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学究竟危害谁了？--转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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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还不会忘记，文化大革命中有一个极其响亮的“革命”口号：“彻底批判封资修，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这一口号代表了那个年代的一种极左思潮，但却给中国社会和中国文化带来了一场巨大的浩劫，这已是有目共睹的了。极左思潮所表现的最大特征就是唯我独真，唯我独尊。在他们眼里，凡是有违其思想利益的，均扣之以“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修正主义”的帽子，统统都在扫荡之列。如今这一口号虽然已随十年动乱的结束而销声匿迹，但它的幽灵却始终阴魂不散，变幻着各种面孔，继续逞威于人间。


　　而今政治上的大批判已经少见和不见了，但批判的幽灵又附到“科学”身上了。在唯科学主义者的眼中，凡是科学无法解释的或是与科学理论有违的，统统属于封建迷信、唯心主义、愚昧落后，都必须承担愚弄百姓、阻碍科学发展的罪责，统统都应当揭露、批判、清除。这中间有不少人是满怀捍卫科学尊严的激情，有如当年无产阶级革命激情一样投入揭批行列的。但也有一小撮像何祚庥、司马南、方舟子这样的投机者，混水摸鱼，自我炒作，牟取私利，甚至是怀有不可告人的动机。看了清华大学陈志华教授揭批风水学的有关文章，我希望陈教授属于前者。


　　站在现代自然科学技术的立场上，审视古代传统文化、传统科技，产生陈教授这样蔑视和鄙夷传统的心态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文章中采用一些揶揄、嘲弄、挖苦的刻薄语句也是情有可原的，比起五四时期新文化先锋者对祖先传统文化的挞伐还算是手下留情的。毕竟传统文化、古代科技是不可与日新月异高度发达的现代科技同日而语的。以现代科学的标准筛选，古代科技差不多都可以列入不科学的范畴。因为中国古代就没有现代意义上的生物学、化学、物理学、天文学、地理学以及数学等基础科学，怎么可能符合现代科学的标准呢？一些钟情于传统文化的人士，急于维护传统文化，生搬硬套地给传统文化戴上一顶“科学”的帽子，牵强附会地给传统科技嵌上一些现代科技的名词术语，结果只能给人以口舌和嗤笑，弄不好还会激起公愤。就像中医学那样，非得把精、气、神说成是细胞、基因、原子、分子、代谢系统、神经系统一样，徒劳无益。古人什么时候宣布过自己的学问、技术是科学的？易学就是易学，医学就是医学，风水就是风水，占卜就是占卜，用现代科技理论和方法研究它们是可以的，但是把研究对象当作研究本身、研究结果就张冠李戴、自讨没趣了。陈志华教授在指责古代风水，尤其是抨击那些硬把风水塞进现代科学行列的行为方面，是有可取之处的。


　　问题在于，文化不同于科技，科学只是社会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不是全部。不同的文化形式，只能在自己的领域中发挥作用。科技的领域不是无限的，正如文学、史学、哲学、美学不能取代科技的作用一样，科技亦不能取代其他学科，它只能与其他文化形式共同作用于社会。我们不能因为唐诗宋词不能抢救病人就禁止人们阅读唐诗宋词，也不能因为巴金的《家春秋》不能指导生产人造卫星就对它嗤之以鼻。那些无端指摘《周易》、《老子》不能生产飞机导弹，孔子、孟子不能解决台海问题的人，我看不是智商低下，就是心态偏执虚妄。按照这一荒唐逻辑，美术、音乐不能生产飞机导弹，伦理道德不能制造宇宙飞船，都应该予以否定。如果让这种逻辑逞凶肆虐，人类还有什么文化可言？把现代科学当作社会文化的唯一标准，凡是不符合现代自然科学的知识和需求都一概加以否定、排斥、清除，这同文革期间否定人类一切文明成果只剩下一个“思想”、几个样板戏，有什么两样？
　　人类生存的需求是多方面的，文化是丰富多彩的。传统的科技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科技，它具有浓厚的人文色彩，拥有多层次的应用价值。例如中医学，古人就有“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的思想。中医学就具有很强的人文色彩。它在哲学原理、思维方式、价值观念、表述方式、研究模式等诸方面，与现代科学都是迥然有别。用现代医学中的生理学、病理学、解剖学、细胞学、组织学、胚胎学、基因学说来要求中医学，那只能导致对中医的否定。古代风水学亦是如此。它也是建立在传统文化基础上的一门应用知识与技术。它与古代哲理、星象、地理、巫术，以及民生民俗等关系极为密切，但很难与现代建筑学完全接轨。把风水学人为地拔高为现代科学固然不可取，但简单地因为与现代科学不合辙，就将之打入十八层地狱，那也是极为偏执的。


　　现实问题是，近百年来，在极左思潮的冲击下，传统文化早已变得近乎邪门歪道、牛鬼蛇神，既无心思也无能力否定现代科学。陈志华教授拿“易学”、“风水学”与神舟飞船相比，倒也容易激起人们对“易学”、“风水学”的鄙视。但是，我从网上怎么检索，也未查到任何一篇易学、风水学的论文是批判、声讨或是揶揄、挖苦现代科学的，也未见到现代科学因为某刊登载研讨易学、风水学的文章而停止发展的。有哪一个科学家向世人宣布因为别人认可易学、风水学、中医学而放弃自己的科研事业的？（至于何祚庥这样的科学院士早早地“投笔从戎”，则又当别论了）。中国如此，国外亦如此。世界上，包括发达国家在内信奉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印度教的人几乎占全人类人口的70%以上，亦未见影响各国科技发展。可见并非如某些极左头脑想象的那样，宗教是唯心的、迷信的 ，就必然是反科学的、阻碍科学的。风水学何尝不是如此？那些肯定传统风水学的人反对现代科学了吗？反对现代建筑学了吗？反对使用现代建筑材料和现代施工技术了吗？风水学究竟危害了谁呢？人类文化是由诸多知识体系和文化形态构成的，它们之间并非水火不容。人为地把不同思想、不同文化心态对立起来，甚至搞得你死我活、不共戴天，早已被历史和实践证明是不可取的了，对建设和谐社会更是不可取。


