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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次并没计划着去北非的。实在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跑过去的。但现在想起来,有点心惊胆颤。
五月刚放假,我跟他就收拾了旅行袋,准备经西班牙到突尼斯。我以前一直嚷嚷着要去北非, 去摩洛哥,结果他以安全为借口,三番五次的阻挠我。然后跟我说: 反正都是非洲, 你就随便去趟突尼斯算了, 顺便还能去次西班牙。
我想了想, 反正去了突尼斯我也还是要去摩洛哥的, 那先去突尼斯也行, 我还赚一趟。所以就答应了。
走的前一周,我像广播站一样跟朋友告别,说我要去非洲了。结果我这帮可怜的朋友一个个瞪大无知的眼睛望着我, 然后跟我说: 非洲? 你去非洲? 搞得我觉得自己要去蛮夷之地一样。
从一出门就闹别扭。我要坐火车到到巴塞隆那, 然后坐巴士到马德里, 最后再坐飞机过去突尼斯。结果伊非跟我捣乱, 说一次坐飞机飞过去多好, 等你回来的时候咱再坐火车, 一路悠闲逛回来。我想想也对, 这样好掌握时间。然后就去买票, 结果还是没有直接飞到的, 还是要到巴塞隆那转机。 我想转就转吧, 反正都决定坐飞机去, 火车回来了。 怎么走都是一样。
走那天到了机场刚坐下等飞机, 他就开始训导了。说什么去了一定要听话, 不要乱跑, 一定要两个人一起走, 不能随便吃东西, 因为我的胃不好, 吃不顺就不好, 还有什么不要乱买东西, 不能看见好玩的就要买, 这样我们东西会多, 然后回来不方便等等。 我就哼哼呀呀的答应着, 也没跟他废话, 结果伊越说越来劲。我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见鬼还有人在我耳边叨叨。当时越想越气, 觉得怎么到最后什么都听了他的了, 一开始说去摩洛哥结果成了突尼斯, 说坐火车结果成了坐飞机, 看着像我说了算, 其实没我说了算的。
想到这我噌就站了起来, 跟他说, 你别说了, 我不会跑到突尼斯乱吃乱买的。 他正自己得意高兴呢, 我接着跟他说, 我不去了, 我还是去摩洛哥, 我怎么就非得听你的。然后转身跑到机场售票处买票去了。
跟卖票的死磨硬泡, 把这两张票退了, 罚了快一半的钱。 然后又买了新票到卡萨布兰卡的. 拿到票坐下, 他吓得一句话都不说了。 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我,可是我们没有签证啊。 我瞪他一眼,豪言壮语的说,到了再说,大不了回来。口气大得像国家元首出国访问。 尼斯没有直飞卡萨布兰卡的,所以先飞到巴黎转机。这一路上乐得清静,他一句话都不说。等从巴黎飞到卡萨布兰卡这一路上,我才知道,其实是跟我生气了。呸,懒得理他。不过飞机一飞,我也真开始有点害怕了,想想不管怎么说我都没签证啊,这么光溜溜的跑去,到了该怎么办?我急得没办法,问他也不理我,光说,你不是说到了再说吗?这还没到呢。气得我。
无奈之中,抓住一个空中小姐,我可怜巴巴的问她,声音小得像蚊子。结果小姐一直微笑的问我,对不起,你说什么? 他瞪了我一眼,小声嘟囔一句,瞧你那点儿出息。 然后就跟空中小姐说,我们没有签证,到了卡萨布兰卡要怎么办?空中小姐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是能问这种问题一样,其实我也打包票她肯定没碰到过这种问题。她看我们那眼神让我觉得我们像是两个神经病病人一样。 然后小姐就问我们,那你们从哪里过来的?他说,尼斯。我们在法国上学,拿着半长居。小姐笑了笑说,有法国的啊,那就没问题了。到了之后,你同海关的人讲,他们会帮你们补办的。然后停了停,颇有意味的跟我们说了一句,下次记得要先办签证。说得我们好像两头傻鸟,以为坐着飞机就可以到处去那种。
