他们的一贯风格,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花了三集的时间讲述了一件国宝自出土以来的曲折经历。片中反复提出两个问题:为什么那件元代圣旨金牌的套环上刻着一行汉字?这些汉字中,为什么最后一个“号”字是简体汉字(按照片中的说法,简体汉字是1964年才由国家指定公布的)?就这么两个用来吊人胃口的问题,一直到片子结束,编导也没给出个答案,而称之为“未解之谜”。
这两个问题很难解释吗?恐怕未必吧。
先来看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圣旨金牌的套环上刻着“张字七十六号”?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学历史考古的,但我也知道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物勒工铭”的传统,尤其是官方制作的器物,例如战国时期陶器上就常常刻写或揿印固定格式的陶文,陶文内容不外乎就是表明这件陶器是由谁制作的,简单的只写工匠名,复杂的则要交待时间、制作机构、官员、工匠等等。“物勒工铭”类似今天产品出厂时检验员盖的戳,这件产品如果有什么质量问题,就要依据上面的铭文追查到工匠及相关人员头上。这种传统一直沿袭下来。所以,我认为“张字七十六号”只不过是“物勒工铭”而已,没有什么神秘的,即制作这块圣旨金牌的工匠按照官府要求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标记,以备追责。
我们知道,蒙古统治者在四处侵略扩张时,所到之处,除了掠夺财物以外,最重视的就是工匠。他们把各地抓来的工匠集中起来,为蒙古人制作兵器、攻城器械及各种器物。以后更进一步实行匠户制度,即将工匠编入独立的户籍,父业子承,不能脱籍。元朝多个部门都有专门的工匠管理机构。匠户往往集中于一处,形成规模较大的作坊群,为朝廷制作器物。因此,这件元代金质圣旨牌套环上的“张字七十六号”刻字应该是制作此物的某个汉人工匠家庭留下的标记。另一件银质镏金圣旨牌上的“丁字八十号”也应作如是观。
再来看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这两件元代圣旨牌上的“号”字都是简体汉字?
如果我们稍微熟悉一下汉字的历史,这个问题将不再是问题。我们知道,虽然目前大陆使用的简体汉字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有文字改革委员会制定的,但其中很多简体字并不是由当代的专家新造出来的,而是民间已经流传较广的俗字,或者是古人已经用过的简化字,只不过将它们的地位提升,成为规范文字而已。只有一部分简化字是新造的(例如记号替代字“汉鸡难”等),而这部分字在学术界往往引起较大的争议。简化字“号”不是新造的,它的历史甚至比繁体的“號”还要悠久。“号”和“號”都见于《说文解字》:“号,痛声也。”“號,呼也。”尽管解释不同,但这两个字的意思其实是一样的。“號”应该比“号”晚出。在历史上,“号”字的使用也较为普遍。例如武梁祠西壁画像第三层右边第一组“曾母投杼图”题辞:“曾子质孝,以通神明,贯感神祗,着号来方,后世凯式,□□呒纲。”(见《武氏祠汉画像石》第14页图二,山东美术出版社1986年12月第一版),“號”即直作“号”。宋元以后简体“号”字也较为常见(请参看《宋元以来俗字谱》第69页)。因此,这两件元代器物上刻有简体“号”字根本不值得奇怪,也根本不是是什么“难解之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