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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北燕今年二十八, 一个她自己都觉得尴尬的年龄. 说她老吧, 公司里三四十的妇女一抓一大把, 说她小吧, 这也是纯粹扯蛋.
北燕大学毕业以后就出来找工作了, 她没想过考研, 第一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 第二, 她家里压根儿也没想让她考研. 北燕爹妈天天坐家里念叨, 说一个女的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 最后还不是得嫁人. 北燕被他们叨叨的闹心, 本来还犹豫考是不考,结果他爹妈一顿话让她彻底坚定信心放弃.
现在北燕有点庆幸, 觉得当初自己的决定还是对的, 那时候毕业生没这么多, 所以大学毕业的还够得上吃香,再加上她好歹也是南开毕业的, 不管成绩好赖, 也是所名校. 拿北燕自己的话说, 就算是坨屎,估计南开的也会香点儿.
北燕的外语好, 所以轻轻松松的进了家外企. 不像现在, 公共汽车卖票的估计也得懂几句外语.
北燕这一做就是四年多, 刚开始的时候北燕特勤快, 劲头特别足, 三天的工作都巴不得一天做完. 时间一长, 北燕就觉得没意思了. 跟个赶死队一样, 还是那么多钱, 也不是自己家的买卖. 所以现在北燕也学精了, 工作能压多慢就压多慢, 除非迫不得已, 老板催活儿.
北燕刚来上班的第一天, 部门主管就对她不满意, 因为何北燕这个名字实在太土, 绝对不适合出现在外企这么高级的地方. 结果何北燕就变成朱蒂何. 外企这些人的英文名五花八门, 什么都有. 女的全部是明星, 男的都是球星. 最牛的是一个办公室助理, 自称乔丹,不过就是白了点, 个头矮了点. 还有自己的主管, 其实如果不说她在外企, 绝对能代表中国女队参加奥运会举重, 还是拿金牌的那种, 结果名字娇小玲珑, 叫露西.
这四年之中,北燕他们公司没少来新人, 而且越来越年轻. 北燕不明白为什么外企爱招女员工多过男员工, 好看的多过不好看的, 发嗲的多过正常说话的, 打情骂俏的多过一本正经的. 可你别当人家光漂亮了, 学历没低到哪儿去, 动不动就两个文凭, 连硕士博士都有. 北燕这才明白原来这年头女博士不一定都丑. 但北燕坚信, 虽然女博士不一定都丑, 可丑女一定是博士. 再加上这二年海归的像盗版光盘一样充斥市场, 弄得北燕对自己那张破烂大学文凭越来越没信心. 谁要大学文凭也跟女人一样, 越老越不值钱. 所以北燕就琢磨着利用周末时间再读个文凭出来. 北燕最后选了MBA, 一个被中国人疯狂吹捧的文凭.这一读北燕才发现有压力, 自己学那点儿东西打从拿到毕业证起就一点不落的全还给教授了, 再加上岁数慢慢变大, 让北燕学得费老了劲.
半死不活的学了两年多, 好不容易过了考试, 拿到张破纸, 北燕才猛然发现MBA突然开始不再流行.
这让北燕恨得牙痒痒, 现在这社会, 跟风的趋势太严重. 一个东西流行了, 马上就涌出一堆, 泛滥成灾, 直到把这个东西彻底挤垮为止. 最明显的就是上学, 前几年多少人眼红老比开个微软赚大钱, 都呼呼的跑去学电脑, 要不就一根儿筋的觉得学什么工商管理能找着好工作, 也是呼呼的往里挤, 现在呢? 最没前途的估计也就是这两个专业了, 一个广告牌掉下来砸死十个人, 四个学电脑, 五个学管理, 剩下一个是电脑管理双文凭.
不过北燕的老板对她还算不错, 毕竟来了四年多, 对公司都熟悉了, 也算是个忠心不二的, 所以北燕暂时没有被开的危险. 但北燕还是提心掉胆: 谁知道明天还是不是这样?
最近北燕特别的郁闷, 自己所在的部门里来了个新人, 小姑娘年纪轻轻, 嘴巴跟抹了蜜一样, 哄得一个办公室的人高高兴兴, 当然被她哄高兴的只限于异性. 同性看见她都是带搭不理的. 北燕态度倒是一般,不冷也不热, 反正对她而言, 除了人事部那帮大妈以外, 其他的都可以统称为小姑娘. 想到这, 北燕就犯蔫儿, 自己也比人家大不了几岁, 可无形之中就把自己给划走了, 活该自己老得快.
这小姑娘来了没几天, 北燕的主管就找她谈话, 先问北燕对她的印象, 北燕照例说着不冷不热的话, 这年头, 对谁也不能太好或者太坏. 没准什么时候宠臣就被打入冷宫, 也没准什么时候一个谇人就能斗起来. 所以保持中立, 明哲保身.
可是光这样也不行. 那天北燕主管找北燕, 跟她说以后给客户打电话的事北燕就不用管了, 让新来的小姑娘代办. 北燕挺纳闷的, 就问为什么. 结果主管跟她说, 你的声音太硬, 一点都不温柔, 客户听了有抗拒感. 以后让安打电话就行了. 气得北燕一天没吃东西, 又不是卖笑, 那么温柔干什么? 后来北燕偷偷听过一次安打电话, 结果是甘拜下风.山后来北燕想通了, 这年头找客户比三陪还难, 所以说话温柔点也是应该的.