一听没事,我人马上就活泼了。开始跟他有说有笑,然后计划到了以后去哪里玩。 他狠狠瞪我一眼,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你下次再敢这样试试。
等飞机停稳了,我蹦着就蹦出去了。一激动就这样,不肯好好走路。
出了机舱,唯一的感觉就是热。沙漠的那种干热,像是要把人烤裂的那种热,然后还混杂着大西洋海水的那种湿热。其他地方感觉不出来的一种热。两个人到了海关以后,发现完全不像空中小姐安慰的那样。我们说明情况,海关的人就把我们领到后面的一个屋子里,让我们等着,然后自己转身就走了。坐了好半天,也没人进来,这样陌生的环境让我十分紧张。我看着他说,你说不会放我们在这里就不管了吧?万一把我们关在黑屋里折磨怎么办?我看过这样的报道,说机场专门有一种黑屋用来关人的。他也担心,对我说,不知道,现在也只能等着了。我们没有签证,所以连入境记录都没有。要是走丢了更麻烦了,估计就得按失踪人口算了。我一听这儿,刚下飞机的那种激动全丢了。吓得连说话都带哭腔,还一个劲的问,你说怎么会这样啊,我们还能不能回去啊。他看我一眼, 叹口气。我估计心里早就骂了我八百六十遍。
我实在坐不住,站起来拉开门就想出去找个人问问。一开门,看见一个人西装革履的走了过来。我赶紧回来坐下。这人一进门,看都不看我们,就问,是你们没有签证吧。我急急的说,是我们,我们来的时候太急,忘办了。这人听到这儿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他使劲抓我手,不让我说话。然后自己开口说,是一个朋友告诉我们的说来了之后办也可以的,所以我们就没办,着急就过来了。这个看似官员一样的人慢吞吞的说,按理说没有这个样子的,我们不能给你们办,请你们坐下班飞机回去吧。我一听这个眼泪马上就出来了,然后一个劲求他, 拜托给我们签证,让我们呆下来,就几天。官员也不解释什么,就说不行。他呢,半天不说话,我一拽他,说,你倒是说话呀。他突然开口跟那个官员讲法语,说,我们不太了解情况,所以才犯得错误,但是我知道确实在入境之后也是可以拿到签证的,麻烦你帮帮忙,我们是在法国学习的学生,只是到这里旅游的。这官员一听他说法语,满脸诧异,不过脸色倒也缓了缓。他也拿法语跟我们说,你们在法国学习吗?这会儿,我再傻也看出点门道来了。赶紧拿法语答他,是啊是啊,我们在法国上学。很喜欢摩洛哥,所以才来玩的。 一激动本来就已经很烂的法语更是烂上加烂。 官员这时态度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跟我们说,也不是不能给你们办的,但是很繁琐。看你们这样喜欢这里,这次让你们进来,下不为例啊。我点头如捣蒜一样的说知道,然后谢谢。这两个词我倒是说的流利。
交钱的时候非跟我们要美金。我说我们只有法郎,他说那得按照牌价换成美金。我说行。
结果按1比6.4换给我们。老天,外面牌价才1比5.6。
看着在护照上给我们盖了章,我兴奋的不得了。对住他后背一顿猛拍。幸好没练过内功,不然估计他就废了。
他看我一眼,就跟我说了一句话,从现在开始,都听我的。我吐吐舌头,心想错误真是犯不得。要不永世不能超生――好比我;而且更可怕的是什么小喽罗都能骑到我头上来――好比他。
