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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 《美国往事》:青春、爱情、友情、罪与罚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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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16 20:37: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青春
  
  “诺德斯,我滑倒了。”
  一颗飞驰的子弹潜入少年多米尼克的身体,结束了他的奔跑。面对一旁惊慌失措与伤心欲绝的同伴,从那苍白的嘴唇中吐出这样一句优雅的台词,酷得让人心碎。一个未成年人的生命中断于小黑帮伪装的大气。死者的无辜更让人觉得青春短暂得转瞬即逝,比一声枪响还短。
  滑倒的生命绊住了诺德斯的灵魂,他被激怒了。余下的四个伙伴,只有他敢于拿起刀子和凶手波西拼命,尽管他在杀人的时候紧紧闭上眼睛,恐惧与愤怒蒙蔽着他的视线,以至误杀了赶过来执行公务的警察。等他睁开双眼,看清这个天旋地转的世界,沾满鲜血的凶器跌落于地,一记清脆的声响关闭了镜头。忽然,青春结束了。
  《美国往事》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讲述诺德斯与他的黑帮的青少年生涯。少年子弟江湖老,还是江湖子弟少年老?我已分不清这些台词,正如我分不清现在的我是青春的观众,还是演员。我只相信导演瑟吉欧·莱昂内对青春的奢侈抒情是极有理由的。那是真正的抒情:不是冷冰冰的手枪搭配鲜艳的红玫瑰,不是一袭黑色风衣穿越枪林弹雨的生死线,那样太大义凛然,少了平朴的人情味;而是幽暗的偷窥、诱惑与一拍即合的激情,青春期倍受压抑的性欲以阴谋的形式得以释放,而是青涩的爱情永不凋零,是一块蛋糕表现出两种情绪的对抗——
  小黑帮的又一个少年喜欢上了性感的姑娘佩姬,佩姬爱吃蛋糕,于是他用辛苦挣来的硬币买来送她。在佩姬房门外等待的片段,他先极具绅士风范地将小小的蛋糕端庄地摆放于地,然而情窦初开的美好却压制不住饥肠漉漉的胃的刺激,忍住口水,他用手指收拾蛋糕边上的残余物,其后目标转移为顶上的红色葡萄,接下来,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便风卷残云般地狼吞虎咽。蛋糕被消灭一大半的时刻,洗浴完毕的少女推门出来,连藏匿也来不及。有什么比这样滑稽的场景还让羞涩的小绅士尴尬呢?
  
  爱情
  
  《美国往事》里有爱情吗?那种真心相待的,两厢情愿的,生死与共的,至死不渝的。
  青春期的诺德斯喜欢上了朋友莫胖子的妹妹黛博拉,但是小美女黛博拉神情坚定而矜持地对这个经常偷看她跳舞的街区小混混说:“他可爱至极,但他会永远是个小混混,所以永远不会是我的爱人,真可惜。”
  说话的那天,是一个神圣的节日。黛博拉不愿跟随父母去祈祷,而是一个人留下来练习舞蹈。她的梦想是成为舞蹈明星,而她的坚毅与勇于舍弃成就了她的梦想,她最终打入好莱坞。
  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整个世界,很显然,黛博拉的那段话征服了诺德斯激情澎湃的心灵。如果时运好转,这个痛心疾首的家伙真的可能因为爱人的一句美妙的誓言而走上正道。
  可是他的伙伴麦克斯的一声口哨打断了他吻向黛博拉的嘴唇,那颤抖的嘴唇,是青春最美的器官和梦幻。接下来,门外的一场械斗,让诺德斯和麦克斯两个小混混伤痕累累,麦克斯发誓要以牙还牙,而诺德斯,爱的温存尚未散尽的诺德斯,拼命敲打黛博拉关闭的房间大门,高声呼喊她的名字,可是一直没有回音。门的另一面,黛博拉咬着牙齿,神态肃穆。她可能已经感觉到,那个邻家男孩,将永远无法逃脱一个小混混的命运,因此也永远难以消受她的垂青,尽管,她爱他。
  再见面已是十八年以后,诺德斯从监狱里出来,猛虎归山,麦克斯领导的小黑帮初具规模。在莫胖子热闹非凡的地下酒吧,诺德斯与妩媚中带有一丝哀愁的黛博拉匆匆一会。两个人都是老样子,诺德斯含情脉脉,热情如火,而黛博拉却有些犹疑。
  这种犹疑在数日之后得到最大的发挥。黛博拉接受了诺德斯的晚宴邀请,在那场豪华的筵席上,风情万种的黑帮大亨对已经成年的爱人倾诉:时间一年年过得飞快,快得好象根本不存在时间,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而今生我只有两件事情难以忘却,一个是少年同伴多米尼克的死,以及那句“诺德斯,我滑倒了”;还有一个,就是你。
  可黛博拉回答,她明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去好莱坞深造。
  在回程的车上,她主动吻了诺德斯。这个拖欠了十八年的吻,有愧疚,有爱意,更多的则是诀别。
  诺德斯再次被激怒。上一次是朋友的猝死,这一次是爱人的背叛。他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强暴了黛博拉。
  爱情,在这一刻化为虚无。
  三十五年以后,他们再见。黛博拉成了好莱坞的巨星,政治家贝利部长的情人,她似乎征服了这个爱慕虚荣的世界。而诺德斯则生活在马不停蹄的逃亡之中,还有心灵的无尽折磨,毫无疑问,他是失败者,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混混,从前是小混混,现在是老混混。
  流金岁月能否磨灭他对黛博拉的爱?丑小鸭与白天鹅,鱼与飞鸟的爱情,近于奢望,需要他们用一生来救赎,尽管仍然无法完工。
  