北燕平常爱好不多.也就是上上网, 周末泡泡吧, 再也没其他. 一个男朋友好了快六年. 两个人就这么好着, 也没分.其实爱不爱的谁都搞不清楚, 但就是觉得换也换不出什么新意, 换来换去还是那么回事, 跟谁谈不是谈? 谈生不如谈熟, 省事. 两年前总公司派到这里分公司的一个代表表示对北燕有意思, 总想约北燕出去, 北燕应付了几次, 觉得没什么意思, 也就做罢. 后来跟男朋友说起, 男朋友说她傻, 给了别人巴结还来不及呢. 北燕听着气馁, 觉得他们两个已经彻底升华到纯洁的革命同志关系. 他俩平常都忙, 一周见三次, 碰头吃个晚饭然后各回各家, 最多看场电影, 不过一般谁都不提这岔, 嫌累, 都觉得有看电影的时间还不如回家补觉.
两个人谁都没提过结婚这岔, 一致说忙. 其实也不光这样, 现在这个世道, 哪能那么容易结婚? 随便一个小单位都好几十万, 好点的地段上百万. 像他们这种所谓的白领, 挣得多, 花得也多. 男的拿去应酬追女人 女的拿去买衣服化妆品招男人. 再加上非要赶时髦的追什么要命的小资生活, 一个月能有空余就算不错. 结婚? 算了吧.
可是近些日子北燕有种很强烈的感觉, 每次大街上看见年轻妈妈领着小孩的时候北燕就傻笑, 逛街也改了爱好, 从女装店转到家具店儿童服装玩具店. 尤其是看到自己大学好朋友玲的孩子时, 北燕彻底的被这个小东西征服了.
玲结婚的早, 一毕业就结婚了, 她老公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所以玲的生活不错. 每天除了逛逛街买买东西, 陪陪孩子也就没什么了.
北燕自问接受不了这种生活, 背后也问过玲, 问她怎么能接受.
玲笑着跟北燕说,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 你看我无聊, 我看你还无聊呢, 天天奔来奔去, 奔命一样. 玲最后语重心长的跟北燕说, 一个女人总是要结婚的, 你还真想当女强人啊? 那种人绝对心理变态, 生理饥渴.
北燕也不知道玲说得对不对, 但想想身边的人, 想来想去也就是这个男朋友了, 不跟他结跟谁结? 可问题是他想不想跟北燕结婚. 现在的男人一个赛一个的怕结婚. 北燕就怕男朋友跟他来一句: 你不是憋着劲的就想和我结婚吧? 北燕非得郁闷死.
以后见他北燕更郁闷了, 每次欲言又止, 但从旁暗示,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次他喝醉酒跟北燕说, 燕子, 你说说我, 一个大男人都三十一了, 还是要业没业的. 眼看别人都斗起来了, 就我还没出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奔出来. 北燕听到这儿带点暗示的说, 没业可以先有家吧, 等有了家你就能安心工作了. 结果他趁着酒劲嗷熬的叫, 狗屁, 没业哪儿来的家? 有了家老婆也得吃苦. 再说了, 结婚以后什么自由都没了, 我还不想失去自由.
北燕听着伤心, 觉得自己是没希望了. 眼看自己也要奔三十了. 再不结估计真得成了女强人了.
北燕决定疏远她男朋友,谁叫他让北燕下不了台的. 以后一周三次吃饭减到两次再减到一次, 最后干脆不吃. 北燕不给他打电话, 他也不找北燕, 北燕彻底灰心.
这么糊糊涂涂冷战了四个多月. 北燕二十九岁生日的时候他还是给北燕打电话了. 北燕有点欣慰. 可是电话里他声音冷得不得了, 也不提北燕生日, 就跟她说, 今晚老地方见吧, 我有话跟你说. 然后就挂了电话.
北燕拿着话筒发呆, 觉得自己最坏的设想看来是要实现了. 想不到好了六年的男朋友最后还是得分手, 北燕自嘲的想, 看来这辈子真嫁不出去了.
晚上到了经常吃饭的地方, 他早就来了. 北燕定定神, 走过去坐下, 然后不开口, 等他说话.
他半天开口说, 燕子, 你看咱俩都好了六年多了, 结果还是这样, 感情也冷不淡, 好像一直没什么进步. 我想…
北燕一闭眼, 心想, 完了, 这估计是最后一次吃饭了吧? 北燕怕面子上挂不住, 赶紧说, 行, 我也这么想的, 我看我们还是分了吧.
他看着北燕, 慢吞吞的说, 你真想好了?
北燕一咬牙, 说, 想好了.
他说, 可我还没想好, 我想结婚.
北燕傻了, 瞪着他问, 你说什么?
他笑嘻嘻的看着北燕说, 我说我想跟你结婚啊.
北燕突然就开始哭, 觉得自己熬出头了.
他接着说, 你说你都快奔三十了, 我不要你谁还要你, 我做做好事娶了你得了.
三个月后两个人就结婚了,租了一个单位住, 没买房子.
北燕暗暗庆幸, 还好三十岁前嫁出去了.
结了婚以后两个人还是一个星期三顿饭, 平常太忙, 根本顾不上做饭, 而且作息时间都不一样, 晚上回来一晚一早, 早上出门一早一晚, 他还经常出差.
有时候北燕都有怀疑自己结没结婚.
两年后, 北燕生了个小姑娘. 因为也算半个高龄产妇, 所以过程十分惊险, 北燕九死一生,. 北燕看着孩子感慨万分, 嚎啕大哭.
他搂着北燕, 嘴里喃喃的说: 谁难受谁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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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6 10:37: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