出了机场,他去叫车。我心想为什么不坐机场巴士。但也不敢问,就乖乖的跟着上车。这一路上他就跟司机瓜叽瓜叽,问在新市街那里有什么不是很贵但安全的酒店。司机给他说了好几个,他就点头。我当时心想,告诉你你不也不知道嘛,问什么问。而且心里老大不情愿的,我本想一下飞机就直奔旧市街的青年旅馆去的,因为便宜,而且旧市街是阿拉伯风格,还靠近撒哈拉。可没胆说话,只好跟着走。
到了以后,订了房间,先交了两天的房租。进了屋子以后,我觉得索然无味。妈的,这跟法国有什么区别。说好听点,叫迷人的欧洲殖民地风情。说白了,就是献媚,把她侵略者老子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十。
我赌气坐在地下,一句话都不说。他倒是开口了,不是不让你去旧市街,问题那里实在是有点乱。这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去玩玩就行了,万一把命搭进去可不值。
我扁嘴点头。不过知道他说的也是事实。这些年,摩洛哥恐怖活动太多,极端伊斯兰主义分子到处肆虐。两个人收拾了一下,洗了脸,换了衣服就出去了。其实新市街也不是不好看,很漂亮。跟其他的殖民地一样,很浓的风情,其实要比法国漂亮。但我不是大老远跑来看高楼大厦的。也不是老远跑来看地中海的。这我回家也能看。我是来看我看不到的阿拉伯的风味。还有,撒哈拉。
我们溜溜达达在街上闲逛。因为到了已经是下午了,所以没有去旧市街,只能在新市街转悠。出来的时候在酒店里要了份地图。然后找到邮局,我写了张明信片给家里人寄了回去;然后又给自己写了一张,寄到法国的公寓里。寄了之后就后悔:如果让父母知道我在摩洛哥,我怕他们会疯掉。所以我们又折回邮局,跟邮局里面软磨硬泡,他们才答应帮我把寄回家的那张卡找出来,不过钱不退给我。
随便绕了绕,便走回酒店。在旁边的Palmier du Sud咖啡店喝了杯东西。没有点平常喝的Café de noir, 而是要了壶摩洛哥式薄菏茶。茶装在阿拉伯式的茶壶里送上来,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像阿拉丁里的神灯。我笨笨的还搓了搓,以为能搓出个壶怪来供我调遣。尝了一口,凉凉的,还带点刺激。不喜欢。
两个人随便填饱肚子,就回酒店了。说实话,我还真不够胆晚上出来转。只有等明天白天。
晚上回酒店,我趴在地下,把地图展开,画了无数个地点。都是要去的。
他坐在床上看着我,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我趴在地上折腾半天,然后跟他说,我想好了,明天和后天我们在卡萨布兰卡转。大后天去马拉喀什,再呆两天,然后去撒哈拉。不去拉巴特,首都一般都没有意思,我们最后再回来卡萨布兰卡坐船到西班牙,反正就一个小时,然后再从西班牙坐船到突尼斯。
他呆呆的看着我,然后说,你下个月还上不上课了。我说,上啊,怎么不上。然后他就跟我叫,照你这么走法,还能剩下钱交学费?
我琢磨琢磨,咬牙跟他说,那这样,我们省点。明天搬出来,住二十块钱一晚上的,然后吃面包喝水,这样就行了。反正我拼死也要去撒哈拉的。他说我怪物,然后就睡觉,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第二天一早爬起来,我们就往市中心北面那道城墙奔。那里有条街叫Medina,出名的好地方,跟墙外的殖民地风格完全不一样。