  友情
  
  爱情的空洞,友情是最好的填补。
  黑社会电影的两大主题,一是正义,一是友情,它们背后隐藏的是善恶纠缠的人性。
  《美国往事》里,不必说因为一句“诺德斯,我滑倒了”而激发的冲天愤怒,不必说因为对伙伴们的爱恋,不愿看到他们铤而走险,而去可耻地告密,最后那个情境,诺德斯对已经变身为贝利部长的麦克斯说:
  “我曾经有一个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后来我为了救他给警察局打了电话。他死了,可是那是他希望的结局。那是伟大的友谊。我也就一直不如意至今。”
  ——这是我见过的对友情最沧桑的表白。
  是的,这是基于欺骗而生成的伟大的友谊,只是一方是善意,一方是恶意。而无论善恶,他们都为之忏悔不已。
  而另一段友情,在诺德斯与莫胖子之间。
  诺德斯出狱那天,见到苦恋的黛博拉。他原以为是麦克斯的通知,而黛博拉说,告诉她消息的,是她的哥哥,莫。酒吧的一角,胖子正冲着感激的诺德斯微笑。
  等他们都已苍老,诺德斯回到故乡。莫还在经营着他的酒吧。诺德斯带回了钟的发条,而那口挂钟早已停止运转。莫插上破旧的发条,钟摆又开始滴答摇晃。
  钟是友情的象征。诺德斯本身就是一根坚韧的发条。岁月锈迹斑斑,思念静止如水,这跟发条横空插了进来,友情重新上路。
  当然,从另一个方向来看,整部《美国往事》讲述的都是对友情的背叛。麦克斯为了漂白自己,不惜与警察合谋,设计阴险而高明的骗局,出卖黑帮的兄弟,让诺德斯一个人背负沉重的罪孽,而他却飞黄腾达。政治连人性都可以湮灭,更何况友情?
  麦克斯最终良心发现,但在人类历史上,这样的机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一,而《美国往事》却抓住了这根飘渺脆弱的救命稻草。大概在导演看来,当青春消逝,爱情破碎,如果连友情都要丧失,恐怕这个世界根本不值得人们生存下去。
  
  罪与罚
  
  电影中的警察以各种名目现身,正义的使者,阴谋的交易人,甚至还有在生出四个女孩之后急切期盼得到一个儿子的父亲。他们的角色无比混乱。这导致了法律意义上的罪的模糊不清。
  因此,我们讲的罪,则是人性的。
  诺德斯一生都在逃亡,他要躲避什么呢?子弹,刀光,那是对生命的追杀,而一种强烈的罪感——一个雨天的告密与出卖,使朋友们走上绝路——压在他的心头,永世不得翻身。
  最终,他揭开了麦克斯精心制作的面纱,一切真相大白,他不过是麦克斯的棋局中的一刻棋子。麦克斯请求一死,但他却不欲再动杀心。他不肯为世界增添新的罪孽,在他身上,上帝是公平的,罪与罚成为平手。他终于可以抖落一身尘埃,飘然而去,了无牵挂。
  而真正的凶手麦克斯,估计一生所承担的重负并不轻于诺德斯。尽管他走向的不是如父亲死于疯子院的惨淡,而是高官显贵的辉煌。但他还是主动请来诺德斯,要求所亏欠的老朋友给他一个了断。他甚至拿出那块令他们相识的怀表——那是友情的永恒见证——“让我的心灵在平静中死去”,而遭到诺德斯的拒绝。
  后一个镜头,原谅我没有看明白,麦克斯是投身于粉碎垃圾的卡车而自杀,还是走回了他的庄园?前一种应该更符合电影的逻辑,我却倾向于后一种。在那样的时刻,选择活下去——即便是苟延残喘——才能体现存在的勇气。
  
  诺德斯的笑
  
  电影结尾,是烟雾缭绕的中国烟馆,诺德斯在侍者的搀扶下缓慢地躺上床,镜头对准他的脸孔,那个三十五年前的青年,绽放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影片就此定格。
  据说,这是电影史上蒙娜丽莎的笑。
  我能给出哪一种画蛇添足的解释呢?我想起诗人聂鲁达的话,或许可以用来为诺德斯的微笑充当画外音:
  “我承认,我曾历经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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