　　建设和谐社会的前提，必须有宽容、包容的精神。古人说：礼之用，和为贵。风水学虽不是现代科学，但也不是洪水猛兽。现代民居建筑，吸取一些古代建筑知识、风水知识有何不好？老百姓就是相信点带有神秘色彩、巫术性质的堪舆术又给社会造成什么危害了？就如老百姓信仰一点释迦牟尼、老子、孔子、基督耶稣、穆罕默德是否就是反对科学了？就因此而不学习、不上班、不生产、不工作了？为什么非要把人类丰富的文化需求全部纳入现代自然科学、物质文化之中？从媒体上看到的所有豆腐渣工程建筑事故几乎都是因为贪污腐败以及恶性追求暴利造成的，还未见到有哪一桩事故是因为笃信古代风水学而造成的。一些充满科学义愤的反伪斗士为什么对此充耳不闻、一声不吭？继文化大革命的教训、政治上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极左思潮已有所收敛，难道科学上的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就那么可取？科学不能解释的就必然是迷信么？


　　世俗中还有一种歪理：都当和尚，谁来生产？于是当和尚成了罪过，和尚就应该取缔。这种歪理看起来似乎有道理，实际上不值一批。因为按照这一逻辑，什么职业都可以加以否定。这一例子看似荒唐，但实际生活中却比比皆是。一些人认为有人相信风水，就以为现代建筑学就要被风水学取代了。实际上，相信风水的人也不可能就是反对现代科学、现代建筑学的人，用不着采用文革时期火线上纲、小题大做那样的批判模式、把风水学的某些巫术成分夸大到与科学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地步。至于利用风水学行骗的问题，那是道德和法纪方面的问题，与风水学本身并无干系。哪行没有骗子？当官的台上反腐倡廉台下贪污受贿，不是骗子？经商的造假卖伪，不是骗子？做学问的不懂装懂，甚至剽窃他人成果，不是骗子？科研上就没骗子了？高等院校所有科研项目凭什么必须一次性成功，不允许失败？这不是在制造骗子又是什么？一些所谓的反伪斗士，对科学、对传统文化究竟下了多大功夫，对人文科学究竟知道多少，如果是坦诚的话，也该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不是个骗子？这么多的骗子，亦未见有人将其归罪到政治、政府、商业、教育、科研，凭什么风水、气功、中医上出现了几个骗子就归罪于风水学、气功学、中医学？我们要建设的是一个法制社会、一个和谐宽容的社会，而不是一个文化专制社会。只要不是危害社会的，大可不必大动干戈、口诛笔伐。古人主张“喜其相同，敬其相异”、“和实生物”、“同则不继”，这一思想，理应得到弘扬。


　　陈志华教授揶揄有人建议把风水术拿去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指责此事是出洋相。我看未必。申报文化遗产，又不是申报诺贝尔自然科学奖，文化不是科技，傩戏、京戏、昆曲、杂技、魔术以及地方、民族风俗节日等均可以申报。如果真有人拥有南怀瑾所见到的那位风水师的风水术，有何不可申报？（见南怀瑾《谈历史与人生》）我们不妨读一读南怀瑾先生有关堪舆术（风水术）的一段话：


　　“余于传统国故之学、东方神秘之术，秉好奇求知之性，靡不探索玩习，初犹疑信参半，慎思难辨，及乎年事日长，涉猎既多，憬然而悟。所谓‘堪舆’者，实为吾国上古质朴之科学研究，托迹于生死孝道之际，穷究其地质之妙，与道家五岳真形图之旨，皆为别具肺肠，揭示地球物理之心得也。其学是否足为定论，遽难下一断语。然两千余年，囿之于埋葬之说，加之于妖妄之言，诚为大过矣。若今之学者，能先尽自然科学之基础，融通人天哲学之理念，掘发古学之长，阐扬今学之妙，则堪舆之为说，亦大有可观矣。”


　　“吾闻之先辈言风水者，有曰一德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由此可知，迷信堪舆阴阳之说，足以改变人生命运者，可以瞿然醒悟矣。”（南怀瑾《中国文化泛言》）像南怀瑾先生这样对待传统文化、对待风水学，我认为是十分值得称道。南怀瑾不愧是世人共许的文化巨匠。今人动则以科学自居，一遇抵牾，则责之以伪科学、反科学、封建迷信，恶之若腐肉，弃之若敝屣，貌似捍卫科学，实则于文化一窍不通，一如当年极左分子，貌似彻底革命，实则于社会一窍不通。要知道，现代科学产生才350余年，而中国传统文化至少已达四五千年，自然存在则更是远不可测。古人表述的只是“是什么”，而现代科学解决的则是“为什么”，要把传统文化和人生自然中的所有“是什么”都解释清楚，谈何容易？对于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我们最需要的是谦虚再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