十九、二十世纪之交,卡萨布兰卡在法国统治下。后来摩洛哥独立,但城市布局仍以联合国广场、穆罕默德五世广场、胜利广场等几个点为中心,颇有些巴黎的恢宏气度。所以我一直不喜欢新市街。“卡萨布兰卡”是西班牙语,翻译过来叫白色的房屋,我后来问过西班牙的同学,casa是“房屋”,blanca是“白色”。有些名字照字面翻译一点意思都没有,好比前一段时间特别流行的游戏“DIABLO”,西班牙语是“恶魔”的意思,结果一直被我们几个大波萝大波萝的叫。
其实我喜欢卡萨布兰卡也是很俗气的原因,就是那部《北非谍影》。曾经看得荡气回肠,想有一天一定要过来看看在另一种气氛下的浪漫。结果来了以后才知道,电影就是电影。算在旧市街,这个拍电影的地方,那些我发誓要来的地方连个影子都没有。
钻进麦地那旧城区,狭窄密集宛如迷宫的小街小巷。喧闹活泼的集市里面,柏柏尔女人和穿传统长袍的男子行走其间。这些旧市场就像迷宫。吵、杂、乱是其特色,人和驴子互相擦身而过,小孩乱跑乱撞。看得十分新鲜,所以在这些市集里走上半天都不觉得厌倦。
摩洛哥的语言是当地特有的玛格雷布•阿拉伯语。其他地方的阿拉伯人未必能讲出来,当然法语也通用,殖民地就是有这点好处。
转到一阵就饿了,然后去找餐馆。我心里琢磨着要从明天开始面包白水,因为麦地那的吃的实在太好吃。这里的窄巷藏着好些地道的摩洛哥餐馆。不用专门找,我们顺着辛辣浓郁的库斯库斯香气就找到了一家。库斯库斯的原料是一种北非特有一种粗粒面粉。做起来特别麻烦,先得将面粉蒸熟,然后用杜松子、月桂叶烧开的热水及橄榄油拌匀,再拌入葡萄干等干果,同时另熬一锅鸡肉汤,连汤带肉与“小米”混合在一起,把土豆、胡萝卜等蔬菜放进去,再蒸。起锅后配上几串蘑菇、青椒,才算大功告成。当然,这都是后来查出来的“资料”。要当时知道这么麻烦,我们肯定不吃了。点了以后,两个人傻坐了两个小时,饿得前心贴后心。
黄昏的时候又转回新市街。因为吃饱了肚子,所以平心静气的看了看新市街,发现其实也很漂亮。
第二日我们去了哈桑二世清真寺。听说是在圣城麦加后的第二大清真寺。除了玻璃是威尼斯制造外,其他所有材料都为摩洛哥本土出产。但有趣的是,这样一座从宏观结构到最细微的装饰处处体现着摩洛哥民族特色的宗教建筑,设计者却是一名外国人──法国建筑师米歇尔•朋索。虽然也不能排除殖民主地的因素,但这个法国人的设计实在憋脚,居然在礼拜大殿的天顶安了用电脑控制的天窗。不中不西不土不洋,他没把圣母院搬来算是万幸。
结果花了半天时间看这个东西。不说我,他也一脸失望。猜不到是这副德性。
那天出奇的热。我们是实在没有力气去看别的了,怕中暑。卡萨布兰卡是靠着大西洋的。在大西洋岸边的摩洛哥有几千公里的海岸线,所以很容易看到海。我们找了个临海的咖啡店,又坐了进去,一直呆到下午太阳落山,海水退潮。坐在咖啡店里,却能感觉不远处的海浪越来越近。这里的浪一阵又一阵、有节奏的冲击着岩石,一波一波柔弱的浪花却强烈地撞击海岸,去而复返,来来回回。
太阳落山的时候,红红的打在整座城,阳光下的卡萨布兰卡黯淡下去了,连同那些明媚、鲜亮的颜色──蓝的天空白的房子,红的地毯黄褐的土墙,男男女女身上五颜六色的衣袍一一失却了它们耀眼的色泽。
第三天一大早,我们赶最早的一班车去了马拉喀什。那里是最受欢迎的一个旅游城市。数不清的清真寺堆在那里。四个小时的车程倒也不枯燥, 一路上红墙蓝天的看下来, 也很有意思, 不过渐渐深入北非内陆, 路上的黄沙也多了起来。颜色也随着转了。
我坐在车上东瞅西望, 像个头回进城的村里丫头, 兴奋的不得了。远远能看到北非最高的山脉THE ATLAS。 最奇妙的是山顶上覆盖了白雪。我冲着身边的他哇哇大叫, 喂, 快看,雪雪。
他横我一眼, 搭理都不搭理我。就看我自己在那里自言自语。快进到马拉喀什的时候, 闻到一阵烤羊肉的味道, 搞得我食指大动不说, 还有点想家。都是一样的烤肉香味.
到这里来的大都是法国同德国的游客。当然其他地方的也有, 不过以这两个居多。法国人到了这里以后多多少少都会变得趾高气扬, 理直气壮一些, 就像到了自己老家一样. 下了车,我们沿着街找到一家小旅店,出奇的便宜,才十个美金一晚上,早上起来还有一顿早餐。没地方放行李,只好跟旅馆老板租了一个小的柜子,带锁的那种,把全部家当都锁了进去。 然后开步走, 开始瞎逛。
准备先去Djemaa el- Fna广场, 她是十二世纪一个国王建的, 不过国王他老人家名字太长, 有点记不住。Djemaa el- Fna广场是马拉喀什最著名的一个广场, 游客都爱往这里跑, 到了这里,我也是游客, 所以只好来这里。
我们一边走一边问找到了广场。然后就在广场下瞎溜哒,我东跑跑西跑跑,鬼头鬼脑的看人。他一拍我, 说, 你正常点行不行, 看着像个偷。我小声同他讲,你不懂啦。听说摩洛哥也是个毒品中心,尤其是马拉喀什,我想这个广场这么热闹,肯定会有人做交易。我长这么大了,除了大麻还没亲眼见过别的毒品。他翻了我一眼,说,到处听小道消息。就算有的话,能跑到这里来交易? 就算在这儿交易, 能让你看见? 拜托你正常点,你看已经有人在看我们了。
我朝周围一看,有几个当地人朝我们走来。我吓得要死, 死命抓住他的手。结果这几个人凑过来就问, Japonaise ? 我冲这几个人裂嘴笑了笑, 指指他, 说, 他是日本人, 我不是。
然后这几个人亲热的围上来, 问, 酒店, 导游?我跟他们说, 谢谢。我们不要, 我们没钱。不过你要是愿意告诉我Djemaa el-Fna的市集在哪个方向的话, 我会感谢你的。他拼命抓我的手。我还是舔着脸的看着几个人笑, 有个人说要带我们去。我说不用了, 你就告诉我在哪里就行了, 我没钱给你导游。这人说不用给钱, 我一听这个, 拽上他就跟着这个当地人走。我一边走一边想, 你要到了以后要, 我还是说没有。这人三拐两拐把我们领到了Djemaa el-Fna的市集,无数条小街横在眼前, 看得我眼花。 我跟那个人说谢谢。他说不用谢, 然后就走了。我真没想到他真不要钱, 所以心里有点惭愧, 又小人了一次。
然后他就开始训我,你怎么跟个流氓一样。还好意思舔着脸让人领你来, 最后赖你没钱? 你也真够胆子大的, 教训还没受够? 跟个陌生人随便乱跑, 这里你根本不熟, 他把我们拐了你都不知道。还有, 什么我是日本人, 我哪里像日本人, 你居然敢说我是日本人、他越说越咬牙切齿。我冲他吐了吐舌头, 对那个狗屁玩笑表示歉意,其实他跟我生气也是有道理的, 抛开前两条不说, 光我说他是日本人他就能打我下地狱。
Djemaa el-Fna真是什么都有。我转了半天, 看到一家卖Babouches(摩洛哥传统拖鞋)和质量上等的jellaba(摩洛哥传统服饰)的店。说是店, 其实就是一个棚子搭的小摊。我凑过去, 左挑右挑, 挑到一双拖鞋还有一件长袍。往身上胡乱一裹, 再把头一包, 光露两只眼睛出来,看着跟当地人没什么区别。我又挑了一件男式长袍, 做势就要往他身上裹。他一个劲躲, 然后跟我说, 我服了, 怕了, 怕了,行不行。我说, 不行, 一定要买, 过几天要去沙漠的, 要买个长袍子防风沙。但最后说死他也没试。交钱的时候跟老板讲价,磨了半天, 老板给减了三成的价。我拿着衣服还有拖鞋美得不得了。
结果没走几步路,又看到一家卖袍子的店。我跑过去问价钱, 结果要的价钱都比我买得便宜。 气得我要死, 赶紧跑回去前面那家店退货。老板说什么都不给我退。我恶狠狠的跟老板说, 不退也行, 那你要再算我便宜点, 前面那家店都比你便宜。老板瞪大眼睛看着我, 跟我说, 你都交了钱了, 我怎么退给你。再说, 我的布料好啊,贵也是应该的。
最后还是没有退成。我拿着东西气得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走。没办法, 控制不住自己, 谁要我在钱上面一点都看不开, 尤其这种被人明目张胆骗了以后。
他十分了解我这种心情, 特别同情的看着我, 然后对我讲, 不要这样, 我们是来玩的,要开心. 再说也不是很多钱, 说不定这家的质量真的好呢。
我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往出蹦: 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
一直这么乱走, 差不多快两个小时。中间还迷了一次路。小巷子里面转来转去, 一条通一条, 就是出不去。直到看见一个印度的舞蛇人, 心情才好了点。他旁边点着熏香, 然后敲着一面小鼓, 那条小蛇就跟着鼓点乱扭, 以前只是听说过, 但今天自己才亲眼看到, 所以很新鲜, 一时也忘了被骗钱的割肉痛。
天渐渐暗了, Djemaa el-Fna的市集渐渐热闹起来。尤其是卖小吃的摊子, 围满了人。我馋得要死, 口水一个劲的流, 但就是不敢吃。我胃不好, 不是什么吃的它都肯接受的。这个结骨眼上我可不能生病, 我得留着一口气去撒哈拉。
看看天晚了, 我们就往回走。途径Djemaa el-Fna广场, 才发现人比白天多了快一倍。什么人都有。最多的是卖香料的, 讲故事的, 还有算命的。本打了主意算一命。一问价, 太贵, 然后就怏怏的走了。唯有自己劝自己, 说算命的算的未必准。而且他叽里咕噜跟我法语算命我也听不懂。本来算命都是模模糊糊的语言, 再让他这么拿法语绕, 我听懂就见鬼了, 所以还是不要白花钱的好。阿Q, 阿Q。
结果只在马拉喀什玩了一天,第二天全部用来准备了。原因是晚上回去旅馆后, 问旅馆的人去撒哈拉要怎样去。旅馆的人告诉我们自己去的话最好是先坐巴士, 然后到了之后租骆驼。 但是这样不安全, 除非是深深了解沙漠的人。或者参加一个小团, 在马拉喀什有去撒哈拉的团, 可以随时报名。我当时想了一下, 其实我们两个一开始说好是要自己租骆驼去的。但听了旅馆的人说的话后,心里开始打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独自去沙漠很危险,尤其是摩洛哥的撒哈拉部分是与阿尔吉利亚边境连的西属撒哈拉, 危险程度更不用说了。可是跟团去确实很乏味。
这种时候我不敢乱拿决定了,我一定要听他的。不然赔两条命进去,我怎么还给他妈跟我妈。 其实我已经做好跟团走的准备, 我估计他百分百的赞成跟团走,至少安全。结果这人进厕所呆了半天,在我以为他掉进马桶的时候他开门出来了。然后跟我说, 我们还是自己走吧。我一听这个, 先不是高兴, 是吓了一跳, 以为他厕所呆得缺氧。
他接着跟我说, 我想了想, 觉得让你跟团走是有点残忍,再说我自己也不是很愿意跟团走。 既然来一次, 就要尽兴, 要不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我这才一声大叫, 开始欢呼。狠名搂着他的脖子。他跟我一个劲叫, 放手, 放手, 没气了。
第二天我们就去准备。因为一开始说要去突尼斯的, 根本没想过要来撒哈拉, 所以也没有带睡带。先上街去买了两个睡带, 还有风镜, 以防沙漠突然变天。又买了两个大水袋, 像电视里演得那种羊皮水袋。总觉得进了沙漠拿着矿泉水瓶子是件很搞笑的事, 况且那种水袋实在能装水。还买了点吃的, 随身带着。其他的实在不知道要买什么了. 我还找出来宝贝百用万金油, 我怕晚上睡觉被蝎子咬。
然后饱饱的吃了一顿, 一早睡下, 养足精神。 第二天一早就走了。从马拉喀什有专门的巴士到撒哈拉。专门载游客去的, 所以车票也贵。 走了整整两天。这两天之中, 头半天还能零零星星看到点房子, 人。从第二天开始, 就基本是荒野了。什么都没有, 十足十《阿拉伯的劳伦斯》的电影布景。我跟他说这个. 他回我一句, 你还真够蠢的, 《阿拉伯的劳伦斯》就是在摩洛哥的荒野取得景。
这人丢得。
颠了两天, 终于到达。租骆驼的时候, 还有几个来撒哈拉玩的游客。我们跟他们说了说,恳求跟他们一起搭伴走。这几个人也希望能多几个人,有个关照,所以高兴的就答应了。
熟了才知道, 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认识的。也是后来在来的路上认识的, 一个美国人, 一对澳大利亚夫妇, 还有三个英国人。再加上我们一个中国人, 一个伪日本人, 倒也热闹。
其实到了撒哈拉, 就很难看见日本游客了, 他们大多数都不到这里来的。除去那些做深度旅游的人.
有两个导游跟着我们,都是摩洛哥人。因为我们一队人在商量之后, 觉得还是要顾两个导游比较安全,而且方便。他们主要负责带路, 煮饭, 还有照顾骆驼。
然后一行人欢天喜地的走进了漫天的黄沙。
进了沙漠,一眼望出去, 黄色充斥着一双眼睛, 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白天的沙漠十分热, 我买的袍子终于派上用场了。我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尤其是脑袋。因为骑骆驼没办法, 我只能把袍子提到腰上。
风不是很大,其实基本没风, 所以很平静。感觉不到一丝的活气, 一切都像是死的。不过沙漠的气候千变万化, 谁也想不到下一秒钟会不会刮大风。偶尔起点风, 沙子都被卷起来, 打在脸上隐隐作痛。
没走多久, 便停下来休息。导游说这样不会产生眼盲, 就是因为看单一的沙漠太久而辨不出颜色的暂时性失明, 而且骆驼也需要休息。
原地坐下, 我老实很多。毕竟是这样的一个沙漠, 跟她一比, 我十分的渺小和卑微。
我静静坐在他旁边, 半天说了一句话, 真想不到我真能有一天跟你跑到这里。他没说话, 只是用手指在沙上一遍一遍的写着我的名字。风一吹, 马上就消失。
休息了一阵, 两个导游老马识途的找到一片绿洲。我知道, 今天的行程就算结束了。晚上吃饭睡觉都是要在绿洲的。
我们两个准备不充分, 所以搭不了帐篷。只好挖了两个浅浅的坑, 把睡袋放在里面。躺在睡袋里, 心惊肉跳的, 就怕蛇蝎来拜访。
晚上出了月亮, 照在沙漠里, 十分诡异。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时候, 我终于忍不住, 放声大哭。对沙漠的恐惧就这样释放了出来。他赶紧起身, 拍着我的手说, 不怕, 不怕, 不要哭, 不要吵到别人。
真到深夜的时候,沙漠寂静无声。两个导游开始打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半夜打鼓,我猜鼓声能驱走蛇蝎吧。出奇的, 鼓的节奏十分随兴, 鼓声也很原始。
这时, 那对澳大利亚夫妇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坐在地上看天空。我知道, 在沙漠上很容易看到流星, 我想他们是出来看流星的。
我侧脸偷偷望他们。女的靠在男的肩头, 男的一手搂住女的肩膀。两个人低低说话.
这样的夜里, 这样的环境, 我很奇怪的没有想起三毛, 那个属于沙漠的女人。而是想起另外一个没有到过沙漠的一个人。他说,最美的风景,总是要穿过最险恶的脊地才有缘目睹。但是我们永远不会透露,通往秘密基地的小径和那一夜的奇遇。
第二天起来, 趁着天还没热, 我们折回头往出走。导游说最近要变天. 所以要赶紧出去。归还了骆驼, 跟另外几个人告别,我们直接坐车回了卡萨布兰卡。然后第二天就坐船去了西班牙。到了西班牙, 我傻蛋一样不死心的问他, 我们怎么去突尼斯? 他恨不得一把掐死我, 跟我说, 还想去突尼斯, 这次折腾的够呛, 先回家。回家再跟你算账。
我的如意算盘还是没打成, 还是听他的回家了。我穿着买的大袍子从马德里坐飞机回去尼斯。他一路上除了坐飞机没办法,其他时候一直跟我保持一定距离, 说不想让人行注目礼。
一回家就接到我妈无数通电话留言, 说, 你去哪里了?电话也不接, 赶紧给我回电话。吓得我,马上拨回去。
然后冲着话筒说, 妈妈?对, 是出去玩了。走得着急, 没告诉你们。去哪儿了? 当然是西班牙了。妈, 我跟你说, 西班牙可漂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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